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疾驰,从北大营到王府,一个时辰足以。
冬日阳光倾泻而下,偌大王府异常寂静。上次回来,从莲花庄回来那夜,已然半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而今很不一样,除开朔风携带的光芒,整个王府落针可闻。素日里在垂花门前后嬉闹的小梨花,目下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燕王屏退众人的请安通禀,三两步迈步正房。
门口守卫两个,兢兢业业,洞门半开,依稀可见庭院花木扶疏,光影斑驳。廊下洒扫婢子来回,后厨张娘子捧着午膳,行色匆匆。再无其他。
不见娘子笑颜,也不闻她笑语。
他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若是进去,又该说些什么话。见到她信口胡来的芙蓉面,该是会心软吧。她欺骗他,合伙外人欺骗他,处心积虑地离开他,他竟还会对她心软。
合该如同对敌,一刀结果了她。
他手中长剑锋利,杀人不见血。
他无声握住剑鞘,轻轻摩挲,冰凉的触感袭来,浸润全身经脉,躁动许久的心房,缓缓冷静。
要她一条命,又有何用。
有些东西,有些人,注定不是他的,不是他该肖想的。
如同当年的阿娘,如今的王妃。
他的生活,唯有漫天风雪的北地。一年当中泰半数九寒天,冰封千里,方才是他的归宿。
留得残躯尚存,守卫边疆,保家卫国,是他享受一十三年皇子尊荣,所应当做的。
廊庑之下,送午膳的张娘子来了又去,洒扫的婢子,早已不见,燕王伫立良久,艰难说道:“进入传话,就说,明日是个黄道吉日,送王妃归家。且先去城外十里庄住上些日子,等京都回信,撤下玉牒,她再归家不迟。”
榆北城外十里店,有个名声显赫的十里庄。
卫夫人当年嫁给萧臬台,她母家怕她一人在北地受气,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更怕北地彪悍,欺负她家姑娘,刻意在十里店这处,修建庄子,名曰十里庄。依山傍水,依山而建,引水入院,别具匠心。在一派风格粗狂的北地建筑当中,十里庄风格迥异,颇有江南韵味。
萧雁南想不到,寻王长史说话的结果,居然是一径将自己送去十里庄,惊愕之下,书册落下,双手颤抖。
“王爷真这么说?他在那里?我要见他。”
“王妃,王爷方才就在正院门口,没进来……”
过门不入,萧雁南嗤笑一声,好啊,好啊,当真要与她一刀两断,好得很。
“柳枝,柳叶,冬嬷嬷,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几个小丫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动手之意,柳枝扯扯冬嬷嬷衣袖,冬嬷嬷示意她闭嘴,柳枝又拽住柳叶胳膊,柳叶瘪嘴,这等关节谁有办法。无可奈何,见萧雁南愈发气愤,冬嬷嬷拉着小丫头开始收拾。
用老嬷嬷的话来说,正在气头上的二人,散去火气方才是上上之策。那皇家玉牒,哪是那么好去的。
一个下晌,乃至夜间,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及至天明时分,满地青白。昨夜的一场大雪还在继续,笼罩大地,不见万物。柳枝等几个丫头欢喜,大雪之日,王爷该不会将她们撵走了吧。不等她高兴,就见萧雁南吩咐“装车。”
柳枝:“娘子?”
萧雁南不理会她,亲自开门,让一众丫鬟婆子进来搬箱笼装车。
明间大门开启,但见朱漆描金箱笼,从明间一路堆到庭院,满覆白雪。那缠枝牡丹锁的金光,被大雪阻隔,不见纤毫。
几个粗使婆子将鎏金衣箱往马车上抬。娘子的衣裳多,箱笼厚重,地上积雪路滑,婆子不小心,将其中一个描金箱笼打翻,散落一地缎面。最底下,躺着个百子千孙枕头。绯色缎面,柔软细腻,映照天明时分的乱琼碎玉,恰似童子嬉闹中磕破头,正无声哭泣。
萧雁南轻柔捡起,收拾好放回去。
百子千孙,本就用不上,现如今,更用不上。
“无事,抬出去便是。”
并无责备之意,她招手令几个惴惴不安的婆子离开。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抬抬箱笼,一个个朱漆描金小匣子,在丫头们手中,鱼贯而出,放在第一辆马车上,第二辆……她来,不过数月,物件却是不少。
有阿娘为她成亲而精心准备的,也有这几月添置的。
箱笼远去,萧雁南落在最后,环顾四下,空荡荡。大雪素白,杂乱无章的脚印,从明间来,到府门去。朱漆红瓦,彩绘雀替,落雪纷纷,寂寥无声。
她伸手,几片雪花落在手中,眨眼不见。
该回去了。
萧雁南,以及陪嫁丫头,冬嬷嬷等人,上马车。马车许久不动,萧雁南掀开帘子,无声询问。
守在马车外的亲卫,歉意一笑,“王妃,王爷说,要亲自送王妃回去。”
他发话,她就得走,他没来,她就得等。
亲自送与否,又有何必要呢。
横竖都是来处来,去处去。
“你去瞧瞧,王爷可是耽搁了。今日是王爷看好的吉利日子,若因小事耽误,怕是不行。北地寒冬腊月在即,这样好的日子,不多见。”
亲卫不敢耽误,飞奔去禀告。
风雪还在继续,约莫午时前后,燕王姗姗来迟。褐色竹青暗纹圆领长袍,衣袖和衣领边缘,金线勾勒,描金绘彩,金贵非凡。他身形干净利落,飞身上马。萧雁南透过半开的帘子,望向他的背影,猜想她今日眼花。
他好像打扮过。
此前爱穿的腌臜玩意,一件窄袖,袖口飘带紧束,委实难看,一件大袖长袍,衣袖边缘泛起毛刺,忒不讲究,再有么,且不去说他。
这身远远不同,褪去粗鲁,天潢贵胄,气质卓然。
一眼而已,萧雁南落下帘子,收回目光。往后他是何模样,活得像天家皇子,还是广和楼前的门子,不干她的事。
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这厢萧雁南的帘子堪堪落下,那头燕王回眸。目光深邃锐利,好似能透过帘子,瞧见里头的姑娘,是何模样。她今日作何打扮,风大雪大,有无披风,有无大毛衣衫。
信马前去,佳人不在。
没入小腿的大雪,马车辚辚,吱吱呀呀。幸而大雪阻路,榆北城内并无多少行人。偶有一两个,见是王爷王妃出行,猜想莫不是去莲花庄,新婚夫妻,和睦甜蜜,自然之事。
城内有卫队打扫,还算可行走。出去城门,郊外官道,吱吱呀呀更甚。马车经不住颠簸,于一处坑洼之地,停下。
前去探路的亲卫回报,“王爷,着实大雪,这段陆陆续续好几个大坑,怕是过不去。”
燕王看一眼身后的马车,见当中之人并无说话之意,沉默片刻吩咐,“开路。”
“是。”
想来是亲卫得了王长史的吩咐,目下的动作不甚利落,几个坑洼,填埋树段泥土即可。可是,叮叮当当拾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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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直至天光暗淡,仍旧没有停当之意。马车外呼呼风雪,枯坐无聊,萧雁南抬手几次,掀开帘子,将目光投向一杆亲卫。
那人立在侍卫中央,委实惹眼,告诫自己多次不去看他,可目光像是有丝线牵引一般,总是落到他身上。
萧雁南瘪嘴,哼,她一个小娘子都低头了,这人大老爷们,不知道低头么。
非得将自己撵走,大雪天的撵走。一点子情谊不顾。
眼睛酸疼,她眨巴眼,抽一口气,气呼呼落下帘子。
“柳叶,去问问,何时修好。王爷定好的时辰,不能耽误了。”说罢,又是一口抽泣。
如此重要的时刻,娘子没吩咐伶俐的柳枝去办事,而是吩咐老实丫头柳叶,这是何道理。众人不解,柳叶也不明白。她稀里糊涂,谨小慎微走到亲卫跟前,小声询问。
却见燕王飞来眼刀,锋利无比,霎时叫柳叶后背生寒,两股战战。要了个亲娘命啊。
“作何?”燕王开口询问。
早已经吓坏的柳叶,结巴道:“王爷……王……娘子让婢子,过来,来……问问……”
“她倒是急得很!”
王爷生气狠狠一眼,转瞬回过头去,留个后脑勺给柳叶。小婢子险些一个趔趄,“不急不急……娘子不急……”
燕王后脑勺长眼睛似的,“不急,使你来问话?!回去告诉她,马上就好。”
柳叶撒腿就跑,及至车辕,一手死命拉着车辕,一手扶着心口,咚咚咚,心跳不止,“娘子,娘子,王爷说马上就好,叫娘子稍等。”
此言一出,柳枝和冬嬷嬷两个,当即瞎了眼,这蠢丫头,坏了事儿。果然,萧雁南得了消息,抽泣更甚,双手捏着衣袖,不停搅动,
“去,叫他过来!”
柳叶:还去?
娘子有话,不得不从,柳叶哭唧唧去请王爷过来。
男子打马前行,在柳叶身后。马蹄轻迈,踩踏雪白,吱吱作响。他走得慢,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萧雁南心口上,无端疼上一分。
男子拂袖,冷声问道:“寻我?”
他别开脸,低头看向骏马脑后鬃毛,轻轻撩动毛发,一丝眼神也没落到萧雁南身上。他从前,过得糙,不会说话,可从来没有刻意不看她的时候。萧雁南那一颗心,仿若顺着北风滑落,滴答滴答。
“王爷如此着急撵我走,如此不待见我。”
这厮像是坏了嘴,手中的动作不停,偏生一言不发。
“你不会说话么!”
男子不言。
苦涩酸楚,恰似一头扎进胡姬香料铺的小耗子,昏昏然,不辨四方。萧雁南气得有些很,高声道:“你哑巴了。”
“你没哑巴,给我说话!”
小娘子的半个身子,探出帘子外头,伸长脖子,“你!你到底要生气到何时。是我对不住你,我和你道歉,给你赔罪。诸多不是,总有几样是好事。你心狠,难不成全忘了。”
回应她的,唯有风雪夹杂,乱琼碎玉与天齐。
“你……”撬不开他的嘴,小娘子心中苦涩翻涌,抽抽搭搭,“好啊,赶紧送我走,一刻也不待在这里。离你远远的!”
男子抚摸毛发的动作顿住,身形僵硬。
萧雁南一手在空中飞舞,去抓他,“怎么,哑巴了,耳朵还坏了不是。”
“路还未修好……”男子些许哽咽。
“那你背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