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小队的队长是个52岁的老头儿,名叫陈万三。
陈万三在旧世界是职业拳击教练,皮肤紧致,精神矍铄,肌肉线条优越。听说陆小川在38号避难所有个格斗社,老陈比划着想和他切磋切磋。
陆小川躬身摆手,忙说“不敢不敢”。
陈万三视队员如亲骨肉,时常带他们喝酒健身,可一旦进入警备区,老陈就像变了一个人,笑容尽褪,老眼锐利如鹰隼,完全容不得沙子。
陈万三老来得子,一双儿女都只有20出头......
——如果,他们都还健在的话。
据说他的儿子死在了逃往43号避难所的路上,被闯出来的怒猿撕成了碎片,女儿因此患上精神分裂症。
为了支付女儿在所内高昂的医药费,陈万三拼了老命通过考核,加入外联队,没想一干就是两年。
与摘星小队不同,身为队长的陈万三并不隶属于先遣组,他是个狙击手,作用与林乐声相当,同时兼任战场指挥。
毕竟老陈年纪确实很大,速度不赶年轻人,跑不了现场。
但根据逐日小队先遣组蔡恒的说法,他们之所以能一次次死里逃生,都多亏陈万三的应变能力,他是逐日的主心骨,也是队员心目中的好父亲。
43号避难所本来有两支外联队,逐日和照日,但两支小队近期均有成员负伤。
出发前,他们不得不将两支队伍中的精锐成员合并为一支7人队伍,舍弃预备役成员,由最具公信力的陈万三担任队长。
如今隶属于先遣组的蔡恒,原本就是照日小队的队长。
逐日加上照日,两支小队在新世界总共俘虏过332只失控体,相比之下,自楼依然担任队长以来,摘星小队只俘虏过93只。
蔡恒安慰梁竹,说杀得少没什么丢人的,毕竟像他们这样保持原班人马长达一年的外联队实属罕见。
梁竹坚信摘星不差,只是碰巧匹配到了两支很强的队伍,她不信邪地打听了一大圈,遗憾得知摘星是一众外联小队中战绩排名倒第二的队伍。
倒数第一的47号避难所因为临近南部城郊,在废土上能遇到的怪物本来就很少。
梁竹拉着田丰唉声叹气时,楼依然假装发呆。
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队伍差,但同时,她也觉得是自己指挥不济、喜欢偷懒,才拉了摘星的后腿,让队员们挂不住面子。
议会曾多次建议楼依然组建第二支外联队,加快净化Z市警备区的速度,但她都是以“物色不到合适人选”、“难以管理”为由拒绝了。
齐广生暗示她增加出墙频率、加大任务强度时,楼依然也总会想办法搪塞过去。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多几个人嚼自己的舌根,拖慢逃跑的节奏罢了。
这两年她一直生活在这种矛盾里。
一方面想对外联队负起责任,一方面又担心在这个不接受自己的地方倾注太多感情,只能时常抽离,患得患失。
好在,如今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摘星、逐日、田七,三支合作小队汇合后很快统一意见,决定让老陈担任此次联合扫除的分队总指挥,随后,三名队长依次发表战斗宣言。
田伯光说自己的原则是“格杀勿论”。
楼依然平静表示,“只要队员们平安就好”。
陈万三赞同楼依然的说法,并在此基础上补充了一句:他老陈也不能死,因为还有生病的女儿要照顾。
陈万三几乎就是楼依然想象中的完美队长——亲切、坚韧、从善如流,让楼依然不禁联想到童年时期、还未因科研成果屡次碰壁的楼彦霖。
那时的父亲同样神采奕奕,对未来充满希望。
有了这些出色队友的加持,这次的联合行动,或许会比上一次顺利得多。
次日一早,车队再次启程,与北部更多的外联车队会合。
他们在天黑前赶到了Z市城郊的高速公路口,噪声隆隆,飞沙漫天,十多辆大型清障车正忙着将拥堵在高速公路入口的报废车辆清离。
梁竹一眼就认出了拿着冲锋枪在指挥中心附近晃悠的魔丸,抱着头盔朝他冲了过去。
“你们总算来了!”
魔丸仰起下巴,对梁竹炫耀起来:“我们都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儿了,这条路上的地头蛇,都是被我们杀光的!”
“只花了一天时间吗?”
梁竹环视四周,在密封收容车上寻见了堆积如山的地头蛇尸体,不可置信问:“就你们?俘虫?”
“不光我们,还有弑神和净世。”
付呈走过来,与老熟人一一握手,路过楼依然时对她微微点了下头。
付呈说:“我们离这儿最近,今早赶过来就开始干活儿了,好在来之前,大部分地头蛇都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了,三支队伍联手,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把剩下的清理干净了。”
“辛苦了。”楼依然象征性说了这句。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下意识掏出平板细看,发现临近高速公路口的区域确实已被标记成了安全区,才彻底放心下来。
能留在这里的失控体,多数都是末日降临时企图驾车逃离的Y市难民。
2029年9月3日当天,这些人冲破了Y市警戒线,又冲破了Z市入城收费站,拼了命地逃到这儿,最后却还是被Z市防卫队的重型装甲车给拦了下来。
一些车辆被迫冲下主干道,企图进入市区,但大部分驾驶者都被警卫击毙了。
破碎的前挡风玻璃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楼依然不难想见当时的血腥场景,并合理猜测,末日后出现在Z市的大部分怒兽,或许都是来自这里。
难民们走投无路,有人与警卫厮杀致死,剩余的也在后续几天的物资抢夺中被打死、或是活活饿死了。
在失去意识前,大部分人最强的欲望就是保护自己的车辆。
毕竟,无论是车内的物资还是车中的家人,都是他们当时仅剩的东西了。
于是不少难民被感染成了地头蛇,在变异后持续守护着自己的车辆,为此与领地交叠的其他地头蛇残杀至死。
至于剩下的那些,为了防止移动车辆时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指挥部只能命令外联队对其痛下杀手。
18支外联小队到齐后,楼依然与剩余17名队长被召入指挥中心,在那里统一听取作战安排。
“作为Z市外联第一次集体作战,总部军团对即将到来的联合行动给予了高度重视。”
指挥营帐内只悬着两盏钨丝灯,总司令的整张脸都蒙在浓重的阴影里,两颗黑眼圈还是很明显。
看起来,他已经有好多天没合眼了。
“未来的三个星期里,你们18支外联小队将负责收复高速路沿途共57个危险区,从收费口按扇形向外扩张,距离Y市越近的危险区,失控体也会越多,收容进度也就越慢,所以,行动开始的第一周,每支联合分队一天需收复至少一个危险区,为日后可能出现的伤亡和激增的任务难度打出提前量......
“在本次联合作战中,来自Y市、拥有先进作战经验的情报部门将与诸位合作,实时提供目标坐标与特征,另外,后勤部也带来了一些总部新研制的尖端武器,供大家使用。”
交代过基本作战计划,总司令目光威仪地扫视过18名外联队长,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楼依然脸上。
“有人要提问吗?”
楼依然烦躁地移开了视线。
她能有什么问题?
如果说三个星期后,这间棚子里只会剩下一名幸存者,那个人多半就是她了。
见无人提问,总司令景峰继续道:
“这不只是一次简单的联合行动,更是各大避难所顶尖人才的竞赛,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本次联合行动设有积分排名,18支小队将按照击杀变异体的数量和级别累积积分,行动结束后,积分会为参与行动的小队成员赢得额外赏金,排名前五的小队,还可以为所属避难所赢取到丰富的物资补给......”
看来这次联合行动的核心策略,是让他们卷起来。
指挥营内,不少队长眼睛一亮,但楼依然不为所动。
相比赏金和物资,她更看重的是队员们的命。
未来三天,楼依然所在的分队被分配到了3号、9号和11号危险区,三块区域彼此相连,与两边其他分队负责的领区以河渠相隔。
至于具体要处理的失控体数量和级别,会在明早出发前由情报部统一通知。
由于危险区失控体较多,经常会出现流窜到其他领区、或是彼此互搏致死的情况,因此,直到出发前的最后一秒,他们要对付的变异体数量都不能确定,到了战场上,局势更是瞬息万变。
通报结束后,总司令坐回到办公桌前,对着电子显示屏继续密切监视各个地区的失控体行迹,副总司令李耕旭则带领上百位外联队员参观了情报部大营。
那是一个比指挥部还要阴暗的房间,二十多位情报员端坐在分屏显示器前,严阵以待。
主屏幕上显示着与寻踪APP类似的区域地图,数不清的红色光点正在上面移动,旁边连接的显示器上则是由无人机实时传输的高空画面,情报员可点击指定的红点,再调动附近的无人机进行近距离侦察。
盯着那些发光的主机与显示屏,林·前程序员·乐声DNA动了。
他很快凑到一名情报员耳边问东问西。
——“地图上的观察目标是可以自行选定的吗?”
——“隐藏黄色光点需要自行输入代码吗?”
——“这是总部研发的程序吗?Z市何时能投入使用?”
结果不到半分钟,他就被情报部副部长给赶了出来。
包括付呈在内,31号避难所的三名队长被情报部长单独叫去了一旁,像是有秘密任务要交代,盯着分屏上出现的实时高清影像,楼依然不免有些担心。
如果她在未来的行动中受伤,过程很可能会被无人机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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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时又该如何辩解?
陆小川的声音适时出现在耳边。
他悄声说:“到时候你离我近一些,就算受伤也分不清是谁,还有,最好别在室外和那些家伙开战。”
楼依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怎么可能?”
高速路附近大多是开阔的农田、庄稼与种植大棚,如果想摆脱无人机的监视,只能跑进树林,可一旦进了林子,视野受限,后援组就很难帮上忙,到时候她和陆小川就只能靠自己了。
更何况,失控体出现在哪里,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走出情报部时,天色已有些泛沉。
季小晴抱着梁竹的胳膊走在队末,齐思远双眼无神,嘴上不住念叨着——“53只”。
那是3号危险区目前显示的失控体总数。
加入外联队以来,楼依然从没在一天内屠杀超过4只失控体,而53这个数字,哪怕经过三支队伍平均分配,最后留给他们的,也有至少十只。
在这种强度下,经验不算丰富的摘星小队内,或许很难不出现伤员。
楼依然意识到,在接下去的三个星期里,她真的得拼命了。
后勤组将防护钢丝拉好后,18支外联小队在各自分配的营帐里铺开睡袋,但大部分都无心睡眠。
随着李耕旭发布熄灯指令,营帐内的手电光束接连熄灭。
透过营帐纱窗,整座营地一片昏黑,只有情报营帐内不时透出幽蓝色的光。
为了确保外联队员们的夜间安全,情报员必须彻夜坚守在屏幕前,以防失控体闯入。
密闭的营帐中暗淡无光。
在之前的夜宿环节中,八名摘星小队成员从未离得如此之近,气氛也从未如此沉闷。
此起彼伏的喘息声中,来自田丰的格外明显。
某一刻,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正当梁竹失去耐心,坐起来想给他一拳时,田丰突然语气壮烈地宣誓:“不管明天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共同面对!”
梁竹熄了火,默默躺了回去。
田丰的话没起到什么积极作用。
过不多时,梁竹在黑暗中轻声念了句,“我想我的花了。”
“我想我妈了。”
季小晴跟着念叨起来:“我跟她说完成这次任务之后我们就能回家了,可是......三个星期,一天十几只失控体,我们......真的能完成任务吗?”
“或许不只是三个星期。”
尧子悦声色冷静地说:“总部收复城郊危险区的决心显然很强烈,如果我们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联合行动恐怕就不会终止。”
楼依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作为队长,此刻她理应稳住军心,告诉大家不用害怕,她本来是有足够的决心守住队员的,但见识过危险区失控体的分布密度后,她现在也没什么把握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直到齐思远用气声问了句:
“我们,真的不是在送死吗?”
“别说这种丧气话。”
林乐声沉声道:“这不是送死,我们中没有人会死。”
楼依然觉得这才是队长该说的话,但这种打鸡血似的口号,她现在确实说不出口。
空气又安静了一会,楼依然沉默地合上了双眼。
“川哥,你不怕吗?”
季小晴声音弱弱地问了一句,良久无人应答。
看来,陆小川已经睡着了。
他就睡在她旁边,身子背对着她裹在睡袋里。
楼依然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肩膀贴紧陆小川的背,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在其他人的窃语声中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楼依然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她梦见他们行走在Y市海港附近开阔的中央大街,玻璃大厦林立,反射出蔚蓝色的天空,灰白色的石砖在脚下整齐延展开来,铺就出一望无际的现代城市景观。
他们在一家餐厅团购了双人餐,手里还拿着第二份半价的冰淇凌,最诡异的是,走出餐厅时,她抢先为门外的小朋友打开了门,小朋友向她道谢,楼依然笑起来,用听上去十分陌生的温柔语调告诉她“不用客气”。
双人餐、第二份半价、以及一个长久留在身边的人——这些都是在旧世界不可能发生的事。
末日降临前,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坐在窗边,享用算不上丰富的食物。
至于孩子——这种被世界定义得过于理想、充满了希望与美好的生命,也一直让她本能地感到抗拒。
凌晨三点,楼依然醒了过来。
营帐内鼾声如雷,陆小川不知何时翻身过来,枕着手臂,碎发落在鼻尖,睡相憨甜。
所以,刚刚她梦到的,一定是他的梦吧?
不知为何,陆小川对于旧世界的诸多怀念竟通过梦境,传递给了他。
这太可怕了。
楼依然与他拉开距离,抱着自己的背包转了过去。
然后,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