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珈铖没告诉竺星，整个顶层餐厅都在流传她和总统套客人之间的暧昧绯闻。他只是“哼”了一下，然后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我看你也没这个胆子。”
竺星还要再问，汤珈铖已经转移了话题。
“把这奶油打发了。”他看着竺星，眼含警告，“多干活，少说话。”
竺星只好将疑云吞下，深呼吸清理自己脑子里的杂绪，专心面对她的甜点。
这天晚上，无事发生。
总统套客人没来，也没有点餐要定制甜品。
一整晚，路过甜品间的员工都要张望一眼竺星。
但她从不抬头，毫无异样。
女侍者忍不住去问餐厅经理。
“怎么回事啊经理？总统今晚不来啦？”总统，是他们这几天私下给总统套客人起的代号。
经理斜睃着她：“谁来不来，关你什么事？你在这议论，还不如把那桌带孩子的客人伺候好。”
女侍者嘀咕。
“是不是咱明星甜品师得罪人家了？”
经理“啧”了一声，女侍者忙收起盘子离开。
等侍者走远，经理才回头望向甜品间。
炽热的灯下，更显得竺星漂亮得像个瓷娃娃。
将她安排在这个展台一样的甜品间，经理不止一次感叹过司徒船长的高瞻远瞩。
维多利亚号开船这几天，不止总统套那位，餐厅其他客人有不少对竺星颇为青睐的，也有男客托他向竺星递交纸条，但都被他拦下了。
开玩笑，维多利亚号顶层餐厅是米其林级别的正经餐饮，随随便便给员工和客人搭线，那他不成拉皮条的了？
但是陆绍璟不同。
陆绍璟是这艘船真正的老板，也是香江赫赫有名的经济掌权人。他想要的东西或人，根本不需要中间人来推介。
经理看着竺星，她好像真的热爱这项事业，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次见她，都是埋头在做甜点。
也不知该羡慕还是该惋惜。
羡慕她年纪轻轻，可以靠皮相跻身权贵视野。
惋惜她年纪轻轻，就要被金钱腐蚀纯净灵魂。
陆绍璟今晚真的没有现身。经理想起昨晚小张总和他在餐桌上的谈话。
被这样阴晴不定、城府深沉的男人当做猎物，还不知道那个正专心做甜品的姑娘，未来要面对什么。
餐厅员工间流言蜚语不止，再这样下去，不到返航，陆绍璟和竺星的绯闻就要传遍整艘船了。
他必须得跟司徒船长汇报下了，经理想想都觉得头疼。
竺星是司徒船长带来的，又是祝风小姐介绍的，搞成这样，可怎么交代啊？
出乎意料的是，那夜之后，陆绍璟一连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在顶层餐厅，而员工间的传言，也从“竺被总统看上了”，到“竺被总统甩了”。
幸运的是，被全自动潜规则流程裹挟过一遍的竺星，丝毫不知道他们都在议论她什么。
也不是全无察觉。
比如时不时的打量目光，她一出现就四散开来的窃语，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安慰。
竺星能感觉到周遭有什么围绕她的讨论，但她都归结于那一笔不菲的小费——就算不是，也无所谓。
反正她只需要“多干活，少说话”。
*
海上的时间顺着洋流飘远，不到抛锚的日子，斗转星移也没有实感。直到在港口靠岸那天，竺星才反应过来——开船第七天了。
维多利亚号在海上航行的第七天，停在科伦坡口岸，邮轮上的客人大多会下船，在异国他乡游览一天。餐厅也要靠岸补充食材，夏莲主厨在后厨点下岸采购的人员名单。
负责采购的员工在完成任务之后，有时间还能在附近闲逛，相当于一个放风的机会，所以很多员工都抢着要下船采购。
汤珈铖站在后方，看了眼身边的竺星。
“你想去吗？”他悄声问。
竺星有点愣，她从没想过能下船。
她转头看向夏莲。
主厨应该也不会让她下船。
“不去了，我想复习下昨天学的甜品。”
汤珈铖一时无言，良久，才干巴巴地说：“你还真是勤奋。”
夏莲果然没让竺星下船。自从小费事件之后，她就没正眼瞧过竺星一回。
竺星也不在意。
反正她的工资是船舶公司直接打到卡里，夏莲主厨喜不喜欢她，影响不到她的收入。
而且今晚是她当班。
下船日客人不会太多，竺星还想抽时间干点别的——比如研究研究新口味的可露丽。汤珈铖昨天当着竺星的面，秀了一把米其林手艺，用他的独家配方做了一个可露丽，竺星学会了，想做一个其他口味的试手。
然而，那位口味刁钻的总统套客人又来了。
*
日落到甲板上，正是观景的闲暇时分，陆绍璟独自挟带一股海风，悄然驾临。
餐厅经理忙携菜单飘到陆绍璟身边。
“陆总，晚上好。今晚想吃点什么？”
陆绍璟看也不看。
“照例。”
经理踟蹰。“甜品也照例吗？”
陆绍璟侧目，望着经理不说话。
望得经理冷汗都要飙出来了，只连连点头。
“好的好的，陆总，您稍等。”
陆绍璟似笑非笑：“听说你们餐厅最近流传着一些关于我的传言？”
这一句话惊雷轰然，经理的汗一下如暴雨倾倒。
“陆、陆总......”
“我不在乎外界对我的风评。但是女孩子的声誉，你们总要顾及一下吧？何况还是你手下的员工，难道陈经理就是这么管理团队的吗？”
陆绍璟不怒自威，压得经理的膝盖直打颤。
“对、对不起陆总，我立刻严肃处理此事，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陆绍璟抬手：“不需要给我交代。不要耽误大家的工作就行。”
经理立刻明白，正要应声离开。
“让她做一份，苦味的甜点吧。”陆绍璟吩咐。
“啪！”陈经理心里那颗八卦的种子又破土了。
他暗自叫苦不迭，脸上却要保持微笑：“好的，陆总！”
圣母玛利亚，请保佑他平安下船吧。
收到订单的竺星也很惊讶。今天下船日，听说科伦坡有一家很有名的三星餐厅，他不去那儿用餐，反而还来光顾顶层？
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又给她出题。
“苦味的甜点？”
经理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有钱人要吃点苦，还得特意点一道苦甜品来尝尝。而像他这样的平民，舔舔自己就知道什么是命苦了。
竺星思索了两秒，觉得不难，便应下：“可以。不过，一会我去送餐吧。”
经理“啊”了一声。
“竺师傅这是...要去见陆总？”
“哦，总统套客人姓陆吗？正好，我......”
等等！
经理差点失声：“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竺星歪头：“我...应该知道吗？你也没告诉过我啊。”
经理瞠目结舌。
这又是什么情况？！
*
听说竺星要亲自送餐，餐厅侍应生都趴在后厨那个小圆窗边偷望，被经理一个一个敲了脑袋。
“我郑重警告你们，以后再管不住你们的嘴，不用等下船，就能收到公司给你们的解聘书，只要让我听见什么风声，不管是谁传的，整个团队解散。知道了吗？”
他语气严厉，不似作伪。只有夏莲敢笑着调侃。
“呀！难得见陈经理这么一本正经训人呢。”
经理回头看她，神色肃穆。
“夏莲主厨，你们后厨怎么管理我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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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别忘了是谁给你们发的工资。陆总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夏莲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立在当场，气氛十分尴尬。
经理开门走出后厨，她才瞪视餐厅的方向，手中的白色方巾被她狠狠扔在地上。
*
这一出后厨风云，竺星全然不知情，她正端着她的甜品，等着经理来领。
直到走到桌前，她才看清那客人的正脸。
“是你？！”竺星低声惊呼。
陆绍璟望着她，冁然而笑。
经理倒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道：“竺师傅，注意场合。”
“哦！”竺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收敛了神色，“不好意思。”
陆绍璟笑着摇头：“无妨。你这厨师服倒是很合身。”
竺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厨师服，笑眯了眼，但只是对着陆绍璟连连点头。
“陆生，你点的苦味的甜品——抹茶枯山水。”
竺星将盘子放在陆绍璟眼前。
是一道抹茶千层，宇治浓茶调制，可丽饼铺层，加以山核桃和脆片，摆盘成枯山水，看上去竟有一股寂寥诗意。
陆绍璟挑眉，抬眼看竺星。
“倒是有几分米其林的样子了。”
这是少有的真心夸赞，夸她的摆盘有进步，竺星晓得。
她开颜：“陆生尝尝，味道可还满意？”
陆绍璟尝了一口，微笑点头。
“不错。”
“就只是不错吗？”竺星忍不住追问。她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呢，那千层可丽饼每一张都要煎到完美，她做毁了好几张，回去还得收拾残局。
经理碍于工作，只得硬着头皮出声提醒：“竺师傅，请客人自行用餐吧。”
竺星便不继续讲了，退到经理身后，见陆绍璟一直笑望着她，才背着经理，吐舌扮了个鬼脸。
陆绍璟看在眼里，神色晏晏，手伸进西装内，竺星又想起什么，往前一步。
“对了，陆生，我还有东西要还给你。”
她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黑色男士钱包来，对陆绍璟道：“这是你上次给的钱包，物归原主。”
陆绍璟看向她递来的钱包，确实是他随小费送出那个。
他有些惊讶，竺星又说：
“里面的纸币我都收下了，我想，应当是给我的小费没错吧？但钱包里还有几张银行卡，应该是你不小心落下的，我便带在身上，等你来餐厅，把这钱包归还主人。陆生，你用不用检查一下。”
里头还有银行卡？是无意落下还是有心塞进去的？经理听得心里一惊一跳。
这丫头也真敢说，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陆绍璟倒是一笑置之。
“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多谢。”
他从竺星手里接过钱包，随手放进西装左内袋，贴近他的心脏处。
“我正好有些话要和你聊聊，不知道你几点下班？”陆绍璟对竺星说话，眼神却往旁瞟了一下经理。
竺星还在为难，经理便立马把话接过来。
“今天是下船日，客人不多，竺师傅八点便可下班。”
竺星讶异地看向经理。这个时间可比她平时的下班时间要早三个钟。
陆绍璟注视着竺星，在等她的回复。
竺星看看经理，又看看陆绍璟，再看看那盘只吃了一口的抹茶甜品。
“陆生，是要聊什么呢？”
这话有些私密，陈经理十分识相，先向陆绍璟告退。
等到经理走远，陆绍璟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聊聊祝风，你那天不是给她做了蛋糕吗？”
祝小姐啊......
竺星觉得自己了悟了，她轻轻点头，同意了这场私下会面。
陆绍璟用餐巾擦拭了唇角。
“那么，八点半，我在九层甲板的吧台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