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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行人难留

作者:眸花入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积翠殿,赵时念坐在榻上手里握着支半旧的狼毫,是柳嘉之以前教她描红时用的。


    自柳嘉之“没了”,赵祯来积翠殿的时辰就更多了。


    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傍晚,偶尔叹口气,说些赵时念一句也听不懂的话,她只知道父皇说这些时,眉峰是皱着的。


    今日父皇又坐了半晌,时念索性丢开笔,指着案上那张他教她画的舆图:“父皇,这字念什么?”


    赵祯低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念辽,是北边的一个去处。”


    “那他们是不是总来找父皇要银钱,所以父皇才总是皱眉?”赵时念仰着小脸。


    赵祯指尖停在她发顶,沉默了片刻才叹道:“等你长大就懂了,给他们钱,不是怕了他们,是为了让百姓能好好种地、做买卖,是为了让我们时念能在殿里安安稳稳长大。”


    时念似懂非懂地抿抿唇:“要是嘉之姐姐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和父皇想的一样。”


    提到柳嘉之,赵祯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炭盆里的金丝炭偶尔响一声。


    正这时,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张茂则掀着帘子进来,躬身站在暖阁外:“官家,范大人已在福宁殿候着了。”


    “嗯,”赵祯松开赵时念,“父皇要去议事了,你乖乖跟安七待着。”赵时念点头。


    赵祯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女儿,眼神几近柔软。但她却没瞧见,赵祯随即转身踏出门槛,眉峰又慢慢皱了起来,向着纷纷扬扬的雪中走去。


    张茂则连忙命人上前撑伞,紧随其后低声问道:“官家直接去福宁殿?”


    “嗯。”赵祯的目光穿过雪幕,沉了些。


    *


    福宁殿,范仲淹正站在殿中,见赵祯进来,躬身行了一礼:“臣叩见官家。”


    赵祯摆摆手,没让他多礼,转身便让张茂则带着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下。


    厚重的殿门阖上,将风雪声都挡在了外面,只剩二人相对而立。


    赵祯先没说话,走到御案后坐下,案前的奏折山上最上面那本,是参知政事王拱辰弹劾的折子,字里行间都是冲着新政来的。


    他沉默片刻,才抬眼看向范仲淹:“希文,新政的事,怕是……得停一停了。”


    范仲淹垂在身侧的手在广袖里握了握,却没显出意外,只低声道:“臣知道了。”


    他早瞧着苗头了,自叶文彬斩首,增币的事定了,朝堂上反对新政的声浪就没歇过。


    韩琦在陕西催军饷的折子被压了三日,欧阳修弹劾吕夷简旧部的奏章刚递上去就被驳回,连他亲手提拔的几个按察使,近来也被翻出细故追责。


    说到底,是官家被北边和西夏两头的事拖得乏了,再没力气硬刚朝堂的旧势力。


    *


    “是臣操之过急了。”范仲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倒还算平静,“当初推均公田、明黜陟,本是想替官家分忧,没承想引得朝野不宁,反倒添了乱。”


    赵祯看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不过两年,这位在陕西时还能跨马巡边的老臣,眼下眼尾的细纹都深了些。


    他心里泛着酸涩,却只能叹道:“不怪你。是朕……没护住。”护住这摊子想革故鼎新的事,也没护住一心干事的人。


    范仲淹却摇头,往前递了一步:“官家不必如此说。臣请辞参知政事一职,愿再去陕西路。那里离西夏近些,臣熟门熟路,既能督粮草,也能查边情,总比在汴京碍着旁人眼好。”


    赵祯怔住了,他知道范仲淹是要替他解围。新政停了,总得有人担责,范仲淹主动请辞外放,既能堵了朝堂上的嘴,也能让他暂时喘口气。


    可陕西路苦寒,离汴京千里远,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再回。


    “非去不可?”他问。


    “非去不可。”范仲淹答得干脆,“臣在汴京一日,那些反对新政的人就一日盯着臣,反倒让官家难办。去了陕西一带,既能避避风头,也能替官家盯着西夏,那边近来没动静,怕不是真安分了,总得有人盯着才放心。”


    殿内又静了。


    *


    赵祯望着窗外飘得更急的雪,半晌才点了头,声音低哑:“好,便依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别急着走,等过了这个除夕吧。”


    范仲淹一愣。


    “让家里人也好好过个年。”赵祯避开他的目光,语气放软了些,“你府里……不是刚新去了位长溪县君么?”


    这话一出,范仲淹眼底的惊讶褪去,低头应道:“臣……遵旨。”


    赵祯没再多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范仲淹躬身退出殿,正撞见张茂则端着热茶进来,两人擦肩而过,都听见身后殿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张茂则将茶盏搁在御案上,见官家望着舆图上出神,试探着问:“官家真让范大人去陕西?”


    “这样也好,”赵祯拿起茶盏,“等过了年再说吧。至少……让他们最后在汴京,过个安稳年。”


    *


    福宁殿的烛火已然燃到了下半截,赵祯对着舆图出了不知多久的神。


    殿外忽然传来张茂则的声音:“官家,晏大人求见。”


    赵祯眉峰动了动,随即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殿门推开时带起一阵风,烛火晃了晃。


    晏井承比往日清瘦些,鬓角竟也沾了点霜白。


    他垂手站在殿中,沉默片刻才开口:“臣求官家恩准,辞了暗阁阁主一职。”


    赵祯摸着舆图的手顿住了。


    “为何?”


    “叶文彬一案已结,官家托付的事,臣算妥善办了。”晏井承低头看着靴尖,声音没起伏,“只是办差时疏漏太多,为了旁人干出闯宫之事,是臣失职,该引咎。”


    “朕没打算怪你。”赵祯打断他。


    “可臣怪自己。”晏井承猛地抬头,眼底竟有血丝,“臣最终没能护住她……”


    他顿了顿,那后半句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柳嘉之死了,臣自当追她而去。”


    “放肆!”赵祯猛地拍了下御案。


    *


    他是真惊了。


    他知道晏井承念着柳嘉之,却没料到会念到要赔上性命的地步。


    晏殊若还在,见他这样,怕是要气得抖胡子。


    一股疲惫忽然压上来,比处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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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弹劾新政的折子还重,他靠在椅背上,半晌没说话。


    晏井承也没再催,就那么垂手站着。


    过了许久,赵祯才哑着嗓子开口:“你要辞,朕依你。但追她而去的话,往后不许再提。”


    晏井承没接话,只自顾自开口:“臣举荐喻赤接任阁主,他是臣的师弟,臣不便处理事务之时,暗阁之事都是由他代理。益州聚仙楼一案,他办得也利落,官家该认得他。”


    喻赤他自然认得,太常丞喻明修独子。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里只剩疲乏:“罢了,也依你。”


    “谢官家。”


    *


    晏井承跪地行了个极深的礼,转身就要朝往外走。


    “届时春日里暖,你若实在闷得慌,去邠州待些时日也好。”赵祯终是缓缓开口。


    晏井承转身,眼里一片了然,再次躬身重重行了个礼。


    “臣遵旨。”


    赵祯望着空荡荡的殿门,抬手按了按眉心。他以为增币定了就能喘口气,却原来这安稳底下,藏着这么多人的不得已。


    烛火又矮了些,将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孤零零的。


    张茂则轻手轻脚端了杯热茶进来,搁在御案边。


    见赵祯还靠在椅背上,半天没动,忍不住低声道:“官家歇会吧,今日着实累着了。”


    *


    赵祯没接茶,只低声叹道:“都要走。”


    张茂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


    他垂着手没敢接话,只听赵祯又往下说:“他们倒都寻着去处了,倒显得朕这宫里,留不住人似的。”


    这话里带着点自嘲,张茂则忙道:“官家说的哪里话?范大人是替官家盯着西夏,晏大人……也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他们心里,原是记着官家的。”


    “记着又如何?”赵祯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蹭过御案上的舆图,“增币定了,新政停了,朕原以为能松口气,结果呢?”


    他顿了顿,忽然看向张茂则,眼神软得像化了的雪:“茂则,你说朕是不是太没用了?想保的新政保不住,想护的人……也护得躲躲藏藏。”


    张茂则慌了,忙跪地道:“官家万万别这么说!边境安稳,百姓少受刀兵,这都是官家忍了增币的委屈换来的!”


    赵祯没说话,只端起那杯热茶。


    殿外的风还在刮,卷着雪子打在窗纸上,沙沙响。


    *


    赵祯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低声道:“所幸时念越来越懂事了,叶家一事朕亏欠着李家,你得空去那边放放口风,让他们也预备着些。”


    张茂则心里一动,忙应道:“奴才记下了。”


    赵祯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继续独自留在殿中。


    他从御案最下层摸出支旧洞箫,是晏殊刚入翰林时送他的,那年他才十二,总追着晏殊学吹《折柳》。


    萧声总跑调,晏殊就笑说:“待得殿下识得本心之时,自是殿下熟练之日。”


    如今他把萧凑到唇边,《折柳》调倒是稳了,可调子沉得发闷。


    直到吹到【行人难留】那节,他停了。


    当年晏学究说的话,原是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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