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灵山,洛渭未醒。
他眼睛紧紧闭着,眼睫随着屋外落雪的声音而轻轻颤动,像是两排雨中漂泊的鸿雁。韩纪伏在他胸口,寻找那颗曾在她胸膛中跳动的心脏的声音,依旧低沉、有力、均匀。
他已睡了半个月了,按理说要醒了。
“可为什么还不醒呢?”
静得可以听见滴水声与呼吸声的育药池,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着实吓了南音一跳。
她并未听见那句话的实际内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莲花台上正低头解着纱布的韩纪,见她神情平静,不似开口说话的模样,便蹙起眉头,疑惑地取出一柄小刀,缓缓走到莲花台上。
布着血管,青筋颤动的手腕上,尚未完全愈合的刀口似乎提前察觉到刀锋的嵌入,微微瑟缩着,又流出血水来。
这是被反复割开的刀口。
南音看了一眼,只觉头皮发麻,便停住动作,轻声提醒道:“韩宗主,今日不如算了吧?”
韩纪淡淡道:“为什么?”
南音叹道:“如果再割开的话,什么灵药都没办法祛除这道疤痕了。女子的身体最是金贵,倘若留疤,便不好看了。”
韩纪抬眼瞧她,见她神情认真,不似说笑,便难得地起了点逗弄她的心思,缓缓道:“你方才问我什么?我没听清。”
南音又叹一口气,缓缓道:“今日不如算了吧?”
韩纪伸出手,琥珀色的眼眸里闪动金光,轻轻一笑道:“割。”
南音呆呆地盯着她,过了许久,才拔出小刀,朝她手腕割去。
银白刀锋嗤的一声嵌入凸起的旧伤痕,韩纪尚未感到疼痛,便觉手腕一冷,肿胀的酸痛感被辛辣的疼痛感取代,紧随而至的则是一股温热的触感——粘稠的鲜血顺着伤口溢出,滴落进池中,紧接着,才是刀锋划过的疼痛。
蒸腾的药味充斥着韩纪的鼻腔,随着血液流逝,她对味道的感知越来越迟钝,直到最后,她已分不清身在何处,只感觉手脚无力,身体发冷。
“阿姐。”
似乎有人在喊她。
“阿姐。”
韩纪睁开双眼,便见南音低着头给自己包扎伤口,随后笨拙地将一个木盒递到自己手中,闷声道:“这是山主说给你的画符布阵的酬金,一百颗南珠,一颗抵五金。”说着她扶着韩纪从莲花台上站起,走出育药池,又破天荒地派人抬来一顶软轿,将韩纪抬回回天庐中。
回天庐前的草亭已不似从前那般简陋,厚实的帘子隔绝了寒风,冰冷坚硬的石椅上铺了软榻,亭子中间,更是搭了烧火的炉子,火焰烧得正旺。
洛渭还是如她早些时候离去那般,静静地躺在床上。
韩纪照常给他喂药,又用温水擦拭了他的面庞,濡湿嘴唇,坐在床边静静瞧着他,希望他下一刻就可以睁开双眼,如往常那般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怎么还不醒呢?是在偷偷生我的气么?”
……
“我知道错了,我有点想你,起来和我说说话,好么?”
……
“怎么昏睡着还要蹙眉头?你梦到什么了?”
韩纪轻轻摸着洛渭的眉毛,将他蹙起的眉头抹平。
“你知道么?燕子给我们送了请柬,过几日她就要嫁人了,让我们去喝喜酒。”
……
“你如果醒不来,我就只能自己去了,总不好让新娘子等我。”
韩纪说到此处,想起从前自己对洛渭的种种不好,眼睛微微发红。
泪尚未滴落,屋外便传来脚步声响。韩纪深吸口气,平定心神,抬眼向紧闭的木门。
吱呀一声闷响,风雪呼进门内,又被来人身体挡住,越明溪无视韩纪,走进屋来。他身后跟着一人,正是万法妖宗副宗主符舒荷。
符舒荷满身风雪,轻车熟路地将身上沾满风雪的斗篷挂在木架上,想来在韩纪没来的时间内,她已来了多次。
望见韩纪,她有些诧异,却只是微微一笑,便紧跟着越明溪走到床头。
越明溪照例摸了摸洛渭的脉,偏头看向身后的符舒荷,道:“多亏你这几天悉心照顾他,他好了很多了。”
韩纪闻言,出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越明溪冷冷道:“不知道,韩宗主如果没有耐心的话,可以回寒山宗,他醒了,我会通知你。”
他态度不好,韩纪早已习惯,往常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如今心中却十分酸涩。韩月对他冷言冷语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很难过?
越明溪收回手,走至桌前摆弄自己的瓶瓶罐罐,符舒荷便上前来为洛渭掖了掖被角。
韩纪抬眼瞧她,二人目光相对,一瞬之后,符舒荷垂下眼帘,躲开韩纪的目光。
韩纪道:“符副宗主,多谢你这几日照顾阿随。”
符舒荷十分尴尬地说:“宗主身负重伤,作为属下,自然要照顾。”
韩纪站起身来,道:“恰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万法妖宗门人,只不过阿随未醒,我贸然前往,总有些不妥。今日,符副宗主既然来了,便出来为我解答一二。”
符舒荷神色一凛,往后退了一步,尚未开口,越明溪便自一旁插出,不满地说:“韩纪,你有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说?还是说,你不满她照顾寻川,要摆正房的架子,拿她的错处?我告诉你,你和寻川尚未成亲拜堂,任何女人都可以靠近他,都可以照顾他,任何女人都比你这个冷血无情的要好。我倒巴不得寻川一觉醒来,回心转意,和她在一起,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符舒荷连忙扯住越明溪的衣袖,出言阻拦道:“明溪,不要说了。”她又看向韩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韩宗主,他是关心则乱,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韩纪目光自二人之间扫过,淡淡道:“无妨,我不在意这些,你随我来。”
越明溪伸手拉过符舒荷,还想说话,韩纪目光便如冷刀一般自他面上扫过。他动作一滞,便听得韩纪冷冷对他说:“越明溪,你对我不敬,说些胡话,我都可以忍,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因为你是阿随的朋友。但我奉劝你今日说的这些话日后不要再说,你把我韩纪看得太轻了,你把符副宗主看得太轻了,你也把阿随看得太轻了。”
越明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缓缓松开符舒荷的手,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药箱。
院外,亭子里的炭火依旧烧得滚烫。
韩纪掀开帘子,抬眼看向纷纷而落的漫天大雪,轻声道:“符副宗主,请坐。”
符舒荷倒有些坐立难安,一面看韩纪的脸色,一面低声道:“韩宗主,方才明溪所说真是胡言,我对宗主真的没有——”
韩纪抬手打断她的话,目光滑过她被寒风吹得微微发红的脸,道:“我说了,我不在意这些。你喜欢阿随也好,你不喜欢阿随也好,那都是你的事情,不需要向我解释。”
符舒荷眉头蹙起,疑道:“韩宗主,你当真不在意么?还是……还是你根本不是真心爱他?”
韩纪诧异地看向符舒荷,道:“你知道么,你从来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可提到他,你不仅敢直视我,甚至敢质问我。看来爱确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东西。”
被戳破心事,符舒荷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她眉头蹙起,勉强笑道:“韩宗主多虑了,我一直把宗主看作我的亲人。”她还在笑,可这笑容已经透着苦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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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纪亦察觉了她的强颜欢笑,叹道:“我找你不是为了听你骗我,如果我那么好骗的话,你就不会那么怕我了。”
符舒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转瞬间就变得比哭还难看,低声道:“那韩宗主找我……是为了什么?”
韩纪道:“万法妖宗里可有万妖圣殿的旧人?”
符舒荷眉头皱起,思索片刻,道:“只有海叔——就是海凌云,海副宗主。韩宗主,你问这个做什么?”
韩纪沉吟着道:“有一桩旧事涉及海副宗主,我想问问他,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可否告知?”
符舒荷神色为难,欲言又止。
韩纪蹙眉道:“你放心,海凌云对阿随有恩,只要他不犯案,我不会伤他。”
符舒荷缓缓吐出一口气,答道:“先前宗主回门内找阴阳定海珠时,海叔与他起了争执,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前些日子,我来祈灵山看望宗主,遇见了从屋内出来的海叔,他说他已面呈宗主,辞去万法妖宗副宗主一职,现下我也不清楚他在何处。”
韩纪暗暗叹了口气,道:“那就请你空闲的时候帮忙找找他,我有事要问他,你们找总比我找方便,也省得我找到他,他和我大打出手,再伤着他。”
符舒荷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韩纪见她神色恹恹,不大想与自己交谈,便同她道了声谢,起身准备离开。谁知刚刚掀起门帘,又被符舒荷开口叫住。
“韩宗主,您当真不介意么?”
韩纪心事繁多,已感到精疲力尽,可见她低眉顺眼,面容也甚是憔悴,终究心生不忍,放下门帘,柔声道:“介意什么?”
符舒荷宛如一连吃了十几颗壮心丸一般霍地抬起头来,眉头皱起,眼神坚定地问:“你不介意我喜欢他么?你不介意我留在这里照顾他么?你难道不怕他醒过来,见不到你,一时伤心,回心转意,对我投怀送抱么?”
韩纪被这连珠炮一般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刹那之间,甚至不知道如何答复她。
良久,韩纪缓缓道:“我实在不想与你说这些事情,其实也并非是我不想,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我介意,你就不喜欢他了么?难道我介意,你就不照顾他了么?我总不能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告诉你,不许你喜欢他,不许你爱他,那我成什么了?你真当我是恶霸。”
符舒荷神情微变,若有所思地看着韩纪。
韩纪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你恨他,你要杀他,我可以一剑杀了你,但是你喜欢他,你要照顾他,我能如何。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你喜欢他,你要照顾他,这是你和他的事情,不应该由我来管。”
符舒荷没想到韩纪会如此回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垂首想了许久,方才说道:“你……你不生气么?”
韩纪被她活生生气笑了。
她每一个问题都落在韩纪的预料之外。
韩纪忽然发现,非但人的心思难猜,妖的心思也很难猜。就比如,符舒荷看上去是个聪明的妖精,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韩纪沉吟一瞬,问道:“我没看错,你应该是莲花妖?”
符舒荷点头,不理解韩纪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韩纪上下打量她一眼,凑过身去,疑惑道:“莲藕那么多洞,怎么你死心眼呢?”
符舒荷脸色一变,冷冷道:“韩宗主,你如果生气,可以杀了我,没必要拐弯抹角地骂我。”
韩纪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你,我也不会因为你喜欢某个人而生气。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态度的话,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真的想同他在一起,你应该去和他表明你的心意,而不是来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