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烛光亮起,洛渭下颌、双手沾满鲜血。
符舒荷颤声道:“明溪,你快快看看宗主,他浑身都是血!”
越明溪放下点燃的烛台,提起药箱,奔至床畔,目光飞快地在洛渭身上一扫而过。
“放心吧,那不是他的血。”
符舒荷微微一愣,望见韩纪手腕上被血水浸透的纱布。
寂静的雪夜,祈灵山的石灯一盏一盏亮起。
回天庐内,韩纪抱着洛渭的身子坐在床头,顾奈声凝神摸着洛渭的脉,越明溪与符舒荷神情紧张地立在一旁。
面纱随着呼吸声凸起凹陷,顾奈声收回手来,眉头缓缓蹙起,复又展开。
越明溪道:“山主,他怎么样了?会不会伤及性命?”
符舒荷也将目光望向顾奈声,见顾奈声摇了摇头。
“他性命无虞,不过是受体内四极之血余毒影响发狂。”
韩纪拥着怀中人的手臂紧了紧:“可有法子逼出?”
顾奈声默然半晌,随后叹道:“为了逼出他体内的四极之血,祈灵山已经用尽了办法。没想到还是差那么一点。依脉像来看,这点四极之血伤不到他的性命,但想逼出,恐怕只有等他醒来,尝试自行运功逼出。”
韩纪重重吐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缓缓松懈下来,道:“无妨,只要能逼出就好。”她话音未落,身子忽然倒向一边,亏得顾奈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没摔在地上砸个头破血流。
越明溪抢上前来,将韩纪抱到一侧的空床上,正要去解韩纪衣带,为她处理肩上伤口,便听得顾奈声冷冷道:“你出去罢,这里有我。”
越明溪一身医术皆是从顾奈声传授,顾奈声出手,他自然是再放心不过。只是自他拜入祈灵山,前后二十余载行医救人,极少见顾奈声亲自处理一些并不伤及性命的伤口。因而他虽带着符舒荷走出了小屋,心中却还是藏着疑惑。
只不过,他的注意力顷刻间便转移至身侧惊魂未定的符舒荷身上。
越明溪疑道:“你方才是呆了么,寻川朝你扑来,你怎么躲也不躲?”
符舒荷叹了口气,只道:“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双脚双手便好似锁在地上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若非韩宗主出手搭救,恐怕我已死了。”
越明溪双手在身前交握,左手手指缓缓抚过右手手腕上的咬痕,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夜色还很深,夜还很长。
顾奈声离去,越明溪轻轻推开木门,望见韩纪沉静的睡颜。
屋内燃了安神香,她睡得很熟,睡得很安稳。常常蹙起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呼吸声变得很沉很重,那永远紧绷着的脸,惹人讨厌的脸也终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不知她在梦里看见了什么。
窗侧,隔着一架屏风,洛渭静静地睡着。极为出色的容貌因苍白而透露出玉一般易碎的质地,原本干涸的唇瓣得了鲜血的滋养,此刻正泛着别样的光华。他的嘴角也轻轻勾起,带上了一抹了笑容,这使得他彻底活了过来,不像沉睡的病人,像饮尽热血而彻底苏醒的尸体。
长夜总有尽时,美梦终会苏醒。
韩纪自床上缓缓坐起,天光大亮,雪光映得屋外白茫茫一片。自从东海一战,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当然,这要抛去昏迷不醒的十天。
她拖着不算沉重的身子,走到洛渭床边,恰好越明溪端着汤药推门而入,她便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喂药的事务。待到一碗汤药喂尽,她方坐在一侧,将属于自己的另一碗汤药仰头饮下。
越明溪心中对韩纪的看法虽有了些改变,但这改变并没有大到让他笑脸相迎的地步。他默默收了药碗,照例先后为二人把脉,随后更换了韩纪手腕上的纱布,抬着空药碗准备离去。
想起昨夜洛渭发狂的一幕,她依然心有余悸。望着越明溪离去的背影,她轻声问道:“他每个晚上都闹得这样厉害么?”
越明溪停住脚步,如实答道:“他先前虽也梦魇,但从未有如此大的动静。”
韩纪蹙眉不语,似在沉思。
越明溪继续道:“昨夜你昏得太快,山主后面说的话你没听见。按山主的推测,他的魂魄恐怕在别处陷落险境,若是一直无知无觉地躺下去,最终会神智迷失,魂魄消散。昨夜反应如此剧烈,该是他的魂魄在险境中苏醒,是件好事。”
他顿了一顿,补充道:“他估计要醒了。”
几乎是一瞬之间,一道金符在韩纪手边闪现。韩纪扫过金符内容,犹疑一瞬,立起身来,道:“他醒了,你告诉我一声。”
不等越明溪继续说那些难听的话,韩纪已推开门走进院中。待到越明溪紧跟着她的步伐迈进院中,空地的雪地上只余一行戛然而止的足印。
韩纪回了一趟寒山宗,换了蓝白相间的宗主服制,套上臂鞲挡住腕上纱布,先在大殿内处理了一些宗门内的事务,准备动身去仙门道盟时,便被端着吃食的韩月拦住。
“宗主,我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肯定没好好吃东西。这是我刚刚见你回来,赶着做出来的面条,加了好多肉,你快趁热吃。”
看着韩月水汪汪的眼睛,韩纪无法拒绝,只好坐在桌前,在她的监督之下,认认真真地吃完一整碗面。直到韩月亲自确认汤中除去些许飘落的葱花外,再无其他,才让开道路。
韩纪到仙门道盟时,已过午时,明琮一、玉决明、仙门道盟长老会与各个仙门的掌门皆已到场。她来得不早不晚,在桌前喝了足足两杯茶,明霞宫宫主云非凡才姗姗来迟。
明琮一先是说了目前针对仙门道盟守卫被杀一事的调查结果,话中提及王琦与白小虎二人现已找到,只是白小虎对此一无所知,而知晓内情的王琦神智迷失,已然疯了,只得先行关押医治,待到病情好转,再行审问。
随后,她身旁侍者将一份名单分发至在场的仙门掌门与长老手中。
韩纪展开一看,尚未看出所以然来,便听得明琮一冷冷道:“先前直接参与至叶岱渊一事的仙门弟子盟中皆已按规处理,现下这份名单上的弟子皆是各仙门中近一年内受过叶岱渊照拂之人,请各长老近日抽空对所辖弟子盘查检验,若是心怀不轨,便要按规废去修为,逐出仙门。”
叶岱渊一事先涉及先盟主命案、寒山宗、明霞宫、逍遥峰,已是牵连甚广,后又涉及逍遥峰宗主命案、玉苍派、东海海难,死伤无数,其影响非同小可,处理起来自然也是需要用一些铁血手腕。
韩纪粗略翻了翻名单,便将名册放至一旁。
席间,议论声伴随着书页翻动声响个不停,有些人觉得惩罚过于严重,为这些被波及的弟子扼腕叹息,又有一些觉得斩草除根、除恶务尽,为此拍手称赞,好不认同。
明琮一的目光缓缓扫过说话的长老,待到他们收住了声音,方才继续道:“此次叶岱渊一事,仙门道盟损失惨重,急需时日养精蓄锐,休养生息。经仙门道盟长老会商议过后,同意与万法妖宗达成休战盟约,双方此后五十年内不动干戈,涉及人妖纷争,将由仙门道盟与万法妖宗共同协商处理。”
此言一出,刚刚安静的群英殿立时掀起一股热浪。
“万万不可!吾辈修仙问道数十载,不就为了将万法妖宗的妖族就地正法么!如今反与他们讲和?岂不是助长妖族气焰,灭我人族威风?!”
“妖生性好杀,伤天害理,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此事我决不同意!”
“明盟主,妖阴险狡诈,明面上对我们示好,保不齐暗地里对我们下毒手,我看此次仙门道盟守卫被杀一事,说不准就是万法妖宗做的,此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在一众反对的声音当中,自然也有赞同的。只是在反对派声嘶力竭的控诉声下,无人敢第一站起来做这个众矢之的。
明琮一冷冷道:“诸位所言都有一定的道理,只是此次东海海难,万法妖宗不计前嫌,鼎力相助,想必诸位也亲眼目睹。在仙门道盟腹背受敌之时,倘若万法妖宗趁虚而入,借东海海难与我等开战,恐怕此时此刻仙门道盟死伤无数。如今万法妖宗率先递来休战约定,依照诸位的意思,我仙门道盟受了万法妖宗的恩惠,却要翻脸不认人,与其即刻开战么?”
明琮一的反问止住了殿内的争吵议论声。
在一阵沉默过后,忽有一仙门长老立起身来,朗声问道:“明盟主言之有理,不知在场的仙门之中,有哪些愿意与万法妖宗达成休战约定?”
各仙门长老面面相觑,眼中纷纷放出如老鹰一般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同席而坐的道友,只为了第一时间对说话之人的言语进行判断,好确定自己究竟是用利喙亲吻对方的嘴巴还是啄瞎对方的眼睛。
在一阵静谧声中,韩纪偏头看向明琮一,朗声道:“寒山宗愿与万法妖宗休战。”
那些如鹰如狼的目光霎时间凝聚在韩纪身上,如同烧得通红的石块,一颗一颗抛向她。
韩纪沉下脸色,冰冷的目光迎着石块,一一回视过去,直看得那些凝视她的人都偏转目光。
有韩纪这个刺头,群英殿内很快又有仙门表态。
“流云岛愿意与其达成休战约定。”
“玉苍派亦赞同与其休战。”
忽有一人冷笑:“韩宗主,听闻您与万法妖宗宗主洛渭私交甚笃,现下您又同意与万法妖宗止战,在下不禁怀疑,您究竟是公事公办呢?还是假公济私?”
便有人附和:“韩宗主,不知您与万法妖宗洛渭是什么关系?”
韩纪循声望去,本以为会望见丑恶的脸孔,可她望见的是一张又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神情平静,眼中甚至带着笑意。这些人,平时放在人群中,她是决计不会注意到的。
玉决明神色立时一变,出声制止:“仙门道盟并不需要知道在座的私事,诸位还是回归正题的好”。
“此事涉及万法妖宗,如何算是私事?”
明琮一心中盘算着如何避开此事不提,尚未开口,便听得韩纪一字字道:“万法妖宗宗主洛渭,是本座未过门的夫郎。怎么,你们不同意么?”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响亮,震得满殿众人皆是一惊。
明琮一绝望地闭上眼睛,暗暗后悔今日请韩纪来仙门道盟议事。
先前发问的人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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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人群中站起身来,冲着韩纪质问道:“韩宗主,您这是承认您与洛渭有私情了?”
韩纪直视着他,冷冷道:“本座同他两情相悦。你有意见?你喜欢他?”
那人摇头否决,怒道:“韩纪,休得胡言。我虽然天资愚钝,道行较浅,但可不会与妖族中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又有一人站起身,指着韩纪狠狠道:“韩纪,寒山宗立派三千载,不想今日毁于你手,竟与妖族同流合污!”
玉决明怒斥:“竖子狂言!寒山宗千年清誉,岂能由你空口评断!再敢出言侮辱,就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韩纪彻底沉下脸来,握着木桌的手开始颤抖。
“你的意思,是要替仙门道盟逐寒山宗出仙门么?”
冷面如霜,冷目如电,冷语如鞭。
“还是说,你今日要代表你的仙门与寒山宗割席?”
此言一出,无人敢答。
“百年前,本座携寒山宗百名精锐封印魔主,战死落霞地时,你们不管。”
“落霞地三千妖魔夜袭寒山宗,你们不管。”
“万妖灵珠现世,本座决意以身封魔,你们不管。”
啪的一声巨响,韩纪拍桌而起,身前桌案登时裂成两半,酒盏茶盘碎成粉屑。
神谕随着她不可遏制的怒气铮的一声出鞘,悬在她身后。群英殿内,所有的灵宝佩剑都被神谕剑气激得震颤,众人头皮发麻,本能握住桌下刀柄。
便连一直斜靠椅背,冷眼旁观的云非凡也坐直身子。
“如今却来管本座与谁私交甚密,与谁情投意合!干你们何事?!轮得着你们管!本座今日正大光明地告诉你们,不管洛渭是人是妖,他都是本座认定的夫郎!如果你们有异议,直接朝我来!不要在背后捅刀子!”
一番怒斥,震耳欲聋;满场寂寂,无人敢言,只有神谕剑不住地放出寒芒。
韩纪目光扫过那些面红耳赤的脸,扫过那些瞠目结舌的脸,扫过那些害怕颤抖的脸,转身朝殿门大迈步离去。
群英殿内,沉寂半晌。
明琮一坐在盟主位上,以手扶额,眉头紧皱,烦得透顶,却依旧要压着性子处理接下来的事宜。
有人壮起胆来,指着在地上裂成两半的桌案颤声说道:“明盟主!这个韩纪简直是无法无天!仙门百家设宴议事,席未散场,她居然摔桌离席!她实在是太过狂妄!”
玉决明正要开口,便被一侧的云非凡以眼神止住。
那人见无人打断,脸上的惊恐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沾沾自喜的笑容,继续道:“韩纪不过是寒山宗宗主,居然敢对仙门百家摆脸色,她以为她是神么?难道我们要将她供起来么?”
玉决明能容忍旁人辱骂自己,但无法容忍旁人责备韩纪。他压抑不住体内的怒火了!他亦要摔桌而起了!
明琮一正思索着如何收拾残局,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只觉眼前一黑,刹那间连自己的神牌设在何处供奉都想好了。
叮当一声,金杯玉盏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来仙门道盟赴宴,都要随身携带金杯玉盏,此人除了明霞宫宫主云非凡,当世找不出第二位。
“这位长老,你说得很不错,本宫主很是赞同。”
明琮一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看上去目光炯炯,神情严肃地听人说话,实际上已经魂飞九天。
“还是请辞,让玉决明来做盟主好了,他最擅长做好人,我看他掀不掀桌。”
“算了,让云非凡来做,她与韩纪向来不睦,叫她直接带人围攻寒山宗。”
“让韩纪做!这样他们骂韩纪,韩纪直接以盟主的身份将他们暴揍一顿,事情就解决了。”
“谁爱做谁做,反正不要让我做。”
大殿上,那人继续道:“云宫主百年以来,带领明霞宫锄强扶弱,济世救民,哪点不比韩纪强。韩纪今日如此,不仅不将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放在眼里,更是不把您与明霞宫放在眼里。”
云非凡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笑容,眼神却冷了下来。待到这人将话全部讲完,她方才幽幽道:“寒山宗立派三千余载,前后共有三十三任宗主,你可知这三十三任宗主因何而死?”
那人神色一变,面色渐红,既不敢不回答云非凡的问题,亦不愿说寒山宗的好话,于是只得把头一低,嗫嚅道:“在下潜心修炼,一心驱魔,不曾过问他宗往事,不曾知晓。”
云非凡高傲的眼睛微微眯着,上下扫了此人一眼,笑道:“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也告诉殿上诸位。寒山宗三十三任宗主皆以身封印魔主,战死落霞地,方才你们口口声声说与妖族勾结的韩宗主亦是如此。他们个个舍生取义,悍不畏死,若没有这样的人,哪来在仙门道盟空口白牙污人清白的你们?在我看来,你们确实应该给寒山宗宗主设个神牌,把她供起来,日日焚香祝祷。”
方才那些出言指摘韩纪的人们脸上阵青阵白,额上汗珠迸出,纷纷闭口不言。
云非凡语声一顿,偏头看向殿上的明琮一,道:“是否与万法妖宗休战,明霞宫以仙门道盟商议结果为准,不必再来请我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