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宋家如今也算是皇亲国戚,攀附的人自然不少。
这些人大多是冲着冀容白的面子来的,一个个脸上挂着悲戚,心里却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茅清兮对这些虚情假意的人毫无兴趣。
她径直走到灵前,准备上香。
按照规矩,她只需上三炷香,磕三个头,便可离去。
毕竟,她已经嫁了出去,不再是安阳侯府的人。
然而,她刚拿起香,茅暮暮就走了过来。
“姐姐,”
茅暮暮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您来了。”
她今日一身孝服,头上戴着白花,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格外憔悴。
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祖母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姐姐,如今她老人家去了,姐姐难道……就这么走了?”
茅暮暮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暗藏机锋。
若是茅清兮真的就这么走了,传出去,必定落个不孝的名声。
“祖母临终前,特意嘱咐,希望所有子孙都能为她守灵三日。姐姐,您看……”
茅暮暮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茅清兮的反应。
守灵三日,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跪在灵前,对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考验。
茅暮暮打定主意,自己要守满这三日。
她倒要看看,茅清兮能不能熬得住!
她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折磨茅清兮一番。
茅清兮又怎会看不穿茅暮暮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她并不在意。
既然茅暮暮要演戏,那她就陪她演下去。
“妹妹说的是,为祖母守灵,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茅清兮淡淡地说着,从侍女手中接过孝布,绑在了额头上。
然后,她跪在灵前,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茅暮暮见状,眸中划过一抹势在必得。
她就知道,茅清兮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姐姐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茅暮暮假惺惺地说着,也在茅清兮身旁跪了下来。
灵堂里,气氛压抑而沉闷。
前来吊唁的宾客,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茅清兮跪在灵前,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她总觉得,祖母的死,有些蹊跷。
前世这个时候,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怎么这一世,就突然去了呢?
而且,这死的时间,也未免太巧了些……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豪门大佬终于现身!” 有人喊道。
茅清兮一愣,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正是茅飞羽。
茅暮暮见状,立刻扑了过去,抱住茅飞羽,放声大哭:
“飞羽!你可算回来了!祖母……祖母她……”
茅飞羽轻轻拍着茅暮暮的后背,低声安慰:
“二姐,别哭了,我回来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十岁的少年,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小小的松树,努力为茅暮暮遮挡着风雨。
而茅清兮,则像是一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飞羽,奶奶生命最后时刻惦记着你,你回来了,祖母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茅暮暮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她伸出微凉的手,拉住茅飞羽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两人并肩走向灵堂中央那口黑沉沉的棺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沉重而疼痛。
“咚——”
茅飞羽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整个灵堂都跟着震动了一下。他将额头紧紧抵着冰冷坚硬的地面,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无声的悲恸在胸腔内翻滚,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不断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成碎片。
安阳侯府,对他最好的人……
是祖母。
他记得祖母每一次慈爱的呼唤,那一声声温柔的“羽儿”,如同一缕阳光,照亮了他整个童年。
虽然,祖母的心偏得厉害,几乎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以至于府里的姐妹们都对她颇有微词。可那份沉甸甸的、浓得化不开的偏爱,全都倾注在了他一人身上,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将他牢牢地保护在其中。
从小到大,他在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中成长,如鱼得水。旁人的怨恨,他从未放在心上,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他只知道,祖母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可如今,这道光,熄灭了。十岁的少年,纵使努力挺直脊梁,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可终究还是无法承受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茅暮暮紧挨着他跪下,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颤抖的肩膀,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劝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哀伤与不舍。
姐弟二人,一个悲痛欲绝,一个泣不成声,紧紧相依。
灵堂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宋家小公子,真是孝顺,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从青云书院赶回来,这份孝心,实在让人动容。”
“可不是嘛,宋小公子不仅孝顺,还聪慧过人,年纪轻轻就被孔首辅收为关门弟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唉,你们说,同样是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宋小公子和茅二小姐悲痛欲绝,怎么那位大小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跟个木头人似的。”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那位大小姐,平日里就娇纵跋扈,目中无人,对老夫人也没多少敬重之心……”
“听说她还经常欺负府里的兄弟姐妹,心肠歹毒着呢……”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
刁明远站在人群中,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如同一群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让他心烦意乱。
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想要反驳,想要为茅清兮辩解,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够了!”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一声怒吼,打破了灵堂内的沉闷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惊讶,有疑惑,有鄙夷,也有看好戏的玩味。
“茅清兮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她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