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迁手里的剑被拉出一寸，看清来人，那一寸顷刻被收了回去。
“怎么还收回去了？”鹿兮饶有兴味地问他，“不是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人吗？还是说，你们这些仙门中人只会欺软怕硬？”
冰凉的白刃在最后一个字掉落之时，定在鹿兮脖上。
“别以为我不敢。”
鹿兮笑了下，往里凑了凑，白刃上很快落上几滴血，宋君迁立刻收回，目光沉沉。
“你就是不敢。”
说着，鹿兮身前多了一瓶药。
“我本无意伤你，这是我师门特效伤药，服下罢。”
“不必。”
鹿兮抬指在脖上一抹，那道血痕瞬息愈合。
宋君迁道：“我倒是忘了，如今你已是大名鼎鼎的魔族大将军，法力高强。那么，你将我带来魔界，是想让我看你如今有威风，让他们看我现在有多狼狈？”
“我的确这样想过。”鹿兮道。
宋君迁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很快抬眼，云淡风轻道：“既为阶下囚，杀剐随你。”
“杀了你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后续的麻烦可是无穷无尽，更何况，你还有用。”
“你们打算用我要挟我的师门？痴心妄想。”
鹿兮摇头，“我们还没有那么下作。宋君迁，传尊上的指令，请你与我们合作。”
“不可能。”
“话别说得这么早，先跟着我去看一件东西，看过之后再回答不迟。”
“何物？”
“你看了就知道。放心，我们现在不会伤害你。”
言毕，鹿兮起身，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椭圆，收笔时椭圆立起，变成一个门。
“虚空之门？”
“不愧是驱魔队队长，当真见多识广。走罢。”
宋君迁抄起自己的武器，谨慎跟上。
虚空之门一闭一合，转眼间，两人落在新地界。
“好重的魔气。”宋君迁握紧剑柄，聚精会神提防四周。
鹿兮道：“梨丘老母他们的老巢。”
“你们既然知晓，为何不捉拿他们归案？”
“接下来你就会明了。”
宋君迁沉住气，与他一道开始解阵。
这些阵法他以前在修炼时学过，同样也实战过，皆是魔族惯用的法阵，越往里越难。
难易倒不是最大的问题，重点在无止境地重复，在这种重复之中，最是消耗法力和耐心。
“有的时候还挺佩服我们尊上，”鹿兮说，“这批脑子有毛病的阵法，他来回试验了很多次。”
“但都没成功。”宋君迁说。
鹿兮道：“也许你也会失败。”
“那又为何绑我来？”
鹿兮不答，在解阵时用力拍了几下游移的树木。
“九曲连环。”
“什么？”鹿兮不解看他。
宋君迁一连劈开几棵围绕过来的树，“九曲连环阵，共计九九八十一道阵法，因阵法过于繁杂且设阵所需法力甚多，已有多年不被采用。我有幸在师父的藏书阁里读过有关它的介绍，不想今日竟得见实体。”
“难怪我觉得这阵法的排布特别陌生，原来真是没听过的东西。”
“书上对它的记载也是寥寥数语，想来当是失传已久。若这阵法能为我师门所用，怕是再好不过，只可惜，我试过几次，效果都不如意。”
鹿兮道：“难怪尊上会请你帮忙。”
“藤苍又怎知这事？不过碰巧罢了。”
其实，这话宋君迁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通，哪有碰巧成这样的，以藤苍的本事，极可能是四处探查过，最后查到自己这儿。
好歹读心与魅惑之术可是他们天狐一族的拿手好戏。
“七十八，七十九……就剩两个了。”
鹿兮的声音打破宋君迁思考，他回过神，面对眼前的空荡荡。
“尊上说，第八十道很奇怪，每次都不一样，注意观察。”
忽听几声滋啦响动，鹿兮跳开，一道惊雷落在他先前站着的位置。又一道雷落，宋君迁挥剑迎击。
连着几道雷后，鹿兮中招，胳膊被灼伤，飘出焦香气，他习惯性施法疗伤。
“停手！”
一枚丹药飞来，贴在他伤口处，瞬间化粉覆盖。
宋君迁道：“可能是天雷阵。”
“天雷怎么了？我们难道少受过吗？”
鹿兮又避开一道，就听宋君迁道：“不用躲了。”
不等鹿兮反应过来，宋君迁已强制将他带回起点。鹿兮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照着他的脸给了一拳。
“宋君迁！只剩最后两道了！”
“已经失败了。”
“谁告诉你的？梨丘老母吗？魔君吗？还是桑葵夫人？或者说，是你蓄意报复？”
宋君迁还是那派平静作风，回道：“冷静下来，鹿兮。”
“我看你就来气！”
“如果你想达成目的，就平静下来听我说。当然，如果你愿意继续这么被动，我也随你。我数三声。”
“三。”
鹿兮在深呼吸。
“二。”
还在深呼吸。
“一。”
鹿兮变回鹿，背靠一棵幻化出来的树。
宋君迁走上前，拍拍小鹿头，发觉祂心绪果真稳定下来，才道：“的确是天雷阵，但很可能不是你了解的那种。”
“那是哪种？”
宋君迁有些犹豫。
“宋君迁，你可别出尔反尔。”
“这种天雷阵无论是躲还是迎击，都会失败。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只针对魔族，而这种阵法不可能是由魔族所设。”
鹿兮道：“怎么不可能？梨丘老母最会做自相残杀的事。”
“因为这个阵法是我设计的。”
“啊？”
“藤苍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鹿兮道：“大抵是因为尊上实在强大，也可能是连续破阵之后发现了什么端倪。慢着，你说这阵法是你设计的，难道你……”
“我不做这等龌龊之事。况且，这阵法并未推行就被师父否决。”
“为什么？”
“师父认为太过消耗灵力，而且有个最大的缺陷，这是个无解阵。”
“设阵的也不行？”
宋君迁有些惭愧，“那时想得太过激进，没考虑到后路。”
“那刚才是怎么出来的？”
“它若单独设立，无解。但九曲连环是个大阵，只要放弃其中一环就能退出。”
“能说吗？有点贱。”鹿兮道，“费心费力通了七十九关，我可以接受最后两关是炼狱级别，但不能无解，甚至难得有个解决办法，结果是让我放弃。”
“那么我前面花的那些时间和法力算什么？宋君迁，你告诉我，算什么？”
宋君迁认真思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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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时间和法力？”
鹿兮：“……”
似乎也没说错。
“我忽然有些敬佩藤苍了。”沉默许久，宋君迁猛然道，“只可惜，他似乎也被困在这无解谜题之中。”
“不对不对不对，太不对了。”
宋君迁抬眼瞧不远处疯狂啃草的小白鹿，又几簇草后，祂道：“这个阵法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还有师父与两位师伯，似乎还有几个师弟师妹，因为需要他们进行模拟实战。你在怀疑他们？”
“那不然呢？总不能说是梨丘老母他们潜伏在你们身边偷看到的罢？”
“这可说不准。”
“那就说明你们防卫能力还是太差了。”
“我师门的防御结界乃六大陆最强。”
鹿兮回嘴，“那你如何解释这个阵法出现在这里？”
宋君迁无言以对。
鹿兮哼了一声，“先回去向魔尊禀报此事。”
紧接着，二人消失在树前。
＊
藤苍体温还是有些高，但又不是魔族名义里的发烧，眼下仍在沉睡。
云离听过七叔回禀，请他先婉拒来访，等藤苍醒后再说。
“但鹿将军说这是急事，耽误不得。”
“他有说与什么有关吗？”云离问。
七叔道：“他嘱我给尊上带一句话，宋君迁有了答案。”
“有了？这么快？”云离恍神回应，意识到什么，赶忙改口，“有答案了？那请他们进来罢。”
藤苍昏迷得突然，自己压根儿没来得及向他询问掳宋君迁前来的缘由。
正想着，鹿兮二人进来，一见云离，鹿兮就开口问藤苍的情况。
“勉强算稳定下来了，但什么时候醒不清楚，应该快了罢。对了，宋队长，你的答案是什么？”
宋君迁把自己的发现说了，成功再收集一个目瞪口呆的人像。
云离傻了大半天，回道：“所以藤苍是发现了这件事才会请你过来吗？”
“等他醒后可以问问。实际上还有一个可能，这里其实离阵法不远，若引驱魔队前去破阵，或许有可能会成功。哪怕不成功，以驱魔队的实力，也能闹得那儿天翻地覆。”
“喔，狗咬狗。”云离说，“啊，不是，我说的是两败俱伤。”
鹿兮连连拍手，“无论是哪种解释，情况都有利于我们这一方。”
宋君迁沉了沉眼，思索须臾，回道：“我要回去，这件事我想查清楚。”
“宋君迁，你以为这里是客栈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真这么轻松，我们尊上岂不是很丢脸？你在干嘛！”
云离注视着陡然一身伤的宋君迁，“宋队长，你，这……”
“这样总可以了罢？云离，拜托了。”
云离转去看鹿兮，鹿兮道：“尊上现在无法裁决，这里你说了算，我只负责执行。”
“我？”
“别忘了，你可是与藤苍拜过天地的，我也在场。”宋君迁提醒。
云离踌躇着，过去好一会儿才道：“宋队长，万事小心。”
宋君迁点点头，转向鹿兮，鹿兮无意识后退两步，结果被对方抱个正着。
鹿兮＆云离：“！！！”
“这样应该行了。鹿兮，请你开门。”
鹿兮察觉对方松手，迅速挣脱，画出虚空之门，宋君迁悄然舒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踏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