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融掉
秦落从没想过自己这电话接的, 能像蒙太奇手段「最后一分钟营救」那么卡点。
她刚在主持救助会的开场,手机静音放在主讲台上,她发言正起劲呢, A110就闪进了眼镜里。
很高冷的小鸭巴, 今天主动给她来了两个电话?
看来原始通话比社交软件好用, 沈一逸喜欢直接动嘴而不是动手的交流。
秦落眼神一直往讲台上瞟, 过程砍掉了废话直接跃进开场白。
“欢迎今天的主讲人, 咨询师费悦。”
她边鼓掌, 边拿手机急匆匆地下台,甚至连和费悦招呼都没打, 直奔后台而去。
她躲进角落,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
秦落不知道是对方没说话, 还是自己耳朵有毛病, 还是中国移动信号差到要她与真爱隔绝。
她转身面对着墙角,用手捂着耳朵,“一一,怎么了?”
“没什么事,我打错了。”
秦落耳朵不聋, 她听的出电话那头的啜泣声,以及声线里的沙哑。沈一逸语气像杯倾倒的水, 失去了清澈,硬从喉咙中挤出了冰碴。
秦落还记得沈一逸以前哭起来什么样。
她记得沈一逸会抱着自己的腰, 靠在床边闷声大哭,哭到走不动路,哭到昏睡过去。所以就算她哭的次数不多, 却让人记忆犹新。
她心跟着收紧,急忙问道:“你在哪呢?”
沈一逸用手压着锁骨, 不让自己的抽泣声打断完整的对话,她不想让对方多想。
“秦落,我真的打错电话了。”
不可能。
秦落直觉很准,沈一逸不可能连给自己打两通毫无意义的电话,这不符合高冷主角人设。
秦落坚信沈一逸出事了。
况且对方是哭着打错电话,她能打错给谁?除了打给自己,她不信沈一逸会愿意打给别人。
秦落情急之下找补理由,“我正好有剧本上的问题想问你。”
就算对方不说话,秦落也坚持不懈,“你方不方便把地址给我,我来接你,你吃饭了吗?饿吗?”
“没吃。”
沈一逸鬼使神差地开口,回答完又怪责自己多嘴,“不饿。”
周遭安静,那极速拢靠的黑雾被秦落吹散,冰凉的手能感受到回温,颈动脉上的血也不再上涌了。她现在依赖这针止痛剂,和去急诊的胆囊炎患者一样恐惧复痛。
复痛是精神历劫,她短时间内无法承受第二次。
“一一。”
秦落语气轻缓,“让我来接你好吗?”
沈一逸靠着玄关柜闭上眼睛,图腾柱上摆满了糖果,吃下去就能压盖五脏里所有的苦涩,左手边是炼狱受刑图,右手边是天堂女神像,她今夜好像别无选择。
“好。”
秦落没预料到沈一逸没给她设置什么九九八十一难,竟让自己轻松把她约到手。
“你等我,我很快就到。”
秦落讲信用,不管沈一逸住的地方是否跟她隔了个黄浦江,她定会踩穿轿跑的油门,第一时间赶到。
但…在出发前,她还得先解决好手头上的工作。
挂了电话,她立马开始整理思路,今天的救助会后没有拍摄,只是座谈形式,所有后半截的关于她的读书分享可以替换。
还有一个小时,她得找个最近的人来替自己位置。
…嗯,刘佳下午飞厦门了。
还有几个当红的作家要不出差了,要不在直播部当嘉宾….正当秦落低头在公司群里翻找合适人选时,展骆走了过来。
“秦姐,您刚刚急匆匆的接电话是有急事吗?”
秦落余光瞄了一眼他,展骆是救助会的志愿者,在救助会待了快几个月了,每次嘉宾相关事宜都是他在处理。
“小展,我有急事要走,你手头上有认识的救场嘉宾没有,能不能帮我救个急。”
“您要走?”
展骆一脸震惊,他低眼瞧表,又撇头看眼大厅外坐的那40个女人,“我认识不少作者,但不一定能这么快赶来,毕竟还有得有发言内容,这些都是您亲自处理的。”
“内容我这里准备好了,笔记非常详细,只要对方有文学基础照着念都行。”
秦落边说也边在微信群里发通知,@罗格斯全体签约作者:谁在文明大厦附近,马上赶来救火。
“照着念?”展骆眉头紧皱,“那……您觉得他们能行吗?”
“我是真有急事,不行也得行,要不就把我这部分内容砍了,小李负责后面的主持,下次救助会我再补上。”
展骆听出秦落语气里的急躁,立马抬眼。
他扫着秦落的双眸,一时间觉得陌生。
秦落在他眼里是中性色,长相清淡却身披盔甲,内心敏感但思维理智。她遇事先想解决办法,从不推脱,永远保持生命力,精致与松弛在她身上能和谐共存。
她是个特别的女人….
展骆觉得自己说的不对,他在心底摇摇头。
罗格斯是个包容性的公司,这里面没有性别上的二元对立,公司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标签:倦怠打工人。
所以他不能说秦落是怎么样的女人,秦落是个特别的老板,也是有趣的人。
只是现在,秦落满目失焦、行为怪躁,与松弛二字搭不上半点关系。
展骆不想看她为难,于是主动请命,“那您先去忙,我来帮您处理,发言稿您放心交给我就行,还有一个小时应该能找到。”
秦落闻声抬眸,激动地将手搭在展骆肩头,用力的拍拍,“靠谱!!”
展骆被夸得憨笑起来,“谁让我是救助会志愿者,应该的。”
“涨工资,让佳姐给你涨工资。”秦落觉得展骆简直是当代丘比特。
“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秦落开到天海小区用了四十分钟。
半路晚高峰堵车,堵的她心灰意冷,每过十秒就看眼手机短信,生怕开到楼下沈一逸在给她玩多此一举、闭门不见的手段,那她可真没地诉苦。
但等她车开进小区,见到沈一逸双手提着电脑包,乖乖站在路边等她,她顿时又觉得没关系。
不就是闭门羹嘛,就算三顾茅庐她都愿意。
秦落调整了车内的空调,喷了一下车载香氛,副驾门正正好好地刹停在沈一逸脚前,一步都不要白月光多走,她随后按下开车锁。
沈一逸拉开门时,车内感应灯亮起。
秦落笑嘻嘻的盯向心动嘉宾,但霎时又把头撇走。
我夹….
沈一逸眼睛哭红了,眼周粉肿,双眼皮哭的乱七八糟。
这….
秦落快速的又瞄一眼,随后佯装调整空调温度,迅速把视线转移走。
沈一逸哭出了刘佳最想化的哭哭妆效果,且是看了要自嘲手残党的妆效。
说实话,她不想看清沈一逸的脆弱。
秦落还记得刘佳化哭哭妆的时候说过:“爱出现在生命中短小的缺口里,是爱的悲悯,既短暂又脆弱。可一旦仔细想下去,落难的公主是骑士免费的性体验,公主握住的不是援手,是自我的挤压。”
破碎的人谁会不爱呢?
观赏者化身为强者的投射,对苦难施以援手,秦落却为此感到失落,她丢失一双发亮的眼睛,蓬勃熄灭,强风间歇,有些火苗似乎只剩余势。
她等不及感应灯自个熄灭,抬手按掉了,车里只剩路灯和月光映进来的一点光线。
秦落指着副驾驶门,“你右手边有纸巾、柔湿巾、酒精湿巾,想用哪个就拿哪个。”
说着秦落还拉开副驾储物,从盒子里抽出一个车载垃圾袋,她仔细撕开黏胶部分,糊贴在沈一逸正前方,“这里还有垃圾袋。”
沈一逸垂眸,储物槽里的物品,包装还为拆开,按照她过去的习惯有序摆放,甚至还专门为她配备了车载垃圾袋….
“秦落,你不需要这样。”
沈一逸不敢对视,低头看向搭在腿上的双手。
秦落瞧她又要和自己生分客气,认真解释,“东西确实是给你买的,为了方便你用,但我是为了你的洁癖,不是为了别的目的,你就当这些出于友谊的尊重。”
“谢谢。”
秦落悄悄吸了一口气,“你饿不饿?”
沈一逸的手机在包里疯狂弹响,一连串响个不停,那一般就是办案群里的消息。法医不值班也得回科室消息,所以不能设置免打扰。
“还行。”
叮、叮—
“那我带你回家吃好不好,外面餐厅太吵了,请教你问题也不方便。”秦落诡计多端的开口。
叮、叮—
现在车内安静,两人正在说话,乱跳的提示音像油点,把刚好转的情绪打乱。
“好,行。”沈一逸觉得再吵下去会打扰到秦落,连忙把手机拿出来调成静音,以至于她刚答应了什么都不记得,“不好意思,信息太吵了。”
秦落笑笑,发动车子,“没事,不吵。”
沈一逸快速浏览了群里的消息,是708案的群,林普平将自杀男孩的毒化报告移交给了办案部,实验室确定了男孩在死亡前尝试过量致幻剂,推测他曾出现过急性致幻效应,类似于HPPD症状。
当时他的精神应该严重脱离实际感受,感受到了不存在的事物,以至于导致过呕吐,舞蹈,狂奔,脱了衣服下水。
这基本符合她尸检判断出的伤痕规律,现场法医的眼睑外测也证明了他可能出现过HPPD症状,只是当时没有毒化报告,他们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来确定这些眼睑反应。
男孩的死亡确认为没有人为嫌疑,是自己下水后,HPPD导致身体出现运动错觉,折腾到体力殆尽导致溺水而亡。
这个男孩的案子以意外溺水结案了。
立案预审科把致幻剂的调查链条重新梳理,将相关涉案人员,非法药物生产重新立案调查。
沈一逸疲惫的靠身,微微侧对秦落,她头枕椅背,两手相握搭在腿上。她的挫败与屈辱,在见到秦落这刻被削弱了。
就算绞尽力气也打败不了的影子,被秦落轻松斩断头颅,意志力被塞入了好多温柔的棉花,蜿蜒的热痕支撑着她,身体可以瘫软下来,吸满水的精神终于能被烤干了….
但她还没和林普平说今晚不回警队签字了,也没给室友电话说她晚点回家,她暂时还不想面对李斯廷的催促,自己该如何给秦落解释打错电话,以及她还没给爸爸回信息,也没去找舅舅一家….
她这些天都好累,但总是睡不饱,也睡不沉。
秦落平稳的开出小区,侧目看眼沈一逸。她卸力驼起了背,肩膀内旋缩成一团,她悄无声息的在黑幕中扎根。
秦落回神扶了下眼镜,嘴巴下意识冒出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沈一逸迷糊之中听见秦落好像在说话,她眯着眼,身未转,“嗯?你说什么?”
人半梦半清醒时最可爱。
“没事,你睡吧。”秦落伸手放了首冥想助眠音乐,调整好音量和空调,随后把车开上了高架。
车流攒动,秦落不着急归家,她沿着车道平稳的开着。想到今天本就到了换四件套的日子,恰逢洁癖患者大驾光临,缘分到了谁也挡不住。
如果能抱着她睡就好了。她枕会枕着自己的臂膀,背后依偎相靠,自己另只手搭在她的腰上,没有不干净的动作,只是紧紧搂入怀中,等着她真的睡熟,慢慢沉落于梅雨季,夜晚吃下她们,吃下沉默不语的鼻息。
车停在地库大半天,秦落在微信上处理公司事务,顺便安抚处于震惊之中的刘佳。
刘佳:【小李跟我说你半路跑了?】
秦落:【有事。】
刘佳:【[疑惑]肖山捐赠仪式上地震了你都半天没反应,我想不出除了沈一逸那点事还有什么事。】
秦落:【嗯,就她的事。】
刘佳:【。】
秦落:【我发觉沈一逸不对劲,咱们心理机构哪个老师治疗强迫症特别好,帮我约一个。】
刘佳:【…你最好也去瞧瞧吧。】
秦落转移话题,【过两天我要回趟丰江,你回吗?】
刘佳发来一张酒店大床房的照片,【很忙,没空】
秦落点开照片,床上有条刘佳裙子和不符合她人设的运动短裤。秦落仔细看了一眼,应该是运动员的短裤。
过了两秒,刘佳又发【[耶]我赢了】
秦落气的退出聊天对话框,头忍不住撇向身旁的沈一逸。
沈一逸看起来好单薄。
她在会议室时曾抚过她的背,就算隔着衬衣仍感到她的冰凉,从小至今她只留给自己一个硬朗的外壳,自己永远都摸不到她清晰的脉搏。
秦落实在猜测不出沈一逸在想什么。
她解开安全带,身子半探半弯,想拿后座上的薄毯给她盖上,车内还凉,大哭一场最让人感到疲惫,万一感冒怎么办。
只是她捏着毯子的手刚靠近,沈一逸就醒了。
没有延迟,没有阻挡,在狭小的空间里,她的手落在沈一逸的肩头,毯子完整地将沈一逸包裹住。
沈一逸还侧着身,扭头与秦落对视。
夹!
她恢复了那种明亮。
秦落停顿在靠身的动作中,她视线空白了几秒,她从她眼睛里移开,缓缓落到鼻尖和唇上。
秦落现在确实没法转回身去。沈一逸这样看着她,就是要将她拖入烈日头、浓稠雾,一座无人的孤岛。落入孤岛的人该如何离开,她走不出去,走不出去。
秦落觉得自己中毒了,高中吃下的那颗毒苹果在体内仍有残留….她只能凭本意靠向这股温热。
车内有香氛催化,地库又是个接吻的好地方,没消毒的手攀上了患者的肩膀,指尖捏过咽喉又捧起脸,她缓缓靠近,看见对方也正在注目自己,她甚至听见了沈一逸的回应。
“秦落”
第22章 原木桌
秦落以为那是沈一逸独特的回应。
四周无光, 她捧着她的脸,托起一个沉重的梦境,鼻梁靠近时眼镜都跟着起雾。
沈一逸没当场推开她, 没用胳膊格挡靠近, 只是轻念她的名字。
谁会怀疑这是沈一逸拒绝的提醒呢?
秦落紧张到咽了下喉, 她另只手按压在椅背, 为身体找了个支撑点, 选择继续贴近。
就还差那么一点……
秦落的手突然就被人捏住, 四指紧贴细腕,沉沉地绑缚住她下一步动作。
沈一逸用了力气, 指腹重压,在白肤上微微下陷。
秦落觉得沈一逸是懂穴位大法的, 指腹挤按在她的某根筋上, 让她指尖连浮动都成了困难。
“不要。”
沈一逸拒绝的很直接,语气冰冰冷冷,眉宇之间充满警惕。
秦落被捏痛,一下醒神,心想:得亏沈一逸今儿没穿警服, 不然被她这么盯着看两眼,很像被逮捕的性.骚扰嫌疑犯。
她还在热吻未遂中惊诧, 对面继续放了狠话。
“只做朋友。”
…
五秒的空白,随后失落跟着煽动。
膨胀系数达到危险的气球, 被人扎入细孔,缓慢地等待放气,秦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手腕还被攥捏着,对面藏青色的眼底, 让人不知改进该退。
她只好先挺直了身,把视线脱离沈一逸。
沈一逸松了手。
她不清楚自己下意识用了多大的力,但看见秦落手腕上留下一圈红印,以及失落眼神,心生内疚,温烫又刺痛。
她又解释道:“我….目前的工作状态可能不适合谈恋爱。”
不适合恋爱。
秦落听到这句话,心跳微顿,她摆正了身愣坐了三秒,抬着留红印的胳膊熄了火。
十六年前,沈一逸也说过这句话。
「我觉得我们目前应该好好学习,我未来人生还很多事要做,恋爱对我来说…很多余。」
只不过那时,秦落还不懂该如何去调节人生的松紧度,只觉得自己被拒绝了,就算彻头彻尾的输了。她输了资格,又输了自尊,白白搭上几年真心付出,为什么她不爱自己,自己变得多好她才会爱自己,仿佛只有纠缠这些念头才能感动上苍,然后转头对下一个人说:你看我曾经多爱她,但我会比爱她更爱你。
沉默片刻后,秦落轻笑道:“我听懂了。”
十八岁听的似懂非懂,如今三十四岁,她是真的听懂了。
创伤重现了,那浇灭暴烈花火只是一瞬间的事。
恋爱是欲罢不能的游戏机制,只是用来满足短暂性的需求,沉迷于赌一把自己会不会再赢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就像她和沈一逸,永远都是单向目标,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深层链接,就算重逢时尘土飞扬又如何呢?遗憾是永久腐烂的创口,烂疤不会恢复如初。
秦落语气干脆,“走,先吃饭。”
说完她转身拿起后排的包包,推门而下,势必不会将难过的表情给沈一逸见到一分一毫。
沈一逸也提着电脑包下了车,悄悄用余光扫着秦落的表情。
“刚刚不好意思。”秦落按下车锁,随后带着人往电梯走,“但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刘佳嘴里那种很随便的人,我很多年没谈过恋爱了。“
秦落大步走在前方,沈一逸看不见她表情,只能通过语气判断她的情绪。
她听起来很平静,很稳定,没生气就好。
沈一逸紧跟步伐,浅浅回应道:“我没误会。”
秦落像是报复,可语气又轻巧,“我现在也觉得谈恋爱无聊,得迁就,得尊重,不自觉地就把自我放到了边角地带。”
沈一逸没应答,只是跟着她走进地库大厅,两人在电梯前停步。
沈一逸来的路上睡着了,根本不知道秦落家在哪,但地库里停的都是豪车,且都是宽车位,在沪城停车届算宽裕的没人性。还有地库的电梯间富丽堂皇,电动门一开,香氛扑鼻而来。
电梯来的速度很快,秦落用手挡着门,侧身让沈一逸先进。
沈一逸有些尴尬,快步走到角落里,两手提着包站好。秦落站在按键附近,和沈一逸隔开很远,她按下12层,随后手自然的插入口袋。
十二层升的快,但密闭空间还是狭促,最主要电梯门还有反光镜。这些镜子有存在的必要,是为了防止幽闭恐惧症发作,但它还有一个另外的作用,是将人封锁在看清自己的范围内,当抬眸与疲惫相逢时,如锋利的纸划过皮肤,自我会热辣辣产生痛觉。
她看清了此刻的秦落与自己。
秦落穿着一身定制西装,手里提着她两个月的工资,那块腕表的牌子她在尸标物证里见过,并为了研究它的玻璃面硬度去官网查询过,她当时还和同事吐槽过,说这个牌子任挑一块表,都可以在丰江买半套房,而秦落戴的那块表,几分钟前贴在她锁骨上。
沈一逸脑子乱乱的,电梯到了。
秦落用带表的手腕再次挡住门,沈一逸便配合的先走出电梯,她一抬头,还是电梯入户。
秦落家电梯厅布置简洁,除了鞋柜,墙上挂了些小艺术家杂画,墙角一颗假的圣诞树,一大块入户地毯上摆放着两个具有童心的玩偶凳子。
秦落弯腰从鞋柜里找出一次性拖鞋,拿着走到地毯上放下,“你的鞋。”
随后她刷开家门,在门口脱了鞋,赤脚踩着地板,“我去做点吃的。”
沈一逸站在地毯外,家门开着,秦落背影消失后留下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她距离那窗很远却觉得视野明亮,她能远眺到窗外的深蓝色。
她在玩偶的头发里坐下,腹部积攒的冷气,压的胃痛,她深吐了一口气,想要把堵在肺里的杂气排干净。
呼——
她今晚真的不该打这通电话的。
沈一逸从兜里掏出酒精,想要喷,却不知道该喷哪里,最后出于习惯对着双手喷了两下,敷衍了事。
等她换好了鞋,刚走家门,只听见秦落从未知角落喊了一句。
“洗手间在你左边。”
她都快忘了自己进家门要先洗手了,她刚刚满脑子都是如果自己不打这通电话,不阻止秦落,她们在车里会发生什么。
沈一逸生硬地道了句,“谢谢。”
秦落也正生闷气,大力的拉开冰箱门,想着自己抛下工作将她接回家来,就是听她说一句她不适合恋爱。
嗯,人最贱,人最爱自找苦吃。
她探头在冰箱里找蔬菜。蔬菜不是她买的,也不是家政买的,是刘佳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特意雇了管家打理家政日常,一般管家会在周一采购,顺道给她家也送一份。
她看了眼标签保质期,今天正好临期。
吃不死人。
她抱着一堆菜,又拉开冷冻拿了两块牛排,转身扔在中岛台上。
她抬眸看了眼表,已经快7点了,沈一逸中午吃的太少,大哭一场肯定饿,她也懒得去换身上的衬衣,索性原地套了围裙。
等她不自觉套上了,又在心底对自己骂骂咧咧:要是刘佳知道你对朋友好成这样,她能当场把罗格斯给撕了,立马跟你分家产。刘佳说的一点没错,最应该去看看医生的是自己,而不是沈一逸….
秦落出神骂着自己,沈一逸正好从洗手间走出来。
她看秦落站在中岛台前对着蔬菜晃神,走上前来主动道:“要不我来做吧。”
“啊。”秦落抬眸,“不用,我做饭很快。”
她独居十多年,做饭是生存基础她最拿手。
她优先处理那两块牛排,但等她把牛排都放近水里等解冻了,一转身沈法医还站在她对面。
她家是个开放式厨房,地势被稍做抬高,中间用了张中岛台做隔断。
刘佳当初找设计师的时候和她说过:做饭要做最快乐的厨子,厨房对面就是江景,刀起刀落时抬眼,会种赢了江湖的错觉。
以前独居做饭,秦落也没体会到其中乐趣,如今沈一逸站在她面前,身后就是那面….
停,别瞎想。
秦落亲手打断,指向沙发,“你去坐着看电视吧,做好了我叫你。”
沈一逸没走,“我帮你吧。”
“你是不是饿了?”秦落仔细地冲洗空心菜,头也不抬地问,“还是你不放心我做饭?你会觉得不卫生?”
“没有,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秦落捧着那一小把空心菜,挪到控水槽,轻颠着菜叶上的水,“行,那你过来帮我把袖子挽了。”
沈一逸看了眼秦落的袖子。
袖口开着,刚刚捏红的印迹已经消失不见。
她绕着中岛台走,秦落也绕着中岛台走,等她刚走上一步台阶,秦落便停在眼前,堵住她的去路。
秦落把菜扔进备菜盆里,一手撑着台面,另一只递到沈一逸眼前,
她衬衣袖口沾了好多水渍,表盘也是湿的,秦落皮肤白,沈一逸能到水痕沿着垂势,慢慢往掌心流。
“我帮你把表摘了吧。”沈一逸说着抬头看向秦落。
“好。”
沈一逸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她已经习惯了动作多年,精准又快速地抽出一张。
她手托垫着衬衣,为秦落胳膊找了个支撑点,随后用纸巾帮先把皮肤上的水擦干,然又沿着皮革带擦,擦到一半,还得对折一下纸巾。她怕秦落擒胳膊累,又用手托起她的小臂,认真像是在埋头剖尸。
“行了….我自己来吧。”
秦落让沈一逸来挽袖子本是想捉弄她,没想到最后是自己尴尬抽手。
她移开步子,快速拆了表,又自己挽好袖子,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刀,刀尖冲向沙发,“我做饭了,你去吧。”
说完她也不看沈一逸,低头在菜板上切菜。
主人不让打扰,沈一逸只好坐在沙发上回办案群的信息,她往上翻了下聊天对话,一个半小时并没有她必须要答复的事务。
她退出去又打开家庭群,短信停留在父亲@她的最后一条。
【@一,沈一逸爸爸让舅舅给你带了点衣服,我上次逛商场觉的很好看,帮你买好了,你见到舅舅别忘了拿。】
有了上午的前车之鉴,沈一逸不敢在群里冒头,她只能单独找到老沈的微信。
【知道了,我会去拿的。】
只是她刚发了一条回复,老沈紧接着给他回了信息。
老沈:【你今天又加班了?】
老沈:【你怎么不在群里给舅舅回一条信息啊?】
老沈:【呐,你要是不开心不回也行】
老沈:【吃晚饭了吗?爸爸刚在王叔家蹭完饭[捂嘴]】
沈一逸听见开火声,转过头去看秦落,秦落背对着她一手拿着铲子,一手往锅里喷油。
她想起某个暑假,沈钦文不到六点赶回家给她俩做早饭,她在家永远都睡不熟,爸爸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就被惊醒,但她不想那么快就被爸爸发现,只好在听到油烟机响起,才睁眼从地铺起身。她看了一眼秦落躺在她的床上,睡意正浓,于是蹑手蹑脚开了门。
爸爸当年在厨房里也是这样的背影,和围裙融为一体的背影。
沈一逸吸口气,低头打下两行字,【爸,我在沪城遇见秦落了。】
老沈:【秦落,是你高中要好的那个朋友吗?】
老沈:【啊呀,分开多年遇到是多好的缘分啊。】
老沈:【那秦落是在沪城工作吗?】
老沈:【你们多少年没见了呀?】
沈一逸又撇头看了眼秦落,她正翻动锅里的菜,拿起调料罐往里撒盐。
她从未想过会看到这种画面。
好像在十六七的暑假里,她也从未想过秦落会有怎样的将来。她会是长发还是短发,是胖了还是瘦了,是当了作家还是老师,她脑袋空空,只剩那个影子。
所以此刻见到她炒菜的背影,脑海便失去了对比。
沈一逸仰靠着沙发,将父亲关怀抛掷在一旁,她侧目与背影相对,她闻不见饭菜香,但能闻到某个短暂的中秋,她借着跑步锻炼溜出家门,绕了两公里到了秦落家门口。她坐在石阶上,凛冽的晚风让月亮蒙尘,居委会簇了一堆人在放鞭炮,她仰头看那巨大的月亮,只觉得人们嘴里重聚的月亮照亮了她错轨的人生,她兜里揣的那个月饼,最后在回家的路上吃了。
她好像只能拥有过去的画面。
老沈:【老同学记得聚一聚,过年也能一起回丰江】
老沈:【你们高中那么要好,在沪城也得相互照应】
沈一逸:【我们会的,爸爸。】
沈钦文又在微信上给女儿转发了很多长文,关于修养生息,关于调节情绪,最后还有两条关于强迫症的。
沈一逸沉沉地呼吸,随后伸手打下:【会看的,我要下班回家了,不说了。】
她把手机扔到一旁,想赶走胸口的沉闷气压,她用眼神扫着秦落的客厅,想要转移走父亲带来关怀压力。
秦落家的客厅是下沉式,书房正对着沙发属于半开放,走廊和凿空的墙面有扇可推拉的木门,拉一半能看见客厅,拉掉全部木门能把客厅和走廊全部挡死。
沈一逸扫荡着,看到一半目光停了。
她的注意力被原木桌给留下。
那张桌子很长。
很杂乱,很无序,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桌子上零散着摆放颜色不一的杯子,尺寸不一杂志和书,以及多种杂物,它们堆叠在一起,像是扭曲着撑爆屏幕的俄罗斯方块,即将要崩塌。
旁边地毯也到处都是书,甚至还有没合上、岔开腿的书。
沈一逸两个手按在沙发皮革上,抑制想要去收拾的冲动。
这种感觉并不多见,沈钦文从10岁开始,就带她去医院做各种行为、认知治疗,所以从她进入集体生活后,她都能克制住不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作出纠正行为。
就算看到别人很脏她也能保持平缓心态。
她在警队能忍受男同事乱扔烟头,在宿舍能忍受陆诗邈偶尔乱放的鞋子,但她今天对秦落的原木桌斑点耐心都没有。
可以说是格外不满。
她急的抖着腿,两个手捏紧裤子,忍了十秒后她实在无力与内心抗衡。
沈一逸朝背影大喊,“秦落,我能帮你收拾一下桌子吗?”
秦落点头,“你想收拾就收拾。”
听到主人点头同意,沈一逸立即起身朝原木桌走去。
沈一逸冲到书房内弯下身子将地上的书捡起,捡着捡着发现书太多弯腰实在太累,干脆直接跪在地毯上。
她先把尺寸相同的规整到一起,随后又把奇形怪状单独摆放,整个人沉浸于整理之中。
秦落将最后一块煎熟的牛排夹进盘子,转身放到餐桌上。
她想喊人来吃饭,却发现一抬头没人影了。
“沈一逸?”
油烟机还在工作,家里空间大,她喊了一声没人回,便拆了围裙往书房走去。只是她人都站进客厅了也没见到人影。
她绕过承重墙,刚转身,只见沈一逸背对着她,跪坐在地毯上认真看书。
是电影里的场景,或许是个华丽的下拉镜头。
画幅里,右边是她满墙的书籍,右边是那张原木桌,沈一逸跪坐在白地毯上捧着书,就连自己叫她吃晚饭了都不舍得抬头,自己踩着地板慢慢靠近,然后捧着她脸亲一下。
自己曾畅想未来的画面,被人实打实地补全。
但可惜的是,秦落现在只能慢慢走近,后一步变成慢慢拍肩,然后…她扶了扶眼镜框….
我夹?!
沈一逸从哪里翻出了她那些信啊!!
她在这里一声不吭的看了多久啊!!
自己当初是怎么把信夹在书里了!!
秦落震惊之余,急忙弯身去拿,“要吃饭了,沈一逸。”
沈一逸把信往腿缝里挤,用肩膀挡住来抢信的胳膊,“是你写的?”
信里内容是秦落一笔一笔写的,她记得。
秦落不觉得沈一逸是在确定这是谁写的?
她一个搞鉴定的怎么会认不出她的笔迹。
秦落觉得沈一逸是在问别的,仿佛在问她们分开以后,自己是不是为她哭红过眼,是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很多年,是不是到了今天还有非分之想,是不是过了十六年这些信没扔没烧没撕,还带着搬过无数家,换过无数座城市却找不到理由送出去很可笑。
沈一逸跪在地上仰头望她,望得她想原地焚烧。
秦落笑着答非所问,“去吃饭吧。”
“什么时候写的?”沈一逸盯着她问。
秦落挤笑,半天吐了俩字,“大学。”
“分明还有前两年的。”
秦落抬头,压着心力的闷气,“你还吃不吃饭了。”
沈一逸又道:“既然先给我的,我能拿走吗?”
….
秦落觉得刘佳说的对,有的时候成年人沟通就得直接一点,绕来绕去真的很烦。
她揪着沈一逸的T恤想把人从地上扽起来,结果劲儿使大了,衣服被掀到腹部,漏出半截明晃晃的细腰。
秦落瞧见觉得不妥,手松了衣服改成扽胳膊,强行把人从地上捞起来,随后要去拿沈一逸手里的信。
沈一逸还没看完,不想就这么还了。
她捏着信往背后藏,希望为自己争取点请求时间,“你让我看完再给你。”
秦落不应,捏着她胳膊往桌子旁边拉,半俯身去够她背后的那几封信。
沈一逸机敏地往后躲,被掀开的衣服也顾不上整理,“你既然都给我写了,我为什么不能看?”
“我不需要你看了。”
“不行。”
秦落不明白沈一逸拿捏了她什么命门,一天之内情绪为之摆动八百次,却一次都命中不了目标。
被人戏弄的感觉像生吃辣椒,咬在嘴巴里发麻,血脉在颈后上涌,随后胸腔为之颤动,抑制不住发烫。
秦落站直了身,往前跨了一小步,将人逼原木桌前,一只手按在桌面上封死逃路,另一只手摊开掌心。
“给我。”
第23章 只做朋友
沈一逸需要抬眸才能对得上那副眼镜。
无边框, 很透彻,像是长在脸上。但又因为争执,镜框在鼻梁上微微滑落。
她注视着她, 透过玻璃片折射出的双眼, 带她回到两人刚认识的那年中秋。
头顶是铺满灰尘的月亮, 秦落霸占了她的桌椅说要给沈钦文写感谢信。沈一逸从未想过自己能在中秋救济到无家可归的同学。她坐在床边看秦落写信, 看她笑着说月亮除了大, 也没啥美好的。她仿佛在一片的废土地重现秋季的光临, 那晚的月亮渗出了晨光,锈迹被救兵带去了更远的地方。
“快点给我。”秦落沉道。
沈一逸背过双手把信护在腰上, 紧盯着秦落,摆出一副要洞察她的模样。
“不想给。”
她们现在站的距离特别近, 关系却和刚才的对话一样。
问她要, 她不给。
问她要第二遍,她还是不给。
“不给我是吧。”秦落…气不打一出来。
她收手,微屈的指关节轻托了下镜片,眼镜规规矩矩的复位。
随后她挪动脚步,赤脚踩在沈一逸的一次性拖鞋上, 用扶正眼镜的手按在桌面上,堵住她逃跑的另一端。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有点过分是指对方摆弄太多次了, 给她这个膨胀过头的气球抛上了天,从重逢那天沈一逸没认出自己开始算起, 她身上的歪气就没撒对地方,如今只能漫天乱窜。
秦落按在桌面上的手慢慢量丈着缩距,食指上的素戒划擦原木面, 直到胳膊之间越缩越窄,将人压缩进能被称为「怀里」的范围内。
她笑着问, “不是只和我做朋友吗?”
说完她甚至抬起手,没翻折好的衬口轻擦沈一逸的胳膊,指尖勾起一缕发丝,缠在素戒上打绕,“那是我写给未来女朋友的。”
秦落双眸没盯着沈一逸的五官看,那张寡淡的脸挤不出什么她想要的表情。
她替人把头发塞进耳后,手却不愿挪开,戒指轻靠着耳廓,用轻薄的力度故意描边。直到秦落看着它发红,轻颤,才垂手说:“但你又不是。”
沈一逸在背后交叉相扣的手松了。
她沉了两秒,侧身把掐皱的信放在原木桌面上,“既然是你给别人写的,那我还你。”
说完,她垂下头闪躲开秦落的注视,在狭小缝隙中转身。
沈一逸用力按压着被自己揉皱的信,想要归还它们的平整,归还厚厚一沓来路,以及压住她即将喷薄而出的失落。
秦落站在她身后,轻触肩膀,“吃饭,饭凉了。”
沈一逸没有回应。
她正对着信纸付出百般努力,明明影子没有出来她却仍旧暗自和它较劲,像在焦躁时对双手沾满的细菌一样较劲。
她对着凸痕搓着,甚至弯下身借力,她忘记成年人应该在旧情人面前保持体面。
但她强迫症犯了,仿佛信纸上的皱纹被她压平,失落就能找到疏解的出口,能帮割裂的自己补全,甚至就算她真想要和秦落做朋友,也该装作出一副文盲的样子,选择忽略这些信上秦落写下关于自己的名字的段落。
留过痕迹的现场一定发生过物质变量。
但她总会失败。
她永远洗涤不净那些赃物,也压不平这些信纸,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秦落原本只想逗弄一下沈一逸。
想着得把不公平的事让她也体验下,让她知道什么叫生吞辣椒,什么叫胸口藏火。谁知道她能爽快的把信交出来了,还转身冲那团纸那么使劲,弄得手背都显筋了。
她往前贴了一步,把人夹在怀里,两手扶住胳膊上制止沈一逸的动作,“别弄了,洗手吃饭了。”
动作确实停了,但脚步却没动。
秦落轻舒一口气,搂着胳膊用力想顺势将人带走,却在用力后发现…怀里的内旋的肩膀轻颤着,随后发尾开始浮动起来。
秦落怔住,捏搂的手变成轻轻扶托。
她怀里没哭声,连呜咽都没有,只有快缺氧的呼吸声及抖动的肢体。
秦落攒了一晚的闷火戛然而止。酸涩开始突跳,随后在心尖上倾翻,染盖了胸腔。
“没事,没事。”
秦落轻言,温柔地搓揉沈一逸的胳膊,随后将人拉进怀里,用双臂缓缓拥紧她的背,“那些信本来就是写给你的,你要看就拿走好了,它们本来也皱皱巴巴的,弄不平就弄不平吧,没事了。”
好像真的没事了。
秦落在她心底下了一场大雨。自己赤脚踩进水坑里,裤腿沾满树叶,回家时的自行车甩了她T恤满背泥点,她可以在凉亭台阶面轻松坐下,在这场雨里她不用撑伞,脸上没有血水,放心大胆接过母亲递来的冰棒。
秦落这样抱紧她,摆脱影子的威胁就开始变得毫不费劲。
沈一逸在怀里慢吞吞转了身。
她不敢睁眼,把头靠在秦落的颈窝里,双手沿着腋下穿过,紧紧反抱着她肩。
她也不知道是在抱谁,可能是妈妈闪进眼前的画面都在春天,她便理所当然的抱紧。
真的好多好多年了,她都没梦到过妈妈。
“我好想你。”
每次闪过妈妈的脸想说句想她,都会被影子奚落、嘲笑。她好像没什么时间,也不太敢。因为她除了学习工作,剩下的时间都在和影子较劲,和爸爸躲藏。
她不敢和妈妈说自己努力过,她还在寻找当年在现场留下的每一个蛛丝马迹。
可惜,她和秦落都已经分别十六年了,却仍旧没有进展。
“对不起。”
沈一逸指腹攥拧着秦落的衬衣,把昂贵的衬衣拧出一个尖,她不敢睁眼,生怕刚被掏干净的躯体又要被塞满,慌乱地开始哭起来。
秦落被挤抱着,肩膀被攥的生疼,衬衣被沈一逸从腰带里拽了出来,空调风只往她腰上吹。
她慌了,在听到那句想她,整个人慌成了一滩水。手软着,慌到不知道该拍拍背,该回抱,还是嘴里回我也好想你,最后补句没关系。
可以说自从离开沈一逸后,她的人生里就再也没应付过这样的场面,类如这种求爱或者是求生的场面。
沈一逸的眼泪沿着她锁骨淌进….内衣里,蒸发的鼻息把头发都打湿了,还有她喉咙里熄弱地呜咽声,像是快窒息的兔子在向屠宰主求饶,她没想到沈一逸会这么想她。
秦落只能努力在记忆里寻找哄她的样子,轻轻扶拍沈一逸的背。
但她的台词从以前的“别哭了”,换成刘佳最爱的安慰金句:
“别憋着,哭吧。”
哭泣自主权,是人类回归动物性的第一要素。
刘佳总说:能哭出来就不算大事,哭不出来的就得做点傻事让自己哭出来,这样才能从灾难跌回大事的范围,才能解决掉向前看。哭吧,有事就多哭哭。毕竟好不了的事,哭起来还能拖延点时间。
秦落摸着她的头,“一会再去吃饭也来得及。”
沈一逸隐约听见秦落的那句来得及,紧绷一个月的精神终于得到了支撑。
呜咽转为啜泣,最后收不住声的放声大哭。
她哭到没力气反抱,哭到腿软发麻,站不住的发抖,于是垂下去的手抱住腰,身体在她怀里慢慢滑落,到最后跪到地上。
嗯…
拒绝她和哭起来的样子,和以前一摸一样。
秦落只好从托住沈一逸的腰,到揪住自己的腰带以防走光,再到也跪在地毯上撑住她身子。
沈一逸趴在她身上哭了好久才起身,秦落看着她哭,精神也有些脱节。
说实话,暧昧对象刚开始哭着说想她时,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很夹很爽。
但哭到一半,秦落又发觉不对,怀里这人根本没睁眼看过她。
直到最后,沈一逸情绪发泄完,收了声擦干泪,满脸歉意的给她脖子擦水痕,并说了句:“不好意思,秦落。”
秦落这才意识到……她妥妥成了沈一逸用来发泄工具人。
只是沈一逸来之前哭一场,被她惹的又哭了一场,如今乏力垂身,脸色煞白,脱水导致嘴皮都是干的,嗓子哑到真的快变哑巴新娘,秦落又不舍得埋怨什么。
秦落抽了两张纸巾擦掉她发尾的水渍,又抽了两张擦干自己的脖子,“我给你去重新熬点粥吧,我感觉刚才做的晚饭,你不一定吃的下去。”
沈一逸见秦落浑身被自己弄乱,赶紧抽纸伸手帮忙,“对不起啊秦落….我最近工作不太顺利,压力很大,我….”
她慌张的擦着,解释听起来也很荒唐,只好转移了话题,“你剧本里涉及的警务问题,我都帮你标注好,改过了,一会我文档发给你,要是创作上你还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涉及案情保密,我都可以告诉你…”
沈一逸说到这,擦在锁骨上的动作又停了手,“今晚的这一切真的对不起。”
…
秦落听着她的解释,皱紧了眉头。
好像东亚人的太爽都会遭到报应。
她身上的衬衣被眼泪打湿,她跪在中央空调下面,心也就跟着凉起来。
她两手撑着地,歪头去寻对方的眼睛,充满疑惑的发问:“那句对不起,不是对我说,我可以理解。”
“那…”
那句我很想你呢?
秦落把纸巾扔在地上,“所以沈一逸….你想过我吗?”
第24章 别放在心上
“沈一逸, 你有想过我吗?”
“或者,想起我的时候你会失落吗?”
这么问对秦落来说还不算直球。
她是个作家。
写作是剖皮摊膛的事,脑袋里的画面得化成字句展示给人看。中文词汇博大精深, 她找词总又准和又狠, 知道得朝着脑袋里的故事使劲才行。
她现在就想知道沈一逸有没有想她的念头, 会不会对她的出现产生意外的波动。
或者别的也行……什么都行。
沈一逸垂身, 今天跪的太久膝盖发麻, 她双手搭叠在一起揉弄纸巾。
想了好久才说, “嗯,会失落。”
回答一句失落, 包括这些年她想过秦落。
沈一逸咽喉哭的有些痉挛,声线嘶哑, 指腹将纸巾捻搓出好多屑沫落在裤子上, 她又道:“但我……很少想起过你,我没多少时间来想这些。”
秦落想让自己放空,抬眼扫了书房一圈,杂乱的书规整地码了一排,夹了信的词典趴在地毯上, 她腿边都是揉成团纸巾,而沈一逸腿边都是叠成豆腐块的纸巾。
她哭的浑身都是湿哒哒, 手心冒着薄汗,浑身脏让她抬不起胳膊却还坚持说, “我没什么时间。”
她需要时间好好学习。
她没多少时间来想这些。
听见相似的回答,秦落挺直了身子,“嗯。”
她笑笑, 也不是苦笑和嘲笑,但也没有多松快。但她腹腔内酸液浓度没升高, 黏糊糊喉咙还能喘气。
她对这个答案不感到意外。
别说分别十六年了。
单她父亲去世的十多年,秦落都忘了那个十多年里的多,是多出了三年还是四年。
人活久了,总对身边发生的一切觉得不冷不热。
但她的不冷不热指的不是身上染了「死气」,不是十八岁被自我碰撞逼得死气沉沉,也不是二十岁开了眼界渴望热热烈烈。
而是她不再幻想着痴人说梦,能忽略掉的往事呻.吟,然后开始不冷不热。
秦落低头捡起零散的纸巾,揉成一大团,抬手扔进垃圾桶。
“这些年我也很忙,忙着写书,忙着运营罗格斯,但我还是能想起你。可我不能因为你没想过我,就骗你说我也很少想起你。”秦落扶着腰从地上起身,“因为我不是偶尔能想起你,而是总能…”
她总能想起那把割纸的小刀。
仿佛那天在厕所门口,顶在男生的喉结上的刀子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的震惊还没有消失。
她的愤怒还没消散。
尖锐的刀,划开了隐匿的勇气,那把刀子还插在她的肩头,直到现在还没人能把它拔出来。
秦落想过沈一逸无数次,在签售会上想过,在慈善会上想过,好像只要自己还在创作,只要罗格斯还存活着,救助会一季一季的举办下去,她就永远会想到沈一逸。
她想如果沈一逸在就好了,她这里应有尽有,以后她会替她举刀。
只可惜沈一逸不在。
“你坐这里看信吧,我去帮你煮粥。”
秦落走到洗手间拐弯去了衣帽间,手擒在纽扣上将袖口拆开,她笑刘佳的裙子都脱光了,自个的内衣却只是被泪打湿。
她将衬衣挂在待洗区,又换好新的内衣,随后伸手掏了件家居服。
镜子里,右后肩微隆的疤痕,随她的动作如蚯蚓般蠕动。光洁无瑕皮肤有了缺口,灯光便不自觉凝聚到那里,衣服好像也能在背后看她。
秦落拿起家居服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选择穿吊带。
从衣帽间出来,路过书房她朝原木桌撇了眼,信还在上面,沈一逸正蹲在地上收拾卫生。
“一一。”
沈一逸闻声转身,仰望她。
“都是新的,也都已经干洗过。”秦落走到她身边,将准备好的衣服和浴巾递过去,“你不用麻烦了,地毯会有家政来清理的,你去洗澡吧。”
黏糊糊的沈一逸没法拒绝秦落,“谢谢。”
秦落盯着身旁的台灯看,淡淡说道:“剧本问题处理完应该会很晚,你今晚在这留宿吧,明早我送你。”
沈一逸却没觉得意外,她点头,“嗯,谢谢。”
秦落转身朝厨房走去。
上次一顿做两次饭的体验,还是秦落替刘佳照顾暑假来的外甥女,那小姑娘不喜欢吃牛排的口感,硬逼她重新下厨做了别的。
所以独居生活也挺好的,做什么都能凑合着过。
秦落重新拉开冰箱,从下层拿出一盒梭子蟹腿,放进上层解冻区。想着既然做白粥了干脆多煮些,方便明早上班前能吃到海鲜粥。趁着沈一逸洗澡,她快速将米淘好放进锅里开煮,又重新把空心菜端回来,放进微波炉里等待加热。
等她搞好了一切,坐在沙发上等了快四十分钟,沈一逸还磨蹭着不出来。
她洗晕了?
秦落不耐烦的掏出手机给刘佳打字:
秦落:【我把她带回家了】
刘佳:【[大拇指]】
秦落:【她抱着我大哭一场,哭的撕心裂肺】
刘佳:【不是吧…你俩今晚???】
秦落:【她跟我说只做朋友】
刘佳:【不出我所料,这很沈一逸。所以呢?你现在这是有郁闷上了来找姐们儿寻安慰?】
刘佳:【我不是跟你说过,得快点逃了!】
秦落:【其实我本来还挺生气的,但后来又自洽了,我就觉得缘分这事还挺奇妙的,你说如果没郭瑞那件事,我怎么可能有勇气和我爸撕破脸,不撕破脸会沦落去沈一逸家住了一晚,后来怎么又可能对她动了感情。】
刘佳:【姐别发小作文行吗?刚做完我头晕……】
秦落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手机叮叮又响起来,秦落听见卫生间响起吹风机的声音,又不情愿地把手机捡回来。
刘佳:【错了[祈祷]】
刘佳:【忍吐看了你的小作文,觉得你拿她当白月光确实也有道理。】
刘佳:【要说和她只当朋友,那我对她有很高的评价。】
刘佳:【但要我把她当成你女朋友…这我就很难评了。】
过了几十秒。
刘佳:【她不值得。】
“我洗好了。”
秦落正盯着那句话思索,沈一逸就突然间闪现在面前,她吓得低头锁了手机屏幕,“那我去把菜热了。”
沈一逸道:“我去弄吧。”
秦落正窝在沙发里,沈一逸穿着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朝自己走来。
刚吹好的头发散在肩上,哭红的眼周还未消肿,看起来就没那么冷锐了,而是淡淡的雾霾蓝。她生怕自己起身于是走的飞快,半路还差点绊倒。
“慢点。”
秦落吓得都起身了,见沈一逸朝她摆手说没事,又一屁股坐回去,“粥煮好了,你关火就行,菜在微波炉里了,你加热一下。”
“知道了。”
沈一逸身上穿的是秦落特意挑的,浅灰色系,水洗亚麻的材质。
大v领,露的挺多。
秦落怕干洗店不认真,沈一逸穿着会不舒服,刚才特意用手背蹭了内里和领口,确认过肤感不错才给她穿。
秦落喜欢这种植物材料,仿佛身体会被大自然包裹住,细弱颗粒回应着肌肤,人能恢复原始自由与粗糙。
沈一逸和她的睡衣很适配。
看上去不再紧绷,懒懒散散的,秦落在柔光下朝背影问道:“四件套也是亚麻的,你能睡吗?”
“能的。”
沈一逸站在橱柜前,迅速分辨这三层纯黑色玻璃哪个是微波炉,随后在面板上调整温度和时间,“要加热多久?”
秦落枕着沙发抱枕,盯着她的腰,“2分钟。”
沈一逸弄好,又走到煲锅旁掀盖看了眼,“碗在哪?”
“正下方第二个抽屉。”
沈一逸弯腰找碗。
这种感觉确实十分奇妙。
她记得那年中秋妈妈和奶奶大吵一架,她爸当着全家面扇了她妈一巴掌。清脆响亮的巴掌声盖过中秋晚会。
她当时正切着月饼呢,不知怎么发了邪疯,抄起手中的刀冲去父亲面前,挡在母亲面前说要带她离开。
他们那么热爱争吵,吵不过就会打起来,指着鼻子摔盆她以为爸爸会厌倦她,她以为妈妈想杀了他。他们看起来憎恶彼此,却不愿把仇怨的注视从彼此身上挪开。他们眼睛里只有彼此,就连她溜走了都后知后觉。
幸好沈叔叔在卫生室门口遇到了她,遇到后背流血的她。
那晚她和叔叔没有等到医生,但比给女儿买健胃消食片,女孩的伤口看起来更危急。于是沈钦文急忙给沈一逸打了电话,邀请她回了家。
好像也是这样。
沈一逸站在厨房门口发愣,跟爸爸说自己找不到其他的碗筷了。她瞧眼桌子,只有父女两人过的中秋,却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像是专门等她到来。
叮——
沈一逸拉开微波炉将菜端出来,两手捧着,站在台阶上看着秦落说,“菜热好了。”
今夜也像专门等她的到来。
秦落趁着她去盛粥,替沈一逸拉开椅子。
她们像回到了高中,并排坐着吃饭,只是对面少了刘佳、或者极少出现的沈叔叔。
秦落看着沈一逸把菜夹进嘴里,“好吃吗?”
旁边人闷声嚼着,点点头。
“就不评价一下?”
秦落撑着胳膊,用筷子沿着盘子扫了一大圈,“比之前手艺进步了没有。”
沈一逸端着碗,快速瞄了秦落的表情,“好吃,进步了。”
“进步在哪?”
沈一逸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粥,“就&<~!@#.”
…
算了,不强人所难了。
秦落没心情地嚼了两口,“我家没次卧也没客房,委屈你今晚和我睡一张床。”
睡一张床。
沈一逸将粥咽下去,舀粥的手怔住,眼前晃过陈年画面,她们也睡在一张床上。
天还没有亮,冬日清晨总透着淡淡道清灰色,秦落从背后抱着她,她像婴儿般蜷缩。
南方冷的呛人,那天秦落抱的不紧,她喉咙隐约发痛,迷糊地转身寻找热源,不小心枕在秦落的头发上。
可能秦落被她弄醒了,又或者是她早就醒了。
秦落身上有木兰香,是花瓣还未蒸发前温温的、绵密的香气,是要贴近皮肤才能闻得到的味道。味道熨贴在她咽喉的刺痛上。
她本以为自己又可以沉沉睡去。
但秦落吻了她。
唇峰短暂的触碰,鼻息假意的划擦,在睡意里似有似无。
她憋着气沉寂好久才敢用眯起眼睛,秦落头贴靠着她像是睡着。周围没有影子,她看着她睫毛眨动,橙光从窗帘洒入,灰蒙清寂的早晨突然沸扬,心跳就跟着晨光一起纤尘可见了。
沈一逸慌张的端起碗又舀起粥。
“床很大,就算刘佳来了咱们三个也能睡下,我不想你打地铺。”秦落舀了一口粥,填进嘴里咽下。
面色平静,寡淡道:“但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你对我没意思,我也就能放下了。”
沈一逸又把碗和勺子放下,调整了碗与自己的距离,双手覆在桌面上。
“刘佳说的对,好马不吃回头草。”
秦落懒洋洋地放下勺子,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就当这次重逢是偶遇,剧组事宜结束以后,你就当这几周什么也没发生过,和过去这十六年一样。别放在心上。”
第25章 你和别人同居过?
沈一逸没应答, 抽了张餐巾,仔细地翻叠好,把眼前的桌沿边擦了一遍。
直到擦完, 她才张嘴:“我刚和老沈说过见面的事了, 他说过年我们可以一起回丰江。”
秦落用勺搅拌碗里的粥, 轻描淡写地拒绝, “我不想和你一起回。”
沈一逸将纸巾推远, 捏着勺子硬往嘴里塞一口, 喉咙辣辣的,热粥也暖不了她的胃涨。
秦落看着她解释道:“万一年底我谈了女朋友一起开车回去你不尴尬吗?你要是不尴尬的话, 一起回去也行。”
沈一逸咬着勺子,生咽下去道:“你出柜了?”
“没有。”秦落没什么胃口了, 也抽张纸巾擦干手, “但我出不出柜对我妈来说并不重要,我们都不怎么见面,她怎么管的到我。”
沈一逸点头,挤笑道:“也对。”
“多吃点。”秦落将菜盘推到沈一逸面前,随后起身, “毕竟哭了那么久。”
沈一逸见秦落的粥都没吃掉,“你饱了?”
秦落背着她朝卫生间走去, “嗯,我不喜欢白粥, 这种淡淡的口感,吃起来没味道。”-
沈一逸站在厨房里收拾。
其实比起洗碗,她更擅长做饭。
沈钦文从小到大没人都没教过她做饭, 她爸总说做饭这事她不着急学,等她哪天要靠自己双手吃饭了, 自然就能学会了。
所以她在家从来都只是帮忙洗个碗。
但沈一逸觉得沈钦文做饭不好吃。
她不喜欢蒜味,可她爸炒菜总先放蒜煸油,出锅还不舍得加盐,做什么都清汤寡水的。
秦落比沈钦文做饭好吃太多。
她记得有年寒假秦落借住在她家,沈钦文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带两个女孩住不方便,于是搬去外婆家,把空间省给了她俩学习。
那段时间的午饭和晚饭都是秦落在做,沈钦文只会在早上回来看一眼,顺道把早饭做了。
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个寒假过完,沈一逸主动和她爸提出了饮食要求,求她爸炒菜的时候多放点调料。
只是秦落现在做饭口味也淡淡的,和过去不一样了。
沈一逸把最后一个碗冲干净,按顺序大小码进了洗碗机。
随后又冲了一遍手,抬头望向客厅。
落地窗外是黑蓝调的夜幕,而秦落瘫坐在窗前的橙黄色单人沙发上,伸直的腿搭在皮凳上,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江对岸的大厦里还有人加班,那些灯在玻璃里挣扎出好多光斑,客厅稳稳地悬浮于城市之中。
沈一逸注视着她,穿过窗。
对岸的大厦好硬朗,仿佛只有她是柔软的。
“你现在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沈一逸双手插在口袋里,她轻声着,一副很怕打搅到模样。
秦落手在键盘上敲打,忙的头也不抬,“想吃葡萄。”
…
沈一逸回头瞧瞧冰箱,“那我去给你洗?”
秦落依旧只盯着屏幕,静了好几秒才吐出一个好。
刚走出厨房,转了个身又重新站回去。
沈一逸拉开冰箱拿出她想吃的葡萄,慢慢吞吞,认真搓洗每一颗葡萄。
这算什么….算报应?
她忽然想起当年,秦落貌似也时这样,经常洗好水果端到她面前,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水果。自己当时好像也没给秦落摆出好脸色,摇摇头指向桌面让她放下,随后一声不响地继续翻书。
这应该不算报应吧。
沈一逸自认为秦落不是爱记仇的人,再说她当年也没有头都不抬,起码摇头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她又回想了一遍秦落刚刚的口气。
她口气里似乎没有故意的冷漠和忽视,反而是一种自然的习惯。
像是她不在的十六年里,秦落习惯了在落地窗前阅读,习惯身边有人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会习惯地应答一句想吃葡萄,最后等着葡萄洗好端到她身边。
沈一逸沥干葡萄上的水渍,装进盘子里朝秦落走去。
“洗好了。”
沈一逸看了眼屏幕,文档里的字号很小,全是密密麻麻的汉字。
秦落轻推了下镜框,身体虽往她身边靠拢,但视线和注意力却明显没从屏幕上脱离,她自然的笑起来,温柔地反问了句:“是吗?”
是吗?
她洗好了是吗?
她没想到自己洗葡萄的速度那么快。
她明显心思只顾着电脑,还用笑来敷衍和应付。
沈一逸着了魔,低头捏了一颗最大的,朝秦落嘴边送去,“给。”
秦落的余光像是扫到了自己递的去这颗葡萄,抬起下巴张唇去接。她的双眸终于离开屏幕,目光朝自己投来。可问题是秦落明明都咬住葡萄了,却在转过身、仰起头,看到自己时意外地停下了笑意。
秦落笑容顿失,害沈一逸的手尴尬地悬停在空气里。
吻过的唇和自己指尖轻触。
甚至秦落再往前咬一点,就能将她的指腹全部含着。她已经感受到柔软的浸润感,让她湿掉的触觉停留在葡萄紫色的果皮上。
“谢谢你洗的葡萄,我自己来就行。”
秦落摊开手掌放在那颗葡萄下方,仿佛在提醒她只要放手,那颗葡萄便会自动落入手掌心。
那张唇不肯收容它。
沈一逸把葡萄放回碗里,递给她转身说:“我一会把剧本传给你。”
“好。”
秦落端着葡萄,带着沈一逸转移到了书房工作。
原木桌前有两个人体工学椅,秦落坐在右边,指着剩下的椅子对沈一逸说,“你坐这儿吧。”
沈一逸按指定位置坐下,她眼前的桌面上还摆这那几封信。
一小时前在这里发生的事,翻涌在她眼前….
沈一逸发誓,她这种洁癖患者除了进出凶杀现场外,这辈子绝对不会乱动过其他人的物品,就连室友这种生活接触很频繁的人,她也是尽量能避免就避免。
那些信不是她故意要看的。
是它们夹在词典里搞得书鼓鼓囊囊,她以为是什么重要物品,想拿出来归类,却意外在信封外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拆了一封,刚看一半就被秦落逮住,才有了后面把秦落衬衣哭湿的事。
信就在沈一逸面前,回想起来也挺丢人的。
她埋着头尴尬道歉,“我不是故意翻你东西的,我就是看到信上面有我名——”
“知道了。”秦落侧目挤笑。
沈一逸抿嘴,把头转回去对向电脑。
她点开了《她杀》的剧本,眼睛却看到了一颗葡萄,和含咬半边葡萄的秦落,笑意顿失的秦落。
好像喂她葡萄的手,不该是她的手…
她刚光顾着给秦落整理书,也没注意观察物品的摆放。
沈一逸仰靠在人体工学椅上,以最大视角的平扫整个案发现场,快速进行静态勘验。
惯用水杯的方位,台灯的布局、椅子附近物品的使用损耗,插排接口,以及秦落身边的番茄钟和…
….秦落的吊带有点太露了。
沈一逸收回了眼神。
嗯,除了压在游戏机下方的打火机有些异常外,就只剩那件吊带太露了。
沈一逸在电脑登陆微信,随后将文件传给秦落。
“剧本发给你了,你看看。”
“谢谢啦!”秦落挪动鼠标将文档拉出来,随后打开查看沈法医的标注。
沈一逸问:“刘佳还抽烟吗?”
秦落从大片的标红段落中回过神来,“你问刘佳吗?她大学就戒了吧。”
沈一逸哦了声,随后又道:“我想喝水。”
秦落正对着屏幕,大为震撼呢。
沈一逸为她的剧本事无巨细的标注了一系列用词错误,比如她刚刚看到的那行,标注上写的是:「主角台词不能用罚款,罚款是行政处罚的用词,而罚金才属于刑事处罚。」
“厨房是直饮水自己去接。”
秦落从身旁拿过一个马克杯,沿着桌子推过去,只是快到沈一逸手边时,她又转正身体,将杯子又拿了回去。
秦落冲沈一逸扬起嘴角,“等着,我帮你去倒。”
沈一逸如愿的支开了人,却并没第一时间起身寻找烟灰缸。而是目光随着秦落起身,又随着她背影离去,最后她盯向秦落收回去的马克杯。
不像是其他人留下的,但也不能排除是别人留下的。
可就算是别人留下的又怎么样呢?
秦落只是觉得杯子很实用,用来继续喝水而已…
秦落用别人的杯子继续喝水,唇会贴在杯沿,消毒一万遍的杯子也有细菌,更别提如果她们曾接过吻……
啊?
沈一逸没想到她只是辩证一个马克杯,最后脑袋里会跑出秦落和别人接吻的画面。
她靠向人体工学椅,尽管现在她想拉影子出来挡一下刀,却发现它已不受自己的召唤,躲的远远的,甚至她都没办法觉得那个马克杯很脏,因为秦落肯定用它喝过水。
她甚至也没有很想去洗手。
沈一逸把手擒到眼前,把指甲和指缝都检查了一遍。比起其他人,她洗的葡萄绝对干净,就算秦落刚刚含住了她的手指,也绝对不会让她因为细菌而生病。
只是她的指尖还残留秦落的吐息。
“你要不要去睡了?”
秦落赤脚走进来时,沈一逸还在检查双手呢。
一次性纸杯凭空降落到她的眼前,她不得不用双手捧住。
秦落坐回椅子上继续浏览文档,“你要困了就去睡,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沈一逸她抿了一口,“秦落,你和别人同居过啊?”
第26章 任何要求都能答应
同居?
秦落被这个问题呛了一口气。
又闷又热的烧心。
她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脚尖轻力推动,椅子转向沈一逸,正对着她看。
“问这个做什么?”
沈一逸将纸杯放在桌面上, 不与秦落对视, “想知道。”
暧昧撞上防火墙, 撞破了会烧的片甲不留, 没撞破只能落地烧枯草, 成年人最爱明着脸玩暗的。
暧昧不费劲, 不伤神,偶尔破点小财还能等到一串甜葡萄。
秦落以前不理解刘佳。
想着这姐加班到天亮了还有精力和人撩骚, 喝了两场酒还能做的动….
现在她有点理解了,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 咿咿呀呀地欲拒还迎, 会让人心室遭到挤压,血液迸溅带起的劲儿会让人始终觉得自己还年轻。
秦落手扶着桌面,给椅轮又助了波力。
她顺利滑到沈一逸的椅子旁,看着扭转走的侧脸,发笑着追问, “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沈一逸哭完嗓子还痛着呢,清咳一声, “了解你过去的生活。”
沈一逸不敢撇头,秦落隔的她太近了, 仿佛两人之间只隔了那件白色吊带。
她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穿吊带。
夏冬两季是命案频发期,大小案件里的女尸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有。
什么车祸、上吊、坠崖的现场里都有可能出现穿白色吊带的女受害者。她甚至还给这些人开膛破肚过,钢锯割颅, 残肢缝合。
对她职业来讲,人在某些时刻和尸体一样, 只是血肉模糊的肉泥。
但今晚不一样。
面前的秦落只穿了件吊带,在人体工学椅上盘着双腿,热裤因为坐姿大敞,把布料都挤到了腿根,她手搭在脚踝上,放松至极地对着自己梭巡一圈。
自己指尖沾了她的唇温,脑袋里就不止往外冒前尘往事。
可….秦落十六七的时候真的不白啊?!
沈一逸记得秦落那时只是单纯的瘦。
又因为当时秦落长的高,脸部表情总爱紧绷,整个人看起来削瘦又暗沉,远看过去像软秸秆,还是那种添火都嫌费劲的烂柴。
她那时还总爱裹着自己。
尤其在冬天,可能瘦子怕冷,秦落要在校服里里外外穿四层,把围脖绕一圈塞进衣服里,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显臃肿,反而更符合那张隽秀的脸。
她因为近视家里没给配眼镜,总爱眯起眼看人,但后来觉得不礼貌,索性习惯和人躲避对视。
但沈一逸觉得秦落的双眼很好看,温润不俗,也不空洞,只是多了点怯意。
她也不知道秦落的胆怯是从哪来的,如今又到了哪去。
她只记得放学回家的路上,她们会路过一家台球厅,旁边紧挨着家ktv,秦落每每见到叼着烟的小混混,总习惯性把脖子缩进衣服里,眉眼怯怯的。
像是她只要缩起肩膀便会立马消失在人群里,没人能看的到她,秦落仿佛连她都要躲着。
所以真不怪自己没在电梯门口把秦落给认出来。
天差地别的,这可让她怎么敢认。
更别说她现在胖了些,穿了个背心,拥有健康的窄腰翘臀,桌子上还保留一个打火机。
“你想了解我过去的生活……”
秦落枕靠椅背,假意思索了一阵,“如果只是作为普通朋友之间的了解,那我是不是得跟你说我没有同居过啊?”
她怎么还回答出了反问句?
沈一逸闷响转回身,看向秦落的镜框。
现在的秦落双眸柔韧,对视过来就像夏末白昼,世上密度最大的光晕,一秒一幕倾注过来,稍不留神就容易将人扎穿、淋透。
沈一逸心烧的酸烫,不知是因为秦落的回答,还是因为对视。
沈一逸闪躲,撇到秦落肩头的那条疤上,“我没听懂,你说的直接一点。”
“直接一点的话就是,同居过。”
同居过…
嗯,同居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落留下了给她的信,也能留下别人的打火机。
她是个作家,创作确实需要她体验悲喜交加、爱恨情仇,不然她怎么写出生动的故事,自己都不信,又如何哄别人看下去。
只是她想象不出秦落与同居人会怎样爱过,或许是浓烈的爱过,一种短暂的迷失,像是冬夏交错之际她们也能挤在一个房间,盖一床被子。
曾经秦落会穿她的衣服,躺在她的床上,那现在秦落也会穿别人的衣服,躺在别人的——
沈一逸笑笑。
这是她十八岁未能幻想出来的画面,关于未来的秦落。
她原本只能看到过去的。
手机恰好的在这时响动,群消息突然蹦个不停,沈一逸不看也知道声音来自办案群。
沈一逸没办法不理睬,她也确实需要一个事情转移开注意力。
于是她对着秦落挤笑,“我看眼工作。”
秦落没动,盯着沈一逸低头回信息。
林普平在群里@廷是廷不是庭@一问:沈主任那些鉴定什么时候签字,什么时候进档,谁来负责报告进卷,李队长你最迟是什么时候拿到?
沈一逸颦眉,她难得不想回工作信息。
可能是今天抱着秦落哭得太爽,神经一旦松软,意识就跟着倦怠起来。
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去值大夜上早班,就是奔赴现场勘验,就是在解剖尸体的路上。她厌倦了,她今天就想休息,想追问。
她想知道秦落这十六年没了她过的好不好。
沈一逸:【@平凡人,作案工具鉴定我确认好了,明早去了办公室在签过字也不迟,你给@廷是廷不是庭,让他先按这条证据链出预审底稿吧。一个事别老问我那么多次,让不让人休息了!!!!!】
这行字打的沈一逸喉咙特别痛,仿佛她已经冲人吼过,她很少冲同事打那么多感叹号的。
科室消息不能关免打扰,但沈一逸却伸手把手机给静音了。
等她再抬起头,秦落还在那注视自己。
沈一逸只好说:“不好意思,是工作上的事,我必须得回一下。”
“那你现在还有想问的吗?”
秦落面色波澜不惊,眨眨眼道:“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想了解的事情吗?”
沈一逸在秦落的脸上观察出坦荡和自然,尽管现场犯罪心理是她的拿手强项,但她却无法辨认秦落是否对自己撒了谎。
毕竟她们失踪了十六年,暂时追溯不到有效证据指向。
沈一逸默不作声,靠在椅背上,垂眸玩弄自己的手。
秦落见沈一逸刚燃起的好奇闷趴了,满意的回头看了眼电子闹钟。
十二点了,已经很晚了。
秦落朝沈一逸靠身,抬手勾捧起她的下巴,她用掌心稳稳托住下巴。
捧在掌心的可爱。
秦落手指含贴失落的侧脸,指腹在她唇角边极轻地擦划,“十二点了,你该睡了,明天上班。”
沈一逸怔着,她觉得病了。
她悄悄地给自己的身体下了份医学鉴定:
「失音症aphonia」
她由于疾病、声带损伤或者心理诱因而失去了声音。
又或者是「感觉性失语receptive aphonia」
她觉得此刻自己在接受和分析语言的功能上出现了障碍,她的表达被作家夺舍,仅能听懂对方简单的生活用语,而无法理解其他语言。她回复也只能做简单的执行动作。
比如:眨眼,点头,摇头,嗯或哦。
“嗯。”
“那你还需要睡前再洗一遍澡吗?”秦落不舍放手,但还是点到为止的回身。
沈一逸摇头,“不用。”
“那你去刷牙去睡?”秦落推了下眼睛,“我去帮你找洗漱用品。”
沈一逸嗓子发痒,她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端起一次性水杯舔了口水,“你呢?”
“看你的标注,你都弄着细致了,我不得好好看看?”秦落笑着起了身,准备给沈一逸去找牙刷。
沈一逸将杯子放下,跟在背后,“那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写的很晚?”
秦落回答:“嗯,有时候灵感来了会通宵,有时候憋不出来也会早睡。”
沈一逸快速地发问,“那罗格斯的事也是你在管?”
“大部分刘佳在管。”
沈一逸趴在门框上,看着秦落弯腰在柜子里翻找一次性差旅用品,“你什么时候搬到沪城来的?”
秦落起身,将牙刷递出去,“五年前。”
沈一逸接过,接着说:“刘佳也住这个小区。”
秦落双手叉腰,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沈一逸不答,低眉看着手里的牙刷,慢条斯理地拆开外包装,“没人和你同居过,你骗我。”?秦落眯眼。
夹的,这种事又能明察秋毫了?
“骗这个字可不能乱用。”秦落觉得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拿这种事骗你?我看起来很需要骗你吗?”
….
也是,她和秦落认识那么久,秦落从未隐瞒过她什么,她不是那种爱试探的人,永远会真心待人,只有自己用过诓骗的手段让她难过,伤心。
可为什么她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仿佛有人没收了她的酒精喷雾,她现在没办法给脏脏的自己消毒。
沈一逸没说话,快速把牙给刷了。
秦落站在门口等她洗漱好,两人沉默着进了卧室。
“你想睡哪?”
秦落站在沈一逸身后,轻声细语,“还是像当年一样,一定要睡离门远的位置吗?”
她好像还有后半句。
睡在靠门远的位置,从背后抱着她。
沈一逸不自觉地挺直了背,“都行。”
秦落指着里面的枕头,“以防你忘了我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我帮你回忆一下。”
秦落倾靠着沈一逸的耳旁。
她没什么暧昧,大方自然道:“在我这以你为先,你提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
第27章 火机主人
“我都能答应你。”
这话让沈一逸在心底打了个冷颤。
确实, 秦落以前什么都能答应她。
她前夜提了嘴想吃豆角,秦落中午就去市场买豆角,散步到一半想回家就能撇了她走人, 每次见面都由自己来决定时间, 甚至只要皱眉一旁的秦落便会主动噤声。
沈一逸怔着。
那个让郭瑞会感到疑惑的问题, 她在今夜突然给不出满意的答案。
她们当年如果没分开会怎么样?
她想如果当年没有拒绝秦落, 那今晚会是她来做饭, 她会喂秦落吃下那颗葡萄, 也不用讨论自己该睡在哪个位置。
秦落的身上会沾满自己的味道。
“你睡我的被子就好。”秦落说道。
“谢谢。”
“你先睡,一会工作完我再睡。”
秦落转身轻言, 手在空调面板上按了两下,她调低了室温, 随后按下窗帘开关。
沈一逸朝床内侧走去, 阳台外的江景被智能窗帘缓缓遮盖,只剩头顶一束暖光灯。
她扫了眼秦落的床头,床头柜上叠放了几本书,最顶上是秦落还没看完的。
秦落和以前没差别,总爱在睡前躺着看书。
这样对眼睛不好。
等沈一逸带着回忆掀开被子躺下, 消失的秦落抱着一床新的被子走回卧室。
秦落把新被子放在床的外侧,等铺好后对沈一逸道了句:“晚安。”
沈一逸糟心地闭起眼睛, 四件套里到处都是秦落的木兰香,紧裹着她, 她没有回答。
秦落走到门口关了灯,房间只剩下一缕微光,随后她伸手关了门, 屋内便满满滑向颓势,陷入漆黑之中。
沈一逸不会失眠。
自九岁开始, 她的人生就只有浅眠。
她的耳朵能在睡觉时听见门外的声音,以便她预防任何意外来临,不管是楼下的猫叫,父亲起夜,还是陆诗邈饿醒了起来找东西吃,她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所以她喜欢熬夜,熬到可以浓睡下去。
就比如那天熬到清晨六点回警队,硬板床上的两个小时可以让她处于昏迷状态,她可以放心大胆的道歉,听不见纷扰,看不见梦境。
沈一逸在漆黑中翻身。
秦落家的遮光窗帘质量太好,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她睁眼闭眼都一个效果,脑袋里只有秦落的吐息。
秦落说她什么要求都能答应自己。
凌晨两点。
沈一逸像被人下了咒,她垂着两手穿过昏暗的走廊,穿过书房窗口,愣愣地望着坐在阳台抽烟发呆的秦落。
烟台没开灯,秦落望着江对岸,线条紧实的胳膊擒举着细烟,沉思良久才搭到唇边吸了一口。
“秦落,我睡不着。”
打火机的主人被逮了个正着,秦落在躺椅上吓得轻抖,烟灰掉落,差点烫到她大腿。
秦落拍抚着心跳,回头怪道:“你走路没声啊?”
沈一逸穿过客厅,两手插兜站在阳台门口,“是你没听见。”
秦落亏心抽烟的事,倒不是担心抽烟的形象,而是怕眼前的洁癖患者厌恶那股烟草味。
她垂眸闪躲,把烟头扔进一次性纸杯里,“换了地方所以睡不着?”
沈一逸道:“既然你没工作就赶紧睡吧。”
秦落晃晃手中的纸杯,她看着水被烟蒂迅速染黄,焦油在波纹里四散,“你先睡吧,我还没洗澡。”
“我对烟味还好。”沈一逸主动说道,“警队里抽烟同事很多。”
秦落解释道:“我也就是偶尔抽。”
“知道。”
“你又知道了?”秦落笑笑。
“你吸一口烟都能烧掉半,还有那烟盒里…”沈一逸又仔细打量玻璃茶几上的烟盒,“都没掉抽几支。”
秦落从躺椅起了身,冲沈一逸摆摆手说了声睡觉,随后走进洗手间。
等秦落走进卧室时,沈一逸正规矩的平躺,两手搭在腹部,闭紧双眼。她沿着床边躺下,将眼镜摘掉放在床头柜,伸手关了灯。
秦落平躺下,她拽着被子盖过肩头,她颈椎因为多年写作有劳损,吹不了太多冷风。
“你什么开始抽烟的?”
沈一逸问的突兀极了,又把秦落吓了一跳。
她翻了个身面向沈一逸。
旧时的短发如今可以铺满枕头,秦落在黑暗中有些不适应,“你问第一支吗?”
“嗯。”
“大学毕业吧。”
秦落闭上眼,认真回想。
应该是父亲下病危那天,她从外地赶回来在医院陪了整夜,第二天清晨她走着回家。
丰江市中心就那么大点地方,走着走着就绕到了丰江高中校门口,她在十字路口的商店里买了一包烟,等她撕开包装拿出烟来又想起没买打火机,于是在快倒闭的台球厅门口,问老板借了个火。
老板给了她的是个钢轮火机,秦落没抽过,拇指都擦痛了也没点着。最后还是老板挡着风给她点的。
那天老板也问她是不是第一次。
秦落想了下。
可能七八岁时她就好奇地翻过她爸的裤兜,从烟盒抽一根叼在嘴上,模仿他瘫在沙发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着做个男人可真好,邋遢又臭哄,却不用在乎别人眼光。
秦明辉经常差遣秦落去卖烟,尤其是饭吃到一半从口袋摸出二十块,打发她去买包十八九的烟,剩下的钱当零用。她从七八岁开始,买到了十八九,如今把人亲手送进了医院。
喉癌,都是他自己赚来的毛病。
秦落第一次抽烟没被呛到,她想可能是习惯了她爸二手烟,她吸了一烟,笑问台球厅老板,之前在他这打工的黄毛男孩去哪了。
老板问哪个?
秦落提了嘴男孩的往昔故事,就是那个在高中被人用刀子顶喉咙,最后遭退学的那个。
老板笑说,哦那个混蛋啊,考了个挖掘机证给人挖沙去了。
她和老板说了再见,又往前走了两步,把剩下的烟蒂扔在ktv门口,踩了两脚。秦落深深吐了一口气,像是把苦味从胸腔里排出去,她就不适应尼古丁的摧残了,脑袋轻飘飘的往家走。
那天她妈闻到了她身上的烟味,却只字不提。
“刚开始在文摘连载的时候抽的比较多。”秦落缩在被子里闷道,“现在还好,可抽可不抽的。”
“你和刘佳还是少抽点好。”
“知道。”
沈一逸心烦,翻了个身背对着秦落,“你这些变化真的好大。”
“谢谢。”秦落困了,声音微弱呼吸缓慢,“我当你在夸我了。”
秦落等这句夸奖很久了,但听到沈一逸说完却没想象中那么开心,心中高举的巨石扔进了海里,悄无声息的沉了,没有反响,没有胜利,没有征服的奇妙幻觉。
她甚至为此感到疲惫,于是也翻了个身背对着沈一逸。
“既然同居了那最后为什么分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问她也没说….”
沈一逸抱着被子,头微侧着想要听清身后人继续说了什么。
“爱情这事谁能说得准,我原想着俩人只要心在一起,便可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努力。我可以去她想去的城市,可以支持她的梦想。但爱总事与愿违呢,有的人就是心如铁石,她不需要你,那在任何时候她都不会需要你。”
沈一逸憋闷,“听起来你这段感情谈的很坎坷。”
“一般…不是什么大起大落,也没有九曲回肠,就是青春期的噩梦罢了。”
…
沈一逸身子没动,回了个头,“什么意思?”
秦落刚酝酿好的睡意,被沈一逸音量吵醒,“没什么意思啊,我说的是你,你自己听不出来?”
“我?!…”
沈一逸猛地坐起身,她不相信,“我问的是同居…”
成年人的那种同居。
秦落保持侧躺,“我俩当初没天天睡一块?”
“…”
沈一逸磕绊道:“我问的是你后来有没有恋爱过。”
秦落淡定自若,用反问治敌,“那你呢?”
“我哪有时间谈恋爱?我….”沈一逸又掀开被子躺回去,望着天花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嗯,知道,我听的懂。”秦落轻轻的揭过,“那就早点睡吧。”
沈一逸不敢再出声-
秦落心里还装着海鲜粥。
心里藏事她就不爱懒床,眼睁的比闹钟还早。
当初她买遮光窗帘挑选了很久,遮光效果很好,清晨只从缝隙挤进了点弱光。
秦落散光严重,只要没带眼镜,两米开外的世界便是视野一片模糊。
但她还是看清了沈一逸。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拱的,硬是横跨整张床。
沈一逸的头贴着她的胳膊,身子蜷缩一团,空调被搭在腰间,上半身什么也没盖到,甚至还把脚伸进了她被子里。
这个视角….秦落看不见大v领里的内容,只能看到沈一逸显眼的鼻梁,和白皙的肩。
吹一晚上冷风也不知道她颈椎怎么受的了。
秦落想给沈一逸把被子盖好,又怕惊扰她的好眠,离上班时间还早,能多睡就多睡。
她翻身下床,戴好眼镜,看了眼手机信息。刘佳自昨晚给她发了不值得后,没再多说。
公司安好,剧务安好,沈一逸在她家里安好,只剩那几个螃蟹腿没妥善处理好。
秦落快速洗漱后进了厨房。
昨晚趁着沈一逸睡觉,她处理好了虾和鲍鱼,如今只要炒个热锅把粥倒上,沈一逸就能吃饱早饭。
她想到这,拿着铲子对着锅无语的笑。
嗯,祛魅了。
任何crush都抵挡不住一日三餐的疲惫,但凡要她天天早起给沈一逸这样做饭,便是再心动也会爱无能了。
“你在做早饭吗?”
秦落刚在热锅下了姜片,就听身后传来动静,沈一逸一脸懵态,头发乱糟糟站在客厅,摸摸鼻头看她。
“你做什么啊,好香啊。”
秦落忙着煸虾油,扫了眼后回头,忍不住笑。
好吧好吧。
如果沈一逸每天早上这样出现自己身后,夸她一句手艺真好,那做一日三餐也不算惩罚。
为爱做饭,不该是义务,而是成就。
是她精神里某种诡异的需求投射。
“你怎么醒这么早?”秦落用铲子把虾头按进油里,直到锅底的油金黄,“离上班还早,去睡会?”
沈一逸很久没在家吃过早饭了,她被香味吸引,一步步走上台阶,凑到秦落身边。
她想探头,又嫌开了火的台面不干净,用手轻轻拽着秦落的衣角探身看。
“海鲜粥。”
“嗯。”
“你放了香菇。”沈一逸眼神放闪。
秦落把冷粥倒了下去,将蔬菜撇进去,“你不是爱吃嘛?给你放点。你去洗漱吧,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卫生间了,电脑包在书房你自己收拾,弄好了过来吃饭,吃完送你上班了。”
沈一逸哦了声,松开手,随后灰溜溜跑回卧室。
她在床边上坐下,看向这床上自己今早醒来的位置,又看看自己的手,又想起被静音的手机,和海鲜粥里的香菇片。
啊?!
她刚反应过来,这只是特殊一晚。
吃完了,秦落就得送她去上班。
她就要从秦落家离开了。
她仰身朝床上躺下去,侧侧身试图叫它出来。
「喂!」
影子没搭理她。
沈一逸抱着秦落昨晚睡过被子,头埋进被子里,恐惧从她脊椎往脑袋里面爬。
怎么办,她已经开始害怕复痛了。
第28章 你和沈一逸,最好的例子
秦落把沈一逸送到警队正门口, 但市中心主干路限停,两人也没来得及多说几句。
“那我走了。”沈一逸扶着车门道。
秦落点头,“嗯, 东西拿好。”
沈一逸将车门合上, 秦落把车窗降下来晃晃手, 随后一脚油门, 车子和海鲜粥的味道一同消失在眼前。
呼——
沈一逸呼出一口长气, 听到耳边响起回音。
「嗨」
影子原地横生, 跟她打了个招呼。
沈一逸习惯了它的随行,正常提着电脑包朝大门走去, 刚走两步,碰到停好车的室友朝自己走来。
陆诗邈正晃着手中的包子, 抬头看见沈一逸从门外走进来。
她瞧瞧大门口, 快走两步贴到沈法医身边,在靠近时不经意地轻嗅着说:“你怎么从外面回的?”
咦?
沈一逸昨晚说警队有事不回宿舍,还以为她是去剖尸了。
可她身上没味啊?
这帮法医但凡晚上开工,那早会一般都不让参加,会议室通风不够好, 法医身上要是嫌沾尸腐臭太严重,其他办案部的同事会把早饭呕出来。
可沈一逸身上不仅没臭味。
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昨天去处理了点私事。”沈一逸说。
嗯, 私事。
陆诗邈不想打听私事,举起手里的四个包子, “你吃早饭了吗?薛桐买多了,分你俩。”
“吃了。”
「还是海鲜粥,里面有香菜, 葱花,鲍鱼、大虾。」
陆诗邈和她并肩走着, 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薛桐帮你打听过了,大湾区的检察院和法院她都问过,说没有你想要找的案子。”
“像这种陈年悬案….凶手作案特点明显又特殊,她没问出来的话….估计是真没有,像这种凶手一般没流窜,大概率还在附近待着呢。”
沈一逸往台阶上走,“知道了,帮我谢谢她。”
陆诗邈瞄了眼沈一逸,她脸上没多余情绪,语气也挺正常的。
但她知道沈一逸打听着那诡异的案子很久了,她们合租这段时间经常能听她通过电话四处打听这起凶杀案。
沈一逸绝对是在意的。
但她这么看起来又没那么在意…
她们都是警察,都知道刑警队同事之间除了共同办案,在日常生活中是不能分享案情的。
案卷一旦被偷被盗被篡改物证,出了大问题,她们也得进去吃牢饭。
不打听别人手头的案子,这是组织纪律。
况且她也猜出这案子应该是还未被侦破的。
久侦未破的大案要案一旦被退卷归档,又因经费有限被积压。要等到年底公安组织开展积案攻坚专项行动,才有可能被重新拾起。
当然,如果当年负责该案的刑警特别上心,家属也时常去相关单位催促,这些案子的证据也会时常拿出来录入资料库比对,一旦入上技术改革,那破获的可能性会很大。
但如果办这案子的刑警没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陆诗邈觉得这案子相当玄乎。
沈一逸跟她提过,这案子现场没遗留生物DNA,由于年代久远也没监控图像,只有几个脚印,还是模糊不清的。
这属于非常棘手的物证缺失的案子。
现场没遗留痕迹,那就失去了强有力的物证,哪怕公安的刑侦技术更新再快,也没办法有效的追溯比对。
不能实时更新证据,那重新展案调查的机会非常渺茫。
但还好,这个案子凶手作案手法很特别。
凶手有典型的犯罪心理侧写,作案手法相当诡异,想继续查案就可以从手法上下手参考,寻案并案处理。
就比如前两周在沪市出现的案子,那故意伤人案的凶手对受害人连砍二十多刀,乍一听就很凶残,很特别。
如果侦破期,刑侦鉴定能在作案手法上找到两案高度统一的地方,两个案件遗留脚印重合度高,犯罪侧写大致相同,那便可以并案追查。
但陆诗邈瞧沈一逸现在这个反应。
嗯,大概率这两个案子之间没有关联。
陆诗邈是真的想帮忙,“要不你再给我点具体细节,比如受害人的相关信息,作案工具的推测之类的,我去找大学同学帮你问问,他们在天南地北警队里,总能翻出点什么相关的。”
“没事,不用了。”沈一逸笑道,掏出纸巾按下电梯。
陆诗邈又扫了一眼,沈一逸看起来很平静。
“行。”
陆诗邈光是听沈一逸描述作案手法,就知道她要找的案子有多猎奇。
别说这案子放在九几年,就算放现在发生,也得引起不小的社会轰动。所以只要她想,随便在网上搜两个关键词,就能从新闻报道里获取到大体信息。
可惜,她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沈一逸既不想让其他人牵扯进来,陆诗邈也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那你有需要再和我说。”
电梯到站,两人要去的地方在走廊一左一右。
沈一逸拍拍她的肩,“谢谢,有需要会找你的。”
“那晚上不加班跟我说,一起走。”
沈一逸挥手,“夏天还没过完呢,你说哪天不用加班?”
陆诗邈苦笑,“也是。”
夏末,人心最容易浮躁,夜晚光是一个大排档,外勤能出三四趟警。
法医也不例外。
她刚到办公室,还没放下包就看值班的小王拿勘验箱往外走。
沈一逸忙问,“去哪啊?”
“医院。”
“这么早?”
沈一逸看了眼表,八点半才刚上班,小王出去要是一时半会回不来,那下个案情就得她来跟,她有没有时间出现场还不一定。
小王抓着警服往外跑,“听说受害者肠子漏了,让快点过去呢。”
“那你抓紧吧。”
她刚说完,人就跑没影了。
沈一逸坐在办公椅上,她昨晚上没来,桌子上堆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报告。
她伸手翻了两下。
左边是林普平整理好的鉴定委托受理文件,右边是六月底几个案件的鉴定文书,中间则是内勤送来有关于下月鉴定中心活动的指导文件,还有贴在电脑屏幕上的科信的通知,说是这周后台系统要维护,让她记得提前做好备份。
沈一逸以前没觉得这些事会让人很疲惫。
可自从….自从与秦落重逢,她身旁的影子又开始时隐时现。她甚至还能像过去大哭一场,放心的熟睡,让人感觉一切都会平稳的过去。
好烦。
一定是影子来来回回,才加重了这种疲惫感。
沈一逸翻开鉴定文书开始审查,脑子响起师傅说过的话。
“登山要一鼓作气,勘验也是一样。中途再累也别停下来休息,不然你思路会断,体力会下降,反而浪费更多的时间。”
「浪费时间」
沈一逸停下签字的笔。
「浪费时间」
刻板重复是强迫症的困扰,沈一逸在心底安慰自己,随后低头迅速恢复冷静,翻开了第二份报告-
两天。
沈一逸又是一条信息都没发来。
刘佳听到这个八卦后,吓的在副驾直晃脑袋,“疯了吧你俩。”
这次换秦落开车,她手肘撑在车门,用手背托着下巴没说话,“主要是——”
刘佳捂着耳朵,“别和我说别和我说别和我说别和我说!”
秦落嫌她嗓门大,用手狠拍刘佳的胳膊,“行,我说点别的。”
刘佳垂手,“嗯,你说。”
秦落道:“明晚我和SD内衣的直播内容大纲,我到现在还没拿到,直播部最近工作效率好低,你认真盯一盯。”
“真假的?”刘佳皱眉从兜里掏手机,找到直播部业务群,按下语音就开始催起来,“姐儿几个还没起床干活呢?你们老板明天要直播了,打算让她开天窗是吧,再有墨水的肚子也怕吐不出象牙,抓紧时间让手底下的人把直播大纲整理好,上午发过来。”
秦落听刘佳这不痛不痒的话,疑惑地眨眼,“这就完了?”
刘佳道:“直播部有人在管,处理工作咱们不能越级。”
“带货那几个主播培训流程,你有关注过吗?我感觉她们观点越来越激烈,上周带母婴产品,我看连上了好几次热搜。”秦落问道。
“有,你放心哈。”刘佳戴上墨镜,拉开化妆镜左看右看,“等下半年直播公司单独成立,她们从罗格斯搬出去,咱们这边风险会降级。”
秦落继续问,“我跟你说严肃的,直播带货大部分都是赋能产品,关系着山区里那些救助者的就业,这股风险必须掐断了,不要让几个主播毁了她们这条渠道。”
刘佳也心烦意乱,“你主播带货没特色不激进,货就是没人愿意买,量上不去,你觉得她们会赚钱吗?运费、运营费、退款,巴拉巴拉我都不想说,秦落,我有时候应付她们也真挺累的。”
秦落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业务部和法务部要和她们对接多久才能拿到一个产品吗?她们不理解你为什么把价格压得低,一个合同来回反复的修改最后拖着不签,甚至转头她们把产品捆绑给别人,但那是我们当初捐赠的厂房啊,她们没拿你当救世主,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救世主,只有钱。”
刘佳两手抱在胸前,语气也跟着沉下来。
“我觉得你真的最好停一停,回头看看罗格斯屁股后面的业务,我们目前能不能处理的了救助会和读书会、能不能给赋能机构供上血,旗下的心理救助有没有在赚钱,我需要靠多少其他业务来回流,你让我也喘口气。”
秦落没说话。
刘佳笑笑,“秦落,罗格斯的初心我始终记得,但很多事情,很多事情不是你一直在坚持就能得到好结果的。”
她吐了口气,“你和沈一逸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第29章 睡到江景房
秦落一路沉默, 把刘佳送到罗格斯楼下。
等刘佳推开门,秦落缓缓开口,“佳, 谢谢你啊, 这几年辛苦了。”
刘佳刚跨下车, 手还扒着车门惊讶地转回头。
她和秦落从小认识。
她刚认识秦落的时候, 秦落还是个留守儿童。
她爸妈三岁就抛下她在省城务工, 秦落是跟外婆长大的。两家长辈认识多年, 搓麻将时外婆经常带着秦落到她家来。两人一来二去就玩在一起了,到今天也得有二十五年了。
秦落在她心里是个从不扫兴的人。
她既不会拆台, 也不会泼凉水。不管是自己出了什么鬼主意,秦落都会答应。就算秦落本意是不想答应, 也会硬着头皮附和。
做个永不扫兴的人其实挺难的。
这得需要一个人挤出很多自我来承受, 承受倾听,承受情绪,甚至还要耗费头绪来回应。
展开双手拥抱别人就得扔掉自己手里的东西,秦落总生活在别处。
而刘佳是个不爱倾听的人,她更多喜欢抱怨。
抱怨老天不垂爱, 抱怨一路上都是红灯,抱怨命不如狗。
所以她佩服秦落的永不扫兴。
大学毕业那年, 她在电视台国际频道实习每天为了赶时效经常加班到凌晨,新闻稿没有容错率, 每天校准文本让她精神紧绷的像晃了几百下的碳酸瓶。她维持在三环外通勤上班的节奏,坐俩公交转地铁,三小时在路上, 十一小时在电脑前,她就这么工作了三年。
三年了, 她还没攒到钱。
有一天她累到在河边上爆哭,拿起电话却不知道能打给谁。
打给爸妈,爸妈会催她回家结婚,打给奶奶,发现已经凌晨。于是她只好把电话打给秦落。
秦落第二天来了北京,拿稿费在电视台附近给她租了房。
那些房租她到今天也没还过秦落。
如今却听见秦落跟她说谢谢。
家人之间说什么谢谢?
刘佳挎着包,手撑在门框上,“你有病吧?”
秦落两手抓着方向盘,指尖轻敲着,“公司说起来像是我主内,但其实大事小事都是你来管,我刚想了一路,你要操心的事情确实太多,罗格斯负担过重的事我回去好好想想,看看咱们如何能轻装上阵。”
“有病。”
刘佳气急了,翻个白眼摔了门往前走,但她走两步还气闷着,她俩为了罗格斯的事三两头大吵,合伙人之间斗斗嘴很正常,秦落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谢谢?秦落爸爸做手术自己来陪护一夜,她也没跟自己说过谢谢…
刘佳又大步折返回来,拉开门,“你今天好奇怪啊?你上个月体检报告结果有问题啊?!”
秦落皱眉,“身体正常。”
“那是怎么?刚刚我说沈一逸的事你不乐意了?”刘佳把脑袋伸进车里,看起来秦落面目表情挺正常的。
“……”
刘佳叹气,“直播的事我会关注着的,我….就习惯要和你抱怨两句,你听一耳朵得了。”
“沈一逸的事。”刘佳摇头沉道:“你自己开心就好。”
说完她关了门,扬长而去。
秦落盯着刘佳背影走进大厦,发动车子往剧组开去,一路上没放歌,没回刘佳发来的信息,只盯紧前方的路开。
她被刘佳的话影响的心底乱糟糟。
罗格斯在前几年出过一次是,女学者去给大厂男高管闭门授课,被骂上热搜连挂四天。
当时整个罗格斯的线上业务全部被迫停滞,光是广告商延期和违约的赔付,罗格斯就掏了一大笔钱。
闭门授课对高管来说本是件常见事。
通俗化来讲这叫战略闭门会议,是给企业创始人,核心管理层门的小团体课,为的是提高思辨决策力、拓展思维边疆,做些市场宏观政策的解读。
学者团队一次定向开发课,企业至少会给千万服务费。
罗格斯在服务中能拿到钱,签约的学者也能拿到更可靠的资源,大家彼此成就。
原来这些课都是精英男们抱团玩的项目,没有哪个高管愿意听女人讲课,
刘佳在酒局中接触了好多投资人才搞明白,女高管也不愿意去听男人讲课。一堂课充斥着自以为幽默的黄笑话、老套歧视,说来说去还是那套文史观,上了年纪的老头们总想着教会女人点什么,所以没有哪个投资人愿意听这些,她们宁愿去晒晒太阳,喝喝茶。
于是刘佳和秦落商量了一番,决定开创先例。
秦落通过文协的资源寻求高校文学学者合作,刘佳也靠电视台的关系挖了几个社科学者来。
罗格斯重磅推出了自己的学者共同体,服务人群都是女投资人。
她们第一次上课,来了二十多个女高管。
其中一个就是李文萍。
李姐当时还问刘佳:罗格斯团队不是诈骗团伙吧,她浪费大几百万听了个笑话倒无所谓,就是她拉了好多姐妹一起听,就会显得特脑残。
刘佳二话没说包个了机,带着老板们飞了趟大西北,来了场深度人文考察。
学者们用心,老板们满意,一边玩着、聊着就度过了十天课程。
就这么罗格斯在业内算是冒了头。
再后来,学者越来越多,刘佳开始把赚钱的目标放在了男高管身上。
她说得让罗格斯进去捅个窟窿,挤点新鲜血液进去,刷新刷新他们的三观,换取资源。
挺直腰赚钱,谁都不丢人。
热搜那事,纯属同行红眼病。
事情起因是某个投资峰会,罗格斯签约学者参加了活动,事后刘佳撺了局,学者们和大老板吃了顿晚饭。
饭局上一行人聊聊国家新政策,开拓彼此的眼界,顺道资源互换。吃完了大家再一起回了酒店。
峰会招待酒店,参加峰会都得住那,就连刘佳这种爱挑剔的人也没换酒店住。
“女人有天然的诱惑性,男人是搞不懂男人的,我们的罗格斯,是谁们的罗格斯。”
第二天刘佳醒来,某公众号发了条长文,通篇讲述了「为女赋能的罗格斯基本盘是为男性服务」,什么刘佳搂男人喝酒的黑历史,学者和老板进出酒店的视频,甚至连江西考察的照片都一个接一个爆出来。把罗格斯直接推上了性别对立的巅峰。
网友把罗格斯一顿臭骂,骂的刘佳在办公室都气笑了。
她指着那些照片斥骂道:
“自家闭门课结束后老师们都没合照,对家竟然一下都给补全了,还有自己亲弟搂搂也有错了?”
“男人笑罗格斯捧臭脚,女的骂罗格斯脏乱差。剩下那些没骂的….嗯…没骂估计都是好好在生活的人。”
这场危机影响很大,好多业务随之停摆,刘佳为给公司解困几个周没睡过好觉。
秦落见刘佳脸色煞白觉得心疼,劝她不要急躁,静观其变。
刘佳却说她担心的不是公司,而担心是旗下的博主、作家、学者的名誉都跟着罗格斯一起完蛋。
最后还是救助会和赋能机构出来反转了同行的污蔑。
尤其是她们投资的几个山区赋能厂房,女老板在自己的媒体账号里讲述了这些年与罗格斯点点滴滴。罗格斯派了各种技术老师下乡指导,她在机构里学会了剪视频,学会了运营,学了包装设计,学了管理技术,就这么一步步把果园开大了。
一个单亲妈妈的事业逆袭,总比狗仔视角的照片说服度高,外加罗格斯路人缘好,旗下博主也都出来澄清,罗格斯才没落的人人喊打的名声。
她们是花了两年多时间,才慢慢走出这场阴霾。
秦落对这事一直心有余悸。
所以每次内容会上她都注重规避风险,对签约作者和博主也有严格的背调,公司旗下艺人更是不许应酬商务。
秦落昨晚看到直播间过激言论也是个意外。
这得谢谢不回短信的沈一逸。
自从那天吃完海鲜粥,沈一逸在警局门口说了再见,又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电话,没短信。
甚至连制片助理发的培训通知,沈一逸都没回过。
秦落牢牢记得沈一逸说的那句:只做朋友。
她也要脸,不可能去打扰。
秦落在家写不出东西,看书总会跑神,于是打开手机看起了直播。
主播正在卖母婴产品,主播对着消费者一个劲儿煽动情绪,讨伐准爸爸,给秦落看的直皱眉。
这才有了早上对刘佳的提醒。
直播这事没有彩排,直接从嘴里说出去的话,没回旋余地,秦落可不想再来一场风波。
《她杀》拍摄在即,罗格斯今年的头等大事,不能因为几个主播过激言论而中道受阻。
秦落把车停在园区楼顶,坐着电梯下行,电梯门在三楼开了,遇到副导演宥柠和摄影导演鹿希。
两人端着咖啡讲着八卦,电梯门开的瞬间,宥柠抬头见到秦落忽地闭紧了嘴。
“秦姐。”
“秦编。”
“你们今天继续堪景会议是吗?”秦落主动搭话。
宥柠挤笑,“对,上周飞了一趟重庆,美术觉得选的还是有问题,正调整方案细节呢。”
秦落心情不佳,懒得多说,“嗯,辛苦。”
“嗳,秦姐晚上来喝酒吗?”鹿希今天带了画家帽,虽和她的光头不搭,但和她艺术气质很配,一看就像搞艺术黑心钱的,“有两场,先按摩后喝酒。”
秦落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鹿希撒了个娇,“来嘛,佳姐说你特别能喝,我想见见世面,咱们剧组吃了好几次饭,我都没和你约上。”
电梯门开了,三个人往内创会走。
秦落低头看了眼腕表,九点半了,沈一逸应该已经在给演员培训了。也好,她们还能缓冲点尴尬。
秦落打听一嘴,“晚上几点?”
“按摩完了就去呗。”鹿希揉着颈椎,“最近脖子剧痛。”
鹿希一抬手,手腕下的膏药就显露了出来。
秦落看见关切道:“你这手怎么搞的?”
鹿希傻笑两声,把手插进口袋,“和小文去拍图,爬楼梯摔下来了,不是大事。”
“你这手还的用来干活。”秦落瞄她一眼,玩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谈恋爱,谁知道你这手是不是真摔了。”
宥柠嘬了口咖啡,插了句:“秦姐喝咖啡不,我去给你买。”
“不用。”
“晚上到底和我们去不去啊?”宥柠探问。
“结束再说。”秦落往前走去。
鹿希捅捅宥柠胳膊,“行,那您先去会议室,我俩去洗个手,刚刚仓库看了眼设备单。”
秦落撇扫了一圈,点头走了。
鹿希用胳膊肘把宥柠拐进厕所,往外探头等秦落走出去两步,才转头轻说,“你消息灵不灵?”
宥柠无语,“我亲眼看到的好吗?她和那法医俩人你侬我侬的,制片助理也说了,秦落要过目给那法医的每一条通知,我回去研究了秦落的小号,她和那法医都是丰江人。”
“我觉得俩人没可能。”鹿希摇头,“朋友圈我看过一遍了,秦落那么大方一人,要恋爱不可能藏着掖着。”
宥柠从裤兜里摸出电子烟,吸一口,“烦,想睡睡不到就很烦。”
鹿希把咖啡挤到宥柠的手上,走到洗手台前,“今晚你努努力说不定能成。”
水流着,八卦也没断。
“秦落特别能喝,她们罗格斯不是规定艺人不能应酬嘛,商务好多都是秦落和刘佳出去谈的。”宥柠端着两杯咖啡,“就之前《再见阿桥》那个选角团队的老板,背靠大厂和张奇导演合开那家公司,秦落一个人跟着他们喝了三场,喝了个早中晚全套,笑死,喝得张奇最后挂在保安身上出门的。”
“张奇后来还想追她,特意选了个好剧让秦落去编,结果合同还没签在酒局上动手动脚,秦落当场甩脸走人了,张奇工作室和罗格斯现在就是井水不犯河水,项目能不沾边就不沾边。”
鹿希甩甩手上的水,“张奇这人渣,秦落应该当场报警的,就是大家在一个圈里得罪不起。”
拿回咖啡杯,鹿希扬下巴道:“看朋友圈她家江景可美了,你今晚加油,拿下秦姐,拿下江景。”
她俩说着正往外走呢,旁边厕所门开了。
宥柠随意瞄了一眼,心口猛地打了个冷颤。
我夹的?!
好社死!?
这…这…这法医怎么从厕所隔断里走出来,她刚刚来上厕所啊?怎么没声啊?!这不背后蛐蛐她和秦落的事全都被听去了?
鹿希见宥柠突然没了声,还僵着臭脸。
她回头一看。
围读那天坐在她正对面的沈法医,正用腿夹着手机,低头认真洗手。
第30章 一杯倒
秦落在与道具组协作沟通布景, 她看了一上午翻不到结束页的道具ppt,看的头晕脑胀,根本没时间玩手机。
临近中午要休息, 秦落才在微信里看到沈一逸的短信。
沈一逸:【中午一起吃饭吗?】
离培训已经结束半小时了, 这条短信是沈一逸一小时前发的, 秦落才看到。
秦落:【你在哪?】
结果得到了对方的秒回。
沈一逸:【我在第一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门口?
秦落抬起头, 旁边道具组的大佬们争论模型预算斗嘴大半天, 瞧着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于是她拍拍监制胳膊, “余老师,我中午还有点事想先走。”
余枫一脸苦相, “行,那你下午还回来吗?”
“嗯, 我早点回。”秦落拍拍桌子上的电脑包, 示意桌面上的抵押物,“那我就先开溜了,余老师。”
“快去。”
一屋子人,秦落从长桌最显眼的地方起身,随后弯腰趴身, 偷感很重的绕去后门。
她刚推开门,就见沈一逸就站在走廊上。
两天未见。
沈一逸单手拎着电脑包, 闻声朝自己看来。
她双眼看起来好柔活,中午没什么风, 于是脑袋里的文字便跟着死了,她在倾听和凝视二者之间作出选择,要把投来的目光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沈一逸是谁?
不管是男、是女、她是谁的叙述要素, 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种悸动可能和未完结的青春期有关。
高三文理分班后,她和沈一逸时常处于见不到的状态。
秦落偶尔会抽课间空档去理科楼看沈一逸, 隔着一扇小小的后窗玻璃看她的背影。秦落总不敢打扰,每次都看两眼就匆匆走掉。
如今换成沈一逸站在会议室门口在等自己,秦落的开心在嘴边露出马脚。
她笑着朝人走过去,“等多久了?”
“十几分钟。”
秦落习惯跟随,她示意沈一逸先行,“我们去吃食堂?”
沈一逸也适应这种先行,“可以。”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谁也没开口回应这两天的沉默,像是习惯了。
秦落习惯于她的销声匿迹。
沈一逸也习惯秦落的习惯。
“今晚…”沈一逸不动声色,“你有事吗?”
秦落本想替人拿电脑包的手插进口袋,“可以有事,也可以没事。”
沈一逸问,“嗯?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你约我呢,我就没事,你要不约我呢,我就有事。”秦落耸肩,“我的事情都很灵活,随你而定。”
沈一逸侧目,她在秦落脸上寻不到什么。
她垂眸轻言,“舅舅一家来沪城了,所以前两天我没时间联系你。”
“徐叔来了?”
秦落觉得意外。不仅意外徐涛的到来,更意外沈一逸竟会跟她解释。
在秦落印象里沈一逸是个不爱解释的人。
沈一逸平静道:“嗯,徐穗生病了。”
秦落听到生病心头微颤。
人到壮年,头疼脑热就像家常便饭,秦落这些年除了体检会去趟医院,其余都习惯忍着挺过去。
她讨厌医院,讨厌医院的味道,讨厌自乱阵脚的慌张,以及看到死亡通知时的抽离。
徐穗,秦落认识。
认识的人生病才会让紧张感快速攀上肩头。
秦落走出去好几步,深呼气问道:“她怎么了?”
沈一逸简单答道:“肾不太好。”
“要我帮忙吗?”秦落观察对方的脸色,试探道:“之前刘佳爸爸生病也在沪城看的,她认识了几家医院的领导,说不定能插个专家号。”
沈一逸没情绪,“先等等看吧,说不定没多大的问题。”
“穗穗…”秦落名字念出口,又生怕自己会越界,于是将肚子里的憋下去,“那有需要就跟我说,毕竟当年徐叔也帮过我。”
“好。”沈一逸应下。
两人进了食堂。
沈一逸对着秦落举起自己的电脑包,指向角落,“我去买,你等我。”
秦落指指包的提手,“我没洗手。”
沈一逸从口袋掏出免洗酒精,“手。”
秦落两手心摊开,伸到沈一逸眼前,等着她在手背挤出两滴,快速揉洗一番后接过电脑包。
“你要吃什么?”
“都行。”
沈一逸替人补充,“但不吃香菜。”
秦落推了下眼镜,目光游移,那天她在海鲜粥里放过香菜,她以为沈一逸不会记得了,今天被这样提及,心跳忽而寂止。
她笑,“我现在还好,可以吃了。”
“知道了。”沈一逸转头走了。
秦落挑了张干净、没人使用过的桌子,但没擦拭,心底还是不放心。可她出来走的太急没背包,身上只有一部手机。
她四处打量一番,碰巧遇到眼熟的场务,上前讨要了两张餐巾纸。
秦落沾水擦了一遍又一遍,认真的把板凳面也擦净,但她还是不敢把电脑包摆在桌面上,只好坐下将包搁置在自己腿上,双手捧在怀里。
沈一逸正在窗口打饭。
她挤在人群里,看起来和艺术民工们格格不入,她像冒着气泡的薄雾,透明到无法清晰。
这个食堂头顶再没有「努力」「拼搏」的红色标语,门外也没有拉过「必胜」「汗水」的横幅,打饭窗口里站的不是大爷而是小伙,满满一盘菜也无法被饥饿感一扫而光。
秦落觉得自己好久都没饿过了。
她的胃口再也装不下炸鸡柳和关东煮,做饭调料放多了反而觉得涩嘴,味觉随着成长开始变得孤独,好想尝尝小时候的味道变成情怀。
可小镇做题家最该恶心的就是情怀,
秦落回神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郭瑞的名字,随手拨了出去。
过了两秒被接起。
郭瑞正在办公室吃便当,嘴里嚼着午饭,“嗯?有事?”
“在忙?”
“不忙,你说吧。”
秦落沉声问:“你还记不记得比我们小两届的那个徐穗?当初沈一逸送她回家那个女孩。”
郭瑞咽下嘴里的东西,“嗯记得,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她毕业以后怎么样啊?”
郭瑞放下筷子,“我知道的不多”-
沈一逸端着两盘子走过来时,秦落正抱着她的电脑包朝她笑。
“你笑什么?”她好奇的问,“你把包放板凳上就行。”
秦落道:“我这不是等你回来消毒,怕你嫌脏。”
沈一逸替秦落摆放餐具,“电脑外侧有酒精,你喷一下就行。”
秦落拉开侧兜拉链,除了明晃晃的酒精,还有从她家拿走的那几封信。沈一逸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信纸上的褶皱抚平,要不是秦落认出自己的字迹,甚至要怀疑是不是她抄录的版本。
沈一逸把信装在随身携带的电脑包里….
秦落笑着,伸手抄起酒精瓶子对着板凳一顿狂喷。
酒精喷雾四散,呛人味道扑鼻而来,沈一逸见状急忙将秦落的餐盘挪走,嘴上急道:“你喷两下好了,喷这么多干嘛?”
“这样干净,我喜欢干干净净的。”秦落满意的用纸巾擦干凳面,将沈一逸的电脑包摆放好,“等着,我去洗手。”
秦落洗的快,回来时瞧见沈一逸两手夹在两腿之间等她,以前上学沈一逸都是分秒必争,难得见她等自己没先动筷。
她今天等了自己两次….
秦落快步落座,沈一逸立马掏出了自己的筷子,两眼只盯餐盘。
夹的,都把人等饿了。
秦落本还想着聊点什么,见此情景,立刻闭嘴,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高中沈一逸吃饭就很快,虽细嚼但咽的快,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食堂,她总能比秦落和刘佳吃的快。
吃完了沈一逸也不说话,洗过手坐在旁边看书,等刘佳慢吞吞咽下最后一口饭,沈一逸立刻端着盘子走人。
看起来挺尊重人的,但其实又没尊重多少。
两人刚见面在日料店主要是为了交流,一边吃一边沟通速度也会慢下来,第二次在食堂她没吃两口就跑了,第三次吃粥倒是把秦落给气饱了,还有早晨的那碗海鲜粥,沈一逸是边回工作短信边吃的。
今天秦落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看沈一逸吃饭。
一口一口,菜肉齐全…
“你不吃?”沈一逸咬着筷子看秦落。
“吃。”秦落乱夹着往嘴里填。
沈一逸放下筷子,拿起水瓶慢饮一口,“你晚上几点结束?”
“估计七八点吧。”秦落回答。
“那….”
沈一逸转紧瓶盖,将瓶子放回离餐盘五公分的位置,磕绊的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她晚上要加班,根本没时间约秦落出去。
甚至她也没有好的理由约对方出去。
厕所隔间外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代替了影子纠缠在周围,一直不停地跟她念叨。
沈一逸垂眼,摆正了餐盘,“你们公司应酬要经常喝酒吗?”
秦落皱眉,这个问题听起来很怪,但她还是回答:“都是刘佳喝。”
沈一逸点着头,抽出湿巾开始擦手,她垂头盯着双手,严丝合缝地一圈圈擦拭,她实在无法忍受油渍沾染在细小杂缝里。
她边擦边疑惑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
秦落怔顿,随后将嘴里的饭菜咽下。
只是还没等她回答,对面又抛出一个问题。
沈一逸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盯着秦落,“你以前不是喝一杯就倒嘛?你会喝酒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