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见萤还带着刚从梦魇的缠绕中脱身的酸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苦恼地看着这漆黑的地底,身边只有一个无用的浪荡子。
他不禁想到,眼下自己被魔物捉来此处,师哥是否已经知晓。
但一想到洛临逍,方才梦中那被毒蛇缠绕的恐惧和窒息感仍再度翻涌,让他感到浑身发冷。
若见萤拼命自我安抚,没关系的,这只是一场梦,真实的师哥不会那样对他的,他坚信。
但他还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明明一片平坦,恍惚间,竟突然出现了幻觉。
幻觉中,那毒蛇变得粗//壮的躯干已经钻进了自己身体里,把自己的下腹//撑得隆肿,把他撑得真的像个怪异的孕妇。
若见萤刚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颊又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沈君曜见若见萤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以为他在这地底洞穴里瞥见了什么东西,也立刻跟着紧张了起来,关切地问:
“怎么了?!”
沈君曜的声音稍稍唤回了若见萤的神智,他反应迟缓地抬眸,看了看现在站在身边的人,开口时,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里带着的颤意:
“我、我没事,得想办法出去……”
沈君曜见状,便以为若见萤是怕黑,赶紧抓住这个表现机会,打脸充胖子道:
“唉,别怕别怕,有我沈某人在,豁出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沈君曜拍了拍胸脯,心想这番豪言壮语定然让若见萤感慕不已,得意地去瞧若见萤,却发觉若见萤如同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整个人呆呆的,目视着前方,眼神无光。
很明显完全把沈君曜无视。沈君曜脸上的得意有些挂不住了。
他也不气馁,还想说些什么讨巧话去吸引若见萤的注意力,但突然感到有一阵微风袭来,轻轻拂在自己脸上。
沈君曜的眼睛立刻变得炯炯,当即扬声道:
“有风!在西北方!”
这声惊喜的大叫,总算让若见萤涣散的目光聚焦了些许,他缓缓望向沈君曜所说的西北方向,喃喃道:
“风……有出口吗?”
“十有八九!”
沈君曜来了精神,忙不迭地又抓住机会朝若见萤凑过去,故作亲热地说话:
“我们现在就一起出去!见萤,跟紧我,这黑灯瞎火的,别踩着坑。”
沈君曜依旧死不悔改地占着若见萤的嘴上便宜,说罢,他摸索着往前挪步,摆出一副大摇大摆的“护花使者”姿态:
“你别怕,我沈某今天一定带着你平平安安地出去,那群臭老鼠也真没见识,就这破洞也想困住小爷?”
沈君曜一边往前走,一边不忘记时时回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若见萤,一刻不停地大放厥词,他虽嘱咐若见萤“别踩着坑”,自己却不专心看路,倏地一条粗壮的藤蔓横在那漆黑的路面上。
“等小爷出去了,定叫人将这鬼地方掀...啊!”
沈君曜被那藤蔓拌倒,一个趔趄,结结实实朝地上一摔,摔了个狗啃泥,嘴里的豪言壮语戛然而止,只剩下疼得龇牙咧嘴的抽气声。
若见萤原本心不在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神,他听见了沈君曜的痛呼,刚忙上前去,看到沈君曜狼狈地跌倒在地上,若见萤虽有些厌烦眼前此人,却还是关心地蹲下去:
“你怎么啦,脚崴了吗?”
难得若见萤关心自己,沈君曜本该喜不自胜,但他最好面子,此刻在美人面前出丑,顿觉颜面无光,便强撑道:
“没事没事,小爷我皮糙肉厚,这点磕碰算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膝盖刚一用力,就疼得“嘶”了一声,原来方才摔倒时,他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许是直接淤青了,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露怯,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若见萤见他这番死要面子的滑稽模样,竟难得地被逗笑了,若见萤在苍留山时,师兄师姐们总是说他笨,可他如今下山一看,竟还有比自己更笨的人,而且又笨又好面子。
若见萤心头的一点阴翳被这插曲突然冲散了些许,想到腰间锦囊中还有一瓶下山时母亲让自己带上的玉疮药,便好心地拿了出来。
若见萤朝着沈君曜娇声命令道:
“你别动,让我看看。”
沈君曜看着若见萤神色认真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就掀开了自己的裤腿,将那淤青的皮肤露了出来。
紧接着,他看见若见萤那双白玉般的手拧开了药瓶,一股清冽的药香即刻散开,混着若见萤身上那股淡淡的桃香,在沈君曜鼻尖萦绕。
若见萤给他上药时,眉眼低垂,睫羽轻颤,手上的动作专注而轻盈,偶有一缕青丝垂落,便抬头轻轻捋起,将它别在耳畔,在这昏暗的地底仅有的微光之下,若见萤整个人温柔得像浸在月华里的璞玉。
沈君曜不由得看痴了,只觉得天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此。若见萤却在此时收回了手,他抬眸朝着沈君曜说:
“喏,好了,你站起来试试还疼不疼?”
沈君曜还在痴怔地呆看着若见萤,听见这话也毫无反应。若见萤见他又这副下//流胚子的表情,又开始有些生气,于是立刻收起药,站起来,不想再管这个人。
沈君曜见这上药过程这么快就结束,只顾着遗憾了。等到若见萤站起来,完全不等他,已经独自往前走出几步,他才堪堪回过神来,便着急想去追。
沈君曜咻得一下迅速爬起,跑出几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奇痛无比的膝盖,竟然就在这短短一小会儿,痊愈到一丝痛恙都没有了,他立刻惊讶地大声道:
“这、这是什么神药?!”
若见萤这才转过身来看沈君曜,脸上满是骄傲:
“哼,怎么样,很厉害吧,这可是我们水云间最上等的疮药,给你们凡人用自然是药到病除啦。”
若见萤说完,见沈君曜一脸诧异惊讶的神色,一瞬间反应过来——完蛋了,自己说漏嘴了。
只见沈君曜十分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水云间?”
若见萤立刻心虚慌张地捂住嘴,又还是支支吾吾地找补道:
“我瞎说的,我瞎说的,这是之前我和师哥在其他洲云游时买的药...”
沈君曜哪里肯信,立刻凑近若见萤,瞪大眼睛再次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若见萤感到窘然,只恨自己太笨,这也说漏嘴,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见沈君曜一声低叹:
“原来你真是天上来的仙女啊……”
闻言,若见萤当即杏眸圆睁,反驳道: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是仙女!我是男子!男子!”
沈君曜置若罔闻,根本不在意若见萤的强调似的。他这人虽然天生对神怪之事无甚兴趣,平生只爱玩乐吃喝,但当然知道,那传闻中的水云间里,住着的人,都是已经半只脚踏入仙界的修真之人,与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的。
也难怪若见萤长得这般漂亮。
紧接着,沈君曜便又立刻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道士真只是你师哥?”
若见萤瞪了瞪他,不高兴地说道:
“他是我二师哥,你对他太没有礼貌了,所以我才讨厌你。”
沈君曜原以为叫“师哥”是若见萤与那洛道士之间的情//趣,但此刻见若见萤眼中澄澈一片,以为两人之间真是清白师兄弟关系,便大喜,抓住若见萤的袖子,喜不自胜道:
“那太好了!是我说错话了!是我无礼!以后你的师哥就是我的大舅哥了!我一定恭恭敬敬的!”
若见萤被沈君曜这没头没脑的不要脸话惊得又怒又羞,他拼命地将袖子从沈君曜手里抽出来,嗔骂道:
“谁许你乱认亲了!我师哥会打死你的!你这满口胡言的登徒子!”
沈君曜以为他害羞了,只顾着嘿嘿直笑,见若见萤炸毛了,甩开自己的手径直往前走,心下觉得可爱,连忙追上去,嘴里不忘讨扰:
“我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见萤公子,你别生气,我们还要一起从这里出去呢!”
若见萤原本懒得理他,但见他如此不依不饶,便下定决心,与这人说个清楚,若见萤站定,见沈君曜仍在嘻嘻哈哈,十分认真地说道:
“沈公子,你自重,我不会喜欢你的,请你不要再做逾规的事,说逾矩的话。”
若见萤说完,思索片刻,还是红着脸继续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和师哥有婚约,我们以后要成亲的,我也只喜欢他。”
说到“成亲”,若见萤满面飞红,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去,但他却又忍不住联想到方才的梦境,以后他和师哥如果成亲了,师哥真的会让他怀孕吗?
若见萤说着说着就心不在焉起来,又开始心心念念地想着洛临逍,虽然因为那场梦,他对洛临逍还有些隐隐的畏惧,但是偏偏又还是依赖着他,盼着他来救自己。
而沈君曜听见这话,简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回过神,依旧呆看着若见萤:
“你……和他,有婚约?”
若见萤点了点头,真诚地看向沈君曜,答到:
“是我爹定下的,但我也爱师哥,师哥他.....也爱我。”
沈君曜听见若见萤的话,终于感受到,若见萤全身心都只有那个道士。心底刚燃起的奢望立刻被浇灭,毕竟他原本想着,如果若见萤只是跟着那道士的一个娈/奴,自己大可以撬撬墙角。
但现在看来,人家既是父母之命,又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沈君曜自诩多情浪荡子,此刻在若见萤面前,却突然感到沮丧无比。
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再争取争取,但若见萤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又真诚地看着他,他反而感觉到一句多的话也说不出来,连先前那番对着若见萤死皮赖脸的骚扰劲也没了。
若见萤见沈君曜这番模样,便知道他死了心,与他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然后说:
“师哥会来救我们的,但是我们可以先往出口走。”
沈君曜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见若见萤已经朝前走,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但忽然,一直静谧的地底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爬动,若见萤和沈君曜立刻停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绷紧了身子——是那些老鼠。
先前沈君曜和若见萤在这地底陆续醒来,却没有见到老鼠的踪影,便兀自放松了警惕,自以为能够相安无事地从这里出去。
眼下,那一直隐匿在黑暗中的老鼠们才终于现身,发出密集的声响,仿佛提醒着他们:来了这里,便没那么容易逃出去。
若见萤下意识攥紧了袖角,往那深处的岩壁缝隙一看,心脏随即猛地一缩——黑压压的鼠群正从石缝里、藤蔓下涌出来,油亮的皮毛在昏暗中泛着幽光,细小的眼珠里满是妖异的猩红。
“该死!又是那群臭老鼠!”
沈君曜低骂一声,先前的沮丧被骤然升起的警惕冲散,他下意识将若见萤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快跑!!!”【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