章禄回到勤政殿时,苏院判正在殿内跪着,约莫是在回禀帝王关于阿楹的脉象。
章禄悄然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帝王的语气不咸不淡:“朕记得你擅女科,是温慈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
苏院判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回陛下,温慈太后对微臣确有提携之恩,但请陛下恕微臣自大——微臣能走到今日,却更仰仗于微臣的医术。食君禄,为君分忧。微臣,在所不辞!”
扶晓靠在椅背上,指节轻点着扶手,对他的话不可置否:“既如此,往后你便为阿楹调理身子吧。”
他的话说得随意,叫人一时分不清真假,连一旁的章禄都开始暗自揣摩圣意。
苏院判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应承下来:“是,微臣谨遵圣谕。”
扶晓挑了下眉,状似颇是意外:“不会辱没了你苏院判的身份吧?”
他不是不知道这位苏太医是出了名的清高。
但那又如何?
他是帝王,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做出的决定更是不容任何人置疑。
苏院判语气如常:“陛下容禀,治病救人是微臣的责任和本分。”
他磕了个头,语气郑重:“多谢陛下给微臣这个机会,让微臣施展抱负。”
话一出,章禄都觉得自愧不如。
扶晓也终于收起了散漫的态度,让他抬起了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
“叫什么名?”
苏院判拱手垂眸,一字一句:“微臣苏文昶,拜见陛下。”
扶晓勾了勾唇角,话语意味深长:“文昶,倒是个好名字。”
殿内的几人都心知肚明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章禄悄悄打量了苏文昶几眼。
其实,他有些大失所望。
他还以为,苏院判会严词拒绝呢!
也是,苏院判性子再清高,到底也是个聪明人,会审时度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对阿楹姑姑的看重,让他去调理阿楹姑姑的身子,怎么不算是一种信任呢?
温慈太后是先帝的皇后,也是扶晓名义上的嫡母。
她去世得早,膝下的子嗣也都没有长大。因而先帝膝下并无长成的嫡子嫡女。
对于这位嫡母,扶晓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她终归从前庇护过他几分,比先帝其他嫔妃给他的观感好得多,所以他登基后,给她上了“温慈”二字。
温慈太后出身辛氏,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族中出过两任皇后和数位尚书、内阁学士。
先帝后期,一众皇子夺嫡,辛家也能做到不向任何一人投诚而明哲保身,便可知其家族底蕴。
宫里的耳目不计其数,想要一一拔出并非易事。
扶晓也不急于一时。
温慈太后掌管后宫数十年,宫里受过她恩惠的人太多太多。但斯人已逝,为了利益,这些人总要各寻后路。
那么,现在宫里有谁抵得过年轻又地位稳固,且缺少人手的帝王呢?在知晓他对于苏文昶的态度后,这些人自然会想法子向他效忠。
扶晓漫不经心地想着,没有人能对此无动于衷。
半晌,他又忍不住嗤了一声。
说到底,那些人都是为了他手中的权势而来。
不像阿楹……
想到阿楹,他不觉有些苦恼和烦闷。
自他成为帝王,阿楹好似与他越来越疏离了。
扶晓偏头,手边是已经没了热气却未被撤下的茶盏。
他和阿楹之间的关系也会越来越冷,如茶水这般吗?
一想到那种场面,他的心就堵得慌。
苏文昶退下后,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章禄不知帝王怎么忽然之间变得死气沉沉,他心里顿时一咯噔,咽了咽口水,正要准备说些什么,门外的一个小太监突然低着头走进来,躬身道:“启禀陛下,太后殿下派人来问陛下今日可否去颐华宫用午膳。”
***
颐华宫
太后坐在方桌前,面容还带着些许的病色。
她看着一言不发只顾着进膳的扶晓,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张开口:“皇儿……”
扶晓没抬头,声线温和:“母后,食不言。”
太后一时语噎。
面前虽是她的亲生儿子,但自他出生起,就按照宫规被嬷嬷们抱去了皇嗣所,所以她一日也没养过他。
即便他继位后,将她尊为太后,让她在颐华宫颐养天年,平日里对她也十分孝顺,但不知怎的,同他相处时,她心里总是莫名地发怵。
太后本也没什么胃口,闻言,索性也不再用膳了。
等扶晓吃够了,才慢吞吞地放下玉箸,抬头问她:“母后方才要说什么?”
太后捏了捏手中的帕子,轻声细语:“今日康成大长公主同我提起了采选之事,母后怕你会分神,便以你要为先帝守孝为由拒绝了。”
扶晓笑了笑,看上去很乖顺。
他温声道:“此事就依母后所言。”
太后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好、好……”
许是被他这话鼓励到了,太后又试探性地添了句:“但母后想着,你忙于朝政,身边总得有个贴心人,为你稳定后宫。”
扶晓笑意微敛,口吻和善:“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立即将心中想法托盘而出:“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儿不如先立一位皇后?”
扶晓静静地注视着她,一时没有接话。
太后被他看得心头一紧,怯声:“皇儿可是不想立后?”
她连忙找补:“若是暂且不想立后,那便罢了,总归你如今才十九,等及冠后再成亲也不迟……”
扶晓毫不迟疑地打断她的话,嗓音却仍旧温和:“母后的意思,朕明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眸,开始用帕子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他姿态从容,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太后望着这样的他,忽有一刹那陌生感席卷而来。
但下一瞬,这股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扶晓抬起眼,悠悠道:“朕会吩咐尚局那边安排一个赏花宴,过些日子,就让母后见一见长安城各大家族中尚未婚配的姑娘。”
太后愣了愣:“皇儿?”
扶晓看着她,语气坦然诚恳:“皇后总要合母后的眼缘才是。”
“母后便借着这个赏花宴,多观察观察,瞧一瞧哪位姑娘更属您的心意如何?”
太后大喜。
她万万没想到扶晓会说出这等话来,霎时间感动得红了眼眶。
“好!皇儿孝顺。”
她立誓般保证道:“皇儿放心,母后必定为你选出一位品德贤良的皇后。”
……
从颐华宫出来,扶晓逐渐加快了脚步。
三步并两步,几乎是眨眼间就坐上了御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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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禄跟在他后面暗暗屏气凝神。
方才他也在颐华宫内,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母子二人的对话他也听得明明白白。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胆战心惊,生怕一个呼吸重了就得承受帝王身上的怒气。
御辇四周有帷帐遮挡,扶晓坐在里面,外边的人只能瞧见他模糊的身影。
章禄紧紧跟在御辇旁,小心翼翼地喘了喘气。
才走了没几步,便有一位小太监凑过来,小声对他道:“章公公,永宁宫里的两位主子方才不知因为何事起了争执,听说霜主子不慎被蕊主子划伤了脸……您看,这事儿可要禀告陛下?”
章禄斜睨了小太监一眼,仿佛一眼就将他看穿:“收了什么人的好处?”
小太监不敢欺瞒他,忙一脸谄笑:“霜主子身边的宫女给了奴才一把碎银子。”
他老老实实地将荷包拿给章禄看。
章禄掂了掂里头的重量,将荷包还给他,淡淡道:“行了,先派个医女去永宁宫看看情况吧。”
小太监不敢有疑,立即应声而去。
他们的对话声并不大,没有惊扰到扶晓。
章禄拧了拧眉,心里估摸了一会儿,又稳了稳气息,方冲着御辇上的人回禀:“陛下,方才传来消息说,永宁宫那几位……”
他斟酌着称呼,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永宁宫住着的那几位女子曾是先帝赐给陛下的侍妾,并不得陛下待见,陛下登基后,也没有给她们册封位分。
但即便如此,宫人们还是不敢轻易得罪了她们,便依照宫里的规矩,谨慎并讨好地喊她们“主子”。
依照宫规,这是对婕妤位分之下嫔妃的称呼。
显然易见的,宫人们以为几位女子出身不显,往后就算得了册封,也不可能一跃成为一宫主位。
但章禄心知圣意,自然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所以在他犹豫之际,扶晓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事?”
章禄不敢迟疑,连忙将小太监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他听。
扶晓却置若罔闻,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直等到他从御辇上走下来,也不曾说出一个字,好似压根没将此事听进耳中。
章禄更不必说,总归他已经将消息上报了陛下,陛下无论做什么决议都不是他能质疑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帝王批阅了半个时辰后忽然提起了此事:“你刚才说,谁把谁伤了?”
章禄含糊地说出二人的身份。
扶晓看着他,面色寡淡,“她们没名字?”
见他表了态,章禄忙回:“是蕊青伤了霜玉的脸。”
“伤人者,罚抄宫规二十遍。”
扶晓说罢,又蹙着眉添上一句:“叫永宁宫的那些人都安分些,这几日就待在屋子里好好抄写经书,无事莫要生是非。”
“抄完的宫规和经书,交给阿楹过目。”
他的声音愈发冷:“告诉她们,若不想住在永宁宫,即日起就搬去冷宫。”
听完他的话,章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先帝已薨,连他后宫的嫔妃都能被陛下关进冷宫,更遑论是当初被随意赐下的几位侍妾了。
她们若是安分守己,想来也能安稳度日。
若是非要动小心思惹了陛下不快,恐怕到时候谁都救不了她们。
但,为何她们抄完的书要交给阿楹姑姑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