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听梨人生第一次受到了处分。
她和段靳屿被赶到了升旗台下罚站，晚上两人还得写千字检讨书。
不管是不是因为帮助同学，在师长看来，他们的行为就是不对，严重违反了校规。
两人必须要接受惩罚，也算杀鸡儆猴。
穆听梨还记得出办公室前，教导主任对她疾言厉色道:“还记得你报道那天，我叮嘱过你的话么？让你不要和这些刺头接触，这才过了几天？”
“还主犯从犯，你以为演电视剧呢？但凡他力气大一点，闹出人命你担得起责么？”
“本以为你是乖巧听话的学生，真的是太令我失望了！”
闻讯赶来的班主任也是对她露出一副失望至极的表情。
“你怎么不学好尽学些坏的，出了事怎么办？你未来不想要了？”
回忆至此。
穆听梨腿有些发软，立即换了个姿势站着。
对她而言，这次着实是新鲜的体验。
段靳屿懒洋洋地站在她旁边，眼神看着前方的教学楼，两人一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良久。
段靳屿忽地出声:“穆听梨。”
他的声线清冽，沉哑，还带着点散漫的笑意。
穆听梨愣了下。
在她的印象里，好像没有告诉过她的名字。刚刚老师虽然不停地训斥她，但也没有连名带姓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很快，一道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为什么要特意跑过来解释？”
段靳屿毫不怀疑，这是她第一次挨训。
这件事她本可以袖手旁观，而且像她这种好学生，对他们这些“坏学生”避之不及才是。
“我说了，我们是共犯。”
穆听梨语气淡淡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天我确实没有阻止你，而且你是为了帮我才那样做的，出了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吧。”
段靳屿面色微动，嘴角那抹惯常的散漫笑意僵了几分，随即变得柔和起来。
他轻声问:“知道我名字么？”
穆听梨顿了顿：“嗯，知道。”
“也是。”段靳屿勾了勾唇，意味不明道:“都共犯了。”
“……”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干脆沉默着。
又安静下来，穆听梨站姿板正，脊背绷成一条线，而段靳屿两手插进兜里，姿态懒散，看起来不像是在罚站，倒是像专门陪着她一般。
“对了。”穆听梨站得无聊，出声问:“今天你又是怎么和崔强发生了矛盾？”
段靳屿简单道:“看他不爽。”
“那你吃亏了么？”穆听梨说:“当然除了受罚这事，我指的是在和他争执过程中。”
“吃亏？”
段靳屿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笑了：“那倒没有，从来都是我让别人吃亏的份。”
穆听梨觉得这人肯定是在说大话。
毕竟上次如果不是她报警，他可不就要吃大亏了么。不过她也能理解，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要面子的。
“那就好。”她说:“虽然我不喜欢别人打架，但既然都发生矛盾了，能不吃亏还是别吃亏。”
听到她的言论，段靳屿像是忍不住般，低低地笑了声:“学姐。”
穆听梨被他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什么？”
“说真的。”段靳屿仍在笑:“你还是第一个担心我会吃亏的人。”
“……”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打架了。”
“好。”
……
闻濯今晚约了段靳屿打游戏，可他等了又等，就是不见他上线。
作为今日下午事件的亲历者之一，他自然是知道实情的。
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因为篮球场场地的问题，本来他们先到的，可崔强以他们体育生即将要打比赛为由，强行将他们赶出去。
新仇加旧账，双方争执过程中，崔强莫名语言攻击起一位姓穆的学姐。
段靳屿生气了。
闻濯显少见他发那么大的火。
事情闹大后，老师赶了过来，段靳屿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责任。
作为学校的老油条，闻濯自然知道之后的流程。
罚站是避免不了的，但是段靳屿通常罚站到一半，就会离开，然后好些天不来学校。
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不仅没见到他，打他电话也不接。
闻濯担心得要命，就叫着几个兄弟一起来学校看看。
却发现段靳屿竟然和个女生并排站着。
不仅如此，他还伸手接过女生递过来的可乐，仰头喝了一口。
“卧槽！”闻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男生:“你看到了么？”
男生胖胖的，声音也粗犷:“看到了啊。”
“之前那么多女生送水给他，他都不接。”闻濯语气比平时夸张了不少:“可是他刚刚接了！接了！”
男生沉思几秒，忽地灵光乍现：“罚站这么久能不口渴么？以前屿哥都是自己带水，今天他这不是没带么。”
“……”
闻濯赶紧拉开两人距离，大步朝着校外走。
害怕傻气会传染。
男生看看远处的段靳屿，再转头望着闻濯:“哥，我们不去找屿哥了么？”
“……找个屁！”
*
罚站终于结束。
穆听梨回班拿着书包，和段靳屿出了校园。
路灯的光晕里，几只飞虫围着光不停打转，投下斑驳的影子。两人并肩而走，轻微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显得格外清晰。
穆听梨脚步顿住，看向街道一边。
段靳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是一家网红火锅店，听说味道不错，许多人慕名打卡。
他看了她一眼:“想吃？”
“我请你吃饭吧。”穆听梨提了口气，温声道:“作为前几天你帮我的谢礼。”
若不是她强出头，也许段靳屿不会和崔强发生矛盾，今日也不会被教导主任惩罚。
于情于理，她是该好好感谢他的。
段靳屿一愣:“行。”
说完，他直接朝火锅店走去，手腕却被人扯住。
段靳屿视线向下移。
穆听梨纤细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明明很轻的力道，可让他几乎挪不动步伐。
段靳屿问:“怎么？”
“……这家店快到点关门了。”穆听梨垂下脑袋，缓声道:“我们去旁边的饭馆吧。”
网红火锅店太贵了，她根本请不起，只能找个拙劣的借口。
段靳屿也没意见，跟着她走去旁边的饭馆。
饭馆又破又小，塑料凳面被磨得发亮，边缘还裂开细小的豁口。
段靳屿个子太高，一坐下来，那双长腿在狭窄的桌下几乎无处安放，只能屈起来抵着桌下的横杠。
穆听梨认真擦着桌面，顺带着将他那侧也擦干净。她抬起头，看他憋屈地挤在这里，咬了咬唇。
“抱歉，其实……”她说:“我只能请得起这家店。”
“没事。”段靳屿挑眉:“你请客，你说了算。”
穆听梨眨了下眼，眼角弯弯地生出些暖意，冲他一笑：“你不嫌弃就好。”
好似被这抹笑容刺到，段靳屿立即移开视线，手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瞧着地面。
穆听梨自然没发现少年的异样，问：”你看看想吃什么？“
段靳屿反问：“你呢？”
穆听梨:“蛋炒饭。”
段靳屿在菜单扫了一圈：“我要份牛肉炒饭，加个荷包蛋。”
“好。”
穆听梨起身点了单。
没过会儿，老板端着两碗炒饭走来。
段靳屿直接把牛肉炒饭放到穆听梨面前。
穆听梨莫名:“这份是你的。”
段靳屿随便扯着:“突然想起来，我牛肉过敏。”
紧接着他低头去吃另份炒饭，穆听梨虽觉得奇怪，但总不能浪费这么贵的牛肉炒饭。
她余光里也见段靳屿一直没放下筷子，似乎很喜欢。
吃到一半，穆听梨被辣椒呛了下。想抽张纸巾，却发现桌上的那包纸巾早就用完了。
她对这家饭馆很熟悉，径直走到后方角落拿了包纸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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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穆听梨走到门口，问老板:“请问总共多少钱？”
老板笑道：“你身后的帅哥刚付过了。”
穆听梨愣住，转头去看段靳屿。
这会儿他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慵懒散漫，像极了位玩世不恭的阔绰少爷。
确实。
三十块钱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穆听梨不会这么想:“说了我请你，不能本末倒置了。”
段靳屿也不纠结:“那你微信转我。”
“嗯。”
随即穆听梨拿出手机，扫他的微信。
界面一秒跳出来，她盯着手机，有点儿不可置信，一字一顿，念出来头像旁的名字:“魔、法、少、女、闻、濯、酱？”
“……”
段靳屿面不改色地回:“你看错了。”
穆听梨:“……”
段靳屿低头，指尖在屏幕上飞速跳跃，在名字那栏敲出“段靳屿”三个字。
穆听梨看他:“其实我建议你网名也改下。”
段靳屿垂下眸:“嗯？”
“魔法少女段靳屿会更好听。”她语气正经，不像开玩笑。
“……”
*
到家时已经很晚。
疲惫了一整天，穆听梨早已有了些困意，不过她还是强撑起精神，写完了千字检讨书。
洗完澡和被汗淋湿的衣服，穆听梨终于躺到了床上。
睡觉之前，她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发现微信上有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奶奶的:
【里里，奶奶希望你不要受到那件事的影响，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学校。知道么？】
并且给她转了两百块钱。
穆听梨没有收。
奶奶有糖尿病，二型，每天需要打胰岛素。
父亲继母一直嫌弃奶奶是个累赘，对她并不好。
穆听梨敲字准备回复，又怕这时候消息声把奶奶吵醒，于是打算明天再回复。
紧接着她点开了第二则消息。
是段靳屿发来的。
不是接受红包的提醒。
而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穆听梨。】
“？”
穆听梨皱眉。
半夜莫名给她发了三个字。
他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回道：【有事么？】
夜色已深，穆听梨目光往上瞟到了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一阵困意来袭，她刚扯过一旁的薄被躺下，放在枕边的手机就响了。
穆听梨茫然地看了过去。
屏幕亮着。
【段靳屿】发来一条信息。
穆听梨愣住，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会回。
她躺在床上，强撑着睡意，点开微信。
他发来一张图片。
是道十分基础的函数题。
接着，手机又震动了下。
【这题怎么解？】
穆听梨困得要命，脑子压根运转不起来，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是天书。
她干脆回复：【不早了，明天再教你吧。】
他秒回，发来语音。
穆听梨顿了顿，随手点开。
“这题解不出来我睡不着。怎么办啊，姐姐。”
沉哑中带了些手足无措的声线在静谧夜色中听得分外清晰。
尤其最后两个字，轻咬在唇间，被他微微拖长了腔调，略微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
很多人都喊过她“姐姐”，可从来没有这一声，使她的心弦一阵荡漾。
穆听梨闭了闭眼，平复了下心绪，直到睡意散去了些，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一手撑着脸颊，一手刷刷写着解题步骤。
写完，她拍照发了过去。
又担心他的基础太过薄弱，她按下语音键，将相关的知识点梳理了遍发他。
发完，穆听梨直接摁灭手机，重新躺回了床上。
梦里。
一直循环播放着那句话——
“怎么办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