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紧接着,她偶然听得下人议论——
“玉宁侯府家财万贯,稍微指缝里漏点,帮衬一下父族并无不妥。要我说,二少夫人就不该太小家子气,跟徐家关系闹僵了。”
“可是他们要的是爵位,那可是兴小公子的。”
“爵位当然不能给,但完全可以委婉一些的。兴小公子从礼法上是玉宁侯府未来继承人,叫徐二爷一声叔公,叫徐家大公子堂舅。
但从情理上,徐二爷是他亲外祖,徐大公子是亲舅舅。
这两个人都还在徐氏族里,以后要不要靠宗族守望相助?
再绕回来,二少夫人是否要兴小公子跟她一样,只做玉宁侯府蓝氏一脉的孤儿?”
当时蓝清洵很受冲击。
她本就愧对郡王府,愧对因为自己治下不严而早产的堂妹,愧对离开爹娘身边的兴哥儿。
兴哥儿是她当时的全部依托,只要为兴哥儿好的事情,她根本不会犹豫。
最后她又低声下气去求凤宴之,让凤宴之再去找徐氏一族商量。
凤宴之顶着族老们拿乔捏姿态的嘲讽,咬牙帮她送了一个京郊庄子给徐氏一族做祖产。
还答应在一千两的基础上,每年再给五千两银子,用于培养徐氏后辈……
不能回忆,一回忆,蓝清洵就想哐哐去撞墙。
“现在他是无赖了?”蓝清洵冷笑。
不待他们争辩,直道:“之前我娘流水一样的银子流向你们这些外姓人,以为你们能看在我父亲的面上照拂我一二,万一有个事儿,能够充当我娘家的门面。
结果吃里扒外,帮着外人盗我玉宁侯府家产。
真有事的时候,又是帮着外人一致对我!
那还养着你们这群外姓敌人何用?”
徐氏族老被骂的老脸通红:“你,阿洵你怎能这样说话,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
你六叔那事,那事也是受了你二婶的蒙蔽。”
“我认你你才是长辈,我不认你,你算什么?”
蓝清洵冷笑一声,不欲与其分辩,直接上了马车。
徐氏族长还想说什么,却被侯府护卫推开:“躲开,再敢上前,以冒犯郡主之罪论处!”
徐氏族人当即就想到喜堂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高妈妈。
也是此时意识到,除开感情羁绊,人与人的尊卑高低,是道常人无法僭越的宏堑。
……
独自坐在马车内,蓝清洵呆了好一会儿。
心中积压两世的怨恨倾轧宣泄,如今整个人放空松懈下来,一行清冷忍不住滑落。
“叩叩叩。”
一阵敲击声打断蓝清洵,蓝清洵眨了眨眼,才发现视线模糊。
忙擦去泪水,整理好情绪,才小心掀开车帘一角。
便看见男人站在马车旁边,俊美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迎着天光,完美无瑕到不似凡人。
“江都指挥使,可是要账之事还有疑虑?”蓝清洵问。
江怀晏眸光落在蓝清洵娇颜上,少女粉面如玉透亮,鼻尖泛红。
哪怕故意避在阴暗处,也显眼的很。
瞧她面对郡王府的人时凶悍的很,原来也有脆弱的时候。
江怀晏不动声色的递上一截拇指长短的竹筒:“这个给郡主。”
蓝清洵接过东西,满脸疑惑:“这是何物?”
“京郊大营特质讯号弹,若是遇险拔下引线,对天发射即可。但凡在帝京范围内,看见的京郊大营卫,包括五城兵马司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支援。”江怀晏说。
蓝清洵诧异:“给我做什么?”
眼神扫了下自家马车周围,一圈二十个护卫,都快把马路给占满了。
“有备无患。”江怀晏说。
蓝清洵忽然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往车窗外探出半个脑袋,掩嘴问道:“老实说,你们去揪人的雅馆是哪个权贵开的?”
刚才清点东西的时候她没有走,郡王府的管家就一直在那哭穷,说账上没有什么银子。
她家价值五万两的货物,一大批物资呢,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要么被卖了,要么被藏起来了。
据她分析,运出去炒高价卖掉的几率更大一些,但凤允之宁愿拿铺子抵账也不拿银子。
那银子去了哪里?
凤允之躲在雅馆那种地方,还得有江怀晏的特殊搜查令才能抓到人,可见背后势力不一般。
江怀晏清冷的眸光微深,直视蓝清洵的眼眸:“郡主该回府了,侯夫人处理完与勇国公府的纠纷也该回来了。”
而后朝蓝清洵拱了拱手,转身又回了康郡王府。
蓝清洵愣了愣,反应过来:“勇国公府?陛下亲舅舅?”
一下子眸光变得凝重。
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百思不得其解,想到凤芸溪上辈子与勇国公府的关系,赶紧要打道回府去问问蓝氏。
但一扭头,看见商序几个在远处扭扭捏捏的要来不来,你推我,我挤你。
引得江怀晏也停了脚步,侧眸看着几人。
几人顿时如临大敌,求救似的看向蓝清洵。
蓝清洵顿了顿,开口询问:“几位师兄是要回书院了吗?”
商序这才腆着脸准备朝蓝清洵过来说两句。
“几位若是不忙的话,不妨留下,本官还有事需要帮忙。”江怀晏说。
商序一顿,尴尬的不敢与江怀晏对视,拱手朝他问道:“江都指挥使言重了,若是能为百姓尽微薄之力,在所不辞。”
那日被蓝清洵强喂了汤水后,他们没有多久都精神抖擞。
本来以为要被怎样,结果是被拉去亦庄收拾无名野尸仪容。
美其名曰,这些都是洪灾中遇难的人,让他们帮忙看看,有没有冤假错案。
他们忍着恶心和惧意处理了两天尸体,跟着学会了各种消杀防疫知识,才知道收殓并非易事。
真应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后来,又被叫去帮忙搭建修补难民营区的房舍,开垦附近荒田,临时撒种种菜……
这些活对于养尊处优的他们的确是累,但当他们来到堤坝,看见累瘫睡在堤坝淤泥旁的京郊大营卫们,只剩沉默和羞愧。
后面几日,他们也试着帮忙扛沙袋堆叠堤坝,但一袋就让他们腿软乏力。
而那些营卫已经在这边忙了月余,不分昼夜的轮流,加固堤坝,搜救百姓,安顿百姓……睡眠都不足两个时辰。
就在他们闹的这几日,还有两个因为下水救援百姓被洪水冲走……
京郊大营卫也有很多世家子弟,这本不是他们的灾难。
在这里,军民一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很多人或许都没读过,却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今日再惊见闹出“暴民”谣言的郡王府一众的丑闻,忍不住发指。
现在江怀晏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会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