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是好打，”江清容擦了一把刀上的血，被脸上新鲜割开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这不是他们应该有的水平，”霍昭阳皱着眉头总结道，眼下当然不能指望叶风荷那种水平的医疗，他们得互相帮忙，按照金生水的道理他得给江清容治疗，这是令两个人都感到相当恶心的一点：“我只点评猪宝儿和乐哥啊，其他几个人什么情况我不清楚。”
“打猪宝儿你居然还舍得下手吗，”江清容调侃了一句，被霍昭阳一记所谓治疗锤得腰都直不起来：“我靠，你轻点，别搁这公报私仇的。”
“说得像你跟我能打过猪宝儿一样，”霍昭阳冷笑了一声，提到朱抱岩，语气一下子又软了下来：“但是孩子是挺憔悴的，我看到他的脸了，说实话我当时是真后悔啊。大人之间的是是非非牵扯孩子干什么，猪宝儿什么都没做错吧，孩子既努力天赋又高，被剩下几个人硬生生给拖累成那个样子。萧子期虽然也就是个盖章的人头，好歹也能帮着把把关吧，谁能打谁不能打看不出来吗，为什么把孩子养成那样啊。最后我感觉孩子都快哭了，这个手谁爱下谁下，反正我下不了，我没有那么不是人。不是说加工资了吗，为什么感觉他们反而在每况愈下啊。”
因为该在的人不在，不该在的又在瞎指挥——江清容默默腹诽道。但是这话当然不能说，因为有人容易对号入座。他也大概看明白了，这天应眼下就是个试验田，朝廷应当是不想再受叶风荷的限制，转而靠自己的力量收编能人异士。叶风荷这种污点证人，从舍命救应北辰的时候大概率就没给朝廷留下好印象，但一直以来倒也这么过来了，江清容不觉得他那时候活得像是有什么心理负担的样子。
那就只能是更现实的理由，更直接的威胁，致使他不得不放下一切离开远远观望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再一次四分五裂。江清容惊觉自己居然在给叶风荷找借口，条件反射地想抽自己一巴掌，致使霍昭阳刚刚好不容易勉强糊上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
“我说你，”霍昭阳又惊又怒，“一眨眼的功夫，你又怎么搞的，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跟我的工作成果过不去，我像是很擅长治疗的那种人吗。”
江清容自知理亏，只得连连道歉，同时越发忍不住地想起叶风荷来，本来奋力拼搏过后的治疗时间应该是他最期待的。
然而没有然而。
江清容邀约猪宝儿和吴添乐吃饭无果，回头给他们去了封信。料想早就应该如此，他从前是有点太沉溺于自己的情绪里了，忘了吴添乐和猪宝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没过几天，这俩人各给他们回了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
“挺有意思啊这俩人，”霍昭阳那时候还挺乐呵，“明明都在一起，这信啊就非得分成两封写。”
江清容对此也有点疑问，既然霍昭阳先说出来了就暂时先按下不表，点兵点将随便拣了其中一封出来，展开一看，是猪宝儿的。
“没什么事情，”霍昭阳接过来大声朗读道，“空行，空行，还是空行。这小子，我不是告诉他了写信不是说话，不能空那么多吗。”
江清容在旁边听着，大概也能想象出来猪宝儿写了两笔就把纸扔到一边的样子，无声无息地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霍昭阳不停地把纸往上卷，原来那几行空白就已经干出去大半页信纸了：“山下老是有奇怪的人。人换了很多次，但是都很菜，还有来骗钱的。有的人听不懂人话，夏哥本来只管训练的，被逼着亲自下场做示范。有人说天应‘误人子弟’，申请离开。萧子期每次来情绪都不太好，这几次越来越不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这孩子怎么老改不了这个毛病。”
江清容没说话，看着霍昭阳，眼见得他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不对啊，如果确实是这个样子的话，那这个情况有点严重啊。”
江清容把吴添乐的那封信拆开递了过去，言简意赅：“念。”
“不必担心我们，这不是最糟糕的时候，”吴添乐的遣词造句显然要流畅得多，就是字也一样跟狗爬一样：“不过就是挨日子而已，还有一个萧子期，我们两个会想办法的。我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但猪宝儿从来没见过这些，他又刚夺了魁，一下子沦落到这样，心态应该免不了受影响，希望你们能帮忙劝劝他。他那天说让我帮忙寄信给掌门，我接过来看，里面写的是‘掌门，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就走了’……我真是忍不住。根本不知道该给他寄到哪里，因为连个地址都没留下。”
霍昭阳读到这里拼命眨眼睛，声音里已经染了哭腔。几次调整呼吸无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始抹眼泪：“……萧子期应该也是强弩之末了。他如今是贵为王爷没错，但我大概看得出来背后真正在拿主意的不是他，他夹在中间也很难办。如果你们能联系到掌门的话，拜托你们也帮忙想想办法吧，至少把猪宝儿的话带过去，我不相信掌门会对猪宝儿无动于衷的。吴添乐敬上。”
江清容没有哭，他的眼泪早就在那一个月里流干了：“但是我们也没办法联系到叶风荷吧？萧子期背后肯定是淑妃，这想都不用想，至于她怎么整活那就全是为了逗老皇帝开心了。”
“我还是觉得突破点应该在萧子期身上，”霍昭阳分析道，“你不是说，那天是萧子期过来，带了淑妃的东西，然后叶风荷就突然消失了吗，还是和萧子期一起的。那就算不是萧子期丧心病狂把叶风荷关起来了，他也得知道个七七八八吧，问题就在于他想不想说了。”
“……你的意思是要去求他？”江清容的语气有点奇怪，“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果他有想做的事，那他早就做了。明明是他自己想要看到现在这个局面吧？而且你觉得叶风荷会跟他没联系，如果叶风荷在受苦，他会对叶风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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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动于衷？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霍昭阳愣了一下，转过来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不是，所以你打算什么都不做吗？”
江清容没有说话。
“你可以对萧子期有意见，”霍昭阳的语气冷静地近乎冷酷，“毕竟事情几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起因是他经过是他结果也是他，目前看来确实是他问题最大。但是猪宝儿没做错事，吴添乐没做错事，甚至有可能萧子期也没做错事。你想怀疑他，但是有没有想过除了他，你还有什么路子能接触到上面的人，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才可能是真正不清白的人啊。你可以生他的气，但是你不用他，你靠谁啊，靠付如海？那付如海就跟个漏勺似的，一秒钟都不用那话就传到周承泽耳朵里去了，这边换人又换的跟走马灯似的，你能指望他对你有什么真感情，那萧子期好歹是大家一起从无到有打上来的吧。”
江清容吸了吸鼻子，久违地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他原本以为霍昭阳的避之不及是什么都不过问，没想到人家其实局外者清，甚至连他这个当事人的心理都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要我说啊，这追人啊最忌讳的就是要脸，你都腆着脸喜欢人家了，你还要什么脸啊，”霍昭阳见劝说有效，闲闲地挖了一把瓜子来嗑：“明明就是你和叶风荷之间的事情，你非要把萧子期拉进来，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没有喜欢他，”江清容低着头小声说道，音量跟蚊子哼哼也差不多。霍昭阳耳朵尖，磕着瓜子也听了个大概，当即冷笑了一声：“行行行，好好好，对对对，你不喜欢他，你喜欢我。都这么喜欢我了，给我打个午饭回来不过分吧？”
江清容懒得理他：“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这几天如果我不在被付如海或者周承泽问起来的话，你就想办法替我圆一下。”
“哎——别啊，”霍昭阳一把瓜子还塞在嘴里，两颊鼓鼓的好像过冬的松鼠：“不是大哥，你说一声你要去多久啊，病假事假还是探亲假，我好歹选出来拿哪个出来给你交代啊，你这样子是想我死吗？”
江清容根本啥也没听见，他已经披上衣服走出去老远了。
既然已经下定了主意，就没有不去做的道理。他不常做这种事，但只要稍微站在萧子期的立场思考一下，便能发觉他是如何的心如铁石。萧子期一定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清楚现在的天应内部一团乱麻，却仍然选择靠自己微薄的力量缝缝补补而不是尽快采取那个根本性的措施，在江清容看来就是和坚持、努力等正面词汇南辕北辙的慢性自杀。时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努力有没有用难道他自己不清楚么？但这些话霍昭阳大概并没有指望着他再在萧子期耳边上再念叨一次，而是指望着他能说出来一点不一样的、一点只有他能说出来的东西——以他和萧子期之间的交情，其实理论上这玩意并不存在，但偏偏此时此刻，他还真的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