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雾,朦朦胧胧。
众妙门女弟子许朝阳用斗篷蒙着脸,露出两只秀气的眼睛。只是这秀气的眼睛此刻也不看路,只是闷头往前走着。
“你等等我。”
她身后的人叫喊着。
“等等我,许大美人,我是真走不动。”
许朝阳的脚步顿住,她回身看着身后不远处同样用斗篷蒙着脑袋的李逢青,控诉道:“我才不等你,我进入落霞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拜你所赐。如果我变不回来了,师父不知有多伤心……”
眼见她又要落下泪来,李逢青一个脑袋两个大,连忙道:“我保证,如果你变不回来,出去之后我就向你师父提亲,我娶你!”
他不说还好,说了许朝阳更生气了。她猛一跺脚,想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李逢青砸去,又怕那石头脏了手,最终低声骂道:“谁要嫁给你这个登徒子!你再敢乱说,我把你的鸡头砍下来!”
李逢青被这句话震惊得哑口无言。
把他的鸡头砍下来?
这是那个众妙门最温柔、最得体的许朝阳会说出来的话吗?此番入落霞地夺宝,他还想和她这个小美人结为同盟,而今看来计划是泡汤了一半。
眼看许朝阳越走越快,李逢青担心她遇见危险自己来不及反应,连忙赶上前去,道:“许大美人,我看得不错吧!前面那个山洞真有火光,想来应该是逍遥峰、明霞宫、玉苍派的道友。”
许朝阳看也不看他,边走边说:“刚刚你也说你不会错,不还是错了。”
她这一句话说完,原本裹挟着怒气的眼眸陡然圆睁。一柄黑剑不知何时已刺着她的喉头,阴影之中,一个人影静悄悄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是一个死物。
只此一眼,许朝阳便知自己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李逢青也吃了一惊,他急忙抽出长剑,目光在瞥见那漆黑的剑身之时怔了一怔。
黑剑慢慢前抵,许朝阳被逼得步步后退,她惊慌之下,下意识地往身旁一瞥,心中不知在期盼着什么,可所见只是月光下黑黢黢的树林和溪畔亮晶晶的沙地。
许朝阳暗暗想道:“师父说过,男人本来就是不可信的,何况是他。”可在这大敌当前之际,她却没有时间痛骂李逢青的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黑色斗篷下,她紧握拂尘。
正在她举起拂尘准备以死相搏时,一只手按住她肩膀。
许朝阳脚步一顿,下一刻,不断逼近喉头的剑锋被两根手指夹住。李逢青探出头来,朝着阴影之中的人影轻轻一笑,道:“魏兄,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现在算是一家人。”
魏九警惕地看着眼前两个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冷冷道:“连真面目都不肯现,算什么一家人。”
李逢青暗道:“你小子从头到尾都带着面具,也没见玉苍派不把你当一家人。”但不服归不服,他心知如果今天自己穿着这身黑斗篷,脸都不露出来,魏九决计不会放自己进山洞中去的。
“天气越来越冷,这未知的山林之中,不知还有没有吃人的怪物,如今找不见卫朔,能与他搭伙也是不错的。”他这样想着,瞥了一眼身侧的许朝阳,道:“我摘斗篷,许朝阳就不用摘了。你知道的,女儿家往往是比较害羞的。忽然让你和我这两个绝世美男看见她的脸,她会脸红心跳,说不出话来。”
许朝阳心中又羞又恼,恨不得立时拔了李逢青这厮的舌头,偏过头去却看见他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心念一闪间,她知晓了李逢青的用意,只是这人向来油嘴滑舌、油腔滑调,她即使知道他是好意,也绝不愿意让他讨到好处。
因而,她撇了撇嘴,凶巴巴地骂了一句:“登徒子,再乱说话出去后我禀明你师父,让他送你去出家。”
李逢青上前一步,笑嘻嘻地揭下斗篷,露出了他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墨黑茂密的发和一顶通红高扬着的鸡冠。
忘情剑消散在魏九手中,银色面具下那双常常冰冷对人的眼睛此时此刻也不禁吃惊地瞪大了些。
李逢青摊手耸肩道:“呐,这就是我们不愿意拿真面目示人的原因……”
他还未说完,林子里就响起了闷闷的笑声。
李逢青转头看着正低着脑袋、捂着嘴,极力压制着笑声的许朝阳,不知不觉就红了脸庞。他愤怒地吼道:“有那么好笑么!”
许朝阳朝他看了一眼,仅仅一眼,那笑声便如江潮一般汹涌滚来,冲破了所有的屏障,将这片树林淹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愤怒的……大……大公鸡……哈哈哈哈哈哈……”
李逢青慌忙将斗篷拉起,遮住自己头顶的那顶鸡冠,低声道:“许朝阳,不许再笑了,不许再笑了!”
“哈哈哈哈哈……害羞的……害羞的大公鸡!”
李逢青拿她没有办法,越过魏九的身影往山洞中跑去。可不断他跑得有多远,许朝阳那刺耳的、张扬的笑声依旧萦绕在他耳边,她因大笑而通红的脸庞像极了一颗熟了一半的苹果,悬挂在他眼前。
韩纪睁开眼时,看见了一对又长又软又白又粉的……
“兔子耳朵?”
许朝阳睁开双眼,见韩纪神情,心道一声不好,一骨碌地从干草席上爬起来,拉上斗篷的帽子,兜住脑袋,只露出一双秀美的眼睛。
“你不许和别人说。”许朝阳困意全无,蹙眉瞧着她,低声请求道,“求你了,别和别人说。”
韩纪扶额,连连点头道:“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她顿了一顿,好奇地问:“你这……怎么搞的?”
许朝阳又将斗篷裹得更严实了点,闷声闷气地答道:“昨天傍晚抓了只兔子吃,就成这样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韩纪连忙安慰道:“我看这耳朵还挺好看……应该过两天就能变回来了。”
昨夜燃烧的火堆此刻已化作一堆泛着火星的灰烬,存有余温,依然在散发着热气。
韩纪在这一阵一阵的热气中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只是她来不及细想,目光便牢牢地锁定在那风中颤动的火红的……
韩纪仔细看了看,确认自己看见的是一顶火红的鸡冠。
她紧了紧身上魏九的外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便见洞口柴堆上坐着两个人。
李逢青身上裹着黑色斗篷,脑袋微仰,睡得正熟,那火红的鸡冠便是从他的头发中冒出的。在李逢青的身后,魏九抱着忘情剑靠在洞口的石壁上,寒冷的风不断吹拂着他的头发。
韩纪慢慢走到他身侧,蹲下身,平视着他。
东方的天空,漆黑的云层薄了许多,乳白色的光晕正从那云层中溢出。借着着不算明亮的天光,韩纪看见他握着忘情剑的手被寒风吹得通红,直面洞口的那半张面具上凝结了一层白霜。
韩纪褪下身上披着的外袍,轻轻盖在他的身上,正准备将他手中的忘情剑抽出,将他那通红的手掌也拢进外袍里来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那双墨黑的眸子,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庞。
四目相对,魏九率先移开目光,望向洞外原野,轻声道:“落霜了。”
韩纪看向山洞外,果然发现那地上的植物、高耸的树木上都盖了一层白蒙蒙的薄纱。
世间一切都褪去了鲜艳的色彩,那灌丛中的红果在霜晶中凝结了最后一刻的芳华,摇曳的枯枝也开出了一层又一层细碎的白花。
韩纪走出山洞,踏在草地上时,听见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好美啊,落霞地真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真想不通,魔主为什么降临在这个地方。”
魏九忽然问道:“你饿不饿?”
昨夜只吃了些拐枣,如何能管饱。只是如今天色未明,外面又是天寒地冻的,怕是找不到吃食。饶是如此,韩纪还是点头道:“饿,等天色再亮一点,咱们去找点吃的吧。”
魏九轻声道:“昨天晚上,我找了点吃食,应该已经烤好了。”
他穿上外袍,站起身来,走到火堆旁,捡起一根树枝,拨开泛着火星的灰烬,一颗又一颗圆滚滚的,烧黑的石头一般的东西被他用树枝挑了出来。
“这是什么?”许朝阳裹紧了斗篷,好奇地围了过来,轻声问道。
韩纪鼻子轻嗅,道:“板栗。”
许朝阳那双眼睛里登时发出光彩,惊奇道:“板栗还能这样吃?我从未见过。”
魏九伸手拾起一个板栗,掰开事先用剑划开的小口,取出坚硬外壳中金灿灿黄橙橙的栗子肉,递给韩纪,道:“你试试看。”
韩纪接过那温热的栗子,放进口中。
许朝阳盯着她,问:“好吃吗?”
韩纪点了点头,道:“很好吃,香甜软糯,咱们趁热吃。”
三人的对话声终于将李逢青吵醒了,他伸了个懒腰,将自己露出来的鸡冠用斗篷盖住,问:“你们三个吃什么呢?”
许朝阳低头看着魏九剥板栗,没回答他的问题,魏九正剥着板栗,也没回答他的问题,他只好将目光望向韩纪。
韩纪道:“火烧板栗。”
李逢青坐到火堆旁,拿起板栗尝了一口道:“魏兄,昨天晚上你出去找的就是这东西?你还挺有本事。”
许朝阳看着魏九剥开的一颗颗金灿灿、黄澄澄,冒着香气的板栗,咽了咽口水。她伸手要剥,却看见那板栗壳上黑糊糊的灰烬,又缩回手来。
韩纪拨开一个板栗,吹了吹自己手上的黑灰,将板栗送进嘴中,心满意足道:“真没想到,睡醒就可以吃这么好吃的栗子,真是太有福了。”她话音刚落,魏九便拍了拍手,将衣袍上剥好的栗子捧起一大半放在她腿上。
韩纪道:“我能自己剥,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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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九将她捧回来的栗子推了回去,道:“我这里还有,你别剥了,免得脏手。”
李逢青见状伸手去捡韩纪膝头的栗子,道:“给我吃两个,也免得脏了我的手——”他的手停在半空,因为他看见了魏九那冰冷的眼神。
他总觉得这个魏九真能干出提剑斩断他手脚的事情。
“算了,我自己剥。”李逢青缩回手来,干笑两声道,“自己剥的比较好吃。”
许朝阳摸着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正要伸手去捡板栗来剥,手中便被人放了一把剥好的栗子。她抬头看去,正是韩纪。
“吃吧,别脏了手。”
韩纪自然看出来她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她是无所谓自己脏不脏手,却也知道许朝阳这样秀气的小姑娘不愿意脏手。
许朝阳握着手中温热的栗子,见韩纪要捧更多的板栗过来,心中一暖便要收下,余光瞥见魏九冰冷的目光,眼皮一跳,连忙拒绝道:“我吃手上这些就可以了,要是想吃,我也可以自己剥。”
韩纪也不好强人所难。
许朝阳低头吃着韩纪递来的栗子,越吃越饿。昨天她只吃了两片兔肉,便长出了头顶这双耳朵,现下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栗子香甜,个头却小,她自觉不过才吃了三两口,手中那几颗栗子便全下了她的肚子。
若是许朝阳一开始没吃这栗子还好,现下吃了,便觉那香香甜甜的气息缠绕着舌尖不散,饥肠辘辘的肚子得了这点甜果子,便大肆叫嚣着饿,若是她不赶快剥一个栗子喂进嘴里,吞进肚里,怕是这嘴要自己喊饿,肚子要自己叫救命了。
如此情形,她再嫌弃那栗子壳脏,却也不得不委屈自己的纤纤玉手,捡起栗子来小心翼翼地剥去坚硬的外壳,再褪去栗子肉外的白衣。
李逢青低声道:“喏,这些给你。”他的手也伸到了许朝阳面前。
许朝阳以为李逢青要将剥好的栗子递给自己,心里头虽然有些高兴,但还是抬头瞥了他一眼,拒绝道:“我不要你的,我自己能剥。”谁料她的话还没说完,膝上刚刚剥好的几个栗子便被李逢青翻手夺去了。
“李逢青!你做什么抢我的!”
李逢青蹦起来躲过许朝阳伸来的手,将那几颗栗子高高抛起,用嘴巴一一接住,嚼了两口,啧啧夸赞道:“香!许大美人剥的尤其香!”
许朝阳呆坐在原地,看着他将自己好不容易剥好的板栗吞吃入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李朝阳满脸堆笑道:“太香了,我剥板栗剥得手痛死了,多谢你喽。”
许朝阳双目圆睁,连身子都气得微微发抖。下一刻,她嘴巴一撇,一滴晶莹的眼泪便落在腮边。
李逢青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一同僵住的还有他的身体。
“李逢青!你和她抢什么?!”韩纪见状连忙安慰许朝阳,“没事没事,没关系的,还有很多栗子呢。”说罢,她抬起头来,朝魏九使了个眼色,魏九便将手中刚刚剥好的栗子递给了她,再由她轻轻放在许朝阳手里。
也是在这时,韩纪发现许朝阳两只手的手指头都磨破了皮,食指的指甲里更有些淤血。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姑娘虽说是众妙门的得意弟子,但今年最多不过十七岁,平日里在门派养尊处优的,何时受过这种苦。”
“没必要吧,堂堂众妙门的小师姐,因着几颗栗子哭鼻子,传出去多丢人呢。”李逢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大不了我赔给你嘛,十个——二十个栗子够不够?!”
韩纪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火上浇油。
许朝阳啜泣着,想将手中的栗子砸在李逢青脸上,终究还是舍不得,一面小口小口地吃着板栗,一面颤声道:“谁……谁要你的!我才不要!昨天一进落霞地……你……你害我摔进水里差点把我淹死……下午你非要去摘那灌丛里的拒霜花,害我被马蜂追……头顶上咬了五个大包……晚上你又把我摘的野果全吃完了……说给我烤肉吃……结果让我变成兔子精……现在又抢我……抢我的板栗……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听完这些话,莫说韩纪,便是魏九看李逢青的目光都有些不爽了。
“不是我爱管闲事,人家一个小姑娘,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干什么那么欺负她?”韩纪歪着脑袋问。
李逢青只觉自己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忙拍着胸脯解释:“都是误会!真是六月飘雪,千古奇冤!我向来是最关爱女子,最体贴女子的,我是冤枉的呀!楚清妙,你信我,我是个好人,天底下找不到我这样的好人了。”
韩纪“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李逢青又将目光望向魏九,道:“魏兄,你我都是男人,你懂我的是不是?”
魏九冷冷道:“我不懂你,我不推小姑娘进水,不会害人家被马蜂蛰,更不会抢人家的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