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烛火一盏一盏熄灭,月光从窗棂中散落。
魏九躺在地上,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睛,昏暗的房间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明亮。
一道道纱幔被掀开,她的脸庞变得清晰,她的呼吸变得温热,他看见她压着被褥的手,在枕头上散开的发。
还有……那双宝珠一般放着光的眼睛。
她忽然朝他眨了眨眼,薄情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黑色发丝中,红色的流苏一根一根地滑落,像是有生命的藤蔓一般,一寸一寸地变长,化作红色的河水滴滴答答地向他涌来,结成一张巨大的丝网,将他慢慢包裹、慢慢淹没。
像是闯入毒蜘蛛精心编制的蛛网之中,他在接触到红色丝网的刹那,便中了剧毒,失去了所有抵抗的意志与力量。
他被紧紧缠缚着,被丝网一点一点向内拉去,而迎接着他的将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毒兽。
他感受到了毒兽的呼吸,他的心在胸腔内剧烈跳动着!
他挣扎着挣开了双眼,看见的却不是毒兽流着毒液的毒牙,而是一双嫣红而柔软的唇瓣。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伸手扼住他的脖子,俯身朝他探来。
魏九睁开眼,猛的坐起身,偏过头看,层层交错的床幔被掀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目光相撞,韩纪收回手,讪讪地问:“我们没有钱了吗?为什么要睡在一个屋子里?”
魏九这下是真的醒了,道:“你身受重伤,我不放心,便在这里守着你。”
说罢,他转头看向窗棂处溢出的皎洁月光,不自在地问:“你要做什么?”
韩纪摸了摸鼻子,有些难堪。
总不能说她是被饿醒的吧?
她真的很饿。
这股饥饿感如一场吹遍大江南北的春风,顷刻间便让韩纪饿得辨不清东西南北,分不清三四五六。
“饿。”
见魏九一动不动,韩纪再次重复:“我想吃肉包子,我很饿,我能吃二十个。”
魏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肩头洒落片片月光,眼神却比月光更亮。
他凝视着韩纪,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答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韩纪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如一阵风般远去,抬起头来,长叹一声,想:“好饿。”
“真是好饿。”
“得吃完这盘包子再跑。”
她的目光落在圆桌上,那里有魏九的包袱。
他去得太急,甚至连命剑都没有拿。
韩纪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点燃了火烛。
烛光照耀下,青木杖与长剑并排放着。
漆黑的剑鞘紧扣着剑身,韩纪伸手抚过剑柄,只觉一股十分奇异的力量从剑身传来。
这股力量让她的手上的汗毛都微微竖起。
很奇怪的力量。
韩纪握紧剑柄,却无法将剑身从剑鞘中拔出。
她眉头微皱,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命剑多是认主,非主人不可拔出。
但是前世,无论是仙门弟子的命剑,还是各大门派长老宗师的命剑,韩纪只要想拔就一定拔得出。
而这一世,无论是卫朔的惊风剑、还是林丹朱的云中剑,她也可以拔出。
怎么魏九这把普普通通的剑她拔不出呢?
韩纪心中虽有疑问,但想到自己如今身受重伤,遇见比较特殊的命剑拔不出也实属正常,因此并未继续深究。
她伸手解开魏九的包袱,在当中翻找到了楚清妙的弟子玉牌、两件换洗的衣物、几瓶丹药、一些银两。
方将弟子玉牌收回怀中,门外便响起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这个脚步声不是魏九的。
韩纪插上门栓,在门口摆上木凳,吹熄烛火,将青木杖别在腰后,提起长剑藏入黑暗之中。
一个男子低声说:“裴师兄,我问过掌柜了,今天中午确实有两男一女从三湘山上下来,其中那名女子一身红衣,还受了伤,就住在前面那间房间。只不过掌柜还说,那同行的男子说他们三人是路过此处,被山上盗匪所伤。”
韩纪认出这正是石轩翰的声音,心想:“逍遥峰的弟子,大半夜不睡觉来査我做什么?”
裴云齐应道:“此番众仙门合力围剿千娇笼总坛,却让半数以上的妖孽逃脱。这个时候从山上下来的人,都有和妖孽勾结的可能。轩翰,我们做事不能光听人家说了什么,更要看他们做什么,对待这些可疑的人,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便心慈手软,妖孽都是最会骗人的。”
石轩翰回道:“师兄教训得是。”
韩纪心道:“本来逍遥峰的弟子就对玉苍派勾结妖族一事紧抓不放,如今我身负重伤,打不过他们,若是落到他们手中,解释不清,不知道他们要给玉苍派找多少麻烦。”
很快,几个人影浮现在门扇之上。
叩门声响起,裴云齐的声音从门扇外传来。
“明霞宫弟子搜查妖孽,还请姑娘开一下门。”
韩纪的目光落在漆黑的床底,灵机一动,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扯开自己手掌的伤口,将血液甩在窗台上,随即抱着包袱滑进床底。
叩门声又响了一遍,依旧无人应答。
房门被“砰”的一声破开,木凳撞在窗台上,砸得四分五裂。
裴云齐带着逍遥峰弟子闯进房中,映入眼帘的便是夜风中大开的窗扇,月光下明亮的窗台。
他快步走到窗台边,手沾在那血点上,稍一揉搓,冷声道:“血迹未干,没有走远,我们追!”
话音刚落,数道追妖符便从窗□□出,几个逍遥峰弟子从窗台之上一跃而上。
夜风中,他们踩在屋檐青瓦上的脚步声十分轻巧,逐渐被风吹窗扇的声音掩盖。
“咔哒。”
“咔哒。”
韩纪侧耳听去,只听见窗扇撞击窗台的声音、夜风呼啸声、还有她手臂上缝合伤口的线逐一迸开的声音。
她本想在床底等魏九回来,但床底的空间实在过于狭窄,肩上的伤口一直被床板挤压着,疼得她满头大汗。
万般无奈之下,韩纪只好爬出床底,谁曾想,她刚刚站起身,逍遥峰弟子在摇曳的竹林与低矮屋檐之中闪烁的身影便渐渐逼近。
他们的脚步飞快,正朝客栈赶来。
韩纪心中一惊,再顾不得其他,提起黑剑便出了房间。
她快步穿过长廊,下了楼梯,往客栈门外奔去,没跑几步,便与一头戴帷帽的人撞了个正着。
这人身量纤细,虽是个女子,但浑身上下钢筋铁骨,直将韩纪撞得跌坐在地。
韩纪半边身子都疼得发麻,她偏头看去,手臂上的伤口完全迸裂开来,鲜血渗出。
女子身后跟着的男人出言骂道:“走路不长眼的东西,真是晦气!”
夜风吹开帷帽下的白色细纱,露出里头女子微微上挑的眉眼,韩纪捂住右臂的伤口,抬眼看去,正对上那女子的目光。
细纱再次落下,那女子手中拂尘轻轻搭在手臂上,别开眼往客栈中走去。
韩纪忙将头垂下,避开一行人的目光。
昨日她进十三层密室之中时,虽头盖红布遮挡了视线,但方才那一眼她也认出了那名女子正是冷月道人。
如今若是和他们对上,她半点好也讨不着,倒不如先走为妙。
韩纪这样想着,正要从地上爬起,方才那骂她的男人便指着他惊道:“慢着!你把头抬起来!”
冷月道人也停住脚步,甚是疑惑地看向身后的弟子,问:“碧城,有什么问题么?”
萧碧城攥着自己空落落的袖管,眯眼道:“师父,你不觉得她很眼熟么?”
说罢,他上前一步,厉声道:“抬起头来!”
一行人那寒冷的目光齐齐地落在韩纪身上。
韩纪佯装抬头,却趁机攥起一把泥沙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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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脸上一扬,转身便往大街上跑去。
风沙迷眼,一阵咳嗽声与责备声中,萧碧城愤怒的咒骂声颇为刺耳,他恶狠狠道:“就是她!师父,是她砍了我的手臂!是她杀了丹朱师妹!我今日一定要将她杀了!”
话音甫落,他左手执剑便要朝落荒而逃的韩纪追去,却被冷月道人拦住。
冷月道人冷冷道:“碧城!如今仙门弟子正在搜寻我们,不可节外生枝。”
萧碧城目光在冷月道人身上一扫,随即道:“师父!你看她那害怕的样子,她绝对认出你了!我们现在不杀她,一会儿她便能找来仙门弟子杀我们,这样才是节外生枝!”
冷月道人眸光微转,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萧碧城抬眼看去,那白衣飘飘的身影便如鬼影一般掠过树枝,手中拂尘如勾魂夺命的铁索一般在夜色中飘荡,直奔着那踉踉跄跄的青衣女子而去。
他心中大喜,当即看向身后的师弟师妹,道:“还不跟着师父!”
那师弟正搀着伤重难行的苏全友,当即问:“师兄,那苏师兄该怎么办?”
萧碧城冷哼一声,道:“受如此重伤,必是个累赘,还能怎么办?丢了呗!”
身后的风声越来越急,如同鬼魅嚎哭。
韩纪强忍疼痛,不敢停步,顷刻间便奔到大路尽头。
眼见着再无去路,韩纪心中慌乱,余光却瞥见山林之中有剑光闪过,半空中渐渐消散的正是明霞宫的祥云法纹,她当即强撑着疼痛的身体奔进山林之中。
山路崎岖难行,灌丛杂草众多,韩纪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慢下来。
忽然间,身后传来“嗖嗖嗖”的响声,一道道疾风从她脑后传来,韩纪连忙侧身避开。
只见七八颗碎石“砰砰砰”地砸在树干上,霎时间烟尘四起,那些石头嵌入树身之中,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拦住韩纪去路。
韩纪纵然不怕死,但想到方才自己的脑袋险些要被击成筛子,脖颈后也不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本就是凭着一股气在狂奔,奔跑之时尚未察觉,陡然间停步,心虚大乱,双腿一软,便往山坡下摔去。
待到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冷月道人手持拂尘,立在身前,萧碧城已提剑追至身后,两个小徒弟也抽出长剑与师父师兄一起将韩纪围在正中。
韩纪抬眼看向冷月道人,见她帷帽之下的面容冷峻,杀气腾腾,刚想同她说当日是萧碧城杀了林丹朱,便听得身后桀桀冷笑声。
“你当日斩我一臂,又割下我师妹头颅,今日我就要让你血债血偿!”萧碧城怒吼一声,提剑朝韩纪劈来。
韩纪顺势往地上一滚,躲开这一剑,大喊道:“林丹朱分明就是你杀的!你把她的血吸干了还来污蔑我!”
萧碧城眼见真相要被揭穿,提剑又朝韩纪胸口刺来,边刺边道:“师父,你莫要听她胡说!”
韩纪只盼能拖延些时间,引来明霞宫的弟子,侧身躲过这一剑,伸脚将萧碧城绊倒,高声喝道:“我与林丹朱无冤无仇,杀了便杀了,为什么还要割去她的头颅!怕是你吸干了她的血,怕咬痕被发现,这才毁尸灭迹!”
她话刚刚说完,便觉一股狂风迎面扑来,整个人被那风吹得翻滚在地,冷月道人的拂尘朝她面门击来。
那拂尘来得极快,落得极准,眨眼之间,韩纪便要命丧当场。
韩纪只觉眼前千万缕银丝舞动,却听得唰的一声,抬眼看去,一把黑剑横在她身前,挡住了冷月道人的拂尘。
黑剑出鞘,寒芒如电,山林之中夜风呼啸,万树哭啕。
那剑悬停在半空中,眨眼之间化为数十把飞剑将韩纪周身团团围住。
韩纪苍白的脸被剑光照亮,发丝也随着飞剑的旋转在空中颤动。
她凝目朝长剑剑身看去,看得两个字。
“忘情。”
魏九的剑,叫忘情。
方才她要拔剑拔不出来,如今她要死了,这剑反而来护她,真是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