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祸事,巴陵城死伤上千人。济安寺为了超度这些亡魂预备办一个月的水陆法会,仙门道盟的长老此刻也在寺中为那些伤重难愈的百姓们疗伤。”
说话的声音从远至近,停在韩纪身边。
“我们玉苍派小门小派的,清季师姐都去请了好几次,也不见人来看看清妙师姐。她伤得这样重,会不会……”
一个女子在床榻旁轻声哭泣起来,又有一人安慰她。
韩纪被话声吵醒,睁开眼来。
二人背对着她,继续小声说着话。
韩纪看了一眼二人的衣着,凭着楚清妙先前的记忆,认出是二人正是玉苍派的弟子许慧君、陈知竹。
她头痛欲裂,恍惚间忆起那日她埋葬盼英、拜别顾父顾母后本想找间药铺买些草药,却不曾想体力耗尽,两眼一黑,此后事情一概不知。
回忆往事,韩纪便想起顾盼英的面容与二老佝偻的身躯,两位老人年事已高,膝下又无子女,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度过呢?
韩纪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你做什么叹气?”
“我愁啊,清妙师姐都昏迷了三日了。”
韩纪这才知道自己昏迷三日,怪不得肚子这样饿。
她正想拍拍陈知竹的肩膀要些吃食,陈知竹便与许慧君便说起笑来。
“慧君,你不是吃了好多馅饼么?肚子怎么这样响?”
“你不要诬赖我,我肚子没有叫,是你的!”
“明明是你的,还不承认!”
韩纪凑近她们后颈,轻声道:“是我饿得肚子叫。”
二人被吓得吱哇乱叫,跌倒在地,回头发现是她,面上的惊恐神色被喜悦替代。
陈知竹推开门去大呼:“清季师姐!清妙醒了!”
许慧君则连忙将桌案上的糕点茶水端到韩纪面前,道:“清妙,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再出去给你买点饭食。”
韩纪接过糕点一口一个,狼吞虎咽,吃相颇为不雅。
刚吃得没几个,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弟子便推门进来,为韩纪摸脉,见韩纪周身伤势皆好转许多,不似前几日那般伤重,看向一旁的许慧君,冷声问道:“慧君,这几日你给她吃了些什么?”
许慧君低下头去,踌躇片刻,低声说:“清季师姐,明霞宫卫师兄来了好几次,送来了许多人参仙草……我……熬了汤喂给清妙了。”
楚清季听了,脸上现出怒色,骂道:“这些假正派伪君子!我诚心诚意地去请他们门中长老为清妙治伤,个个推脱!现下又让弟子拿些人参来卖我们的人情,真是看不起人。”
她说完话,目光又在陈知竹脸上扫过,见她一脸心虚,冷声又问:“你呢?你给她吃了什么?”
陈知竹支支吾吾道:“有仙门弟子送来了上好的灵芝,我……我熬了一些……”
楚清季冷冷道:“哪个弟子?”
陈知竹认命般闭上眼睛:“裴——”
楚清季指着陈知竹的脸,暴怒骂道:“裴云齐?!你居然要那个王八蛋的东西!”
两侧的弟子不敢答话,一时之间房间中只有韩纪吃糕点的声音。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讪讪地放下手中糕点,颇为尴尬地说道:“各位师姐、师弟、师妹,你们谅解一下,我要饿死了。”
楚清季见她还是如往常一般不成器,忍不住叹了口气,冷冷道:“吃你的吧,从前的事情咱们都不提了,只盼你赶快将身体养好,我们好回玉苍派面见师父。”
想到师父老人家那副身子骨,楚清季愁容满面,又问:“你见过楚寒没有?”
楚寒?
韩纪回忆着楚清妙的记忆,眼前浮现那个少年的身影,便问:“那日在葬灵山中,我拖住食人帮,他去请人救援。怎么,他事后没回玉苍派么?”
楚清季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道:“没有。后来我们也问过仙门道盟的人,他们说楚寒等不及他们率先去救你了,可他们寻到你时,楚寒并不在。我与几个师弟也在葬灵山中找寻过,可一无所获。”
韩纪也不知这楚寒去了何处,答不上话又怕露馅只得一味地往嘴里塞糕点。
楚清季还以为她饿极了,面上冷色褪去,眼中柔情稍显,叹道:“这几个月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外面不好过吧,我知道你心怀愧疚不敢面见师父,可师父他老人家一直记挂着你这个爱闯祸、爱惹事、心思单纯老被人骗的小徒弟。此番我们找到你了,你乖乖跟我回玉苍派,不然我就只好绑你回去了。”
韩纪本也打算解开体内封印后去一趟玉苍派拜见这位楚掌门,可如今她身中天生万苦,无法再用灵力,体内封印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就算回了玉苍派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周得善未死,盼英大仇未报,她如何能一走了之。
见她不言语,楚清季向她凝视半晌,脸色微变,叹道:“我听闻你为了救裴云齐一个人闯了城主府,可是对他旧情难忘?”
韩纪神色一凛,往嘴里塞糕点的动作都慢了一些,惊讶地说:“谁传的谣言?我撕烂他的嘴。”
楚清季只道:“外面的仙门弟子都这样说,不仅说你为了救情郎逞英雄的,还有说你没有自知之明强出头,被蛇妖打得落荒而逃的。”
“落荒而逃?我?”韩纪将最后一口糕点嚼完,皱眉问,“那是谁杀了蛇妖?”
楚清季目光看向院外,冷冷道:“仙门道盟叶长老,据说他第一个赶到巴陵城收服了蛇妖。”
韩纪闻言心想:“楚清妙只是玉苍派一个修为平平的弟子,若是我此时说是我收服了蛇妖,难免会引来许多非议,倒不如就让叶岱渊顶这个功劳,后面再找他算总账。”
这样想着,她便点点头淡然道:“那还多谢他,若是他不出手收服蛇妖,恐怕我也难逃一死。”
院内忽然传来争吵声,楚清季出门查看,韩纪也穿好衣裳推开小窗听着。
“仇千水,裴云齐,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这院子一直是我们住着!凭什么你们逍遥峰的院子不够住了,便要来霸占我们的!”
裴云齐正声道:“诸位道友,莫要多想,虽说叶长老斩杀修蛇,救下全城百姓性命,但巴陵城中受伤的百姓还有许多需要安抚安置,仙门道盟难免要多派些弟子,如今逍遥峰弟子出人最多,分配的院子住不下了,我们也是经过叶长老点头同意才来找你们商议的。”
仇千水冷笑道:“逍遥峰借用你们的院子自会给你们些好处,况且也不要求你们搬走。现下只有你们的院子没有住满,你们该不会还记恨着先前之事刻意与我们为难吧?”
许慧君冲上前去,板着脸问:“怎么?我们还要感恩戴德么?”
仇千水正要答话,余光却瞥见小窗后的韩纪,噗嗤一笑,道:“楚清妙,那日你在城主府逞英雄,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却不曾想你这个玉苍派弟子还是一样的临阵脱逃,不成气候。”
韩纪并不恼火,她灵巧地翻出小窗,站在楚清季身侧,目光在院外十余个年轻稚嫩的面孔上扫过,转向裴云齐和仇千水,拍手夸赞道:“二位好威风啊!当日被绑在城主府诛妖柱上时怎么不将这威风给蛇妖耍耍!他要是见到你们如今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有胆吃你们。”
仇千水闻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裴云齐却波澜不惊地说道:“清妙师妹,我们无意打扰玉苍派的弟子休息,只是逍遥峰赶来支援的弟子实在太多,还有十几个弟子没地方住。你劝劝清季师姐,让她放下私仇恩怨,顾全大局。”
韩纪只觉他这话说得极为漂亮,转头问楚清季:“师姐,你们关押在逍遥峰时有床睡,有被子盖么?”
玉苍派弟子都面露愠色,楚清季更是面色一冷,当场便要发怒,最终强行忍下怒意,答道:“逍遥峰碧玺洞除了冰冷刺骨的潭水和坚硬如铁的石头,什么也没有。”
韩纪笑意盈盈地看向裴云齐:“玉苍派的弟子睡得石头,你们逍遥峰的弟子便枕不得草地么?”
说话间,韩纪就要把院门合上,仇千水当即伸手卡住院门,冷声道:“楚清妙,巴陵城中各门各派居住的地方本就是仙门道盟统一租下分配的,你们若是强词夺理毫不退让,别怪我禀报叶长老,让你们滚出去。”
裴云齐连忙拦住仇千水,柔声道:“清妙师妹,我知你们玉苍派因先前的误会不喜我逍遥峰,但这两月来逍遥峰也送去不少灵药去玉苍派。听闻楚掌门如今体内寒毒未清,他若知道我们二派之间又起争端,怕是也不利于休养。”
韩纪正准备将仇千水一脚踹出门去,楚清季便将她拦住。
她此时收了脸上怒容,一言不发地将院门推开,道:“进来吧。”
一旁的玉苍派弟子还想阻拦,也被楚清季用眼神制止了。
韩纪知晓估计是楚掌门如今的身体需灵药调养,裴云齐方才暗暗以此相要挟,楚清季顾念师父身体不得不退让,心中对这个裴云齐的意见又多了一些。
“各位师弟师妹,此处后续就是我们休息的地方,务必要小心行事,谨言慎行,不要得罪了玉苍派的道友们。”仇千水得意洋洋地嘱咐。
十余名逍遥峰弟子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个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他们心道玉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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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小门小派,又听闻楚清妙对裴云齐多次纠缠,十分看不起玉苍派的女弟子,只怕让她们多看一眼便会被缠上,一进空屋便将门窗紧闭。
玉苍派的弟子个个气得跳脚,却又毫无办法。
楚清季面色愠色未解,便担忧地看着韩纪,道:“那个裴云齐阴险狡诈,两面三刀,我看你与他说话时面上带笑,你对他是否还有情?”
韩纪连忙摇头,再三保证,楚清季才与几名弟子回屋休息。
待到院中的灯火熄了,身侧的鼾声也沉了。
韩纪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未曾想,一推开房门,便看见裴云齐站在她门外。
“晦气。”韩纪反手便要关上房门,却不曾想门扇被裴云齐伸手握住。
裴云齐站近一步,影子笼在韩纪身上。
他上下扫视韩纪一眼,轻轻道:“阿妙,你可有时间与我谈谈?”
韩纪心中听了这句话,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只是一来她三天没有吃饭,腹中没有隔夜饭,二来怕吵醒了房内熟睡的许慧君与陈知竹,因此压住了自己的脾气,冷冷道:“要说什么快说。”
裴云齐环顾四周,柔声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与我去后院好吗?”
韩纪这下倒有些感兴趣了。
她跟着裴云齐走到长满翠竹、漆黑一片的后院,没好气地说道:“要说什么快说,我忙得很,没功夫和你闲聊。”
话音未落,身前的裴云齐忽然转过身来,将她搂在怀中,满是关怀地说道:“阿妙,你还好吗?你还生我的气吗?”
韩纪吃了一惊,连忙后退,挣开他的怀抱,道:“放手!你别碰我!恶心的东西!”
裴云齐听了这话,仿佛心都碎了。
他低着头,眼睛望着韩纪,目光中流露出伤心的意味,可怜兮兮地说:“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可以解释的,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他的目光那么忧伤,看上去那么可怜,可却又那么可恨。
韩纪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只小狐狸。
那只可恶的,该死的,阴险狡诈的小狐狸也常常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与裴云齐相比,她不得不承认那只狐狸还是没有那么讨人厌。
韩纪深吸一口气才忍住翻脸就走的冲动,看着裴云齐,一字一字道:“我不生你的气,我只是厌恶你。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也不需要你的解释。”
说罢,她转身离去,却不曾想裴云齐忽然冲上前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阿妙,我可以解释的,那日我醒了才知道你为了救我偷盗了回元草,我本来是要去救你的,可是——”
他抱得很紧,仿佛真的害怕她离开。
“——我数到三,如果你不松开手,我就要喊了。”韩纪无法调用灵力,重伤未愈,虚弱至极,挣脱不开他缠在腰间的双手,只得冷冷道,“我猜你这个逍遥峰的高徒,绝对不希望被人发现和我这个偷盗逍遥峰至宝的人纠缠不休。”
裴云齐解释的话声停住。
“一。”
“二。”
裴云齐慢慢地松开手,手指却不死心地勾着韩纪的衣袖,低低道:“你好像……变了很多……我感觉我不认识你了……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韩纪重重叹了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并不是在为自己叹气,也不是为自己痛苦。
她能感受到楚清妙对裴云齐的爱,自然也能感受到楚清妙的绝望。
楚清妙能为裴云齐孤身一人闯进青云道盗取仙草,可裴云齐的爱却是黑暗中腐烂的尸体。
尸体上面开满了花,尸体下面爬满蛆虫。
叹息声止,韩纪睁开眼大踏步往前走去,在转角时停住了脚步,轻声道:“裴云齐,其实如果你继续说下去,我会听你说。可惜,你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裴云齐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眸光之中什么东西亮了一瞬,犹疑刹那,期期艾艾道:“你……你不是楚清妙……她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不不……清妙……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韩纪没有理会他,径直离去。
甩开裴云齐后,韩纪翻上院墙准备开溜。
未曾想,她才刚刚攀上墙头,一片黑暗的屋子里便传来惊呼声。
油灯骤亮,韩纪下意识往下看去,几个逍遥峰的男弟子便提着剑冲了出来,目光牢牢锁在墙头的韩纪身上,怒道:“不要脸的女子!居然偷盗裴师兄的贴身香囊!快快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与你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