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逆天下:毒妃倾世狂医》 第五十四章 真是冤家路窄! 茅清兮心中冷笑。 只见清韵双手叉腰,活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鸡。她下巴高高抬起,鼻孔朝天,眼神轻蔑地扫过面前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子。 “把她们给本公主轰出去!” 清韵的声音又尖又利,震得人耳膜发疼。 “你,你凭什么?” 刁雅嫣鼓起勇气,大着胆子质问。 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显然是被清韵的气势吓得不轻。 她身边的几个女子,茅清兮也都认得: 茅暮暮,还有几位经常和她厮混在一起的“好姐妹”——左御史家的千金韩柔,刑部侍郎家的千金康雨芸。 茅清兮冷眼旁观,心中冷笑更甚。 “凭什么?” 清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就凭这京城是本公主的地盘!” 她身后的侍卫立刻上前,一个个凶神恶煞,摩拳擦掌,就要动手。 “公主息怒!” 眼看事情要闹大,茅暮暮连忙站出来,努力装出一副温婉的样子: “公主若是喜欢这间雅座,我们让给您就是了,何必动怒呢?只是,我们几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公主这样……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她这话,明着是服软,暗地里却是在给清韵挖坑。 果然,大堂里立刻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不少人看向清韵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不满。 在京城,谁不知道清韵公主的跋扈? 可光天化日之下,把朝廷命官的家眷赶出酒楼,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御史台那帮老家伙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清韵给淹了。 清韵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本公主稀罕你们让?” 清韵冷哼一声, “是本公主先看上的!懂不懂先来后到?” “可我们已经坐下了!” 康雨芸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坐下又怎样?本公主让你们起来,你们就得起来!” 清韵说着,猛地一挥手, “来人,把她们给本公主……” “慢着!” 乐雅书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清韵。 他走到清韵面前,微微一笑,温声说道: “公主,几位小姐也不是故意的,不如给在下一个面子,这事儿就算了吧?” 他转头看向茅暮暮等人, “我订的那间雅座让给几位小姐,这个房间专门给公主住,如何?” 乐雅书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清韵台阶下,又安抚了茅暮暮等人。 茅暮暮偷偷看了乐雅书一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乐雅书不仅生得俊美,而且温文尔雅,京城里不知有多少贵女对他芳心暗许。 她微微颔首,轻声道: “多谢乐公子。” 其他人见茅暮暮都答应了,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乐雅书又看向清韵公主,等待她的回应。 清韵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她非要这间雅座,就是不想和乐雅书待在一块儿! 可现在乐雅书主动把自己的雅座让了出来,她要是再闹下去,就显得太不识好歹了。 更何况,之前乐雅书还救过她一命…… 清韵正纠结着,茅清兮的声音突然传来: “公主若是赏脸,今日这顿,小女子请了。” 她笑盈盈地走下楼,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清韵一见是她,立刻眉开眼笑,把刚才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啊!” 乐雅书见到茅清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朝茅清兮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向清韵公主告了辞,便带着他的朋友们上了楼。 茅清兮没有理会乐雅书,径直走到清韵公主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公主,楼上请。” “姐姐……” 茅暮暮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茅清兮脚步一顿,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自从上次落水事件后,茅暮暮在京城的名声一落千丈,关于她腰间胎记的流言更是传得满城风雨。 茅清兮还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胆子出来抛头露面。 茅暮暮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姐姐,许久不见,妹妹甚是想念……” “想念?” 茅清兮打断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我怎么听说,你在家里‘闭门思过’呢?” “我……” 茅暮暮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茅清兮,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刁雅嫣忍不住跳出来,指着茅清兮的鼻子骂道, “你以为你嫁进陆家就了不起了?还不是个冲喜的……” “雅嫣!” 茅暮暮连忙拉住她,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怎么?我说错了吗?” 刁雅嫣冷哼一声, “她自己做了什么丑事,自己心里清楚!” “就是!” 康雨芸和韩柔也跟着附和。 “听说她连陆家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还回门?她也配?” “苏将军要是醒不过来,她就等着守寡吧!” …… 一句句恶毒的诅咒,像毒蛇一样缠绕在茅清兮的心头。 但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她转头看向清韵公主,眨了眨眼: “公主,您说,她们是不是很吵?” 清韵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立刻点头: “吵死了!” “那……” 茅清兮微微一笑, “不如,请她们出去?” “好主意!” 清韵公主说着,顺手将腰间的鞭子递给茅清兮, “借你用用。” 茅清兮接过鞭子,在手中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早就想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了! 以前在安阳侯府,她顾忌着父亲茅文昭,不得不忍气吞声。 可现在…… 她可是陆家的人! 就算闹出天大的乱子,也有陆家给她撑腰! “茅清兮,你敢!” 刁雅嫣见势不妙,色厉内荏地喊道。 “啪!” 茅清兮二话不说,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 “啊!” 刁雅嫣猝不及防,被抽了个正着,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你……” 茅暮暮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啪!啪!啪!” 茅清兮却没有停手的意思,鞭子接二连三地抽在几人身上。 一时间,惨叫声、求饶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醉月楼门口,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都给我住手!” 茅清兮突然一声厉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人被她吓得一愣,竟然真的停下了动作。 “茅暮暮,” 茅清兮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身为妹妹,不敬长姐,出言不逊,该罚!” “我……” “还有你们,” 茅清兮目光扫过刁雅嫣等人, “身为客人,在酒楼喧哗滋事,扰乱秩序,该打! 第五十五章 ” “你,你这是滥用私刑!” 康雨芸捂着脸,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要去告你!” “去告啊。” 茅清兮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 “不过,我劝你们最好想清楚了。” 她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阴森森的: “我夫君……可不是个好惹的。万一他醒过来,知道你们欺负了他娘子……”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几人惊恐的眼神,满意地笑了。 “他那个人,最喜欢把人剁碎了喂狗。” “你们说,是不是?”“茅清兮那个贱人,她是疯了吗?竟然敢威胁我们?” 刁雅嫣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茶杯都跳了起来。她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身旁几人。其他人却都低着头,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你们……你们不会真信了她那些鬼话吧?” 刁雅嫣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破人的耳膜。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几个平日里和自己一起作威作福的人,居然会被茅清兮几句话就吓破了胆。 “苏将军凭什么要庇护于她?她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茅暮暮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康雨芸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蝇:“你们……还记得宁王妃那四个侍女吗?她们在洛国公府门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啊……生生跪晕了过去!”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众人头上,让原本就凝重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刁雅嫣紧紧咬着牙,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她还是不甘心。 “难道……难不成是茅清兮把咱们揍成这副德行,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她当我们是什么?任她搓圆捏扁的软柿子吗?!” 康雨芸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忌惮: “雅嫣,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可……咱们惹不起她。你想想,苏将军是什么人?别说刑部,就是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绑在一起……也不敢动他的人。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韩柔也开口附和,语气沉重:“雨芸说的没错,刑部不可能管这种小事。至于锦衣卫……自从大晋朝开国,锦衣卫早就名存实亡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事?” “可恨……”茅暮暮猛地抬起头,眼底燃烧着熊熊的妒火和恨意,手中的丝帕被她绞得稀烂,“难道就这么放过她?我不甘心!” 哪怕茅清兮有冀容白护着,她也要让她付出代价,让她生不如死! 如果冀容白不识趣,胆敢阻拦她……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连他一起收拾了! 反正,冀容白已经是个快要进棺材的病秧子了,她不过是送他一程罢了。 茅暮暮眼神阴鸷,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一个恶毒的计划。她缓缓转过头,目光阴冷地望向醉月楼,像一条毒蛇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片刻后,茅暮暮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她的马车刚行至半路,就被人拦了下来。 茅暮暮心中一惊,以为是仇家寻仇,下意识地抓紧了车厢内的软垫。 “谁?!”春秋厉声喝问。 “暮暮,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茅暮暮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马车帘子。 映入眼帘的,是刁明远那张焦急而关切的脸。 茅暮暮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春秋,你去跟林公子说,请他在前面的"墨香斋"稍候,我稍后就到。” 茅暮暮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跳得有多快。 春秋应了一声,快步跑开了。 没过多久,茅暮暮的马车便停在了“墨香斋”书肆门口。 茅暮暮扶着春秋的手,缓缓走下马车。 她今天特意戴了一顶帷帽,轻纱遮面,将她的容貌隐在了朦胧之中。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衣裙,裙摆上用银线绣了几枝寒梅,衬得她整个人如寒冬中傲立的梅花,清冷孤傲。 刚踏进书肆,刁明远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茅暮暮,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暮暮,你可算来了!我担心死了!” “林公子。”茅暮暮微微屈膝,向他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如风。 刁明远急切地问道:“暮暮,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我给你送了好几次帖子,你都不肯见我。我……我真的很担心你,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茅暮暮低垂着头,眼睫轻颤,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林公子,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茅暮暮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我的名声……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我不想再连累你。” “暮暮,那些流言蜚语,我一个字都不信!”刁明远急忙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我早就问过刁然了,他说那些都是别人胡编乱造的!还有人说你身上的梅花胎记是我告诉别人的……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我知道,我相信林公子。”茅暮暮抬起头,看着刁明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暮暮,你能相信我,真是太好了!”刁明远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他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总算没有被辜负。 茅暮暮轻轻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我当然选择相信林公子……只是这件事……唉……”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刁明远果然上钩,急切地追问道:“只是什么?暮暮,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是不是茅清兮?是不是她一直在针对你?” 茅暮暮缓缓摇了摇头,眼神黯淡,声音低落:“林公子,你就别问了……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又何必为了我惹上麻烦呢……” 她这副强忍委屈、故作坚强的模样,更是让刁明远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上前一步,想要扶住茅暮暮的肩膀,却又怕弄疼了她,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暮暮,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怕,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林公子,我们家主子受伤了,您别碰她!”春秋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刁明远推开,挡在了茅暮暮身前。 她瞪着刁明远,语气不善:“您要是真关心我家小姐,就该离她远点!别再给她添麻烦了!” 刁明远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顾不上责怪春秋,急忙问道:“有伤?暮暮,你受伤了? 第五十六章 伤在哪里?严不严重?快让我看看!” 茅暮暮轻轻拉了拉春秋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春秋却不肯罢休,红着眼睛说道:“小姐,您就是太善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您不说,我来说!” 她转过头,看着刁明远,咬牙切齿地说:“还不是拜您所赐!要不是您,我家小姐也不会被茅清兮那个毒妇盯上!她嫉妒小姐比她优秀,就想方设法地败坏小姐的名声!现在还……还用鞭子抽了小姐一身的伤!” “什么?!”刁明远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茅清兮……她竟然敢用鞭子打你?她还是人吗?!” 他看着茅暮暮,眼中充满了心疼、愧疚和愤怒,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茅暮暮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柔如水:“林公子,这不怪你,真的……姐姐她一直不喜欢我,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找别的借口欺负我的……” 刁明远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冲到茅清兮面前,把她碎尸万段。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去找茅清兮!我要让她给你赔礼道歉!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他说着,转身就要往外冲。 “林公子!”茅暮暮急忙叫住他,“你别去!你斗不过她的……” “我……”刁明远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看着茅暮暮,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可是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欺负……” “小姐,您就别拦着林公子了!”春秋在一旁煽风点火,“让他去找茅清兮那个贱人算账!让她知道,我们家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 茅暮暮皱了皱眉,呵斥道:“春秋,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她转过头,看着刁明远,轻声说道:“林公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茅清兮她有苏将军撑腰,你斗不过她的。你去了,只会自取其辱,还会连累我……” “我……”刁明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茅暮暮说的是实话,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小姐,您别再替他说话了!”春秋气愤地说道,“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春秋!”茅暮暮厉声喝道,“你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春秋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了。 茅暮暮看着刁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温柔所取代。 “林公子,你别听春秋胡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可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去做那些无谓的牺牲。” “暮暮……”刁明远看着茅暮暮,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绞痛。 他知道,茅暮暮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斗不过茅清兮,更斗不过她背后的苏将军。 可是,他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小姐,我看林公子也没什么用,不如……”春秋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闭嘴!”茅暮暮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林公子对我还有用,你别再胡说八道了!” 刁明远在京城的学子中颇有声望,他的文章诗赋,常常被人争相传阅,奉为经典。 茅暮暮正是通过他,才得以结交那些文人雅士,一步步在京城站稳脚跟,博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 刁明远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爱慕者,更是一颗重要的棋子。 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颗棋子。 雅间内,茅清兮正与清韵公主相对而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愉快。 “清兮,你方才那几鞭子,可真有你的!打得好!就该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一点颜色瞧瞧!”清韵公主眉飞色舞,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公主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几招。”茅清兮微微一笑,“不过,这鞭法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需要持之以恒的练习。” “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那个耐心。”清韵公主连连摆手,“我还是更喜欢看别人挨打。” 她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这鞭子看着挺不错的,要不送给我吧?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茅清兮笑着摇了摇头:“这鞭子是我夫君送我的,我可舍不得送人。” “你夫君?”清韵公主挑了挑眉,“就是那个……苏将军?” “嗯。”茅清兮点了点头。 “他对你倒是挺上心的。”清韵公主若有所思地说道。 茅清兮笑了笑,没有接话。 “对了,你刚才说,我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茅清兮转移了话题。 “可不是嘛!”清韵公主一提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突然就从旁边客栈的二楼掉下来一根木头,差点没把我砸死!” “木头?”茅清兮皱了皱眉,“怎么会突然掉下来木头?” “谁知道呢!可能是年久失修,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搞鬼。”清韵公主撇了撇嘴,“幸好我命大,不然今天就见不到你了。” “那你有没有受伤?”茅清兮关切地问道。 “我倒是没受伤,不过……”清韵公主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我那些侍卫,一个个都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木头朝我砸过来!要不是乐雅书正好路过,把我推开了,我这条小命可就交代了!” “乐雅书救了你?”茅清兮有些惊讶,“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 “谁知道呢,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清韵公主耸了耸肩,“他当时正好在旁边给他妹妹挑首饰,估计是看到木头掉下来,下意识地就冲了过来。” “这事……也太巧了。”茅清兮若有所思地说道。 “可不是嘛!我也觉得奇怪。”清韵公主点了点头,“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害我?” “这……”茅清兮沉吟片刻,“也不是没有可能。” “算了,不想这些了。”清韵公主摇了摇头,“反正我已经没事了。对了,我跟乐雅书说了,要好好感谢他,他却说只是举手之劳,叫我别往心里去。” 她冷哼一声:“我才懒得放在心上呢!难不成他还想让我以身相许啊?” “长公主……还是想让你嫁给他?”茅清兮试探着问道。 第五十七章 “是啊,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让我嫁给那个华儒!”清韵公主一脸的不情愿,“说什么他学问好,人品好,还说什么他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我娘是不是老糊涂了?难道就因为这些,我就要嫁给他?我才不干呢!” 清韵公主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这门亲事的抵触和不满。 茅清兮心中了然。 上一世,清韵公主和乐雅书的婚事,最终还是没能成。 订婚前夕,清韵公主被爆出与人私通,名声尽毁,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以茅清兮对清韵公主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其中,定有蹊跷。 很可能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清韵公主,破坏她和乐雅书的婚事。 而今天这事,也未免太过巧合。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怎么会这么巧,清韵公主走到哪里,木头就掉到哪里?茅清兮刚打发走清韵公主,转头就吩咐司玄苏去办两件事。 “你去查查乐雅书的底细,还有今天清韵遇险的那家酒楼。” 她声音冷冷的。 直觉告诉她,清韵险些被砸到这件事,绝非偶然。 巧合太多,就只能是人为。 这顿饭吃得还算尽兴。 用完膳,茅清兮和清韵并肩走出包间。 刚到楼梯口,两人就和乐雅书撞了个正着。 他一袭青衫,身形颀长,文质彬彬的样子。 乐雅书朝清韵恭敬一礼,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主先请。”声音温润。 清韵公主下巴微抬,毫不客气地先走一步。 茅清兮瞥了乐雅书一眼,没说什么,紧随清韵身后下了楼。 乐雅书这番作态,似乎坐实了清韵的猜测—— 他的确只是举手之劳,并未借机攀附。 毕竟,大晋朝虽然没有明文禁止驸马入仕,但约定俗成的规矩,驸马通常不入朝为官。 这么看来,长公主为清韵挑选的这门亲事,倒也算门当户对。 常家虽是国公府,却无实权。 族中子弟多是清流文人,或在书院任教,或潜心著述,不涉朝政。 乐雅书若尚了公主,国公府的爵位自然归他。 只是,入仕之路,恐怕就此断绝。 茅清兮心里盘算着这些,和清韵一起走到醉月楼门口。 冷不防,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怎么来了?” 茅清兮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冀容白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有人在我的地盘上,对我娘子出言不逊?” 冀容白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他目光一扫,原本还算热闹的酒楼门口,瞬间安静如鸡。 “看来是我来迟了,那些不长眼的,已经走了。”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茅清兮知道,冀容白指的是茅暮暮她们几个。 他这护短的性子,倒是来得快。 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先前那番话,不过是借冀容白的势。 现在正主找上门来,她倒有些不好解释了。 清韵公主见状,眼睛滴溜溜一转,凑到茅清兮身边,小声嘀咕: “清兮,这冀容白不会真对你动心思了吧?他这副护犊子的样子,可不多见。” 冀容白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清韵的“悄悄话”。 他也不恼,只是淡淡瞥了清韵一眼: “公主慎言,内子与我,乃是圣上赐婚,名正言顺。” 清韵撇撇嘴,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名正言顺又如何?谁不知道你燕世子心里头,还藏着个白月光呢?” 她这话一出,茅清兮明显感觉到冀容白周身的气息冷了几分。 看来,清韵并非空穴来风。 冀容白冷冷开口:“公主还是管好自己,长公主的寿宴上,本世子会备一份厚礼。” 清韵一听这话,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冀容白!你敢威胁我!” 她最怕的就是她娘逼她成亲。 茅清兮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庭广众的,像什么样子。” 她瞪了冀容白一眼,又对清韵道: “公主还是先回府吧,免得长公主担心。” 清韵气哼哼地瞪了冀容白一眼,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茅清兮喊道: “清兮,你可别忘了,这姓燕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心他骗你!” 冀容白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却被茅清兮抢先一步。 “洛青。” 她叫的不是墨川,而是冀容白身边的另一个侍卫。 “送公主回府,就说世子说的,公主金枝玉叶,不宜在外久留。” 洛青领命,快步追上清韵。 “你!” 冀容白被茅清兮这番操作弄得哭笑不得。 “娘子这是在帮我?” “我只是不想让旁人觉得,我茅清兮的夫君,是个喜欢和女子斗嘴的。” 茅清兮淡淡道。 冀容白一噎,随即轻笑一声。 “娘子说的是,为夫受教了。” 他顿了顿,又道: “今日天气正好,不如,我们去郊外走走?” 茅清兮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也确实需要透透气。 “好。” 她点头应允。 冀容白立刻吩咐墨川和紫姨准备出游的物品,让他们随后赶来。 他自己则亲自驾车,带着茅清兮,往城郊驶去。 墨川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殷勤,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主子这是真对宋姑娘动心了?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北。 春日融融,草长莺飞。 官道两旁,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脸颊,带来阵阵暖意。 茅清兮靠在窗边,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娘子,尝尝这个。” 冀容白不知何时,从车厢暗格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 他打开食盒,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这是……桃花酥?” 茅清兮有些惊喜。 她记得,自己似乎只在冀容白面前提过一次,喜欢桃花酥的清甜。 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冀容白将一块桃花酥递到茅清兮面前。 “尝尝,这是我特意让‘香满楼’的师傅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茅清兮接过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 酥皮入口即化,桃花馅料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清香。 “好吃。” 她由衷赞道。 冀容白见她喜欢,眼中笑意更浓。 “喜欢就好,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打开食盒的下几层。 “这里还有杏仁酪、桂花糕……都是你爱吃的。” 茅清兮看着这些精致的点心,心中微微一动。 冀容白这份细心,确实让她有些意外。 “冀容白,你……” 她刚想开口,却被冀容白打断。 第五十八章 “娘子不必多言,你我既已成婚,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他语气温柔,目光灼灼。 茅清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移开视线。 她低下头,继续吃着手中的桃花酥,不再说话。 马车内,一时静谧无声。 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着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在耳边回响。 茅清兮吃了几块点心,忽然想起一事。 “冀容白,你的毒……” 她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 “真的没有办法解吗?” 冀容白抬眸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 他语气肯定。 “我已经找到了可以解我毒的人。” 茅清兮闻言,心中一震。 寒星露能解冀容白身上的毒,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可前世,冀容白明明…… 难道,他的死,并非因为毒发,而是另有隐情? 她正思索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 冀容白的声音传来。 茅清兮抬眼望去,只见一座道观,出现在眼前。 青松观。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这庄子,是你的?” 马车缓缓停下,茅清兮轻声问。 冀容白“嗯”了一声,率先下车,朝她伸出手。 茅清兮搭着他的手,借力跃下。 眼前,是一座三进的院落。 雕梁画栋,古朴雅致。 几丛修竹掩映其间,更添了几分幽静。 不远处,青松观的轮廓隐约可见。 “倒是个清净地方。” 她淡淡评价。 “将军,夫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仆从迎了上来。 满脸堆笑,步履匆匆。 “我们小住几日,不必特意张罗。” 冀容白吩咐,语气寻常。 “得嘞。” 管家连连应声,眼睛却不住地往茅清兮身上瞟。 那眼神,让她微微蹙眉。 “这里住的,都是你的人?” 茅清兮问冀容白。 “嗯,多是些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兄弟,还有他们的家眷。” 冀容白的声音低沉了些, “他们身上有伤,寻常营生做不了,便安置在了这里。” 茅清兮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冀容白口中的“老兄弟”,指的是鹰羽卫。 那是他一手创建的军队。 每一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对西魏人来说,鹰羽卫三个字,便意味着恐惧。 可这样一支铁血之师,背后却是无数的伤残。 大晋立国前后,战事不断。 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往往身有残疾,难以谋生。 朝廷那点微薄的抚恤,根本不够他们养家糊口。 可冀容白……却将这些鹰羽卫的残兵和家眷,都安置在了这里。 想到这,茅清兮的眼神,有些复杂。 冀容白这样的人,不该死。 若是他死了,这些人为国流过血,却要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她心中,忽然有了个决定。 花朝节,她要保住冀容白。 至少,不能让他死在那些阴谋算计里。 “庄子里养了些鸡鸭鱼,都是自家产的,夫人可要尝尝?” 管家殷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冀容白微微颔首。 茅清兮却觉得,那管家的眼神,越发古怪了。 晚膳时,桌上菜肴丰盛。 鸡是庄子里散养的,肉质紧实。 鱼是刚从池塘里捞的,鲜美肥嫩。 让茅清兮意外的是,这庄子里厨子的手艺,竟比洛国公府的还要好。 “冀容白,跟你商量个事儿。” 她咬着筷子,眼珠转了转。 冀容白抬眸,等着她开口。 “你这厨子,能不能……” 她斟酌着词句, “借我使几天?” 冀容白笑了,眉眼间带着几分戏谑: “夫人若想要,连我……一并带走便是。” 茅清兮噎了一下。 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 她只是想着,若将来和离了,能把这厨子带走。 洛国公府的饭菜虽好,可跟这庄子上的比,还是差了些。 她往后一个人过日子,可不想亏待了自己的嘴。 “夫人喜欢就好。” 冀容白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吩咐管家: “今日庄子里的人,都赏二两银子。” “哎呦,多谢夫人!” 管家喜出望外,连连向茅清兮道谢。 茅清兮:“……” 这钱,又不是她掏的! 可管家已经乐呵呵地跑出去传话了。 没过多久,庄子里的人,竟都聚到了院门口。 乌泱泱的一片,跪了一地。 “夫人心善,给您磕头了!” “夫人长得俊,功夫又好,咱们将军,有福气!” “夫人往后想吃啥,尽管吩咐,小的们给您送去!” …… 一声声,一句句,热情得让茅清兮有些招架不住。 她不自觉地往冀容白身边靠了靠。 这阵仗,也太大了点!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冀容白笑着朝众人摆了摆手, “不就是想看看我夫人长什么样吗?都看够了吧?” “将军,兄弟们这不是替您高兴嘛!” 管家笑呵呵地打圆场。 “得了,都散了吧。” 冀容白笑着打发了众人。 茅清兮松了口气。 这些人,也太热情了些。 “这些老兵,性子都直,说话也没个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冀容白解释。 “你们鹰羽卫,是不是都很厉害?” 茅清兮起了好奇心。 “没我厉害。” 冀容白看了她一眼, “夫人想试试?” 茅清兮:“……” 她默默地往后挪了挪。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冀容白点点头: “这话说得对。” - 用过晚膳,墨川和富峻已经在院中等候。 两人都换上了劲装,腰间佩剑。 冀容白也换了一身玄色衣衫。 “要出门?” 茅清兮问。 “嗯,去办点事,去去就回。” 冀容白笑了笑, “替我留盏灯。” 茅清兮直接无视了他话里的调侃。 留灯? 她又不是那些个痴等丈夫归家的小娘子。 冀容白要是真这么想,那她…… 总有一天让他知道厉害! - 冀容白一出庄子,神色便冷了下来。 “人呢?” 他沉声问。 “回主子,在六里外的一处农户家。” 墨川答。 冀容白颔首,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墨川、富峻紧随其后。 夜色中,三匹快马,风驰电掣。 - 离那农户家还有一段距离时,冀容白忽然勒住了马。 马儿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他抬手,示意身后二人停下。 “怎么了?” 富峻问, “不进去抓人了?” 冀容白没有回答,只说了两个字: “血味。” 墨川脸色一变: “有人捷足先登?” “看看去。” 冀容白翻身下马。 墨川、富峻也跟着下马。 三人将马匹拴在路边,蹑手蹑脚地摸向小院。 院门虚掩着,还未靠近,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便扑鼻而来。 冀容白轻轻推开院门。 第五十九章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 “都死了。” 富峻和墨川分头查看后,回来禀报。 “谁干的?” 富峻恨恨地问, “偏偏赶在我们前面?有人跟踪咱们?” “伤口长约一寸,是军中常用的弩机。” 墨川沉声道。 冀容白眼眸微眯: “禁军。” “禁军统领,不是尹家人吗?” 富峻不解, “尹家为何要杀华岑的家人?” 冀容白没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还记得碧云楼那场刺杀吗?” “主子是说……”墨川隐约猜到了什么。 “华岑两年前从北境逃到京城,宁王的人找到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冀容白冷笑,“直到碧云楼那出戏,将他送到我面前...若不是在演戏,又何必大费周章?”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富峻还是不明白。 “若当年的事,真是宁王指使,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冀容白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大可以直接将华岑交给我,以示清白。” “可他偏偏选了最麻烦的一种方式……”墨川若有所思。 “如今,华岑的家人又被禁军灭口。”冀容白接着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宁王…可不觉得,太刻意了吗?”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富峻有些着急, “如果不是宁王,那究竟是谁给主子下的毒?” “除了宁王……” 冀容白扯了扯嘴角, “这京城里,想让我死的人,可不少。” “冀国公?” 墨川试探着问。 冀容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墨川和富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他们跟随冀容白多年,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事。 可如今…… 冀容白的话,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难道,冀国公真的……夜色已深,燕园内静谧无声。 主屋却还亮着一盏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庭院中投下一片温暖。 冀容白回到院中,一眼便望见了那抹光亮。 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头萦绕的寒意,仿佛都被这灯光驱散了些许。 他抬手示意,墨川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下。 冀容白独自停在门前,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扇门。 屋内,茅清兮正专心致志地研读着一本医书,全然未觉时间的流逝。 紫姨近日来教她的医术越来越深奥,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恨不能将书中的每个字都刻进脑海里。 烛火轻摇,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吱呀——” 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 茅清兮这才抬起头,目光与冀容白的视线相遇。 “娘子。” 冀容白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迷人。 茅清兮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回了书上。 “时辰不早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冀容白知道,她这是在关心自己。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盏灯,是为他留的。 冀容白心里很清楚。 他这一生,从未有人为他留过灯。 母亲的世界里,只有冰冷的佛堂和无尽的诵经声;父亲的眼中,只有那个被寄予厚望的二弟。 他早已习惯了被忽视,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心底。 可如今,这小小的灯火,却像是一束阳光,照进了他内心深处最阴暗的角落。 眼前这个女子,一身红衣似火,明艳动人,是他的妻子。 当年在京城,他每次见到茅清兮,她都是一副端庄娴静的模样,如同一朵静静绽放的白莲。 冀容白以为,她会按照家族的安排,嫁给一个家世相当、才貌双全的男子,过上相夫教子的安稳生活。 他从未想过要打破这份平静。 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 他双手沾满鲜血,注定一生都要在刀光剑影中度过。 可世事难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将她推到了他的面前。 当冀容白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坐在他的床边时…… 喜悦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狂喜,让他几乎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他甚至开始频繁地从昏迷中强撑着醒来,只是为了能够多看她一眼,全然不顾沈大夫“静养”的叮嘱。 他怕自己一旦睡去,这美好的一切,就会像梦境一样消失。 “夜深了,歇息吧。” 茅清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医书,抬眸看向冀容白。 她注意到,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显然是强撑着回来的。 这人,当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娘子说的是,为夫先去洗漱。” 冀容白没有反驳,顺从地应了一声,推动轮椅转向净室。 茅清兮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她摇了摇头,没有多想。 冀容白平日里说话就没个正形,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当茅清兮将书页翻到最后一页时,净室的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 冀容白沐浴后,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头发湿漉漉的,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茅清兮已经躺在了床的内侧,背对着他。 冀容白也不恼,熟练地撑着床沿,借力上了床。 即使行动不便,他也不愿让旁人搀扶,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茅清兮感觉到床榻微微一沉,知道是他上来了。 她没有动,只是轻轻地吹灭了床头的烛火。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娘子……” 冀容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味道。 “你我成婚至今,也该圆房了。” 茅清兮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缓缓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冀容白。 “你确定?” 她语气冰冷,带着一丝嘲讽,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行房事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放心吧宝贝,” 冀容白轻笑一声,声音低沉而魅惑, “这种事,自然由为夫主导。” “你……” 茅清兮气结。 她万万没想到,冀容白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人……简直是疯了!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想要将他推开。 她本不想动用内力,怕伤了他。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冀容白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力量,却将她的手腕牢牢扣住。 动弹不得! 茅清兮心中一惊。 紧接着,微凉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唇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药香。 这触感转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燃烧。 茅清兮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 她来不及细想,猛地发力,想要挣脱冀容白的桎梏。 第六十章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茅清兮顾不上其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着。 心跳如鼓,脑子里乱成一团。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主子,出什么事了?” 门外,传来墨川和富峻焦急的声音。 他们显然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茅清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发现,冀容白已经被她推倒在地。 她连忙点燃了烛火。 昏黄的烛光下,冀容白正坐在地上,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唇,那双桃花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魅惑。 “主子?您没事吧?” 墨川和富峻在门外焦急地询问。 “吱呀——” 门被猛地拉开。 茅清兮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把他带走,” 她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以后,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墨川和富峻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屋内。 只见冀容白坐在地上,身旁还掉落着一个枕头。 “主子……”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冀容白扶回轮椅上。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 茅清兮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还想留下来看戏不成?” 墨川一个激灵,连忙推着冀容白往外走。 “夫人息怒,” 冀容白坐在轮椅上,回头看着茅清兮,笑得一脸无辜, “为夫只是……情难自禁。” 说完,他又伸出手指,轻轻在唇上点了一下。 茅清兮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院子都颤了颤。 院子里,只剩下冀容白、墨川和富峻三人。 “主子,您……这是被夫人赶出来了吗?” 富峻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闭嘴。” 冀容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墨川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主子,” 富峻犹自不知死活, “那您今晚睡哪儿啊?总不能……真睡柴房吧?” 冀容白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富峻。 “墨川,你说呢?” 墨川一个激灵,连忙道: “主子,属下这就去安排,保证不让任何人知道您被赶出来了……” “富峻,” 冀容白打断了他, “今晚加罚二十军棍,自己去领。” 富峻顿时垮下了脸,不敢再多言。晨曦微露,天边泛起鱼肚白。茅清兮却已没了睡意,翻身坐起。 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闭上眼,冀容白那张苍白又透着妖异的脸,就晃在眼前。 尤其是那双唇…… 茅清兮忍不住抬手,轻轻触了触自己的唇瓣,唇齿间仿佛还留着那抹炽热,让她一阵心悸。 “该死!”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榻。 不行,得找点事做! 茅清兮随手抓起外袍披上,拎起佩剑,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郊外的庄子,空气格外清新。 深吸一口气,似乎连胸腔里的浊气都消散了不少。 茅清兮活动了一下筋骨,在院中空地上缓缓打起一套剑法。 剑锋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嗖嗖”声。 一套剑法下来,茅清兮额头微微见汗,心中郁结也舒缓了许多。 她收剑回鞘,目光落在庄子后山的方向。 那里地势开阔,最适合纵马驰骋。 被困在京城那四方天地里太久,茅清兮的心早就飞到了广阔的天地间。 她转身往回走,打算找管家问问庄子里有没有马。 刚转过回廊,就听见管家恭敬的声音:“夫人起了?可是要用早膳?” 茅清兮摇了摇头,直接问道:“庄子里可有马?” “有,元帅的战马常年栖息此处。”管家连忙回答。 “哦?”茅清兮眼睛一亮,声音都高了几分,“可是御风神驹?” 御风神驹,那可是苏枭将军冀容白的战马! 关于这匹马的传说,茅清兮听过不少。 传闻当年,冀容白在云陲遭人暗算,身受重伤,是御风神驹驮着他,硬生生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人一马,在绝境中互相扶持,最终逃出生天。 更有人说,御风神驹通人性,能听懂人言,甚至能预知危险。 “正是。”管家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不过这匹马,自从将军两年前中毒后,便一直养在这里了。” 茅清兮听了心头一动,问道:“如今在哪?” “在庄子西边的马棚。” 管家见茅清兮一脸兴致,又有些担忧地补充: “只是夫人,这御风神驹性子烈得很,除了将军,旁人是万万靠近不得的。稍有不慎,恐怕会被踢伤。” 茅清兮挑眉,不以为意:“无妨,你只管带路便是。” 管家见状,也不好再劝,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前面领路。 两人来到庄子西边的马棚。 还未走近,就听见一阵“咴咴”的嘶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若是胆小的,怕是听了这声音就要腿软。 茅清兮却觉得这声音格外悦耳。 她加快脚步,绕过几棵老槐树,一眼就看到了那匹传说中的神驹—— 通体雪白,纯净得毫无瑕疵,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披了一层银色的光晕,耀眼夺目。 “好一匹神驹!”茅清兮忍不住赞叹。 她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御风神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像是在警告。 “夫人当心,这马烈得很,会伤人!”管家紧张地提醒,生怕茅清兮有个闪失。 茅清兮却像没听见似的,眼中只有那匹神骏非凡的马。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它。 “夫人不可!”管家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出声阻止。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茅清兮已经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嘶——” 管家倒吸一口凉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御风神驹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么多年来,除了冀容白,还没人能成功骑上它! 他仿佛已经看到茅清兮被掀翻在地,甚至被踢伤的画面。 可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茅清兮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手抓着缰绳,一手轻轻抚摸着御风神驹的鬃毛。 而那匹暴躁的烈马,竟也出奇地安静,只是轻轻摇了摇尾巴。 “驾!” 茅清兮清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 御风神驹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茅清兮只觉得畅快淋漓。 她紧紧抓住缰绳,感受着身下骏马的奔腾,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一人一马,如同闪电般在山间穿梭。 管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拔腿就往回跑。 第六十一章 这事儿,得赶紧告诉将军! 他边跑边想,夫人看着媛媛弱弱的,怎么就能降服御风神驹呢?真是奇了怪了。 墨川听闻此事,同样大惊失色。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御风神驹向来只认您一人,夫人她……” 冀容白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 “无妨。”他缓缓开口,“你们还是不太了解她。”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墨影是认得她的。” 墨川和管家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冀容白的意思。 但见他如此笃定,也只得将信将疑地退下。 另一边,茅清兮驾着御风神驹,一路向后山深处奔驰。 让她意外的是,这匹传说中桀骜不驯的神驹,竟意外的温顺。 它仿佛能听懂她的话,随着她的指令,时而加速,时而减速。 一人一马,配合默契,跨越沟壑如履平地。 茅清兮的心情越来越好,甚至忍不住放声高歌。 不知跑了多久,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青松观! 茅清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前世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紧紧勒住缰绳,御风神驹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茅清兮抬头望去,只见青松观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周围还守着一队侍卫。 那是太子的仪仗! 钱云霄果然在此! 茅清兮心中冷笑。 前世,她被父亲茅文昭以“静心”为由,送到了这青松观。 名为静心,实为软禁。 而钱云霄,便是这里的常客。 那时,她还以为钱云霄是为她而来,心中甚至对他生出了一丝感激。 可后来她才明白,钱云霄不过是看中了青松观里那位“能通天”的白苏道长。 他想请白苏道长出山,替圣君调配永生仙丹。 有了这层关系,钱云霄在朝中的势力,自然是水涨船高。 甚至,在与宁王的博弈之间,他也因此占得了先机。 茅清兮深吸一口气,将前世的记忆压下。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钱云霄如愿! 她翻身下马,将御风神驹交给一旁的道童,自己则大步向观内走去。 “来者何人?” 守门的侍卫立刻拦住了她。 茅清兮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怎么,这青松观何时成了太子的私产,旁人不得入内了?” 那侍卫被她一噎,正要发作,却被身后一人喝止。 “放肆!这位是苏将军的夫人,不得无礼!”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茅清兮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朝她走来。 此人正是钱云霄的谋士,孔谋。 茅清兮对这个人,没有一丝好感。 前世,孔谋可没少替钱云霄出坏主意,残害忠良。 孔谋却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厌恶,依旧笑眯眯地朝她拱了拱手: “不知冀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茅清兮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了青松观。 观内的一切,都和前世一样。 只是少了那些虚伪的寒暄和算计,让茅清兮觉得格外清净。 她随意地在观中走着,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破坏钱云霄的计划。 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了钱云霄。 他正站在一棵古树下,似乎在和白苏道长说着什么。 “冀夫人,真是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钱云霄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茅清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太子殿下。” 她朝钱云霄行了一礼,心中却在想,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 钱云霄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茅清兮今日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英姿飒爽,与平日里那些大家闺秀截然不同。 这种张扬的美,让钱云霄眼前一亮。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茅清兮这块璞玉呢? 若是早些将她纳入府中,或许…… “听闻太傅曾向我夸赞过他的女儿,说其有倾国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钱云霄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父亲常在我面前提起暮暮妹妹,说她才情过人,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佳人。” 钱云霄顿了顿,目光落在茅清兮的身上,笑容似乎真诚了些: “不过依孤之见,夫人,似乎更胜暮暮几分。” 茅清兮听了这话,心里冷笑。 上辈子钱云霄就爱说好听的哄人,夸她武功好。 这辈子又夸她好看,还真是换汤不换药。 当她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这么好骗? “太子殿下过誉了。”茅清兮语气淡淡的,不带一丝波澜。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一转: “说起来,妾身斗胆求殿下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钱云霄一听,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清兮不必多礼,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但说无妨。” 他特意省去了那些虚头巴脑的称谓,直呼她的名字,语气也亲近了不少。 “这……”茅清兮故作迟疑地咬了咬唇,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可是有什么难处?”钱云霄见状,立刻追问道。 茅清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唉,实不相瞒,”她轻叹一声,缓缓开口,“家妹暮暮,与临川伯府的林大公子,两人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只是父亲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们二人……至今未能修成正果。” “哦?竟有此事?”钱云霄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 茅清兮微微颔首,眼角余光瞥见钱云霄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心中冷笑更甚。 她继续说道:“臣妇斗胆,想请太子殿下……出面成全。” 钱云霄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悦。 他原本以为茅清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求他,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小事。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兵权、是支持,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他根本没心思理会。 更何况,茅暮暮那个女人,他压根就没看上。 不过…… 钱云霄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若是能借此机会,让茅清兮欠他一个人情,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可有为自己打算过?”他试探着问道,“孤说过,你的事,孤都会尽力。” 茅清兮摇了摇头:“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臣妇并无所求。只要能成全了家妹,臣妇……便心满意足了。” 钱云霄盯着茅清兮看了一会儿,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孤便答应你。此事包在孤身上,孤会亲自向父皇请旨,为他们二人赐婚。到那时,便是太傅,也无话可说。 第六十二章 ” 茅清兮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茅暮暮,这份“大礼”,你可要好好收下! 钱云霄自以为卖了茅清兮一个人情,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拉近一下两人的关系,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办。 “对了,”他话锋一转,说道,“前些日子,孤与孔首辅一同去了趟青云书院,见到了你的弟弟茅飞羽。那孩子聪慧过人,是个可塑之才。孤已经跟孔首辅打过招呼,让他收飞羽为徒。如此一来,飞羽的前程,便不必担忧了。” 茅清兮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地说道:“多谢太子殿下‘费心’。” 孔首辅是太子的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茅飞羽拜入孔首辅门下,就等于被打上了太子的标签,日后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她原本打算,等茅飞羽回来,定要让他与太子一党划清界限。 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晚了。 茅清兮心里清楚,以钱云霄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茅飞羽这颗棋子。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把茅飞羽从这个泥潭里拉出来。 “清兮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何须见外?”钱云霄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他以为自己这一手,既拉拢了茅清兮,又控制了茅飞羽,可谓是一箭双雕。 殊不知,茅清兮心中早已对他恨之入骨。 “殿下所言极是。”茅清兮淡淡地应了一句,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 钱云霄今日来青松观,是为了请白苏道长。 茅清兮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她只能等。 等钱云霄带着白苏道长离开。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夜幕降临,青松观内一片寂静。 茅清兮悄无声息地潜入白苏道长的丹房。 她对炼丹一无所知,但她知道,钱云霄让白苏道长炼制的丹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苏道长的炼丹炉里,还残留着一些没有燃尽的药渣。 茅清兮小心翼翼地取了一些,用手帕包好,准备带回去让司玄苏看看。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茅清兮心中一惊,连忙躲到一旁的暗处。 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到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正是白苏道长。 而另一人……竟然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道长,这丹药……真的没问题吗?”那侍卫压低声音问道。 白苏道长捋了捋胡须,得意地笑了笑: “放心吧,这可是贫道精心炼制的‘九转金老’,保证药到病除,延年益寿。” “可是……”那侍卫似乎还有些犹豫,“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不会有万一的。”白苏道长打断了他的话,“这丹药的配方,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提供的,绝对万无一失。” 茅清兮听到这里,心中顿时了然。 果然,这丹药有问题! 而且,这背后的一切,都是钱云霄在捣鬼! 她暗自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揭穿他们的阴谋。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冲动。 她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能将钱云霄一举扳倒。 茅清兮悄悄离开了青松观,连夜赶回了庄子。 她将从丹房里带回来的药渣,交给了司玄苏。 “玄苏,你看看,这药渣里都有什么成分?” 司玄苏接过药渣,仔细地闻了闻,又用银针试了试,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清兮,这丹药里……含有剧毒!” 茅清兮心中一沉,果然不出她所料。 “这毒,可有解?”她问道。 司玄苏摇了摇头:“此毒十分罕见,我……也无能为力。” 茅清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钱云霄的阴谋。 “玄苏,你能不能配制出一种药,可以暂时掩盖这丹药的毒性?” 司玄苏想了想,说道:“这……倒不是不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种药,只能暂时掩盖,并不能彻底解毒。而且,若是长期服用,反而会加速毒性的发作。” 茅清兮听了这话,心中有了主意。 “无妨,只要能暂时掩盖就好。”她说道,“你尽快配制出来,我有用处。” 司玄苏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他知道,茅清兮一定有她的计划。 茅清兮拿到药后,立刻给安王府送去了一封密信。 她将钱云霄的阴谋,以及白苏道长炼制的毒丹,都一一告知了宁王。 她相信,宁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没过多久,宁王就派人来传话,让她进宫一趟。 茅清兮知道,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 …… 几日后,茅清兮和冀容白回到了京城。 马车缓缓驶入福宁街,朝着秦府的方向而去。 “吁——” 车夫突然猛地一拉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茅清兮身子一晃,差点撞到车厢上。 “怎么回事?”冀容白连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 “娘子,有人拦车!”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茅清兮心中一动,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马车前,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茅清兮,你给我下来!”“茅清兮,你给我滚出来!” 一声炸雷也似的吼叫,惊得拉车的马儿都险些失了前蹄。 茅清兮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吩咐: “墨川,让他闭嘴。” 墨川闪身出现在车前,看死人一样看着那个犹自叫嚣的男子: “再敢喧哗,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刁明远?他竟拦苏枭将军的马车? 茅清兮心中疑惑更甚,纤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发出极有节奏的“嗒嗒”声。 这声音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催促着事件的发展。 车帘被掀开一角,刁明远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茅清兮,你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 “哦?”茅清兮这才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林公子此言差矣,我做了什么,需要认?” 她身子微微前倾,看似随意地倚靠在车厢壁上,实则每一寸肌肉都蓄势待发。 “你……”刁明远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不轻,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总不能当街说,她为了不嫁给自己,竟使出那等下作手段吧?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清兮,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你也不能… 第六十三章 …” “停。”茅清兮抬手打断他,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林公子,请自重。‘清兮’二字,不是你能叫的。” “你!”刁明远气得浑身发抖,“你别以为……” “够了!”茅清兮忽然厉声喝道,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刁明远,你是不是觉得,我茅清兮当真不敢动你?” 她缓缓起身,裙摆随着动作无风自动。 一股无形的压力,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刁明远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想做什么?”他色厉内荏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做什么?”茅清兮冷笑一声,缓缓走下马车。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她停在刁明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轻蔑。 “有些东西,不是你能肖想的。” “你……” “咔嚓——” 马车内,一声脆响打断了刁明远的辩驳。 上好的紫檀木小几,在冀容白手中,碎成数块。 他抬起头,眼底一片冰寒。 敢拦他的车,还敢对他夫人出言不逊? 这刁明远,是嫌命太长了吗? “墨川。” 冀容白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把他的嘴,给我缝上。” 墨川应声上前,手中长剑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慢着。” 茅清兮却在这时开口阻止。 她并非心慈手软,只是不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与这等小人纠缠不清。 更何况,对付刁明远这种人,有的是更巧妙的法子,能让他生不如死。 她回眸,对着马车内的冀容白微微一笑。 那笑容,如春风拂柳,温暖和煦,瞬间驱散了冀容白眼底的阴霾。 他微微颔首,示意她自行处理。 茅清兮转过身,看向刁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刁明远,”她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你方才说,我心肠歹毒?” 刁明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 “难道……不是吗?你为了……” “为了什么?”茅清兮步步紧逼,“为了不嫁给你,所以设计让你娶茅暮暮?” 她嗤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茅清兮,还不至于为了你这种货色,费尽心思。” 她忽然扬声,声音清脆,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今日就请大家做个见证!” “我茅清兮,若当真对这刁明远有半分情意,便叫我……”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这誓言,可够毒的! 刁明远更是脸色煞白,如遭雷击。 “清兮,你……你何必如此?”他颤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何必?”茅清兮冷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忽然转身,对着马车深深一拜。 “夫君,妾身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若有半句谎言,便叫妾身……” 她再次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孤独终老,永世不得所爱!” 马车内,冀容白的心,猛地一颤。 他看着茅清兮,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女人…… 他缓缓起身,走下马车,来到茅清兮身边。 “夫人,”他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为夫相信你。” 他握住茅清兮的手,轻轻一拉,将她揽入怀中。 “有为夫在,你永世都不会孤独终老。”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茅清兮微微一愣。 她抬头,看向冀容白,却见他眼中一片真诚。 这人…… 是在演戏,还是……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多谢夫君。”她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议论声。 “这苏枭将军,当真是宠妻如命啊!” “可不是,为了夫人,竟连这等毒誓都敢发。” “那刁明远,还真是自不量力,竟敢肖想苏枭将军的夫人。” “……” 刁明远站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被所有人嘲笑、鄙视。 “刁明远,”茅清兮忽然开口,声音冰冷,“我再说最后一遍。” “别拿我和茅暮暮比,你不配。” “至于你和茅暮暮的婚事……”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会向圣上请旨赐婚。” “你就等着,迎娶你的‘心上人’吧。” “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会好好‘祝福’你们……”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刁明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赐婚? 他……真的能娶到茅暮暮了? 巨大的狂喜,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可在这狂喜之中,却又夹杂着一丝…… 难以言喻的空虚。 他下意识地看向茅清兮,却见她早已转身,依偎在冀容白怀中。 那画面,是如此的刺眼。 “墨川,送客。” 冀容白淡淡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墨川应声上前,手中长剑再次出鞘。 “林公子,请吧。” 他冷冷地说道,眼神中满是警告。 刁明远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转身仓皇逃离。 “啊——”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却是墨川出手,直接废了他一条腿。 马车,缓缓启动,碾碎了一地的喧嚣与闹剧。 茅清兮靠在冀容白怀中,思绪纷乱。 她知道,今日这一出,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与冀容白之间,终究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至少,暂时解决了刁明远这个麻烦。 回到府中,茅清兮来不及喘口气,便匆匆赶往醉月楼。 有些事,必须尽快弄清楚。 刚一进门,司玄苏便迎了上来。 “主子,宁王那边有动静了。” “哦?”茅清兮挑眉,“说来听听。” “宁王收到消息后,连夜派人潜入太子府,试图暗杀白苏道长。” “结果呢?” “白苏道长虽未丧命,却也身受重伤,短期内无法再为太子炼丹。”司玄苏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子已加强了对白苏道长的保护,我们的人暂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无妨。”茅清兮摆了摆手,“只要能阻止钱云霄的阴谋,便已足够。” 她沉吟片刻,又道: “继续派人盯着安王府和太子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禀报。” “是。”司玄苏应道,又说起另一件事,“主子,关于青虹剑,属下查到了一些线索。 第六十四章 ” “说。” “这把刀,二十年前曾是江湖侠女俞霜的兵器,后来俞霜在刺杀一名贪官后便不知所踪。属下查阅了大量卷宗,发现俞霜此人,嫉恶如仇,武功高强,在江湖上颇有名望。” 江湖侠女? 茅清兮眉头微蹙。 这倒是与她之前猜测的,茅暮暮身边那女子的身份,颇为吻合。 可茅暮暮,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与江湖侠女扯上关系? “茅暮暮和骆芸入侯府之前的经历呢?可有查到什么?” “主子,让人跑了趟福宁街头那间诊所,但医馆早已易主,先前的人一个也找不到了。至于骆芸的老家安州,我们的人也仔细查过,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果:他们母女,在茅文昭去寻他们之前,从未离开过安州。” “不可能。” 茅清兮断然否定。 前世,茅暮暮可亲口承认过,她们母女早已来到京城。 究竟是谁,有如此通天的本事,能将她们的过往抹得一干二净? 茅清兮与茅暮暮数次交锋,并未察觉出她有何过人之处。 茅暮暮,绝无这等心机与手段。 而太子钱云霄,虽对茅暮暮表现出几分兴趣,却也并非全然为其倾倒。 那么,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茅清兮沉声吩咐。 “俞霜既然为茅暮暮所用,便从她身边的人查起,或许能有所突破。” “是。” 司玄苏领命而去。 茅清兮独自坐在房中,陷入沉思。 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接近真相。 但同时,也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危险。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一切,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冀容白。 因为,花朝节,就要到了。 那是前世,冀容白殒命的日子。花朝节,御家别院。 马车辚辚,随御驾缓缓驶入。 这别院依山傍水,繁花似锦,当真是人间仙境。 各府女眷随行,车马喧嚣,热闹非凡。 茅清兮坐在洛国公府的马车里,撩起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 她心不在焉。 不多时,马车停稳。冀容白已在车外等候。 茅清兮扶着他的手,款款下了马车。两人并肩而行。 别院内早已布置妥当,处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安顿下来之后,茅清兮忽然拉住冀容白。 “把手给我。” 她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 冀容白微怔,随即顺从地伸出手。 茅清兮纤细的手指搭上他腕间,凝神诊脉。 半晌,她秀眉紧蹙,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冀容白看着她,将她的手反握在掌心,低声道: “为夫无碍,娘子不必忧心。” 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茅清兮抬眸,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似嗔似怨,又带着几分无奈。 她想说,上辈子你可就在这时候没的。 可这话,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重生的秘密,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些时日,她日日为冀容白诊脉,不敢有丝毫懈怠。 脉象虽无明显起色,但好在,也未曾继续恶化。 至少,不会像前世那般,在这花朝节上,突然毒发。 茅清兮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去,满园春色,人声鼎沸。 她凑近冀容白,压低声音问: “这里头,想取你性命的……怕是不少吧?” 冀容白闻言,低低笑了起来: “何止不少,简直多如牛毛。” 这话,倒也并非夸大。 他掌管五万鹰羽卫,位高权重。 偏偏又不肯依附任何一位皇子。 那些皇子,明里不敢对他如何,暗地里,只怕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想到此处,茅清兮不由得握紧了冀容白的手。 宴席设在花园中,放眼望去,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一个个席位,错落有致地摆放在花丛边。 茅清兮推着冀容白,缓缓走向他们的席位。 走近了才发现,这位置,竟是紧挨着圣驾。 而对面,坐的正是太子钱云霄。 钱云霄远远地朝她望来,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 茅清兮微微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只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她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钱云霄的目光。 左手边,是贤王的席位。 这位贤王,平日里深居简出,不问朝政。 只喜欢些琴棋书画,风花雪月之事。 冀容白与他,似乎私交甚笃。 贤王主动与冀容白寒暄,冀容白也破天荒地颔首回应。 贤王目光一转,落在茅清兮身上,笑道: “容白,你这夫人,可是娶对了,瞧你这气色,红润了不少。” 冀容白握着茅清兮的手,微微收紧: “内子是我的福星。” 声音虽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贤王一愣,显然没料到,一向冷若冰霜的冀容白,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又细细打量了茅清兮几眼。 茅清兮只作未见,神色坦然。 此时,圣上与皇后,已登上高台。 底下众人,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愿陛下福寿安康永昌,愿娘娘福泽绵长。” 声音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平身吧。” 圣上抬手,声若洪钟。 “今日花朝节,众卿不必拘礼,尽情玩乐便是。” 这位大晋国君,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矍铄,气度不凡。 举手投足间,依稀可见当年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英姿。 可茅清兮却知道,这看似强健的身躯,实则已是日薄西山。 否则,太子也不会那般急切地,想要求什么长生不老药了。 正思忖间,一阵悠扬的丝竹声,忽然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十余名身着轻纱的女子,自花丛深处,翩然而至。 为首一人,身段婀娜,面容姣好。 竟是安阳侯府的二小姐,茅暮暮。 她今日,竟做了采花女使。 采花女使,虽无明文规定出身。 可历年来,多是乐坊舞姬,或是新选的秀女担任。 像茅暮暮这般,世家贵女亲自上阵的,倒是头一回见。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这茅二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果真名不虚传。” “是啊,不仅才华横溢,这容貌气度,也是一等一的。” “宋太傅,您这女儿,可曾许配人家?”有人高声问道。 赞叹声,艳羡声,此起彼伏。 茅暮暮听在耳中,面上笑意更浓,心中更是得意非凡。 她偷偷朝太子钱云霄望去。 钱云霄果然正看着她。 她心头一阵狂跳,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 按照规矩,采花女使,需将篮中鲜花,敬献各位大佬。 茅暮暮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莲步轻移,来到钱云霄面前。 她盈盈下拜,声音娇柔: “太子殿下。 第六十五章 ” 钱云霄微微一笑,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茅二小姐,今日这身装扮,当真是……人比花娇。” 这话,已是十分露骨的赞美了。 茅暮暮听得心花怒放,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从花篮中,精心挑选出一支开得最为艳丽的花,双手捧着,插进太子席前的花瓶中。 做完这些,她本以为,太子还会再说些什么。 可等了半晌,却不见太子有任何表示。 她忍不住微微抬头,偷眼看去。 只见太子神色淡淡的,似乎并无异样。 茅暮暮心头一阵失落,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只得强自按捺,转身走向下一个席位。 她目光流转,在人群中搜寻着。 最后,落在了茅清兮身上。 茅暮暮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角也微微翘起。 她款步走到茅清兮面前,微微俯身,低声道: “姐姐,妹妹这身打扮,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声音里,带着几分炫耀,几分挑衅。 茅清兮抬眸,看着她,神色平静: “二妹妹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茅暮暮却不肯罢休,继续道: “姐姐,您说,妹妹今日这般,是不是比往日,更出彩了些?” 茅清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茅暮暮见她这般,只当她是嫉妒,心中更是得意。 今日这番出场,不仅在众人面前露了脸,还得了太子的夸赞。 她觉得,自己离太子妃之位,又近了一步。 “茅二小姐,这花……” 一旁,有人轻声催促。 茅暮暮这才回过神来,继续给其他人送花。 刁明远远远地望着茅暮暮,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她身上。 今日,他特意拄着拐杖前来。 为的,就是那日茅清兮所说的赐婚之事。 可自从茅暮暮出现,他便神不守舍,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身影。 他等啊等,却始终不见茅暮暮过来。 眼看着送花就要结束,他心中,不由得一阵焦急。 难道,暮暮当真不愿见他? 就在这时,圣上忽然开口: “长平侯。” 茅文昭一愣,忙出列跪拜: “臣在。” “你教养的好女儿啊!” 圣上捋着胡须,朗声笑道: “朕今日,便为她指一门婚事,如何?” 茅文昭闻言,喜出望外,连忙叩头谢恩: “臣谢主隆恩!” 茅清兮站在冀容白身后,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朕看,你这女儿,与临川伯府的大公子,倒是十分般配。今日,朕便为你们做主,结下这门亲事!” 圣上金口一开,便再无更改的余地。 昌平伯连忙跪下谢恩。 茅文昭虽觉突兀,却也不敢违抗圣意,只得跟着叩头谢恩。 而站在底下的茅暮暮,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身子摇摇欲坠,险些站立不稳。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我怎么可能……嫁给刁明远?” 她猛地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圣上,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恐和绝望。 “肯定是搞混了!一定是……”“刁明远!” 一声尖叫,像平地里炸起惊雷,把花宴上的乐声震得七零八落。 茅暮暮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个朝昌平伯跪拜的男人,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她可是要做太子妃的! 怎么能嫁给刁明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盆冰水当头泼下,浇得她透心凉。 满腔的惊怒、不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 她下意识地看向钱云霄,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为她挡风遮雨。 可钱云霄呢?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对面的茅清兮身上,连余光都没分给她一点。 而茅清兮,正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茅文昭和昌平伯谢恩。 那副看戏的姿态,像一把刀,狠狠扎在茅暮暮心上。 那一刻,茅暮暮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小丑,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她踉跄着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像是要冲上去,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碎。 突然,刁明远越过她身边,目不斜视地走到昌平伯旁边跪下。 “臣,谢主隆恩。” 他倒是干脆利落。 “刁明远!” 茅暮暮再也忍不住,声音嘶哑,像受伤的野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像无数根针,要把她刺穿。 刁明远回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茅暮暮孤零零地站在三人身后,不上不下。 这时候,她不谢恩,反而像个疯婆子一样,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暮暮!还不快过来谢恩!” 茅文昭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茅暮暮眼圈通红,嘴唇哆嗦着,那句“我不嫁”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她不敢。 那话在舌尖上滚了又滚,最终还是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嘴的苦涩。 皇上金口玉言,她要是敢顶撞,那就是抗旨,脑袋还要不要了? 宁王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故意煽风点火: “宋大人,令嫒这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这话一出,茅文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是太子太傅,茅暮暮要是在这里闹起来,丢的不仅是他的人,还有太子的脸面。 高台上的皇帝,脸色也沉了下来,眼神像冰冷的刀锋。 太子更是狠狠瞪着茅文昭,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茅文昭吓得后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顾不上别的,疾言厉色地呵斥: “暮暮,你还愣着干什么!” 茅暮暮这才回过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挪过去。 茅文昭一把将她扯跪在地上,脸上强撑着笑,对皇帝解释: “陛下恕罪,小女这是……喜不自胜,一时失态了。” “茅暮暮,你是想让全家给你陪葬吗?!” 茅文昭一边说,一边暗中用力掐住茅暮暮的胳膊,低声警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茅暮暮疼得一哆嗦,可这点疼,哪比得上她心里的疼。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开口: “臣女……谢,陛下,隆恩。” 总算,这几个字还是说出来了。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些,宴席上的气氛,也稍微轻松了些。 茅文昭暗中拽了拽茅暮暮,示意她赶紧起来。 茅暮暮像个被抽走了线的木偶,机械地站起身,转头看向钱云霄。 可钱云霄,依旧没有看她。 从头到尾,一次都没有。 那一刻,茅暮暮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怒火、恨意、不甘,像决堤的洪水,在她心里疯狂肆虐。 她不甘心! 她绝不认命! 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将来,她想当人上人,谁也别想拦她的路! 第六十六章 皇帝赐婚又怎么样? 不过是个小小的绊脚石,她会把它踢开! 花宴上的丝竹声再次响起,仿佛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茅清兮看着茅暮暮被茅文昭拉回去,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就知道,茅暮暮没那个胆子当众抗旨。 如今圣旨已下,她不认也得认。 那就祝她和刁明远,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千万别再出来祸害别人! “这么开心?” 冀容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茅清兮转过头,见冀容白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 “姐姐为妹妹的婚事感到高兴,有什么不对吗?” 茅清兮故意眨了眨眼, “毕竟,这可是陛下亲自赐婚,天大的荣耀呢。” “哦?是吗?” 冀容白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怎么觉得,你更期待的,是令妹出嫁的那一天?” “知我者,莫若夫君也。” 茅清兮毫不掩饰, “等到那天,我一定备上一份厚礼,好好‘恭贺’他们。” 这一世,她要让茅暮暮也尝尝,什么叫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什么叫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冀容白静静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精致的眉眼,看着她眼底闪烁的光芒。 他微微一笑,目光柔和: “好,我都依你。” 高台上,皇帝的目光突然转向了冀容白。 “容白。” 茅清兮和冀容白同时回神。 冀容白坐在轮椅上,无法起身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陛下有何吩咐。” “容白,朕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好,” 皇帝语气关切, “太医院那些人都是废物!朕回头就让他们再给你好好看看!” “谢陛下隆恩。不过,臣最近已经好多了。” 冀容白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就好。” 皇帝满意地点头,转头吩咐: “沈得禄,去,把朕库里那支千年血参,还有那些滋补的药材,都给容白送去。” 皇后一听,急了: “陛下,那些可是……” 皇帝抬手制止了她,不容置喙地说: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冀容白没有推辞,面无表情地道谢。 在场的人,除了皇后,其他人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 茅清兮想起,曾听人提起,圣上对苏枭将军非比寻常。 当年大晋初建,百废待兴,苏枭将军甚至在宫中陪伴圣上两年,处理政务。 后来苏枭将军主动请缨,前往云陲驻守,圣上还多次召他回京。 相比于几位皇子,圣上对冀容白的看重,那是有目共睹的。 冀容白十二岁那年,圣上甚至特许他组建私兵。 赫赫有名的鹰羽卫,就是冀容白一手打造的。 若是换做其他皇子,恐怕早就被冠上谋逆的罪名,抄家灭族了。 也正因为如此,其他皇子对冀容白,嫉恨更深。 茅清兮暗自猜测,前世冀容白在花朝节遇刺,多半就是这些皇子在背后捣鬼。 皇帝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茅清兮身上: “这位,就是容白新娶的夫人吧?朕记得,好像是宋家长女?” 说着,他看向茅文昭。 茅文昭连忙躬身回答: “回陛下,正是臣的长女,茅清兮。” “哦?上前来,让朕瞧瞧。” 皇帝饶有兴致地说。 茅清兮莲步轻移,走到高台下,跪拜行礼: “臣妇茅清兮,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她低着头,感受到从上方投射下来的目光,威严,沉重,让人不敢抬头。 “把头抬起来。” 过了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 茅清兮依言抬头,目光平静,没有丝毫的胆怯和慌乱。 在场的宾客,也都纷纷看向她。 宋府姐妹俩,一个才貌双全,一个声名狼藉,在京城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先前他们见了茅二小姐,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温柔娴静,端庄大方。 但这宋家大小姐…… 却和传闻中大相径庭。 她虽然也生得极美,却不像茅二小姐那样柔弱,反而带着一股冷冽的气质,像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 皇帝打量了她许久,忽然开口问道: “你母亲,可是童霜?” “回陛下,正是。” 茅清兮回答。 听到“童霜”这个名字,在场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眼中更是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年轻的官员或许不清楚,但那些跟随皇帝一同打江山的老臣,又怎会忘记,当年那位名震天下的青霜将军? 只是,自从大晋朝建立后,青霜将军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久而久之,人们似乎也习惯了不再提起她。 甚至,连她的女儿,也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下去吧。” 皇帝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 茅清兮退回到冀容白身边。 她再次抬头看向皇帝时,发现他脸色阴沉,眼底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仅是皇帝,在场的几位老臣,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尤其是茅文昭,脸色苍白,眼神闪躲,似乎很害怕皇帝的目光。 茅清兮心中疑惑更甚,她总觉得,当年母亲的死,或许并不简单。御花园偏殿内,原本热闹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冻结。 茅清兮正出神,心不在焉。 一块精致的点心被轻轻推到她面前,她却毫无察觉,目光仍旧飘忽。 “娘子?”冀容白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 “容白。” 高坐上位的皇帝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长辈的关切。 “后院养着一群稀罕的信鸽,肉质鲜得很,炖出来的汤也滋补。你身子弱,一会儿可得多喝点。” 冀容白一怔,随即起身,微微躬身行礼: “谢陛下。” 话音刚落,一排宫女鱼贯而入。 每人手中都托着一个小巧的铜盅,里面盛着乳白色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鸽子汤似乎极为珍贵,每位席前也仅有一盅。 皇帝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了冀容白身上,又道: “把朕这盅也端给容白。” 满座哗然。 皇后向来端庄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阴翳。 太子坐在下首,自宴席开始,皇帝都未曾正眼瞧过他。 此刻却对冀容白如此关怀,实在令人玩味。 这恩宠,来得太过突然,太过浓烈。 洛国公府众人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各个神色凝重。 冀国公低垂着头,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仿佛这殿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鸽子汤被小心翼翼地摆在冀容白面前。 冀容白却未伸手去接,只是将其中一盅推到了茅清兮面前。 “娘子也尝尝。”他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温柔。 “若是喜欢,咱们走的时候,便让墨川去寻摸几只,带回府上养着。 第六十七章 ” 这话一出,满堂宾客都变了脸色。 旁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到了冀容白这里,竟成了可以随意取用的玩物。 可皇上金口玉言,谁又敢说什么呢? 大家只得在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茅清兮拿起银勺,在汤盅里轻轻搅动。 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嗯……”她微微颔首。 “味道确实不错。” 冀容白见她喜欢,嘴角微微上扬。 “那待会儿就让墨川去办。” 茅清兮点了点头,也没推辞。 反正已经够招眼的了,再多这一桩,也不算什么。 她正欲再喝,冀容白却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 茅清兮一愣:“怎么了?” 冀容白没说话,只是盯着她手中的汤盅,神色凝重。 茅清兮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汤色如常,并无异样。 她凑近闻了闻,也未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她微微皱眉,有些不确定。 或许是因为知道花朝节会出事,所以才如此紧张吧。 “娘子可是越来越关心为夫了。”冀容白忽然笑了,打破了沉默。 茅清兮瞪了他一眼,心道:我这是关心则乱! 她低下头,刚要低头喝碗里的汤。 突然! 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辛辣味,钻入了她的鼻腔。 茅清兮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猛地将冀容白面前的那盅汤,夺了过来。 冀容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目光如炬。 “有问题?”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你喝了多少?可有不适?” 茅清兮摇了摇头:“我这盅没事,有问题的是你这盅。” 她说着,又低下头,仔细闻了闻那盅汤。 那味道极淡,若非她对气味格外敏感,恐怕也难以察觉。 她用勺子轻轻搅动,那股淡淡的、带着一丝刺鼻的辛辣味道,便缓缓地散发出来。 “是断肠花……”茅清兮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 “这汤里,有人下了断肠花……” 断肠花,但凡习武之人都不会陌生,中毒者五脏六腑有如被寸寸割裂,最终在无尽痛苦中死去。 更可怕的是,此毒无色无味,银器也验不出来。 “这汤……”茅清兮看向冀容白,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愤怒。 “原本就是送到你面前的?” “是。”冀容白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有人要害我。” 在这皇家宴席上,竟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下毒。 这人的胆子,大得简直没边了! 知道冀容白可能遭遇了什么,茅清兮的心,反倒稍稍安定了些。 她抬起头,目光在太子和宁王之间来回扫视。 如果说这两人有谁最希望冀容白死,那一定是宁王。 可偏偏,宁王和负责别院守卫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统领尹震是姻亲。 冀容白一死,北镇抚司难辞其咎,宁王也会被牵连。 这…… 茅清兮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切都太过巧合,反而显得不真实。 太子,手里没有军队指挥权,反倒显得干净。 “这出戏……”茅清兮的目光,从太子和宁王身上移开,落在了冀容白身上。 “看来是非演不可了。” 冀容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娘子莫非是心疼为夫了?” 茅清兮:“……” 她就知道! 冀容白看着茅清兮,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突然! 冀容白身体猛地一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紧紧抓住茅清兮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娘……娘子……”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夫君!” 茅清兮惊呼一声,声音撕心裂肺。 她猛地扑到冀容白身上,紧紧地抱住他,浑身颤抖。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她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偏殿的宁静。 “怎么回事?!” 皇帝猛地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和威严。 殿内众人,也纷纷起身,原本还算有序的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陛下……夫君他……他好像是毒发了……”茅清兮的声音,带着哭腔。 “求陛下……救救他……” “太医!太医呢?!都死哪儿去了!”皇帝怒吼。 他身边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快!把苏将军抬到偏殿去!” 几个侍卫冲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将冀容白抬起,朝偏殿跑去。 皇帝紧随其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茅清兮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泪水模糊了视线。 偏殿内,一片混乱。 太医们围在冀容白身边,一个个脸色煞白,手忙脚乱。 “陛下……苏将军……是寒星露毒发……”为首的太医颤声说道。 “寒星露……”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一群废物!连个毒都解不了!朕要你们何用!” 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太医,怒吼道。 “都给朕滚出去!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苏将军的性命!” 冀容白被抬走了,皇帝也跟着去了。 茅清兮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冷着脸,心中暗自冷笑。 为了一个冀容白,皇帝竟如此失态,连这满殿的宾客都不顾了。 “都散了吧。”她淡淡地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这场宴席,是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 众人只得纷纷起身告退。 混乱中,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过冀容白和茅清兮的席位。 他弯下腰,顺走了那盅冀容白没喝的鸽子汤……两位太医得了令,如蒙大赦,叩首如捣蒜,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偏殿内,皇帝焦躁地踱着步,脚下的金砖几乎要被他踏出凹痕。 茅清兮将空碗递给一旁的侍女,又取了块帕子,细细地替冀容白拭去嘴角残渍。她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 “他……情况如何?”皇帝急切地问,目光紧盯着冀容白,似要将他看穿。 “夫君他……”茅清兮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未醒来。” “废物!都是废物!”皇帝猛地一掌拍在黄花梨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朕养你们有何用?居然一条人命都保不住!” 两名太医吓得魂飞魄散,扑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皇帝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茅清兮,语气冰冷:“还有你!朕原以为,将你许配给容白,是成全一桩良缘!可你呢?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朕定不轻饶! 第六十八章 ” 茅清兮扑通一声跪倒,垂首不语,默默承受着皇帝的怒火。她紧咬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你就跪着!”皇帝猛一甩袖,怒声道,“容白何时醒来,你何时才能起身!” 皇后、太子以及几位皇子先后来探望,皆被皇帝以“以免惊扰冀容白休养”为由,一一挡了回去。 冀容白命在旦夕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整个御家别院。有人忧心忡忡,也有人幸灾乐祸。 洛国公府内。 冀二夫人喜上眉梢,抚掌大笑:“好!好!好!冀容白这小孽障,可算是要死了!” 她长舒一口气,仿佛多年来的夙愿终于得偿。 “这几年,我可算是熬出头了!” 她话锋一转,瞥了眼身旁的冀晚雨,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你那好哥哥要死了,你这做妹妹的,不难过?” 冀晚雨低着头,声音细微:“晚雨……与二婶一样。冀容白一死,二哥承袭爵位,便是理所当然。” “还算你懂事。”二夫人不屑地冷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她儿子冀徒临已入六部,仕途一片光明。若冀容白一死,国公府的爵位自然落到她儿子的头上,简直是喜从天降。 冀二夫人又开始盘算着,这下没了冀容白,日后等她儿子尚了公主,再生个一儿半女,冀家的爵位就能永远握在她儿子的手里。 冀晚雨低垂着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 冀晚棠因先前之事被老夫人禁足,今日她能随冀二夫人前来参加花朝节,实属不易。 这是她孤注一掷的机会,决不能错过。否则,等待她的,便是嫁给那年过半百的蒋侍郎做继室。 她暗自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这一次,她绝不会失手。 安阳侯府住处。 “你说什么?冀容白快不行了?”茅暮暮猛地站起身,声音尖锐。 春秋连忙回道:“小姐,外头都传遍了!说是皇上龙颜大怒,太医院正使出浑身解数呢。” “哈哈,真是报应!”茅暮暮仰天大笑,状若癫狂,“冀容白一死,我看茅清兮那贱人还如何得意!”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在春秋耳边低语了几句。 茅暮暮见状,问道:“何事?” 春秋犹豫片刻,如实禀告:“小姐,林公子差人传话,想见您一面。” “他竟还敢来见我?!”茅暮暮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上,茶杯应声而碎,“我恨不能……亲手剐了他!” 她咬牙切齿,恨意滔天。 良久,茅暮暮才平复下激荡的心绪,冷冷吩咐:“告诉他,今晚辰时,在花园假山后等我。”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冀容白已无力回天之时,他却奇迹般地苏醒过来。 太医们欣喜若狂,争先恐后地上前诊脉,又开了几张方子。 虽说这些方子不过是些补气养血的寻常药材,但在眼下,谁又敢质疑太医的医术呢? 皇帝闻讯,火急火燎地赶来,嘘寒问暖,又赏赐了一堆珍玩,再三叮嘱冀容白务必保重身体。 太医们正欲告退,冀容白却突然开口:“郎太医,请留步。” “苏将军有何吩咐?”郎太医躬身问道,神态恭敬。 “内人跪了许久,劳烦太医……替她看看,可有伤着。”冀容白的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郎太医的目光落在跪在一旁的茅清兮身上。 圣上未曾开口,无人敢擅自扶她起身。 冀容白昏迷两个时辰,茅清兮便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郎太医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皇帝的脸色,皇帝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行了,起来吧。” 茅清兮谢恩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行至屏风后,由郎太医诊脉。 片刻后,郎太医向冀容白禀报:“苏将军,夫人膝盖有淤伤,下官已经开具药方,按时涂抹便无大碍。” “多谢郎太医。” 待太医离去,皇帝忍不住开口:“怎么,你竟护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陛下说笑了,臣护着自己的夫人,有何不妥?”冀容白微微一笑,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温柔,“小的必须感恩皇上,若非陛下赐婚,臣也娶不到这般贤惠的娘子。” 皇帝一时语塞。 当初赐婚,本就存着利用宋家的心思。他若早知茅清兮是江神医的女儿,定然不会如此草率。 “容白,你且安心养病,若有任何短缺,只管派人来告知于朕。”皇帝又交代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匆匆离去。 茅清兮与墨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墨川手中提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被墨川一把推倒在地,动弹不得。 茅清兮走到小太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冽。 “饶命……将军……夫人饶命啊……”小太监拼命挣扎,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声。 墨川将那盅未曾动过的鸽子汤“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茅清兮冷冷开口:“你我皆是明白人,不必多费唇舌。你若老实交代,我或可留你一条性命。你若执迷不悟……我亦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小太监吓得浑身颤抖,一会儿看看茅清兮,一会儿又看看床上沉默不语的冀容白。比起茅清兮,他更惧怕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 小太监膝行至茅清兮脚边,不住地磕头:“夫人……夫人饶命……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啊……” 就在小太监靠近的瞬间,茅清兮抬脚踩在他的肩上,将他死死压住,不留一丝挣扎的余地。 “究竟是谁,指使你取走这盅汤?”茅清兮俯身逼近,声音冰冷。 小太监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茅清兮。 茅清兮也不急躁,继续道:“你落入我们手中,想必你背后之人早已知晓。你觉得,即便本座此刻放你离开,他会饶你一命吗?” 小太监脸色煞白,眼中满是绝望。 茅清兮淡淡地扫了一眼墨川。 墨川会意,补充道:“送汤来的宫女,刚离开偏殿,便在花园中‘失足’落水,打捞上来时,已没了气息。” 茅清兮并不意外,那宫女不过是一枚弃子,早在踏入偏殿时,便已命不由己。 小太监闻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颤声道:“是……是锦衣卫的倪同知……他让奴才将汤取走……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茅清兮示意墨川将人带下去,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倪同知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人,而锦衣卫指挥使,明面上是效忠皇帝,实则却是宁王的心腹。 这样一来,事情便复杂了。 第六十九章 茅清兮看向冀容白,冀容白立刻对墨川说:“将倪同知带过来。” 墨川领命而去。 茅清兮沉吟道:“看来,对方是做了两手准备。你若饮下那盅汤,便会毒发身亡;你若未饮,他们便会立刻毁掉证据,以免留下把柄。” 她心中疑云密布。上一世,冀容白便是死在这场花朝宴上。但那时,并无人提及鸽子汤一事,只说是寒星露毒发。 究竟是谁,能在皇家宴席上动手脚,且不留一丝痕迹? 太子?宁王?亦或是……另有其人? 原本茅清兮更倾向于是太子动的手脚。 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疑点重重。宁王能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又岂会是个无能之辈? “饿了吗?”冀容白突然开口,打断了茅清兮的思绪。 茅清兮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心大!竟还有心思关心我饿不饿?” “想杀我的人不少,可有胆子、有能力动手的,无非就那么几个。查与不查,又有何分别?倒不如先顾好眼前。”冀容白笑意盈盈,“娘子若饿坏了,为夫可是会心疼的。” 茅清兮一怔,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管是太子还是宁王,都视冀容白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如今细究是谁先动的手,又有何意义? 更何况,冀容白已逃过一劫,她……还要和离吗? 若是不和离,难道真要与他做一对假凤虚凰? 想到这里,茅清兮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赏花宴上,冀容白捡回一条命的消息,像炸雷一样传开。 几家欢喜几家愁,圣上倒是乐开了花,全然不顾那些暗地里的小九九,张罗着赏花这事儿还得继续。 御花园里,各府女眷三三两两聚一块儿,说笑的,赏花的,吟诗的,热闹得很。 有位小姐姐别出心裁,在鬓边簪了朵鲜艳的花儿,引来一群蝴蝶围着她闹腾,那画面,真真儿好看。 圣上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天生丽质,娇若桃花。” 到了开晚宴的时候,冀容白说身上不舒坦,就不去了。茅清兮自然是夫唱妇随,留下来陪他。 圣上特地吩咐御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热腾腾地送了过来。 茅清兮可不客气,甩开膀子吃了个肚圆,冀容白呢,还是只能守着他的清粥小菜。 这待遇,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用完膳,墨川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消息,让人听了直咂舌: “倪同知失踪了。” 冀容白眉峰一挑,和茅清兮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里头,怕是有什么猫腻。 墨川接着说:“锦衣卫指挥使正满城搜捕此人,但瞧着,他们也不清楚倪同知是咋没的,如今人在何处。” 茅清兮一琢磨:“这么看来,不是宁王下的手。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尹家的人,宁王要是有啥动作,瞒不过他。” 线索断了,这事儿,怕是查不下去了。 “娘子,”冀容白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今儿这月亮这么好,咱们出去走走?” 茅清兮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儿那叫一个复杂:“你这身子……” 冀容白嘴角的笑意一僵,声音低沉了几分:“夫人总爱瞎操心我的健康,看来,是为夫还不够‘努力’。” 茅清兮的目光落在他那双不听使唤的腿上,顿时语塞:“……” 冀容白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危险的意味。 墨川一看这气氛,眼瞅着就要往不该去的地方发展,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他突然有些怀念富峻了,至少富峻在的时候,这种尴尬事儿,还能有个人一起分担。 冀容白那点儿小心思,对茅清兮可没用。 她微微睁大了那双明亮的眸子,把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笑盈盈地看着他: “苏将军,光耍嘴皮子可没用,我茅清兮可不怕这个。” 她轻轻哼了一声,反正冀容白也站不起来,她怕什么? 少女的眼眸顾盼生辉,比那满园子的花儿还要明艳动人几分。 冀容白看着她,喉结微微滚动,眼底墨色翻涌,指尖发痒,恨不得伸出手去,将她脸颊边那缕调皮的发丝捋到耳后。 “罢了,让我陪你赏月如何。” 茅清兮说着,绕到他身后,推起了轮椅。 冀容白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指尖用力地蜷缩着,几乎要掐进肉里。 御家别院的花园里,各色各样的风灯挂在树梢,摇曳的烛光映照着盛放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茅清兮推着冀容白,缓缓地往花园深处走去。 这满园春色,再加上头顶那轮皎洁的明月,确实美得让人心醉。 两人走到一处假山附近,却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茅清兮心中一动,连忙竖起食指,贴在冀容白耳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女温热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酥麻。 茅清兮俯身侧耳细听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声音……可是我那‘好妹妹’。” 冀容白没忍住,伸手握住了她柔软的手指。 茅清兮微微一怔。 冀容白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想搞偷听这一套啊?” 茅清兮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冀容白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 茅清兮只能收敛心神,努力忽略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冀容白一起,屏息凝神地听着假山那边的动静。 “你说你不知道?父皇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给我们赐婚?难道不是你去求的?” 茅暮暮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带着几分质问。 “暮暮,真的不是我。” 刁明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奈,还夹杂着一丝疲惫。 “那你说,父皇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我们赐婚?” 茅暮暮不依不饶。 刁明远看着她,眼神里有些疑惑:“暮暮,你不高兴吗?父皇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以后,就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茅暮暮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扭曲,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暮暮,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刁明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实在不明白茅暮暮这是怎么了。 圣上赐婚,他们总算修成正果了,这明明是件天大的好事。 可不论是之前在御前,还是现在,茅暮暮都表现得很奇怪,似乎一点儿也不高兴。 刁明远隐隐觉得,茅暮暮好像变了,可具体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迟疑着开口: “对了,前几日我好像听清兮提过一嘴,说她求了太子殿下,想让太子殿下出面… 第七十章 …给我们赐婚,这事儿,我也不太确定……” “又是茅清兮!这个贱婢!” 茅暮暮尖叫着打断了他,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怨毒。 刁明远一愣,沉默地看着她。 茅暮暮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口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低着头,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 “明远哥哥,我只是……太意外了。清兮她……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刁明远看着她,声音放轻了些:“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其他的,都不重要。” 茅暮暮紧紧地咬着牙,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心里对刁明远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一个区区伯爵府的公子,也配肖想她?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 “明远哥哥,我今天只是……太惊喜了。之前姐姐一直说,她一定会想办法拆散我们的,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陛下会准许我们在一起。” 刁明远伸手扶住茅暮暮的肩膀,语气坚定:“暮暮,这是真的。我说过,我会娶你的,必定让你做我的新娘。” 茅暮暮似乎被他的话打动了,顺势靠进了他的怀里。 刁明远轻轻地拥着她,怀里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可是,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茅清兮对他说的话。 她祝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不知怎么的,他现在越想越觉得,茅清兮和茅暮暮口中描述的,完全是两个人。 茅清兮不像是会费尽心机拆散他们的人。 那天,茅清兮看着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那样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爱慕者会有的。 刁明远的思绪有些混乱,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怀疑茅暮暮的话了。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茅暮暮便轻轻推开了刁明远。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正准备离开,忽然间,眼角余光瞥见几道黑影从墙头一跃而入, “啊——有刺客!” 茅暮暮失声尖叫。 那几个黑衣人原本还想隐藏身形,听到她的叫声,干脆不再遮掩,直接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茅暮暮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外跑。 慌乱之中,她一头撞上了站在假山外面的茅清兮。 可这会儿,茅暮暮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身后寒光闪闪的刀刃已经逼近,死亡的恐惧笼罩了她。 “啊——!” 茅暮暮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拽过身旁的刁明远,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前。 刁明远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冰冷的刀锋已经贴上了他的脸颊。 弥留之际,他脑海中闪过的,是茅暮暮毫不犹豫把他推出去挡刀的狠绝,还有,茅清兮那双清冷如霜的眼眸。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墙而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啊——有刺客!” 茅暮暮的尖叫声,仿佛要把夜幕撕开一个口子。 黑衣人不再遮掩,提着明晃晃的刀,步步紧逼。 茅暮暮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慌乱中,她“砰”的一声撞上了站在假山外的茅清兮。 死亡的威胁就在身后,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失去了理智。 “啊——!” 她猛地拽过身旁的刁明远,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推向了那闪着寒光的刀锋。 刁明远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那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划过。 闭上眼,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来。 刁明远睁开眼,只见那刺客手中的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偏了。 他顺着刺客惊愕的目光望去,只见茅清兮手里,正捏着几片翠绿的树叶。 下一刻,茅清兮手腕轻轻一扬,两片树叶如同离弦的箭,疾飞而出。 刺客反应极快,抽身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树叶没入了他的双腿。 “呃!”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脸色煞白。 刁明远劫后余生,一颗心还在“砰砰”狂跳,他看着茅清兮,眼神复杂。 茅清兮却连余光都没分给他,只是冷冷地盯着前方。 她侧身,轻巧地躲过身后刺来的一剑,随即旋身飞起一脚,正中那刺客的手腕,直接夺过了他手中的长剑。 皇家宴会,自然是不许带兵器的。她方才,也只能摘这几片树叶来御敌。 可如今,长剑在手,她便如蛟龙入海,再无任何顾忌。 剑光霍霍,寒气逼人,剑锋所指,无人可挡。 那些刺客,竟是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眼见茅清兮如此难缠,刺客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改变了目标,随即杀向剩下三人。 茅清兮旋身而至,如同一道鬼魅,挡在了冀容白的身前。 与此同时,手中长剑一挑,精准地架住了刺向冀容白的一柄长刀。 而茅暮暮和刁明远,早已吓破了胆,两人跌跌撞撞地躲到了冀容白身旁。 茅暮暮死死地抓住刁明远的手臂,整个人却像筛糠一样,瑟瑟发抖地躲在他的身后。 茅清兮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护着冀容白,冰冷注视着包围而来的五名黑衣杀手。 “哪儿来的鼠辈,也敢在此放肆?”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 黑衣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猛扑上来。 茅清兮横剑一挡,“锵——”的一声,剑刃相交,火花四溅,劲风掀起她身后的青丝,红色的衣摆,也随之翻飞。 她手腕微微下沉,以巧劲逼退了刺客,随即身形一转,如同穿花蝴蝶般,与刺客们缠斗在一起。 冀容白眼神沉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茅清兮的身影。 只要茅清兮稍露疲态,他就会立刻出手。 即使会因此暴露身份,他也绝不能让她受伤。 刁明远愣愣地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 耳边,是茅暮暮惊恐的低泣声。若是往常,听到茅暮暮这般害怕,他必然会温柔地靠近开导。 可现在,他却毫无反应。 他的眼中,只有那一抹翻飞的红色身影,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身影,仿佛要烙进他的眼底,烙进他的心里。 “主子!夫人!属下来迟!” 墨川焦急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 他一路疾奔,额头上满是汗珠,脸上写满了懊恼。 适才主子和夫人要赏月,他便留在远处,不曾想,竟会遇到刺客! 他被几个刺客缠住,脱不开身,直到现在才赶了过来。 第七十一章 有了墨川的加入,茅清兮顿时轻松了许多。 没过多久,那五个刺客,便被他们两人联手制服。 墨川喘了口气,来不及擦汗,便急忙禀报:“禀主子,圣驾那边也遭遇了刺客袭击,人数众多,锦衣卫和禁军已全部出动!” 冀容白微微颔首,示意他知道了,然后转头看向茅清兮。 “有没有受伤?”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雕虫小技,岂能伤我?”茅清兮随意地挽了个剑花,语气轻松。 冀容白笑了,眼神温柔:“娘子身手不凡,为夫自愧不如。” 茅清兮正欲开口,却被一阵带着颤音的道谢声打断。 “宋……宋小姐,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救。”刁明远脸色微微泛红,声音有些结巴。 茅清兮这才注意到刁明远和茅暮暮,她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语气疏离:“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我出手,不过是顺势而为,与你并无多大干系。” 她救刁明远,不过是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死了。毕竟,为他和茅暮暮求来的那道圣旨赐婚,可不能就这么白费了。 她还得看看他们“比翼双飞”呢。 刁明远嘴唇翕动,似乎想问她究竟为何出手,但茅清兮已经移开了视线,显然不想与他多言。 茅暮暮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她眼神微微闪烁,不动声色地挽住了刁明远的胳膊,柔声说道:“明远哥哥,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我实在担心父亲和母亲……” 刁明远回过神来,也担心府里的情况,这么多刺客闯入,不知是否有人受伤。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茅清兮和冀容白:“二位,不如一同……” “不必了,你们顾好自己便是。”茅清兮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语气冷淡。 刁明远神色一黯,默默地带着茅暮暮离开了。 茅暮暮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身边,声音带着哭腔:“明远哥哥,我方才真是吓坏了……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害怕……” 刁明远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心爱之人依偎在怀中,他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他说不清,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或许很久以后,他才会明白。 刁明远和茅暮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茅清兮这才转头看向冀容白。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她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而且,招式路数,明显是江湖中人。” 冀容白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如果我没猜错,多半是前朝余孽。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贼心不死,暗中积蓄力量,妄图复辟。墨川,你去查清楚,圣驾那边的情况如何,是否有人受伤?” 墨川有些迟疑,看了看冀容白。 “不必担心我,有娘子在,出不了事。”冀容白笑了笑,语气轻松。 “属下遵命。”墨川这才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四下无人,现场仅余二人。 “娘子是想回去,还是继续赏月?”冀容白问。 “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尽兴。”茅清兮回答。 两人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冀容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茅清兮推着他,他忽然问道:“娘子,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小时候?”茅清兮挑了挑眉,“自然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做什么?” “练剑。”茅清兮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时候,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剑,风雨无阻。” 冀容白嘴角泛起追忆的弧度,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时的茅清兮,不过是个小小的女童,却总是板着一张小脸,一招一式,练得格外认真。 分别之时,她还把自己最心爱的一把小木剑送给了他。 想到离别时茅清兮那依依不舍的小模样,冀容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茅清兮斜睨了他一眼,“笑点在哪里?” 冀容白看着她,目光温柔:“娘子,你且低头。” 茅清兮狐疑地看着他:“又要做什么?” “你低头便是。”冀容白笑着说。 茅清兮将信将疑地低下头。 冀容白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拂过她的鬓角。 茅清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脸颊边掠过,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冀容白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眉梢,然后,从她的发间,摘下了一片粉色的花瓣。 “方才,樱花飘落在你秀发间。”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哦。”茅清兮应了一声,正要去摸自己的头发,忽然,冀容白的声音猛地一沉:“小心!” 话音未落,茅清兮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冀容白猛地一带,向后仰去。 二人在地面翻滚纠缠,堪堪停住。 她刚要起身查看情况,冀容白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足尖一点,一个闪身跳上临近枝头。 而他们刚才躺着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支闪着寒光的羽箭。 若不是冀容白反应及时,那支箭,恐怕已经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茅清兮反应过来,正要追查暗中放冷箭之人,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冀容白的腿上。 冀容白的双腿,稳稳地站在了树枝上。 他……竟然能站起来了?林间幽暗,枝叶交叠,天光难入。 冀容白凝神屏息,周遭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畔。 方才那两支冷箭,来势汹汹,若非他反应及时,茅清兮怕是要血溅当场。 念及此,他不由得转头,目光落在身旁的茅清兮身上,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却不料,茅清兮的视线,正落在他那双“不良于行”的腿上。 “……”冀容白喉头微动,他可以解释的。 “娘子……” 茅清兮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大将军的实力真是牛掰,瞒天过海,连太医院那群老家伙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微妙: “如今这大晋朝野,怕是都以为将军你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了呢。” 冀容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刚想辩解。 “嗖——” 破空声再起! 又是一支羽箭,直取二人藏身之处! 冀容白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要将茅清兮拉到身后护住。 可茅清兮却比他更快,足尖在树干上轻轻一点,身形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飘然落向另一根枝杈。 那支箭,便落了空。 茅清兮回眸,朝冀容白递去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 随即,她身形一转,化作一道残影,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疾掠而去。 第七十二章 冀容白哪能放心,顾不得暴露,足尖连点,紧随其后。 高阁之上,暗箭之人眼见行刺不成,非但不退,反而变本加厉。 一支支羽箭,如同催命的符咒,连珠般射向二人。 冀容白与茅清兮却是不慌不忙,闪转腾挪间,将箭矢一一化解。 几个呼吸间,两人已逼近高阁,一左一右,将那放箭之人困在其中。 那人眼见已无退路,索性丢了弓箭,反手拔出背后长剑。 剑锋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寒芒,映出她决绝的眼神。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一黑一红两道身影。 “想不到,苏将军竟是安然无恙。” 她咬牙切齿道: “如此说来,那身中剧毒的传言,也是假的了?” 冀容白面色沉静,不置可否,只是默默打量着对方。 那人见他不答,愈发警惕: “你难道不怕,我将此事公之于众?” 冀容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那人脸色骤变。 茅清兮却在这时轻笑一声,身形一晃,已欺身至那人跟前。 几缕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她并未立刻动手,只是用一种近乎玩味的语气,缓缓开口: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俞霜心头一震。 茅清兮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怎么,不认得我了?”茅清兮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看来,你对‘青虹’的印象还不够深刻啊。” 俞霜脸色苍白。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刺杀,竟然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本她是打算拼死一搏的,可现在,她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冀容白缓步上前,挡在了茅清兮的身前。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交给我。” 茅清兮挑了挑眉,没有反对。 她知道,冀容白这是要亲自审问俞霜了。 俞霜看着冀容白一步步逼近,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她猛地一咬牙,正要有所动作。 茅清兮却冷笑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 她身形一闪,在俞霜反应过来之前,点了她的穴道。 俞霜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把她带回去。”茅清兮吩咐道。 …… 回到住处,茅清兮没有再理会俞霜,而是直接将人交给了墨川。 “别让她死了,其他的,你随意。” 墨川应了一声,将俞霜带了下去。 冀容白看着茅清兮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他只能自己去找轮椅了。 他正要转身,却听见茅清兮的声音传来: “站住。” 冀容白脚步一顿。 茅清兮缓缓转过身,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明大将军,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娘子想听什么解释?”冀容白苦笑。 “所有。”茅清兮言简意赅。 冀容白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两年前,北境一役,我确是中了毒,险些丧命。” “但那毒,并非‘寒星露’,而是另一种更为罕见的毒药。” “沈大夫虽暂时压制了毒性,却未能彻底清除。” “我对外宣称身中‘寒星露’,并假装双腿残疾,不过是为了迷惑幕后之人,争取时间暗中调查。” 茅清兮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方才,若非情况紧急,我也不会暴露自己。”冀容白叹了口气,“我并非有意隐瞒娘子,只是……” “只是什么?”茅清兮追问。 “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我怕连累娘子。”冀容白看着她,眼神真挚,“娘子信我吗?” 茅清兮没有立刻回答。 冀容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良久,茅清兮才缓缓开口: “你救了我,我自然信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作为交换……” “你想要什么?”冀容白问。 茅清兮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要你院子里那个姓廖的厨子。” 冀容白一愣,随即失笑: “就这?” “怎么,舍不得?”茅清兮挑眉。 “当然不是。”冀容白连忙摇头,“只要娘子喜欢,别说一个厨子,便是十个八个,我也双手奉上。” 他望着茅清兮,眼中满是宠溺。 就在这时,墨川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冀容白,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茅清兮,有些摸不着头脑。 “主子,夫人……”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俞霜招了。” “哦?”茅清兮来了兴致,“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墨川顿了顿,“她是受茅暮暮指使,前来刺杀夫人的。” “意料之中。”茅清兮并不意外。 “她还说……”墨川看了冀容白一眼,“她与行刺皇上的那伙人,并非一路。” “她只是偶然撞见,临时起意,想要趁乱杀了夫人。” “至于那伙人的来历,她只知道,他们自称是‘玄月门’的人。” “玄月门?”茅清兮微微蹙眉。 冀容白与墨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俞霜还说……”墨川继续道,“她愿意归顺夫人,为夫人效力。” “条件是,夫人要替她报仇。” 茅清兮闻言,缓缓起身,走到俞霜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女人,缓缓开口: “你的仇人是谁?” 俞霜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茅暮暮!”“慢着。” 墨川正要把俞霜带下去,茅清兮出声叫住。她声音不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俞霜本就抵着额头,闻声,细微地颤了下,像是用尽全力才勉强维持着跪伏的姿态。 茅清兮缓步走到俞霜近前,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 “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她稍作停顿,眼神扫过俞霜紧绷的脊背, “否则,你怎会如此笃定,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从第一次在碧云楼交手,茅清兮就对俞霜心存疑虑。当时俞霜为求脱身,竟将青虹剑弃之不顾。那可是名震江湖的神兵,一旦追查起来,俞霜的身份便无所遁形。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像是全无顾忌,又或者,是算准了什么。 俞霜缓缓抬头,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声音微哑: “我不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或许能手刃仇敌,为家人报仇雪恨;赌输了……横竖不过一死,她早已了无牵挂。 茅清兮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地审视着俞霜,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 “你之前替茅暮暮做事,” 过了许久,茅清兮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该知道,我与她之间,是解不开的死仇。 第七十三章 ” 她微微俯身,逼近俞霜,眼神冷冽,声音也压得极低, “你背叛旧主,投靠死敌,我凭什么信你?” 俞霜身子一僵,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 “茅暮暮……算不上我的主子。我为她做事,不过是为了报答苏家的救命之恩。” “茅暮暮救过你?” 茅清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并非是她,是洛州商家。” 俞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 “我原本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云氏山庄的大小姐。十二年前,方家惨遭灭门,血流成河。我因外出游玩,侥幸逃过一劫。” 她顿了顿,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血腥的过往,脸色变得苍白, “那些人……为了斩草除根,四处追杀我。是苏家的家主,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条命,是苏家给的。” “苏家?” 茅清兮迅速在记忆中搜寻着与苏家有关的信息, “我记得,洛州商家,不过是个破落户。前朝覆灭时,苏家就已家道中落,不值一提。” 她对苏家做过调查,知道不少秘辛。当年战火四起,洛州商家未能幸免,早已衰败。茅文昭与骆芸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因此天各一方。 为了在乱世中求生,茅文昭这才与她娘亲结为夫妻。可实际上,他与骆芸早已珠胎暗结,否则茅暮暮的年纪,不会只比她小上一岁。 可怜她娘亲,至死都被蒙在鼓里。更可恨的是,茅文昭在她娘亲去世后,立刻将养在外面的骆芸母女接回了府。 想到这里,茅清兮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俞霜: “我一直怀疑,茅暮暮背后有人为她出谋划策,难道……是你?” “不是我,是苏家。” 俞霜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 “苏家家主暗中与江湖势力勾结,豢养了一批爪牙,替他卖命。” “苏家所谋何事?” 茅清兮心念电转,已然猜到了几分。茅暮暮一心想攀龙附凤,成为太子妃。若是苏家助她登上后位,苏家便可借势崛起,重现往日荣光。 这听起来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茅清兮却知道,前世茅暮暮的确如愿以偿,凤冠加身。 想通了这一点,茅清兮看向俞霜的眼神愈发深沉: “你将这些和盘托出,难道不怕苏家报复?” “这些年,我替苏家和茅暮暮做了不少事,早已还清了当年的恩情。” 俞霜的眼眶泛着血丝,声音也变得沙哑, “何况……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苏家,更不会允许我报仇。” “你的仇人……是谁?” 茅清兮追问。 俞霜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 “当今太子,钱云霄。” 茅清兮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却轻笑出声,只是那笑容,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想让我替你讨回公道,可你也知道,他是一国储君。你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她早就对钱云霄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从云端拉入泥潭,但这些心思,从未对人表露。以她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太子抗衡,她一直在隐忍,等待时机。 “我明白。” 俞霜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茅清兮,又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冀容白,像是豁出了一切, “只要主子能替我报仇雪恨,我这条命,便是主子的。” 她没有说的是,那次碧云楼交手,她便已猜到了茅清兮的身份。她早早就在碧云楼后门盯梢,亲眼看见茅清兮走了进去。 一番调查,她得知了醉月楼是茅清兮的产业,司玄苏也听命于她。后来,她又发现司玄苏的人与宁王的人一同潜入太子府,行刺白苏道长。 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事实:茅清兮与太子有仇。所以她今日才会放手一搏,赌茅清兮会收留她,助她复仇。 “你很聪明。” 许久,茅清兮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她缓缓走到俞霜面前,蹲下身,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割断了缚住俞霜双手的绳索。 “我应下了。” 俞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双手撑地,郑重叩首: “属下这条命,便是主子的利刃。” “起来吧。” 茅清兮这才看向冀容白,从头到尾,她都未曾避讳过他,收下俞霜,亦是在他面前。她不知道冀容白对此事作何感想,是否会反对她与太子为敌。 或许是出于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竟然敢在冀容白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的野心与谋划。 “夫人,吉公公到访。”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茅清兮和冀容白对视一眼,冀容白立刻收敛起方才的神色,坐回轮椅,又恢复了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俞霜和墨川则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暗处。 “快请。” 茅清兮吩咐道。 吉公公一进门,便趋步上前,向冀容白和茅清兮行礼,态度谦卑。 茅清兮连忙上前扶起。 吉公公满脸堆笑: “陛下听闻后院混进杀手,担忧得紧,特命奴婢前来探望,将军与夫人可还安好?” 冀容白微抬眼眸,轻咳两声: “有劳陛下挂念,臣与内人并无大碍。陛下龙体可安康?” “陛下无恙,只是忧心将军的身体。” 吉公公笑容可掬, “陛下特地命老奴带来了别院珍藏的上好药材,还说待回宫后,另有重赏。” 说话间,他身后的小太监们已将一箱箱名贵药材抬了进来。 茅清兮和冀容白连忙跪谢隆恩。 随后,茅清兮亲自送吉公公离去。 待吉公公一行人走远,茅清兮回到冀容白身边,看着满屋子的珍贵药材,心中疑虑更甚。 皇帝对冀容白的关切,未免太过。后院混进杀手,他第一时间竟是派人来问冀容白的安危,而非过问朝中事务。这般恩宠,已然超出了君臣之礼,便是太子,也未必能有这等待遇。 只是,她并未将心中的疑惑宣之于口。她与冀容白,到底隔着一层。 冀容白却主动开口: “娘子答应了俞霜,可是要与太子为敌?” 茅清兮眸光微动。她想,冀容白对那些皇子们,定然也无甚好感,毕竟,那些人可都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是,要动摇太子的地位,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一旦储君之位不稳,国本动荡,大晋江山,只怕会生出更多变数。大晋立国至今,不过短短十一年,实在经不起折腾。 冀容白是镇守边疆的将军,他未必会支持自己。 她沉默不语。 冀容白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里带着几分促狭: “娘子,怎么不问问为夫的意见? 第七十四章 ” “或许,为夫能帮上忙呢?” 茅清兮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要帮我?” “娘子的事,便是为夫的事。” 冀容白扬了扬眉, “夫妻本是一体,自当同心同德,共进共退。” 他突然站起身,缓步走向茅清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娘子莫不是……一直怀疑为夫的能力?” “不如趁此机会,让娘子好好见识见识,为夫……到底行不行?” 茅清兮微微睁大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冀容白看着眼前的小女子。平日里,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让人难以靠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显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 在茅清兮看来,冀容白实在不该做什么将军。他生来便带着几分“倚马斜桥,满楼红袖”的韵味,活脱脱一个风流浪子。若他生在烟花之地,定是那最夺目的魁首。“你竟敢对太子下黑手?” 茅清兮猛地推开冀容白,起身走到桌边,利落坐下。 她抬眼,目光如炬,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方才,冀容白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几乎贴到她跟前,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试探。 亏得她定力过人,才没露怯。 “一国储君,自然是能者居之。”冀容白也缓步走来,在她对面落座,随手倒了杯茶推过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娘子放心,为夫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上好的陈酿,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茅清兮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是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语气淡淡: “我还以为,你是个忠君爱国之人。” “忠君爱国?”冀容白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要真是忠臣,两年前就该横尸云陲沙场了。” 他端起自己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着浮沫,眼皮子都没抬,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茅清兮看着他,沉默片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看透过这个男人。 “你身上的毒,”她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是谁下的?” “目前……还没查出来。” 冀容白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这毒不是下在他身上似的。 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茅清兮心里越是沉重。 “需不需要我帮忙?”她又问。 “求之不得。”冀容白这才抬眼,看向茅清兮,笑意吟吟,“那为夫,在此谢过夫人大恩。” 又来了。 茅清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跟她说话,总是这副腔调,像哄小孩儿似的。 好像她不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而是一个需要他处处哄着的娇小姐。 她心中不爽,干脆把憋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冀容白,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 问出这句话时,茅清兮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几分。 她稳住心神,继续道: “你若是想娶她进门,我不拦着,给我休书就放你自由,我绝不纠缠。”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黯然。 说到底,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情分,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 若清韵没说错,冀容白当真有了心上人,那她……不如早点抽身。 不然,无论是对付太子的事,帮他揪出下毒的真凶,他们都会越陷越深。 到时候,再想脱身,恐怕就难了。 “和离书”三个字一出口,冀容白那双幽深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他盯着茅清兮,一字一句,语气低沉而危险: “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为夫心里除了娘子,还能有谁?”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茅清兮抬眼,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如墨,幽深不见底,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她看不透他。 茅清兮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竟然妄想看透一个心思深沉如海的男人的心。 有时,他坦诚得让人惊讶,比如腿疾的真相,他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可有时,他又遮遮掩掩,连心上人的存在都不肯承认。 算了。 茅清兮暗自叹了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 眼下,就因为他俩是夫妻,反而成了一种合作关系。 这样挺好。 苏枭将军这块招牌,走到哪儿都好使,她用了几次,觉得效果不错。 只要冀容白不急着把他那位心上人娶进门,他们就能一直这样合作下去。 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想通了这些,茅清兮顿觉心头一轻,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就在她和冀容白相对无言,各自盘算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声音嘈杂,似乎出了什么乱子。 茅清兮从前总觉得身边没人可用,如今有了俞霜,倒是方便不少。 很多事,不用她吩咐,俞霜就能办得妥妥帖帖。 这不,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俞霜已经像一阵风似的闪身出去打探消息了。 “回王妃,”俞霜去得快,回得也快,说话更是像连珠炮似的,“刚刚有刺客行刺,康熙王说他那个宝贝儿子不见了,现在正派人到处找呢。” 康熙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 当初圣上能登上皇位,少不了他的鼎力支持。因此,圣上登基后,便封了他一个闲散王爷,让他安享荣华。 这位康熙王,好听点说是闲云野鹤,难听点说就是不学无术。 他早年生的几个儿子都在战乱中没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宝贝疙瘩钱阳。 虽然这钱阳也没什么真本事,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但康熙王却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 现在钱阳不见了,康熙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闹到圣上那里去了,求圣上派人搜寻。 “可找到了?”茅清兮问。 她隐隐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找到了是找到了,不过……”俞霜很快又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她偷偷看了冀容白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 “人是在湖边的亭子里找到的,只是……找到的时候,小王爷正和洛国公府的大小姐抱在一块儿呢。” 抱在一起? 茅清兮闻言,不由得眉梢一挑,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冀容白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意。 “冀晚雨?” 彼时,锦衣卫正带着人在御家别院里四处搜查。 方才那伙刺客,已经被全部拿下,要么被当场格杀,要么被生擒,一个都没跑掉。 但这别院里住着的都是些皇亲贵戚,身份尊贵。 有些晚上出来赏花赏月,不幸撞上刺客,丢了性命。 第七十五章 锦衣卫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少了康熙王府的小王爷钱阳。 这还得了? 一群人立刻沿着花园小径,往深处搜寻。 终于,在湖边的一座凉亭里,发现了钱阳。 一同被发现的,还有洛国公府的大小姐,冀晚雨。 锦衣卫不敢耽搁,立刻将消息报了上去。康熙王一听,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带着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各府的人也被惊动,纷纷起身出来看热闹。 一时间,这湖边凉亭周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茅清兮推着冀容白,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停在人群外围。 她抬眼,朝那凉亭中望去。 只见洛国公府的大小姐冀晚雨,衣衫尽湿,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正紧紧地依偎在钱阳怀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身上,还披着一件明显是钱阳的袍子。 那袍子宽大无比,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更衬得她身形娇小,我见犹怜。 “衡儿!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康熙王一见到自家儿子,立刻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下检查, “你没事吧?没受伤吧?快,快传太医!” 冀二夫人也在人群中。 她看着自家女儿,眼神阴鸷得吓人,恨不得把她给活剐了。 其他人的目光则在冀晚雨和钱阳之间来回打转,神色各异。 早先,他们或许对洛国公府的这位大小姐不甚熟悉。 但经过今日之事,想必再没人会忘记她了。 就在今日的花园中,冀晚雨独立花间,竟引得一群彩蝶绕身飞舞。 那景象,当真似月似幻,美不胜收。 当时,所有人都看呆了,连一向见多识广的圣上,都忍不住出言称赞。 钱阳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他还曾大着胆子凑上前去,问冀晚雨叫什么名字。 只是那时,冀晚雨只是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眼下,见两人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难免有人小声议论,猜测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燕大小姐这是……落水了?” 冀晚雨颤抖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钱阳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进怀里。 “燕小姐,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和担忧。 “我……我没事。” 冀晚雨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细若蚊蝇。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落水的问题,而是挣扎着从钱阳怀里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勉强福了一礼: “多谢小王爷……救命之恩……若非小王爷……小女子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说着,她身子一软,眼看又要倒下去。 钱阳吓了一跳,赶忙再次将人扶住,搂在怀里。 “什么救命不救命的,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钱阳一边说着,一边挠着后脑勺,眼神却一刻也舍不得从冀晚雨身上移开。 他哪里还记得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古话,只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儿。 这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美色迷昏了头脑的纨绔子弟。 康熙王一看自家儿子这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要他儿子乐意,别说一个冀晚雨,就是天上的仙女,他也得想办法给他弄下来! 他当即转头去问冀二夫人,却见冀二夫人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冀晚雨给生吞活剥了。 冀二夫人死死盯着冀晚雨,心中怒火翻腾。 这个死丫头,不想嫁给那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蒋侍郎,竟然想出这么个下三滥的法子! 她今天不惜搭上自己的名节清白,在众人面前演这么一出苦肉计,还不是想让蒋家知难而退。 毕竟,出了这档子事,就算蒋侍郎再想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脸面。 冀晚雨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钱阳却浑然不觉,依旧围着冀晚雨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冀晚雨被他缠得紧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但她掩饰得极好,没让钱阳瞧出来。 当冀晚雨从人群中走出来时,恰好经过冀二夫人身边。 她微微侧头,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这一幕,正好被站在人群外围的冀容白和茅清兮尽收眼底。 “走吧。”冀容白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转动轮椅,缓缓离去。 茅清兮推着他,跟在他身后,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把她带回屋里!” 冀二夫人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余光瞥见钱阳那傻小子还眼巴巴地凑上来,那副痴情模样,简直让人作呕: “晚雨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身子可还好?” 冀二夫人深吸一口气,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她强忍着把这蠢货一脚踹开的冲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王爷放心,晚雨她……只是受了点惊吓。我这就让人送她回去,再请个太医来瞧瞧。”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朝丫鬟们使眼色,示意她们赶紧把冀晚雨这惹祸精弄走。 钱阳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开,一步三回头,那黏糊劲儿,让冀二夫人恨不得拿针缝上他的眼。 冀晚雨被带回了屋子。 才刚进屋,她就被按在了床榻上。 冀二夫人挥退了下人,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屋内,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啪——” 冀二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积压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她几步冲到床边,手指几乎戳到冀晚雨的脸上,声音尖锐得像一把生锈的刀子: “冀晚雨!你个小娼妇!竟敢当众勾引小王爷?你的脸呢?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冀晚雨缓缓坐起身,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轻声问道: “二婶说的……是哪个?我?还是……二妹?”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若论‘不要脸’……二妹的‘丰功伟绩’,恐怕我拍马也赶不上。” “你!你……” 冀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像个调色盘似的。 “好你个冀晚雨,牙尖嘴利!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将冀晚雨生吞活剥。 冀晚雨却笑得更欢了,她轻轻拨弄着耳边的碎发,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二婶这话说的,晚雨可担待不起。 第七十六章 ”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嘲弄: “晚雨自幼所学,哪一样不是二婶您‘悉心教导’的?您教的‘规矩’,我可都铭记于心呢。” 她故意加重了“悉心教导”四个字,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哦,对了,二妹妹可是您的‘得意门生’,您应该……好好‘嘉奖’她才是。” 这番话,绵里藏针,将冀二夫人的虚伪和恶毒揭露得淋漓尽致。 “你这个贱婢!” 冀二夫人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打她。 冀晚雨不躲不闪,反而迎了上去,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嘲讽。 她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二婶,您尽管打。打完这一巴掌……明日赵小王爷若是问起,我定会‘如实’禀告。” 冀二夫人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气得五官扭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气球。 “你……你这个小贱人……” 她咬牙切齿,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没早点弄死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掐死你们这对野种!” 冀晚雨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就被更深的寒意所取代。 冀二夫人却像找到了突破口,愈发恶毒地咒骂: “你们这对来路不明的孽障!谁知道是哪个贱男人留下的野种,竟敢来败坏我们冀家的门楣!” 冀晚雨眼中的恨意,如毒蛇般猛地蹿了出来。 她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冀二夫人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面前,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沉而阴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这话……你怎么不去当着冀容白的面说?怎么不去皇上面前说?” 她猛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 “冀容白身上流的可是皇家的血!你敢说他是野种吗?!” 冀二夫人脸色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惊恐地大叫: “你给我闭嘴!疯了不成?!” 冀晚雨冷笑,笑声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你们不敢!你们都怕死!” 她猛地松开冀二夫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神空洞而绝望: “所以,就算你们恨不得冀容白立刻去死,也只能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我呢……”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嘲和悲凉: “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连自己身上流着谁的血都不知道!” “冀晚雨,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冀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冀晚雨的手指不停地颤动,恨不得立刻撕烂她的嘴。 “呵。” 冀晚雨轻笑一声,情绪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她。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眼神变得幽深而冷漠: “二婶放心,我惜命得很。”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只要你们不敢把冀国公夫人的那些‘风流韵事’公之于众,这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 冀晚雨抬起头,看着冀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所以啊,二婶……您可得多给我备些嫁妆。我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嫁妆太寒酸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得意和挑衅: “哈哈哈哈……” 冀晚雨放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冀二夫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冀晚雨,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浑身颤抖: “疯了……你真是疯了……” 她跌跌撞撞地后退,像是逃离瘟疫一般,猛地打开房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冀晚雨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这才哪到哪儿……” …… 花朝节遇袭,龙颜震怒。 锦衣卫、禁军两大统领,双双被革职查办,贬为平民。 圣上铁腕整肃,严查叛党,提拔了名不见经传的禁军副将毛西元,执掌禁军,清剿余孽。 旨意如惊雷,震动朝野。各地官兵如临大敌,一旦查出与叛党有染,立斩不赦。 回京的马车内,气氛压抑而沉闷。 “皇上这一手,倒是出人意料。” 茅清兮打破了沉默,她轻轻敲打着车窗,若有所思。 “毛西元此人,我倒是略有耳闻。出身贫寒,却一身正气,从未听说他与哪家权贵有过来往。禁军落入他手,倒也算是……落在了实处。” 冀容白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锦衣卫那边……新任指挥使潘云霄,却是个难啃的骨头。” “哦?”茅清兮挑眉,“此话怎讲?” 冀容白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苏家……虽是商贾出身,但在安州根基深厚,富可敌国。当年,先帝为三皇子铺路,曾令其迎娶苏家嫡女。只是……”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红颜薄命,那位苏小姐过门不久便撒手人寰。如今虽立了太子,可太子妃之位……却一直悬而未决。” 茅清兮沉吟着: “也就是说苏家与当今太子间必有嫌隙,而这位苏大人会否是太子的人,很难说。” 冀容白颔首,表示同意: “正是。况且苏明轩此人,性情孤傲,不喜攀附权贵。即便太子有意拉拢,他未必会买账。” 他指尖轻点桌面,声音低沉: “如今看来,宁王在锦衣卫和禁军中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可太子除了可能并无用处的苏明轩……似乎也未占到什么便宜。”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凝重。 若这真是叛党所为,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 绝不可能。 茅清兮和冀容白都不是会轻易下结论的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幕后黑手藏得太深,他们还未触及到真相的核心。 圣驾回銮,各府车马也陆续返程。 茅清兮心中一直惦记着俞霜的事。 虽已收留了她,但若不摸清她的底细,实在不敢轻易用她。 可青羽暗卫只在京城活动,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这让她有些犯难。 至于司玄苏……他查到的东西,未必可靠,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正当她思忖之际,冀容白忽然开口: “俞霜的底细,交给我吧。三日之内,必有回音。” 茅清兮一愣,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冀容白微微一笑,眼中带着温和的光芒,语气轻柔却坚定: “娘子的事,便是我的事。 第七十七章 查清她的来历,也算帮娘子一个忙。” 茅清兮微微怔了怔,随即点头应允,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和感激: “如此……便多谢了。” 马车缓缓驶向洛国公府,还未到门口,就看到冀晚雨从钱阳的马车上下来。 秦府众人脸色阴沉得像锅底,一个个都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难受。 冀晚雨此举,无异于当众打了洛国公府的脸! 哪家未出阁的小姐,会放着自家的马车不坐,反而去坐别的男人的马车? 更何况,冀晚雨下车时,还是钱阳亲自扶下来的,那亲昵的举动,简直让人没眼看。 “冀晚雨,你给我滚过来!” 冀国公黑着脸,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压抑的怒火。 冀晚雨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没有丝毫畏惧。 她缓步走到冀国公身后,微微屈膝行礼,动作优雅得体,挑不出半点毛病。 冀国公强压着怒火,冷冷地对钱阳道: “小王爷,今儿个刚从宫里回来,府里乱糟糟的,就不请您进去喝茶了。” 这话,明着是客气,实则是下了逐客令。 谁知,钱阳却像没听懂似的,嬉皮笑脸地说道: “国公爷误会了,本王此番前来另有要事,本王是来找晚雨的!” 他这话一出,冀国公的脸色更黑了,简直能拧出水来。 就在这时,冀晚棠风风火火地从府里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 “娘,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在这深宫里快闷出病来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看向冀晚雨,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和怨毒。 她忽然想起自己被禁足在家,而冀晚雨却能去参加花朝节,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娘!您干嘛非要带冀晚雨这个小贱人出门?她就该在家里伺候我!” “凝儿!住口!” 冀二夫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口无遮拦。 平日里,冀晚棠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对冀晚雨更是呼来喝去,根本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 “你说什么?!” 钱阳却不乐意了。 在他眼里,冀晚雨就是那误落凡尘的仙女儿,是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岂容他人如此羞辱? 他瞪着冀晚棠,怒目圆睁: “你算哪根葱?竟敢辱骂晚雨?!” 冀晚棠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你又是哪根葱?我教训自家的丫鬟,与你何干?” 钱阳“噌”地一下蹿到冀晚雨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子: “晚雨是本王的人!谁敢动她一根汗毛,就是跟本王过不去!”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这就回去禀告父亲,让他上书参洛国公府一本!竟敢如此苛待嫡女?!” 冀二夫人彻底懵了,她万万没想到,钱阳竟然会为了冀晚雨出头,还说出这种话来。 她连忙上前,试图解释: “小王爷息怒,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您说是不是,晚雨?”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冀晚雨使眼色,希望她能顺着自己的话说。 谁知,冀晚雨却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误会。我在府里……一直都是被妹妹当丫鬟使唤的。” 她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让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加紧张。 冀国公气得浑身发抖,他万万没想到,冀晚雨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冀晚雨!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怒吼一声,声音都劈叉了。 冀晚雨早已豁出去了,今日,她就要让洛国公府颜面扫地! “难道我说错了吗?” 她抬起头,直视着冀国公,眼中没有一丝惧色: “我身为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却被二婶和二妹欺凌,从小到大,从小就在拳打脚踢中长大,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竟有这等事?!” 钱阳心疼坏了,连忙握住冀晚雨的手,柔声安慰。 他转头看向冀国公,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指责。 冀晚雨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周围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各种议论纷纷扬扬。 钱阳猛地拉起冀晚雨的手,紧紧地握着,大声宣布: “走!跟本王回府!再也不要回这个鬼地方了!” 冀晚雨顺从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决绝。 冀国公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冀晚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看着冀晚雨真的跟着钱阳扬长而去,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天呐,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连家都不敢回了?” “哪有还没过门的姑娘家,就跟着男人回府的?这……这简直有辱门风!冀国公是怎么教女儿的?” “就是就是,就算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会这么不知廉耻!”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冀国公的心上。 冀国公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爷!老爷!” “快来人啊!老爷晕倒了!” 府门前,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乱成了一锅粥。 冀容白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神色淡漠,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微微侧头,对茅清兮说道: “回头,咱们院子得另开一扇门。省得……跟这些人搅合在一起。” 茅清兮却在想另一件事。 她微微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冀容白说道: “我……在冀晚雨身上,闻到了一股沉水香京城这几天的热闹,比戏园子里唱大戏还精彩,全都是洛国公府的“好戏”。 康熙王这回是铁了心要跟洛国公府过不去,一封奏折,把洛国公府的老底儿都给掀了。 奏折上写的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冀国公纵容府里人苛待亲生儿女,把嫡子嫡女当牛马使唤,作践糟蹋。 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昨天冀国公的亲闺女冀晚雨,吓得连家门都不敢进,扭头就跟着康熙王钱阳回了王府。 这可真是……前所未闻! 谁不知道,冀国公的嫡子,那是冀容白啊! 冀容白跟冀国公不对付,这事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可到底为啥,谁也说不清。 如今康熙王这一参,算是把洛国公府的遮羞布给扯了个干净。 早朝上,大臣们看冀国公的眼神,那叫一个耐人寻味。 圣上高坐龙椅,慢悠悠地开口:“燕爱卿,康熙王所奏之事,可都属实啊?” 冀国公把牙都快咬碎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皇上… 第七十八章 …这都是污蔑!” “污蔑?你亲闺女还能污蔑你不成?”康熙王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冷笑着补了一刀。 圣上眼神微微一动。 他可不想让朝堂上的口水都淹在这事儿上,毕竟这里面还牵扯到冀容白。 圣上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朕听闻钱阳与冀家丫头情投意合,甚好,这桩婚事,宜早不宜迟。” 圣上一句话,就把这事儿给定性了,谁还敢再多说一句? 可这事儿传到民间,那可就变了味儿了。洛国公府,算是彻底出了名,只不过是臭名。 茅清兮听着那些传得越来越邪乎的流言,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什么冀国公丧心病狂,吃自己孩子的肉,这种话也亏他们编得出来。 她转头看向冀容白,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冀容白倒是气定神闲,脸上还挂着笑: “不过是稍加引导,传成这样,倒也在意料之外。” 他这话,说得轻巧。 也是,洛国公府,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茅清兮想想洛国公府那些人的德行,也觉得他们不值得冀容白费心思。 只是,冀晚雨好歹是他妹妹,不知他心里…… 她这心思,冀容白一眼就看穿了。 “娘子不必如此看我。这府里,并无我的亲人。至于冀晚雨……” 冀容白的声音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一丝落寞,语气也变得有些飘忽。 “她从娃娃时就对我有意见,认定我不配当她兄长,冀徒临才是她心里的兄长。” 茅清兮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话到嘴边,变成了:“呃……巧了,我也有个讨厌的弟弟。” 冀容白听了,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是那笑里,带着几分苦涩。 “不同的。她恨我,比冀徒临他们,更甚。” 茅清兮想起冀晚雨看冀容白的眼神,确实,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这洛国公府上下,就没一个希望冀容白好的。 这么一想,自己和冀容白也算同病相怜。 她把自己碟子里最后一块千层酥夹起来,放到了冀容白面前。 “喏,最后一块了,给你。” 冀容白抬眸看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嘴角也微微上扬。 “娘子待我真好。” “少贫嘴。”茅清兮嗔了他一眼。 冀容白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起那块千层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像是舍不得吃完似的。 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才缓缓开口: “对了,俞霜的来历,有眉目了。” “这么神速?” 茅清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还不到两天呢,冀容白这办事效率,也太惊人了。 冀容白微微颔首,解释道:“俞霜所言非虚,她确是兰陵堡之人。当初苏家救了她,将她与一众江湖人士一同安置。后来,苏家家主命她入京,暗中保护茅暮暮。” 茅清兮柳眉微蹙,问:“那俞霜说的,兰陵堡灭门惨案,真是太子所为?” 冀容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十一年前,二皇子谋逆一案,你可还记得?” 茅清兮想了想。 她隐约记得,先帝在位时,曾立二皇子为储君。可后来,突然爆出二皇子谋逆,先帝震怒,下令将其处死。 “二皇子当年获罪,是因为有人指证他勾结江湖势力,意图谋反。那些江湖人,打着二皇子的名号,纠集前朝残党,犯上作乱。” 冀容白顿了顿,接着说: “为首的,就是兰陵堡。但兰陵堡被灭门,并非先皇下的旨,而是有人暗中动手。俞霜所查到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太子。” 茅清兮瞬间明白了过来。 “太子栽赃陷害了二皇子,只因挡了他的太子路?” 她看向冀容白,眼神中带着询问。 冀容白轻轻点了点头。 茅清兮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可是个扳倒太子的绝佳机会! 如果能找到太子陷害二皇子的铁证……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而且,她对俞霜也有了新的安排。或许,可以让俞霜去做些什么…… 入夜。 茅清兮带着俞霜,准备去找司玄苏商议。 两人走在夜色中,经过一家医馆时,突然,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从医馆里冲了出来,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俞霜反应极快,立刻挡在了茅清兮身前,护住她。 “救命!救命啊!” 那人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嘶哑。 俞霜仔细一看,愣住了:“主子,是刁明远。” 茅清兮抬眼望去,果然是刁明远。 只见他身后,一个黑衣人提着刀,步步紧逼。 刁明远也看到了她们,像是看到了希望,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救命!有人要杀我!” 他跑到茅清兮面前,突然愣了一下。 他想起在别院时,茅清兮挺身而出,救下他的场景。 刁明远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茅清兮脚边,声音颤抖: “茅清兮,救我……” 茅清兮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看向那个追杀他的黑衣人。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转头看着刁明远,缓缓开口: “别怕,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她顿了顿,故意拉长了声音。 “毕竟……她若敢动你一根汗毛,那这出戏,可就不好唱了。” 刁明远还没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就听见茅清兮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是淬了毒的刀锋: “俞霜,动手。” “是。” 俞霜没有丝毫迟疑,应了一声,拔刀就冲了上去。刁明远被俞霜制住的黑衣人吓破了胆,大气不敢出。 直到俞霜“唰”地收刀入鞘,他才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垮,两条腿再也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宋,宋小姐……多谢你,救了我……”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那些他对茅清兮冷嘲热讽、质疑轻视的过往,以及茅清兮在别院时挺身而出。 羞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刁明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袖口处还沾着几片未来得及抖落的枯叶。 “非要谢我,且行且珍惜。” 茅清兮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她微微侧过头,似乎并不想与他对视, “我还等着,看你风风光光迎娶茅暮暮进门呢。” 刁明远一怔。他知道茅清兮和茅暮暮关系不好,但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第七十九章 “对了,” 茅清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 “提亲的日子,可定下了?” “十日后。” 刁明远下意识地回答,声音低若蚊呐。 “十日……” 茅清兮垂眸,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那敢情好,到时候,我定要去凑个热闹。” 她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刁明远没听清她说什么,只觉得心头一阵烦乱。 两次了!他两次性命攸关,都是茅清兮出手相救,可自己先前还那样对她…… “宋小姐,之前的事,是我……我不对……” 他鼓起勇气想要道歉,声音却越来越低,头也垂得更低了。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 茅清兮却不耐烦听这些,直接打断了他, “俞霜,送他回去,再来寻我。” “是。” 俞霜应声,上前一步,单手揪住刁明远的衣领。 “我……” 刁明远还想辩解什么,俞霜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提着他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茅清兮转身进了醉月楼。俞霜办事,她向来放心。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俞霜便回来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玄苏,” 茅清兮吩咐道, “找个人,暗中护着刁明远。可别让他,真被人给做掉了。” 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茅暮暮想在成亲前除掉刁明远? 她偏不让!茅清兮冷笑,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是。” 司玄苏领命而去,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俞霜,” 茅清兮看向俞霜, “关于兰陵堡的灭门惨案,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她把话头直接引向了方家灭门惨案,省去了那些无用的客套寒暄。 “当年,兰陵堡先是被污蔑与前朝余孽勾结,后又被扣上协助二皇子谋反的罪名,可这些,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俞霜的眼眶瞬间泛红,声音里压抑着刻骨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她紧紧握住腰间的青虹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之后,官府竟对外宣称,兰陵堡上下是畏罪自尽……这些年,我从未放弃追查,可却始终找不到真凶。” 俞霜顿了顿,像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待我抵达帝都,为了茅暮暮……为了查清太子的喜好,我曾暗中跟踪过他。”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发现,太子身边有一个十分信任的谋士,此人,曾在兰陵堡灭门之前,去过兰陵堡!” 俞霜紧紧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可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些了。当年我还太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时间又过去这么久,很多证据,都已经找不到了……” 茅清兮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她能理解俞霜的感受,那种家破人亡,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和痛苦。 “那个谋士,叫什么名字?” 茅清兮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孔谋。” 俞霜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茅清兮心头一震。 孔谋! 竟然是他! 那个在青松观外,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儒生!那个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心思深沉的男人! 十一年前,他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竟然就已经开始为太子出谋划策了吗? 茅清兮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个孔谋,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孔谋此人心机深不可测,行事又极为隐蔽,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茅清兮沉声说道, “要扳倒太子,更是难上加难,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属下明白,一切听凭主子吩咐。” 俞霜郑重回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茅清兮心中已有了决断,她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留在身边协助自己。 而俞霜,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这把青虹剑,你拿回去。” 茅清兮从腰间解下青虹剑,递给俞霜。 “主子,这……” 俞霜一惊,连忙推辞, “这是属下孝敬您的,您……” “我不擅用刀。” 茅清兮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这把刀,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 她更习惯用枪和剑,刀,对她来说,确实有些鸡肋。与其让宝刀蒙尘,不如物归原主,让它在俞霜手中,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俞霜的眼眶微微湿润,她没有再推辞,而是双手接过青虹剑,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自己的生命。 “主子,小的有要事相告。” 一直沉默的司玄苏突然开口。 “说。” 茅清兮看向他。 “关于清韵公主遇险一事,属下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司玄苏的声音依旧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那日清韵公主遇险,并非意外。那家客栈,并非临时维护,而是早有预谋。” “哦?” 茅清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查,客栈老板在前几日,曾高价雇佣了一批工匠,让他们在客栈内进行大规模的修缮。其中一个工匠,私下收了一百两银子,按照指示,在清韵公主经过时,故意弄塌了房梁。” 司玄苏顿了顿, “只是,那工匠说,他不记得指使他的人长什么样子。” “一百两……还真是大手笔。” 茅清兮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乐雅书这一出英雄救美,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寻常女子,面对这样的救命之恩,怕是早已芳心暗许,感激涕零。只可惜,他算错了人。 “此事,需尽快告知清韵公主,让她早做防范。” 茅清兮沉吟片刻,说道, “乐雅书此人,绝非善类,不可不防。” 她当即修书一封,派人送往清韵公主府,邀她到醉月楼一聚。 次日,清韵公主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醉月楼。 司玄苏早已等候多时,将她引上楼。 清韵一见到茅清兮,就跟见了亲人似的,猛扑上来,一把抱住她,激动地大喊: “清兮!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要不是你,如今被亲娘软禁在府中,出都出不来!” 茅清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差点没站稳。 “殿下因何将你囚禁?” 茅清兮定了定神,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那婚事!” 清韵公主放开茅清兮,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娘非说我什么都不会,怕我嫁过去丢人现眼,硬逼着我学这学那,我都快烦死了!” “可你这性子,一时半会儿,怕是也学不会什么吧。” 茅清兮忍不住说道。 第八十章 “谁说不是呢!” 清韵公主一拍桌子, “我跟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可她偏不听!还说什么,就算学不会,也得装装样子,免得让人家笑话!” 茅清兮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公主以前,不是最疼你的吗?怎么如今……” “可不是嘛!我也觉得,我娘现在不疼我了,眼里只有我的婚事,只有皇家的体面!” 清韵公主说着,情绪又低落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对了,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她突然抬起头,问道。 茅清兮这才想起正事,她收敛心神,将乐雅书的阴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清韵。 “这个乐雅书,简直是胆大包天!” 清韵公主听完,气得直拍桌子, “他以为他是谁?本公主会看上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长公主似乎对他颇为满意。” 茅清兮提醒道。 “哎呀,这可不行!” 清韵公主急得直跺脚, “我得赶紧回去跟我娘说,可不能让她也被乐雅书那个伪君子给骗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风风火火的,一刻也不想多待。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叫好声和议论声。 清韵公主好奇心起,也顾不上走了,一溜小跑到窗边,探头往下看。 “这……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茅清兮也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二楼大厅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群文人墨客,正围着一张桌子,对着上面的一幅字,评头论足,赞不绝口。 “这字……写得真好!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何止是好!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这气势,这意境,绝了!” “茅二小姐果然才华横溢,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是啊,这首诗,慷慨激昂,气吞山河,便是男子,也难有这等胸襟气魄!” “……” 一声声赞叹传入耳中,清韵公主的眼睛越瞪越大。 “你妹妹……这么厉害的吗?” 她转头看向茅清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茅清兮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茅暮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骄傲。 “她自小便在父亲的悉心教导下长大,” 茅清兮淡淡地说,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可我总觉得,这诗……不像是女子能写出来的。” 清韵公主皱着眉头, “倒像是……一个胸怀天下的男儿,所抒发的壮志豪情。”“嘶……” 三楼雅间里,清韵公主倒吸一口凉气,纤细如玉的手指捏着一方丝帕,轻轻揉着眼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诗……”她欲言又止,侧过头,用探寻的目光看向身旁的茅清兮。 “这诗,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清韵公主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犹疑。 “倒像是,胸怀天下的男儿抒发壮志。”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茅清兮没吭声,只是静静地望着楼下,目光深邃。 醉月楼内,原本悬挂于最高处的那首诗,此刻被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小二寻了张宽大的桌案,将诗作平铺其上。 四周,早已是人头攒动。 一群文人墨客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那诗作上的每一个字都吞进肚子里。 “好字!当真是好诗!”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妙哉!” 赞叹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几乎要掀翻酒楼的屋顶。 “茅二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我等佩服!” “可不是嘛!此诗之气魄,便是男子亦难有!” 一声声赞美,如同潮水般涌向被人群簇拥着的茅暮暮。 茅暮暮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笑意,似乎有些不胜娇羞。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可茅清兮却分明瞧见,在茅暮暮低头的瞬间,她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这诗……” 茅清兮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总觉得哪里不对。 茅暮暮平日里虽也喜欢写些闺阁女儿的情思,可从未有过这般…… 茅清兮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沉吟片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诗,就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表面上看起来温顺无害,实则内里藏着猛虎! 而茅暮暮……她能驾驭得了这只猛虎吗? 正当茅清兮思忖之际,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 “且慢。” 这声音清冷低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原本喧闹的酒楼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正缓步走来。 他身形挺拔,面容清隽,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 虽是粗布衣衫,却难掩其一身风华。 “这……这不是韩长华沈大人吗?” “探花郎韩长华?他怎么来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着,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 韩长华,寒门出身,却才华横溢。 在今年的春闱中,一举夺得探花之位,名动京城。 但他为人耿直,不喜逢迎,在京城的文人圈子里,算是个“异类”。 韩长华走到桌案前,目光在那首诗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向了茅暮暮。 “茅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微微躬身,语气虽是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茅暮暮的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暗叫苦。 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韩长华。 而且,看韩长华这架势,似乎是对这首诗起了疑心。 “沈大人有何见教?” 茅暮暮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此处说话不便,还请茅二小姐移步。” 韩长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茅暮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酒楼角落里的一处僻静之处。 “沈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茅暮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韩长华,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茅二小姐,这首诗,当真是你所作?” 韩长华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道。 “当然。”茅暮暮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坚定。 “可我怎么听说……”韩长华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如炬。 “这首诗,是刁明远林公子所作?” “韩长华!” 一个娇蛮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韩长华的话。 刁雅嫣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把将茅暮暮护在了身后。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第八十一章 ” “这诗就是暮暮姐姐写的,关我哥什么事?!” 她怒目圆睁,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恨不得扑上去咬韩长华一口。 “雅嫣……”茅暮暮轻轻拉了拉刁雅嫣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 “暮暮姐姐,你别怕,有我在!”刁雅嫣紧紧地握着茅暮暮的手,语气坚定。 “我哥可宝贝你这首诗了!宝贝得不得了!”刁雅嫣提高了声音,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他说这是他见过最好的诗,恨不得天天挂在床头呢!” 韩长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着刁雅嫣,缓缓开口:“林小姐,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包庇?” “我没有!”刁雅嫣大声反驳,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好,好。”韩长华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既然如此,那不如请林公子过来,当面对质一番,岂不更好?” “你……”刁雅嫣顿时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怎么?不敢?”韩长华步步紧逼,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 “谁说我不敢了?”刁雅嫣强撑着说道,声音却有些发虚。 “我只是……只是怕我哥他没空……” “没空?”韩长华冷笑一声。 “我看你是心虚了吧?” “够了!”茅暮暮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甩开了刁雅嫣的手,厉声喝道。 “韩长华,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茅暮暮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怕的!” “这首诗,就是我写的,有什么好对质的?” “既然你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慢着!”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清韵公主正站在三楼的栏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茅二小姐,既然有人质疑你的才学,你何不当众证明一下自己?” “公主殿下……”茅暮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怎么?不敢?”清韵公主挑衅地看着她。 “还是说,你根本就……写不出这样的诗?” 茅清兮上前一步,拦在了清韵公主的身前。 “公主殿下,您这是何必呢?” “茅暮暮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您这样……未免有些过分了。” “过分?”清韵公主冷笑,“我看是你们心虚才对!” “茅清兮!”刁雅嫣气急败坏地喊道。 “你到底站哪边的?!” 茅清兮没理会刁雅嫣,只是看着茅暮暮,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林公子过来吧。” “只要林公子说这诗是茅暮暮写的,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就当众向她赔礼道歉!” 茅暮暮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看着茅清兮,眼中充满了绝望。 “雅嫣……”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嘶哑。 “你去……你去告诉林公子,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过来……” “暮暮姐姐……”刁雅嫣愣住了。 她看着茅暮暮,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茅暮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快去!”茅清兮厉声喝道。 “别让林公子过来趟这浑水!” 刁雅嫣咬了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暮暮姐姐,你放心,我哥他……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了人群中。 茅暮暮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完了。 “请酒楼老板派人去请林公子吧。” 茅清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决绝。 “等林公子一来,这诗究竟是谁写的,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我们,等着便是。” 茅清兮的话音刚落,酒楼内,一片哗然。 茅暮暮,脸色煞白如纸,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让林公子过来,当面对质。”司玄苏一声令下,自有伶俐的小厮拔腿就跑,那速度,比兔子还快三分。 茅暮暮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她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扫了春秋一眼,两人交换了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春秋微微一点头,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了无痕迹。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茅清兮的眼睛。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几分了然。她稍稍偏了偏头,朝身后的俞霜使了个眼色。 俞霜心领神会,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像一只捕猎的豹子,无声无息,却又充满了力量。 春秋一走,茅暮暮紧绷的心弦总算松弛下来。 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柔娴静的笑容,仿佛胸有成竹,完全没把眼前的质疑当回事。 这份异于常人的镇定,让那些爱慕她的公子哥们更加心折。 他们纷纷出言力挺: “茅二小姐冰清玉洁,才华横溢,我等有目共睹,岂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就是,那些跳梁小丑,不过是嫉妒茅二小姐的才情罢了,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茅二小姐的诗词,我等早已拜读过,清新脱俗,意境深远,绝非寻常女子可比。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醉月楼的二楼,每月都会举办一次诗会,切磋诗艺,品评佳作。京城里有头有脸的才子佳人,大多都喜欢聚集于此,附庸风雅。 茅暮暮今日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吟诗作对,而是为了给自己扬名。 她已经被赐婚给了刁明远,这消息像是一记闷棍,打得她晕头转向,也让她恨得牙痒痒。 她暗中派人去刺杀刁明远,结果却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更让她窝火的是,就连派去刺杀茅清兮的俞霜,也神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茅暮暮心烦意乱,总觉得老天爷都在跟她作对。 她必须尽快扭转局面。 她的目标是太子妃,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绝不能嫁给刁明远那个无能的草包。 因此,她必须在今天的诗会上大放异彩,艳惊四座。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茅暮暮的才学,更要让太子殿下对她刮目相看,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甚至已经打听清楚,太子此刻正在对面茶馆,隔岸观火。 只要她的诗能够被挂上听雨阁的最高处,那就如同在京城最显眼的地方竖起了一块金字招牌。 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太子肯定也逃不掉。 到时候,她在太子眼中,就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这才是太子妃的完美人选。 茅暮暮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可惜,最近一段时间,她心浮气躁,别说写出惊才绝艳的诗句了,就连一篇像样的文章都憋不出来。 思来想去,她只好出此下策,让刁雅嫣把刁明远最近写的一首诗“借”来用用。 第八十二章 反正刁明远那家伙,写完的诗稿就随手扔在书桌上,从来也不当回事,丢一两首,他根本不会发现。 茅暮暮原本以为,今天可以顺风顺水,名利双收。 谁知,正当她沉浸在众人的吹捧中时,居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下开始杠。 更让她气得七窍生烟的是,茅清兮竟然也在场! 在茅暮暮看来,茅清兮就是个灾星,她出现在这里,准没好事!肯定是来看她笑话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茅暮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又迅速隐去。 她已经安排春秋去拦截刁明远了。 要是拦不住…… 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茅暮暮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自己眼底的杀机。 只要刁明远来不了,这场闹剧就能反转。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茅清兮要如何收场,是不是要当众跪下来给她磕头认错! 想到这里,茅暮暮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就连那寡淡的茶水,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清韵公主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最喜欢热闹。 她让人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满满当当,香气扑鼻。 然后,她冲着二楼角落里一个独自喝酒的男子喊道: “韩长华!你,给本公主滚上来!” 韩长华缓缓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到清韵公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 “非礼也。” 说完,他竟然又坐了回去,自顾自地喝起酒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清韵公主顿时就愣住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人。 “嘿,这华儒,还敢跟本公主讲礼?他什么意思?”她歪着头,一脸不解地问茅清兮。 茅清兮也觉得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觉得有趣。 “清韵,人家是读书人,跟你讲礼,你跟他讲什么?再说,孤男寡女的,你请别人蹭饭,像什么话?”她笑着打趣道。 “本公主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再说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他要真敢上来,我还嫌他碍眼呢!” 清韵公主嘴上不饶人,可心里却有些发虚。 韩长华竟然敢当众驳她的面子,这让她觉得很没面子,心里憋着一口气。 “来人,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本公主绑上来!”清韵公主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吩咐道。 她身后的两个侍卫立刻领命,气势汹汹地朝楼下走去。 他们来到韩长华身边,二话不说,直接一左一右架起他就走,那架势,跟抓犯人没什么两样。 韩长华猝不及防,被两人拎小鸡一样拎上了三楼,直接扔在了椅子上。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他们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上前阻止。 开玩笑,清韵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谁敢惹她? 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更厉害的茅清兮。 这两个人,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混世魔王,谁惹得起? 他们这些读书人,还是老老实实看戏吧,免得引火烧身。 韩长华被扔在椅子上,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被侍卫一把按了回去。 一番折腾下来,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韩长华强忍着怒气,深吸一口气,缓缓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这才抬起头,看向清韵公主,语气平静地说道: “公主殿下,光天化日,强抢民男,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姐妹我请你吃饭,你竟然跟本公主说于礼不合?你这是在教本公主做事吗?!” 清韵公主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韩长华却不慌不忙,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缓缓起身,微微躬身,语气诚恳地说道: “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微臣不过一介布衣,岂敢与公主同席?此其一。男女大防,授受不亲,此其二。《大晋礼典》有云……” 韩长华开始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那些繁琐的礼仪规矩。 他神情严肃,语气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布道。 清韵公主彻底傻眼了。 她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过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道: “天哪,皇帝舅舅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个迂腐的华儒,真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茅清兮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看着韩长华,心中暗暗感叹:这华儒,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看到清韵公主那副吃瘪的样子,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为了缓和气氛,她笑着说道: “沈大人不必如此拘谨。此处并非朝堂,也非正式场合,不必如此拘泥于礼数。” 谁知,韩长华却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礼,不可废。” 茅清兮:“……” 清韵公主彻底放弃了跟他沟通的希望。 她泄气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别搭理他,我们吃我们的,喝我们的!” 韩长华听了这话,竟然真的像个雕塑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摆设。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来了来了!林公子来了!” “快看快看,林公子来了!” 茅清兮和清韵公主连忙探头朝楼下看去。 只见醉月楼门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走来。 正是刁明远。 他身边还跟着不少人,有的是他的朋友,有的是纯粹来看热闹的,把个醉月楼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清韵公主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太子和乐雅书。 “呸,真是晦气,怎么哪儿都有这个乐雅书,跟个苍蝇似的,嗡嗡嗡,烦死了!”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说道。 刁明远一路走来,完全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来报信的人只说他的诗被人抄袭了,还挂在了醉月楼上,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茅暮暮看到刁明远出现,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 当她看到人群中的太子时,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差点没站稳。 她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希望能看到春秋的身影。 可是,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茅暮暮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 第八十三章 刁雅嫣也发现了茅暮暮的不对劲。 “暮暮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关切地问道。 茅暮暮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刁明远。 她看到刁明远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首挂在听雨阁上的诗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几乎要停止跳动。 不能让他说出来! 绝对不能让他说出来! 否则,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她将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明远哥……” 茅暮暮再也顾不得其他,她猛地朝刁明远冲了过去,想要阻止他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划破了喧闹的人群,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林公子。” 茅清兮站在三楼的栏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刁明远。 她的眼神冷漠而锐利,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在这一刻,她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俯视着芸芸众生。 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有她,是这世间唯一的光芒。 刁明远听到这个声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了茅清兮。 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茅清兮,仿佛被勾走了魂魄,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宋……宋大小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一丝迷茫。 茅清兮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公子,劳烦你仔细瞧瞧,这上面挂着的这首诗,到底是不是你写的?”“我的诗,怎会挂在此处?” 刁明远眉头紧锁,话音未落,心口却猛地一悸,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被人硬生生夺走。 他不敢去看茅清兮,目光慌乱地扫过那悬挂的诗篇,落款的“刁明远”三个字如针芒刺目。 “大哥,你这是何意?这诗……难道不是暮暮姐所作?” 刁雅嫣的疑问声打破了凝滞,语气中充满了少女的纯真与不解。 刁明远猛地回头,这才注意到身侧的刁雅嫣,还有……茅暮暮。她脸色煞白,紧咬下唇,眼底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祈求。 “林公子,”茅清兮轻启朱唇,尾音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沈大人可作证,此诗乃你亲笔。可你的未婚妻却坚称是她所作,这……究竟孰真孰假?我等可都好奇得紧呢。” 她这话音刚落,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众人的目光如同追光灯,紧紧锁定在刁明远与茅暮暮之间,等待着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刁明远紧抿着唇,死死盯着茅暮暮,仿佛要将她看穿。 无数的视线如芒在背,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 恐惧如退潮般缓缓从茅暮暮心头散去。 她看着刁明远,这个她一直以来的依靠,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自信。 她太了解他了,深知他的弱点。 刁明远深爱着她,定会护她周全。 想到这,茅暮暮的心头涌上一丝快意。她等着看,茅清兮一会儿如何收场! 茅暮暮掐准了刁明远的心思,故作柔弱地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心机,轻声道:“明远哥哥,是暮暮不好,连累你了。” 刁明远指节捏得发白,他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问:“暮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茅暮暮抬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明远哥哥……你当真不信我?” 她微微仰起脸,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刁明远面前,试图唤起他的怜惜。 “我只问你,”刁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压抑着一头即将失控的困兽,“究竟发生了什么鬼?!” 茅暮暮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颤,肩膀微微发抖,眼眶更红了,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却又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刁雅嫣从未见过兄长对茅暮暮这般疾言厉色。 她看看脸色惨白的茅暮暮,又看看怒火中烧的刁明远,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小声辩解道:“大哥,你莫要动怒。这诗……定是暮暮姐平日里随手所作,让你点评的。她见诗被挂出,一时情急,也未曾多想……” “雅嫣,”刁明远沉声打断她的话,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此事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刁雅嫣被噎得一窒,悻悻地退到一旁,不敢再多嘴。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余下轻微的呼吸声与衣袂摩擦的细碎声响。 “林公子,”不知是谁打破了沉寂,“事已至此,你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这诗,究竟是谁人所作?” “是啊,总不能让茅二小姐平白蒙冤。”有人附和道。 “茅二小姐才情过人,岂容他人随意污蔑?”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乎都是站在茅暮暮这一边。 毕竟,茅暮暮“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在外,而茅清兮,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孰是孰非,似乎一目了然。 可他们不了解茅清兮,更不知,她从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刁明远缓缓抬眸,望向茅清兮。他张了张嘴,想为她辩解。告诉他们,她不是他们口中那般不堪。 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能。 他不能让茅暮暮身败名裂,更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声音干涩沙哑:“这诗……是茅二小姐所作。” 话音落下,茅暮暮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毫不掩饰地向茅清兮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可这一幕,却如一根尖刺,狠狠扎进刁明远的心里。 他看见了。 茅暮暮脸上的得意,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刺眼。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扭曲而狰狞,让他感到一阵阵心寒。 刁雅嫣也松了一口气,朝茅清兮投去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我就说嘛,这诗定是暮暮姐所作,岂容你这般污蔑?”刁雅嫣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也不瞧瞧自己,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还敢质疑暮暮姐?当真是不知所谓!” 这番话,原本是为了给茅暮暮撑腰。可此刻,落在刁明远耳中,却比刀子还锋利。 “雅嫣!”刁明远厉声喝止,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住口!” 刁雅嫣撇撇嘴,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 事情似乎尘埃落定,众人对茅暮暮的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对茅清兮,则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这些话语,如同一把把尖刀,刺向茅清兮。 第八十四章 刁明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几乎要窒息。 他想冲上前,将那些人赶走,告诉他们,茅清兮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可他不能。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被众人围攻,看着她孤立无援。 “茅暮暮,”就在这时,茅清兮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道惊雷,震慑全场,“你确定,这诗真是你所作?” “那是自然,姐姐莫非还心存怀疑?”茅暮暮得意地扬起下巴。 茅清兮缓缓将目光移向刁明远。 刁明远心虚地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我倒是想起一事,”茅清兮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今年春闱殿试,官家曾出一题,让众举子以‘春日’为题,即兴赋诗一首。林公子当时所作的诗,似乎与这首……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或茫然、或震惊的面孔,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诸位可还记得,林公子当时所作何诗?可有人能背诵一二?” 她这一问,顿时引来一片窃窃私语。 “我记得,我记得!林公子当时所作,乃是一首七言绝句!”有人高声喊道。 “我也记得!那诗写得极好,我还特意抄录了下来!” “快背来听听!” 人群中,一个年轻士子清了清嗓子,朗声吟诵道: “春风拂柳绿江南,细雨润花红满山。 …… 与此间诗作,何其相似!” 他一口气将诗背完,末了,还忍不住惊叹一声。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两首诗,分明就是同一首! “若我没记错,”茅清兮悠悠开口,“殿试之作,是要呈给官家御览的。若林公子这诗,真是抄袭了茅二小姐的……那可是欺君之罪!” 她故意将“欺君之罪”四个字咬得极重。 “欺君罔上,可是要灭九族的!”清韵公主适时地补上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 茅暮暮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万万没想到,这首诗,刁明远竟曾在殿试上用过! 这下,她彻底慌了。 刁明远也傻了眼。 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欺君之罪”四个字,如同四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这诗……”有人颤声问道,“究竟是何人所作?” 原本只是一场文人间的争风吃醋,如今却牵扯到欺君罔上的滔天大罪,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孤可以作证,这诗,的确是安彦在殿试上所作。” 太子钱云霄脸色铁青,声音冷冽如冰, “刁明远,你可知罪?!” 刁明远是他颇为看重的青年才俊,也是他极力拉拢的对象。 可如今,他竟犯下如此大错! 若此事属实,他绝不会姑息! “臣……臣……”刁明远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臣……有罪!” 他声音嘶哑,短短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诗……是臣所作!” 全场哗然! 茅暮暮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刁雅嫣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刁明远将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颤抖: “臣……不知茅二小姐为何要将此诗据为己有,臣方才……为了维护她的颜面,才出此下策。太子殿下,臣一时糊涂,铸成大错,请太子殿下……降罪!” 字字泣血,声声悔恨。 宛如五雷轰顶,茅暮暮的世界,彻底崩塌。 那些方才还对她赞不绝口的才子们,此刻,都用一种看跳梁小丑般的眼神看着她,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她完了。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全完了。 她抬起头,看向太子。 太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不该是这样的! 她本该是京城中最耀眼的明珠,本该受万人追捧,本该让太子殿下也为之倾倒! 为什么……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对了!是茅清兮! 若不是茅清兮,她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茅清兮!茅清兮!!! 茅暮暮死死地盯着茅清兮,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那恨意,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她要杀了她! 非得让她血债血偿!!!“暮暮姐!” 刁雅嫣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茅暮暮像断了线的风筝,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听雨阁,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心中五味杂陈,也顾不上其他,匆匆追了出去。 听雨阁内,众人的目光依旧在林家兄妹身上打转,各种猜测、议论声不绝于耳。 “哥哥……” 刁雅嫣刚走,身后就传来她怯生生的声音,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刁明远没有回头,身子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刁雅嫣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想去扶他,却又在半空中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暮暮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偷了自己哥哥的诗……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成了茅暮暮的帮凶。 刁雅嫣感觉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嗡嗡作响,让她头疼欲裂。 “你……还觉得……这是误会吗?” 刁明远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他缓缓转过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颤。 一次,两次,三次…… 他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无法否认眼前的事实。 他曾经以为,自己看透了茅暮暮,可如今看来,他看到的,不过是茅暮暮想让他看到的罢了。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刁明远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缓缓抬头,看向二楼的某个包厢。 窗户紧闭,佳人已逝,只留下无尽的空虚和怅惘。 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荡荡的,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回去吧。” 刁明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分不清是对刁雅嫣说,还是对自己说。 他没有再理会刁雅嫣,转身,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出了听雨阁,身影落寞而孤寂。 二楼包厢内。 “瞧你那好妹妹,这下可有得哭了。” 清韵公主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包厢内的宁静。 她斜靠在软榻上,手里转动着一只精致的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哭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八十五章 ” 茅清兮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茅暮暮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写。 她会让茅暮暮,生不如死。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茅清兮的思绪。 “草民乐雅书,求见公主殿下。” 门外,传来了乐雅书的声音,谦卑而恭敬。 “他来做什么?” 清韵公主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茅清兮也有些疑惑,她和乐雅书素无瓜葛,不知他为何而来。 “不见,让他走。” 清韵公主想也没想,直接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她对乐雅书没什么好感,只觉得他是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 “是。” 侍卫领命而去。 清韵公主的目光这才落在了站在一旁的韩长华身上。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撇了撇嘴, “你还杵在这儿干嘛?出去出去!” 语气中满是嫌弃。 韩长华似乎早已习惯了清韵公主的态度,他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包厢。 “这些男人,真是无趣得紧。” 清韵公主看着韩长华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一个个不是心怀鬼胎,就是榆木脑袋。本公主宁可孤独终老,也不愿与这些人共度余生。” 她叹了口气,似乎对天下的男人都失望透了。 茅清兮看着清韵公主,想起了前世她的结局。 这位尊贵的公主,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和亲的命运,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那便祝公主殿下,往后余生,皆能随心所欲,快意逍遥。” 茅清兮由衷地说道。 她希望清韵公主能够挣脱命运的枷锁,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清韵公主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时,之前溜出去的小弟又溜达回来了。 他在清韵公主耳边低声说道: “乐公子说,他新得了一匹西域汗血宝马,打算孝敬给公主殿下。” “汗血宝马?” 清韵公主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两颗闪耀的星星。 但很快,她又收起了兴奋,故作淡定地冷哼一声, “这个乐雅书,是想用一匹马收买本公主?未免太小瞧人了。”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告诉他,本公主不稀罕!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少在本公主面前碍眼。” 她可不是那种会被区区一匹马收买的女人。 侍卫又说: “乐公子还说,若是公主不愿收,他可以……将马卖给公主。” 清韵公主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茅清兮也有些意外,乐雅书这一招,倒是出人意料。 乐雅书很懂人心。 他知道清韵公主对他没有好感,更不愿接受他的馈赠,所以才想出了“卖”这个法子。 这样一来,既能投其所好,又能让清韵公主觉得心安理得。 清韵公主对汗血宝马自然是心动的。 可她又不想平白受了乐雅书的人情。 她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花钱买下,那便和乐雅书两不相欠,也算不得欠了他什么。 于是,她便点头应允了。 不久,乐雅书便将汗血宝马送到了公主府。 但他并没有在清韵公主面前露面,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悄然离去。 公主府后院,有一片开阔的跑马场,是清韵公主平日里驯马、练箭的地方。 她不爱那些大家闺秀喜欢的诗词歌赋,偏偏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还养了一群武艺高强的侍卫。 现在搞到手这匹神驹,清韵公主更是心花怒放,她立刻翻身上马,在跑马场上策马奔腾。 茅清兮也从马厩里牵出了一匹骏马。 “比试比试?” 清韵公主笑着问道,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 “好啊。” 茅清兮应了一声,轻轻一夹马腹,手中的缰绳微微一扬,马儿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清韵公主也不甘示弱,她猛地一挥马鞭,胯下的汗血宝马长嘶一声,奋起直追。 两人在跑马场上你追我赶,风驰电掣, 马蹄声、风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热血沸腾的画面。 几圈下来,终究是茅清兮更胜一筹,率先冲过了终点。 “这汗血宝马也不过如此嘛,竟还跑不过一匹普通的马?” 清韵公主勒住缰绳,有些不甘心地嘟囔道。 “这跑马场太小了,汗血宝马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茅清兮笑着解释道。 清韵公主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那好,改日咱们出城去跑,等着瞧我必定让你输得裤衩都不剩!” 她对自己的骑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茅清兮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公主府,茅清兮回到了洛国公府。 自从上次冀容白提过之后,冀国公果然在他们的院墙上开了一道侧门,虽然小了些,好歹不用再与旁人共用一道门。 如今,他们进出都走这道侧门,院门一关,便自成一方天地,与洛国公府的喧嚣彻底隔绝。 茅清兮回到院子的时候,冀容白正在院里的桃花树下摸鱼。 他还是坐在轮椅上,衣袂飘飘,身形单薄。 微风拂过,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有几片落在了他的肩头,给他平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却也更显得他虚弱苍白。 他的腿虽无残疾,但寒星露之毒却是实实在在的。 毒已入骨,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时刻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茅清兮翻遍了娘亲留下的医书,也没找到彻底根除寒星露的办法。 她记得,冀容白曾说过,他已经找到了能解此毒的人。 只是不知,是这毒太过霸道,还是那人……不愿出手。 茅清兮走到冀容白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冀容白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眸依旧深邃,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虽然他一直强忍着,但寒星露带来的痛苦,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手。” 茅清兮轻声说道。 冀容白没有说话,只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茅清兮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细细诊察。 脉象虚浮无力,紊乱不堪, 一股寒气顺着她的指尖,直往她的经脉里钻。 茅清兮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知道,冀容白的毒,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你说的那个……能解你毒的人,究竟是谁?” 冀容白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凉, “娘子,帮我暖暖。”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茅清兮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她知道,冀容白在回避她的问题。 “除了青鸾阁,难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第八十六章 ” 冀容白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如今,青鸾阁早已销声匿迹,我又到哪里去找阁主的亲传弟子……”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 茅清兮的心,猛地一沉。 她一直怀疑,冀容白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青鸾阁阁主的外孙女。 可冀容白却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难道,他终于要忍不住了吗? 要利用她的身份,来为他解毒吗?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如果……冀容白也和钱云霄一样,接近她,只是为了利用她…… 茅清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冀容白紧紧握住。 “别怕,我说的不是你。” 冀容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茅清兮的耳中。 他抬起头,看着茅清兮,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和无奈。 “我说的那个人,是青鸾阁阁主的第七位弟子,青松观的……白苏道长。” “白苏道长?” 茅清兮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冀容白说的竟然会是他。 “没错,就是他。不过,世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道士,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冀容白缓缓说道, “而且,他……对冀家,对家父,有很深的成见,绝不会出手救我的。” 他口中的“家父”,指的便是冀国公,冀徒荣。 茅清兮忽然想起,不久前,她为了自保,曾设计陷害过白苏道长,险些要了他的命。 她的心,顿时虚了起来。 若是白苏道长因此而死,那冀容白的毒,岂不是更无人能解? 内疚、自责、担忧……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把他绑来?” 茅清兮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用的。” 冀容白摇了摇头, “他若不愿,谁也强迫不了他。况且,他武功极高,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他顿了顿, “前些日子,宁王派人刺杀他,也被他逃脱了。如今,他索性装作重伤未愈,龟缩在太子府里当宅男。” 装病? 茅清兮再次愣住。 若是如此,这白苏道长,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缠。 “那……他可有什么在乎的人?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茅清兮不死心,继续问道。 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冀容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挣扎。 “有。” 他缓缓说道, “但这个人……恐怕也不会为了我,去求他。” “谁?” 茅清兮追问。 冀容白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茅清兮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茅清兮,眼神复杂, “我娘。”冀容白的母亲? 茅清兮对这位“大夫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传闻中。 来洛国公府也有些时日了,这位正房夫人,她却连个影子都没见过。 平日里,大夫人深居简出,独居在府里一处偏僻的院落,说是潜心修佛,常年与青灯古佛为伴,从不过问府中事务。 以至于,这洛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当家主母,平日里管事儿的,反倒是二房的夫人。 “你娘亲……和白苏道长是什么关系?” 茅清兮斟酌着字句,缓缓问出心中疑惑。 “你是她亲生的儿子,她总不能……” 话未说完,却又戛然而止。 她想起冀国公平日里对冀容白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心里便已猜到了几分。 在这偌大的国公府中,怕是没几个人对冀容白有几分真情。 即便是亲生母亲,又能如何呢? 就如她茅清兮,与那茅文昭也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女,可他对自己的死活,何曾有过半分在意? 更何况,冀容白如今都快要没命了,也没见那位冀大夫人露过面、过问过一句,可见…… “白云道长曾经对我母亲芳心暗许。” 冀容白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恨我父亲冀徒荣入骨,就因为冀徒荣娶了我娘。这些年,他对旧情一直念念不忘。而我娘她……” 他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喜欢我,甚至巴不得我早点儿从这世上消失。所以,白苏道长又怎么可能会出手救我?” 茅清兮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能理解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滋味,旁人的安慰,根本无济于事。 这种时候,谁要是敢来劝她,让她把茅文昭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对待,她非得拔剑砍了他不可! “可既然有人能解你身上的毒,而且还知道人在哪里,那就有希望。” 沉默良久,茅清兮定下心神,开口道。 “眼下这世上,除了娘子你,也没人会在意我的死活了。” 冀容白依旧是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口吻,说话时,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好似带着笑意。 然而,在那双看似多情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幽邃的漆黑,晦暗不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茅清兮看不透他,也无暇细想。 只是觉得冀容白的身世,未免太过可怜,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 以至于,她竟忘了把手抽回来,任由冀容白抓着。 冀容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茅清兮白皙细嫩的手背,心里暗叹,这丫头,还是这般心软。 可他舍不得利用这份心软,去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此刻,能借着她心软的片刻,多握一会儿她的手,便已足够。 过了好一会儿,茅清兮才回过神来,察觉到冀容白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 转身之际,动作干净利落,却并未注意到,冀容白眼底飞快闪过的那一抹失落与遗憾。 紫姨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 茅清兮也没多想,直接吩咐小厨房准备晚膳。 晚膳后,茅清兮照例跟着紫姨学习医术。 “小姐……” 紫姨欲言又止, “您跟萧将军,最近的关系……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现在是合作关系。” 茅清兮头也不抬,翻看着医书, “而且,有冀容白夫人这个身份做掩护,我行事也更加方便。” “这样啊。” 紫姨点点头,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想起之前看到冀容白握着小姐手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 “小姐,萧将军他……体内的寒星露之毒……” “我知道。” 茅清兮应了一声,打断了紫姨的话。 她的心思,全都在手中的医书上。 只要一想到冀容白身上的毒,她就忍不住想再钻研钻研,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法子。 第八十七章 紫姨见她这副模样,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不再多言。 茅清兮这几日也没闲着,除了继续钻研医术,便是暗中布局。 她让司玄苏暗中盯着白苏道长和宁王那边,但并没有轻举妄动。 上次营救失败后,她便意识到白苏道长武功之高,远超他们的预料,想要强行将他带走,根本不可能。 与其打草惊蛇,倒不如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至于俞霜,则被她派去监视茅暮暮。 据俞霜传回来的消息,茅暮暮这几日像是霜打的茄子,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唉声叹气,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对于俞霜是她的人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再瞒着茅暮暮。 而洛州商家那边,茅清兮原本是想亲自派人过去查探,可冀容白却说已经让富峻去处理了。 既然冀容白已经安排妥当,那她便暂时不用插手。 这日,茅清兮正在院子里翻看医书,一个眼生的小丫鬟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少夫人,我们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们家小姐?” 茅清兮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小丫鬟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是……是冀晚棠小姐。” 小丫鬟被她看得有些发怵,连忙补充道。 茅清兮眉梢一挑,冀晚棠找她? 她们之间,可没什么交情。 “不去。” 茅清兮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她可没心思跟冀晚棠虚与委蛇。 “少夫人,我们小姐说了,您要是肯过去,让我给你八卦一下孙少爷的往事……” 小丫鬟见她不肯去,连忙又加了一句。 “嗯?” 茅清兮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冀晚棠竟然拿冀容白的事情来要挟她? 她倒要看看,冀晚棠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茅清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跟着小丫鬟往花园走去。 秦府的花园虽比不上皇家园林那般气派,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此刻,冀晚棠正坐在凉亭里,悠闲地煮着茶。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旁边还放着几碟点心,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闲情雅致。 “嫂嫂,你来了。” 见茅清兮走近,冀晚棠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堆满了笑容。 茅清兮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并未开口。 冀晚棠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嫂嫂,尝尝这茶,这可是今年新采的梅花晒干后泡的,味道很不错。” 茅清兮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着的梅花,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冷。 她抬起头,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不是说有冀容白的事要告诉我吗?” “别绕弯子了,直说吧。” 冀晚棠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似乎没想到茅清兮会如此直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悦,缓缓开口: “我想跟嫂嫂说的,是关于大伯母和大哥之间的那些陈年旧事。” “嫂嫂难道就不好奇吗?大伯母为何这么多年都对大哥不闻不问,甚至连面都不愿意见上一面?” “还有大伯父,他为何对大哥如此冷漠,仿佛……他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般?”“嫂嫂莫非当真以为,这国公府里人人都像表面这般,对大哥恭敬有加?” 冀晚棠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话锋一转, “大伯母多年来对大哥不闻不问,甚至避而不见,嫂嫂难道就没觉得奇怪?” 她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还有大伯父……”冀晚棠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他对大哥的冷漠……可一点儿也不像对待亲生儿子!” 她边说,边紧盯着茅清兮,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震惊或慌乱。 然而,让冀晚棠失望的是, 茅清兮神色如常,似乎对这些陈年旧事并不感兴趣。 冀晚棠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茅清兮面前的那盏茶,心里闪过一丝焦躁。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冀晚棠咬了咬牙,决定直接摊牌。 “嫂嫂,你初来乍到,可能有所不知……”她故意压低声音,身子前倾,凑近茅清兮耳边,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说:“大哥他……根本不是大伯的亲生儿子!”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茅清兮耳边炸响。 饶是茅清兮再镇定,此刻也不由得瞳孔微缩,猛地抬起头。 冀晚棠见状,心中一阵得意。 她故作优雅地坐回原位,轻嗤一声: “嫂嫂,我可没骗你,这事儿在府里早就不是秘密了。” 茅清兮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却依旧平静:“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你何必跟我说这些?” “当然是不想让嫂嫂受蒙骗啊。” 冀晚棠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一副“为你好”的表情。 “这国公府的爵位,迟早是我二哥的。再说……”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茅清兮的反应,“冀容白眼看着就不行了,嫂嫂要想在府里过安稳日子,总得找个靠山吧?” 茅清兮没有接话。 她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漂浮的茶叶,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冀晚棠的目的。 找靠山? 只怕是想拉拢自己,对付冀容白吧?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冀容白的生父是谁?” 这个问题,似乎出乎了冀晚棠的意料。 她脸色一变,眼神闪烁,结结巴巴开口:“这……我就不清楚了。” 茅清兮心中冷笑。 不清楚? 只怕是不敢说吧! 她又问:“那冀晚雨呢?她也不是冀国公的亲女儿?” “当然不是!” 提起冀晚雨,冀晚棠的语气中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鬼知道她和哪个下三滥的男人鬼混去了!”她啐了一口,恨恨地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竟然还敢指使康熙王弹劾大伯父,她真以为自己还是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做梦!” 冀晚棠的话,让茅清兮心头一震。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冀容白和冀晚雨,并非一母同胞。 这等荒唐事,竟发生在以规矩森严著称的洛国公府! 更让茅清兮疑惑的是,冀国公既然知晓此事,为何不将此事揭发,反而将两个孩子都养大了? 冀晚棠对冀容白的生父讳莫如深,却对冀晚雨的父亲破口大骂…… 看来,这其中牵扯的,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私情。 茅清兮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说:“这事儿……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堂堂国公府,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冀晚棠见茅清兮似乎相信了,连忙附和道,“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第八十八章 ” 她眼神闪烁,干笑两声,补充: “嫂嫂只要知道,大哥不是大伯亲生的就好。至于其他的,嫂嫂还是不要多问了。” “哦?”茅清兮挑眉,微微一笑。 “那冀容白一死,我这个寡嫂在这府里……”她故意停顿,目光落在了冀晚棠的脸上,语气有些玩味。 冀晚棠一听,以为茅清兮开始为自己打算了,顿时来了精神。 她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茅清兮打断。 “冀晚棠,你闻闻,这茶香不香?”茅清兮端起茶盏,递到冀晚棠面前。 冀晚棠一愣,下意识地凑过去闻了闻。 “香,真香!这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因为茅清兮突然起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整杯茶水灌进了她嘴里! “唔……你……放开……” 冀晚棠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咳嗽,拼命挣扎。 她想把茶水吐出来,却被茅清兮死死地捏住下巴,根本动弹不得。 茅清兮松开手,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你……你竟敢……”冀晚棠又惊又怒,指着茅清兮,气得浑身发抖。 她尖叫一声:“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几个丫鬟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 可她们刚靠近,就被茅清兮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小姐,您……您没事吧?”丫鬟们战战兢兢地问。 “废物!还不快去请大夫!”冀晚棠尖叫着,脸色涨得通红,她已经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乱窜。 她心中又惊又怕,连忙想要回房。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茶里下的是什么东西。 若是再耽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茅清兮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给我下的什么药,自己心里清楚。”茅清兮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今天,就让你自食恶果。” “你……你……”冀晚棠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她浑身燥热难耐,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凉快凉快。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墨川推着冀容白走了过来。 冀晚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大喊:“大哥!大哥救我!” 冀容白扫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他转头对墨川低声说了几句。 墨川点点头,走到冀晚棠身边,一把抓住她的后领,直接将她扔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冀晚棠在水中拼命挣扎,大声呼救。 周围的丫鬟们都吓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 “二小姐掉水里了!快来人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花园顿时乱作一团。 几个胆大的丫鬟小厮想跳下去救人,却被冀容白一声冷喝制止。 “我看谁敢!”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很快,冀二夫人和老夫人都闻讯赶来。 看到在水中挣扎的冀晚棠,冀二夫人心疼得差点晕过去。 “我的儿啊!都傻站着干嘛呢?还不快救人!”她尖叫着,声音都变了调。 众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冀晚棠的贴身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大少爷……他不让救……” “什么?!” 冀二夫人猛地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冀容白,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可置信。 冀容白却像没事人一样,悠闲地靠着椅背,目光平静地看着湖中的冀晚棠。 “容白,你这是做什么?!”冀二夫人强压着怒火,质问道。 “二婶,我这是在帮她清醒清醒。”冀容白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你……”冀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可是你妹妹!” “妹妹?”冀容白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我可没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妹妹。”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茅清兮,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我娘子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有人欺负她,我这个做夫君的,自然要替她出头。”冀容白那不紧不慢的腔调,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磨在冀二夫人的心口。 这个疯子! 冀二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泛白。 她太清楚了,这府里上上下下,没人敢真正惹怒冀容白。因为这人,是真的会下死手,六亲不认! “清兮……”冀二夫人猛地转向茅清兮,脸上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都带上了哀求,“晚棠是你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婶婶帮你教训这丫头。可她……她不会水啊!你就当行行好,放过她这一回吧?二婶……二婶求你了!” 茅清兮缓缓抬起眼帘,唇角微微勾起,学着冀容白平日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只是看起来,似乎要更无害些。 “夫君发了话,要让妹妹‘清醒清醒’,”她慢条斯理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冀二夫人心上扎了一下,“清兮……可不敢擅自做主呢。” 冀二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这对夫妻,一个比一个会装!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睁睁看着女儿在湖里扑腾,却无计可施,只能崩溃地哭喊: “来人啊!救人啊!我的女儿……” 她猛地转过身,用力推搡着身边的下人,声音尖利得变了调:“都给我下去!下去救人!不把二小姐救上来,你们谁都别想活!” 站在一旁的老夫人,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发什么呆站着?!没听到二夫人的话吗?还不快去救人!” 老太太一开口,那些原本还畏惧着冀容白的下人们,立马行动起来。 可他们刚准备下水,就听见“扑通”几声,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抢先一步跳了下去,争先恐后地朝冀晚棠游去。 冀容白始终没出声,只是冷眼旁观。 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把冀晚棠往岸边拖,眼看就要上岸了—— “哗啦”一声,一道黑影闪过,激起一片水花。 墨川! 他竟然硬生生从几个婆子手中,把冀晚棠给夺了过来! 然后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将她再次扔进了湖心! “冀容白!你……你当真要逼死她不成?!”老夫人气得眼前发黑,手指颤抖地指着冀容白,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冀二夫人死死盯着冀容白和茅清兮,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冀容白只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二妹与李家公子的婚事,早就该办了。既然今日大家都在,不如就热闹热闹,把喜事给办了吧。来人,去给二妹备一份厚礼,即刻送到卫府!” 冀二夫人万万没想到,冀容白竟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第八十九章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刚想破口大骂,却被冀容白一句话堵了回去: “二婶若是舍不得,那便算了。只是二妹这身子……怕是等不得了。” 冀二夫人猛地看向湖中,原本还在微微动弹的冀晚棠,此刻竟像一片落叶般,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眼见着就要沉下去…… 那一瞬间,冀二夫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冀容白!你……你个畜生!我当初瞎了眼……瞎了眼啊!!”她尖叫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我当初……就该让你死在襁褓里!!” 冀容白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缓缓抬起头,盯着冀二夫人,一字一顿地问:“二婶,你再说一遍,我……是谁的孽种?” 冀二夫人猛地打了个寒颤,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老夫人身子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身边的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二夫人,二小姐……二小姐怕是不行了……” 冀晚棠的贴身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冀二夫人猛地回过神,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声音嘶哑地喊道:“冀容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只求你救救晚棠……” 冀容白微微抬了抬下巴。 几乎是同时,墨川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湖面,一把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冀晚棠拎了起来,随手扔在了岸边的草地上。 “二婶,记得给二妹好好准备准备。”冀容白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冀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背心冷汗直冒,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着,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冀容白不再看她,转头对茅清兮柔声说道:“娘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屋吧。” 茅清兮推着冀容白的轮椅,缓缓离开。 她垂着眼眸,掩去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今日这一幕……当真是为了她? 这个念头,让茅清兮的心跳微微加快。 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冀容白对她的种种维护,心中的某根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冀晚棠被抬回房间,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请来的大夫把过脉后,直摇头,只说她中的药霸道,无药可解。 冀二夫人急火攻心,一听这话,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等她缓过神来,一把抓住那大夫的衣领,厉声问道:“当真无药可解?!你再给我想想法子!我女儿……我女儿还未出阁啊!” 大夫被她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夫人……这……这真的无药可解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与人……圆房……” 冀二夫人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她颤抖着手,缓缓转过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冀晚棠,只觉得一阵阵绝望。 “夫人,您快拿个主意吧!再耽搁下去,二小姐怕是……” 冀二夫人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那大夫,跌跌撞撞地冲到床边,抱着冀晚棠,放声大哭。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 “吱呀”一声,门开了。 墨川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漆木盒。 冀二夫人一看到他,顿时怒火中烧,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哪来的胆子闯进来?!给我滚出去!” “主子说了,这是给二小姐添妆的。”墨川对她的怒骂充耳不闻,径直走到桌边,将木盒放下。 “滚!都给我滚!”冀二夫人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墨川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主子还说了,二小姐的毒……只有李家姑爷能解。若是耽误了时辰,出了什么岔子,二夫人可别后悔。” 冀二夫人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这才想起,冀容白还等着看她女儿的笑话呢! 她绝不能……绝不能让冀容白得逞! “来人……来人……”冀二夫人颤抖着声音,嘶声喊道。 几个丫鬟婆子连忙跑了进来。 “备……备轿……送……送二小姐去卫府……” 冀二夫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她一边哭着,一边让人给冀晚棠换上嫁衣,同时派人去通知冀国公和冀徒临,让他们速速回府。 可她心里清楚,只怕……来不及了。 冀容白既然出手,又怎会给她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墨川始终站在门外,冷眼看着这一切。 见冀二夫人终于松了口,他这才转身离开。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两个婆子抬着一顶小轿,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冀二夫人追出来,看到那顶小轿,顿时气得眼前发黑。 “冀容白……他好狠的心!” 她指着那顶小轿,声音嘶哑地喊道:“我女儿……我女儿是洛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他竟敢……竟敢用这样一顶小轿来打发她?!” 墨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个婆子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冀晚棠扶进了轿子里。 冀晚棠身上药性未解,整个人软绵绵的,毫无知觉。 “起轿——” 随着一声尖细的吆喝,那顶小轿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洛国公府。 冀二夫人想要阻拦,却被几个婆子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顶小轿,消失在视线中,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洛国公府二小姐出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同于以往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一次,只有一顶寒酸的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了卫府。 卫府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从轿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周诚,嘴里胡言乱语地说着什么。 卫府的老夫人当场就气炸了肺,指着冀晚棠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冀晚棠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周诚身上蹭,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热”。 卫府的下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两人拉开。 可冀晚棠却像是发了疯一般,又抓又挠,又踢又咬,最后竟硬生生扯开了周诚的衣裳…… 卫府的老夫人气得当场晕死过去。 李家乱作一团,谁也没注意到,那顶小轿,早已悄然离去。 等到冀国公和冀徒临匆匆赶回,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冀国公和冀徒临脚步匆匆,还未踏进府门,便已听见厅堂内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声声,如泣如诉,震得人心头发颤。 冀徒临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厅堂,只见冀二夫人披头散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红肿如桃,早已哭得没了力气。 第九十章 “娘!” 冀徒临扑通一声跪倒在冀二夫人身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妹妹呢?您告诉我,晚棠她……到底去了哪里?” 冀二夫人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冀徒临,眼神空洞而绝望,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尽的悲痛从胸腔深处涌出,化作一声声呜咽。 “说啊!娘!”冀徒临急得目眦欲裂,用力摇晃着冀二夫人的肩膀,“晚棠她……到底怎么了?!” 冀二夫人猛地抓住冀徒临的衣襟,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泪: “你妹妹……我那苦命的晚棠……被冀容白那个天杀的……送进了卫府,送给了周诚那个老畜生!” 她猛地捶打着地面,发出“砰砰”的闷响,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震碎: “她才十六岁啊!本该有大好的年华,本该嫁给如意郎君,可如今……全都被冀容白给毁了!” 她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 “我的女儿啊……这往后的日子,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冀徒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燕、述、白!” 他猛地站起身,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猛地转身,对着冀徒荣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伯!冀容白他丧尽天良!竟敢如此糟践我的亲妹妹!我……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他血债血偿!” 冀徒荣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徒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冀容白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寒星露’无药可解,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不会有好下场?”冀徒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愤怒,“大伯,您这句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可结果呢?冀容白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猛地逼近冀徒荣,双眼通红,声音嘶哑: “他就是个魔鬼!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还少吗?如今,他竟然连自家人都不放过!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 冀徒荣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个侄儿。冀徒临是他一手栽培,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国公府下一任继承人。 可如今,看着冀徒临这般失态的模样,他心中竟生出一丝动摇。 他开始怀疑,这些年对冀徒临的悉心教导,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 冀徒临见冀徒荣沉默不语,继续说道: “从小到大,我就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所有人都说他天赋异禀,都说他惊才绝艳!就连父亲……也更喜欢他,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却对我不管不顾!”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身世,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可谁知……他的生父竟然是那样的人物!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和嫉恨: “再后来,他弃文从武,进了军营,竟然还混出了名堂,成了什么‘血衣将军’!而我呢?我这个所谓的‘国公府继承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崛起,却无能为力!”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冀徒荣,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我每天都在诅咒他,诅咒他早日毒发身亡!可他偏偏不死!现在,他还害了我的亲妹妹!我……我却连替她报仇的本事都没有!”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几近失控。 冀二夫人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她一把抓住冀徒荣的裤脚,声泪俱下地哀求: “大哥!晚棠可是您的亲侄女啊!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冀容白那个畜生给毁了啊!您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冀徒荣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心中五味杂陈。 面对冀二夫人的哭诉,冀徒荣只是长叹一声: “弟妹,你放心,我绝不会坐视不管。徒临,你先回去,好好准备殿试,其他的事,交给大伯。” 冀徒临看着冀徒荣,目光闪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大伯。” 他知道,冀徒荣这是在暗示他,冀容白的时日无多了。只要冀容白一死,这国公府,就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另一边,茅清兮听完墨川的回禀,得知卫府发生的闹剧后,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她转过头,看向正坐在桌边,对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发愁的冀容白。 “冀二夫人他们……就这么算了?”茅清兮试探着问道。 冀容白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不然呢?难不成他们还敢来找我拼命?”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茅清兮知道,他不是在说大话。 卫府之事后,整个洛国公府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竟无一人敢来找冀容白兴师问罪,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所有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只能将满腔的愤怒和怨恨,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茅清兮真切地感受到了冀容白对整个秦府的震慑力,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足以让任何人为之胆寒。 她微微侧头,看向正对着药碗愁眉苦脸的冀容白。 或许,秦府上下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眼中那个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血衣将军”,竟然会因为一碗药而露出这般模样。 苏兰被赶走后,再没人会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冀容白喝药。茅清兮更不会惯着他。 冀容白每次都拖到最后一刻,才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将药汁一饮而尽,那表情,活像吞了一只苍蝇。 茅清兮从净室出来,见冀容白面前的药碗依旧满满当当。她本想催促,但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她拿起银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药汁,状似随意地问道:“冀容白,你说,要是让你那些手下看到你这副模样,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冀容白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想都别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他们看到了,也活不过明天。” 茅清兮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舀起一勺药,送到冀容白嘴边,没好气地说道:“赶紧喝了,别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冀容白看着送到嘴边的药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第九十一章 茅清兮见他乖乖喝药,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这家伙,还是得治! 夜幕降临,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却都毫无睡意。 冀容白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娘子,我冷。” 茅清兮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好气地说道:“冷就多盖床被子。” “被子不够暖。”冀容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茅清兮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你还想怎样?” “你抱抱我,就不冷了。”冀容白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 茅清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刚想拒绝,却听见冀容白轻轻咳嗽起来,一声声,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你……你怎么了?”茅清兮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冀容白的声音有些虚弱,“就是……有点冷……” 茅清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心软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脸色苍白的冀容白,轻声说道:“那你……靠近点。” 冀容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缓缓挪动身体,一点点靠近茅清兮,直到两人紧紧相贴。 他伸出手,轻轻环住茅清兮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暖,满足地叹息一声。 茅清兮身体微微僵硬,却并没有推开他。 她感受到冀容白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 “寒星露”的寒毒,究竟有多么可怕? 她不敢想象,冀容白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睡吧。”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冀容白将她搂紧。 茅清兮闭上眼,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同情冀容白,她只是暂时当一下人形暖炉。 黑暗中,冀容白睁开眼,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他知道,茅清兮的心,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硬。 他缓缓收紧手臂,将茅清兮整个人都纳入怀中,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和温暖,心中一片安宁。 他闭上眼睛,强忍着体内的寒毒发作带来的阵阵剧痛,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沉沉睡去。晨曦破晓,天边刚泛起一丝浅淡的光晕,茅清兮便睁开了眼。 身子却像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缚,丝毫动弹不得——她竟被冀容白整个儿圈在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脸颊紧贴着他胸膛,几乎能听见他胸腔里传出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的,是陌生的、属于男子的体温。茅清兮的脸颊微微发烫,这姿势……着实有些过分亲密了! 她蹙起眉尖,努力回忆昨夜的情形。可任凭她如何搜肠刮肚,记忆仍旧一片模糊,全然记不起自己是何时、又是如何被冀容白抱进怀里的。 难不成……他真把自己当成了人形暖炉? 就在茅清兮暗自思忖之际,身后的冀容白似乎被她的动作惊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呢喃,缓缓睁开了眼。 “唔……”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茅清兮连忙撑起身子,如瀑的青丝顺着肩头倾泻而下,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她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冀容白,你昨夜……对我做什么了?” 冀容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像是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我能做什么?” 对上他那双似乎不谙世事的清澈眼眸,茅清兮原本到了嘴边的质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吧。毕竟,他身中“寒星露”寒毒,畏冷也是人之常情,也许只是下意识地想找个热源取暖罢了。 “无事。”茅清兮轻轻吐出两个字,目光微微闪烁。 冀容白却在这时微微勾起唇角,话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昨夜可是我这两年来,头一次睡得这般踏实。感觉……像是抱着个暖烘烘的……小火炉。”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语气里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戏谑。 茅清兮闻言,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果然!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暖炉!还是小号的! 罢了罢了,跟一个病人计较这些做什么。 她暗自吐出一口气,索性起身下床,简单梳洗穿戴后,便径直出门练武去了,也懒得再搭理他。 冀容白望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只是那笑意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这小丫头,戒备心还挺强。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将来被人骗了去。 茅清兮可不知道冀容白心中所想,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安阳侯府的那些事。 今天是林家上门提亲的日子,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带上紫姨和俞霜一同前往。 说是去观礼,实际上,茅清兮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想亲眼看看茅暮暮的下场,顺便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探一探安阳侯府的虚实罢了。 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处处透着诡异。那个神出鬼没的王管家,究竟是什么来头?母亲的离世……这些谜团,必须解开。 茅清兮一行人抵达安阳侯府时,正巧与林家前来提亲的队伍迎面相遇。 侯府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地上铺着崭新的红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茅文昭和骆芸夫妇站在台阶上,正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一见到茅清兮,茅文昭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地质问道:“茅清兮,你来做什么?这里有你什么事?” “父亲这是哪里话?”茅清兮微微一笑,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回来看看。” “看?我看你是来搅局的吧!”茅文昭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茅清兮,我可警告你,别以为你现在嫁出去了,就可以在侯府为所欲为!你要是敢在这里给我惹出什么乱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茅文昭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了茅清兮一眼,眼神里满是威胁和警告。 茅清兮权当没看见,只是似笑非笑地反问道:“父亲这话说的,好像女儿什么时候在侯府为所欲为过似的。我不过是……想看看妹妹过得好不好。” 她故意顿了顿,又补充道:“毕竟,妹妹的‘才名’,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呢。”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茅文昭被她的话噎得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你……你胡说八道! 第九十二章 暮暮的名声怎么不好了?她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才女?”茅清兮嗤笑一声,“父亲说的才女,莫非是指……靠着抄袭别人的诗书,来博取名声的那种?” “你!你给我住口!”茅文昭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一口气喘不上来。 自从茅暮暮在听雨阁被茅清兮当众揭穿抄袭诗书的丑事后,他这个当爹的,也跟着丢尽了脸面,成了京城里人人议论的笑柄。 要知道,茅暮暮的才学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却被爆出是抄袭而来,这让他情何以堪?往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这段时日,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背后扎着他的脊梁骨,让他坐立难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切,都是拜茅清兮这个不孝女所赐! 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全然不顾姐妹情谊,不给府上留颜面,简直是丧心病狂! “宓爷,夫人,恭喜恭喜啊!” 就在这时,昌平伯的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他满面红光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朝茅文昭拱手道贺。 茅文昭连忙收敛心神,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上前去:“哎呦,昌平伯,您能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快请进,快请进!” 他一边说着,一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茅清兮警告道:“茅清兮,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今天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要是敢坏了暮暮的亲事,我饶不了你!” 茅清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茅文昭还真以为她是那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可以随意恐吓威胁?真是可笑至极! 茅文昭和骆芸夫妇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换上一副虚假的笑容,热情地将昌平伯一行人迎进了正厅。 昌平伯对这桩婚事满意得很,只觉刁明远能娶到茅暮暮,那是他们林家祖上积德。是以今日上门提亲,他可是做足了准备,光是聘礼就装了满满两大箱,可谓是给足了宋家面子。 刁明远跟在昌平伯身后,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他偶尔抬眼,目光扫过茅清兮时,总会变得格外复杂,有愧疚,有难堪,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这几日,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吃不喝,像是在等着什么,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在等茅暮暮的解释,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道歉。 他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茅暮暮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她会幡然醒悟,会来向他解释,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只有无尽的沉默。茅暮暮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刁明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点点撕裂,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清兮,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昌平伯?” 茅文昭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刁明远的思绪。 他抬眼望去,只见茅清兮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刁明远的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厅里,茅文昭与昌平伯谈笑风生,气氛热烈。 茅清兮却觉得无聊透顶,她随意找了个借口,便起身离开了。 “你去哪儿?”茅文昭见状,立刻警觉地问道。 “父亲,我好久没回侯府了,想四处看看。”茅清兮淡淡地回了一句。 “看什么看?你一个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有什么好看的?”茅文昭皱着眉头,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怎么,父亲是怕女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吗?”茅清兮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茅文昭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不放心地吩咐了一个嬷嬷跟在茅清兮身后,美其名曰“伺候”,实则是监视。 茅清兮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懒得拆穿。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朝自己以前居住的院落走去。 可走到一半,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转了个弯,朝茅暮暮的院子走去。 “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老爷吩咐过,您不能乱走……” 跟在身后的嬷嬷见状,顿时急了,连忙出声阻止。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脖子上一凉,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安阳侯府,我家大人想去哪就去哪。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 俞霜冷冷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警告。 “是……是,奴婢记住了……”嬷嬷吓得浑身哆嗦,连连点头。 俞霜这才收回匕首,退回到茅清兮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茅清兮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茅暮暮的院子外。 只见院门紧闭,骆芸派来的嬷嬷正站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擅自闯进去。 “砰!砰!砰!” 一阵阵砸东西的声音,夹杂着尖锐刺耳的咒骂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我不嫁!我死也不会嫁给刁明远那个废物!” “你们都给我滚!别想逼我!刁明远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娶我?!” “让他去死!他为何不消失?他死了,我就不用嫁了……” 恶毒的诅咒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茅清兮站在院外,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茅暮暮这是……彻底疯了? 也好,省得自己再费心思。 一个疯子的表演,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茅暮暮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茅清兮正准备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失魂落魄地望着这边。 是刁明远。 他显然也听到了茅暮暮刚才的那些话,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得像个木偶,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只剩下一具空壳。“茅清兮!” 一声呼唤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茅清兮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 刁明远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仿佛要将她刻进眼里。 “茅清兮,”他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沙哑了些,“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退婚,而是选择了你,现在……我们是不是……” 他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在距离茅清兮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思想斗争。 第九十三章 茅清兮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向刁明远。 “世上没有如果。”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刁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我只是假设……如果当初我……” “就算你当初选了我,我也不会同意。” 茅清兮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刁明远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茅暮暮口中那个对他情根深种的茅清兮,或许……从来都只是一个谎言。 茅清兮,根本就不曾对他动过心。 这个认知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痛得他几乎窒息。 无尽的羞愧和懊悔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刁明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茅清兮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次,刁明远没有再出声阻拦。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茅清兮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小姐,依奴婢看,这位林公子怕是真的对您……上心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紫姨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茅清兮摇了摇头,脚步丝毫没有放慢:“不可能,他眼里只有茅暮暮。” “小姐何以如此肯定?”紫姨微微侧过头,打量着茅清兮的神色,“那林公子的眼神……可做不了假。俞霜,你说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俞霜,轻轻点了点头。 她曾在茅暮暮身边伺候,自然知道刁明远对茅暮暮的感情有多深。正因如此,她才更觉得不可思议。 茅清兮依旧不以为意:“你们想多了。他心心念念要娶的都是茅暮暮,我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紫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总觉得自家小姐在感情方面太过迟钝,却又无从劝起。 她顿了顿,换了个话题:“小姐……可曾有过喜欢的人?” 茅清兮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喜欢?何为喜欢?” 紫姨:“……” 她突然觉得,如果冀容白真的喜欢上了自家小姐,那他……恐怕有的苦头吃了。 自家小姐,不仅对男女之情毫无概念,甚至……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紫姨暗自叹了口气,只觉得任重而道远。 茅清兮的目光在紫姨和俞霜脸上扫过,忽然问道:“你们呢?你们谁有对象没?” 俞霜立刻摇头:“没有!” 紫姨也连忙摆手,干笑着说:“我?我都这么老了,早就没有心上人了……” “哦?”茅清兮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既然你们都没有,又怎知刁明远对我……就是喜欢?莫不是你们在哄骗我?他若是喜欢我,我宁愿……冀容白喜欢我。” 紫姨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小姐觉得,谁喜欢您,您比较能接受?”紫姨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嗯……” 茅清兮垂下眼眸,似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两世为人,她好像从未体会过“喜欢”是什么滋味。前世,所有人都说她爱惨了钱云霄,可当他背叛之时,她心中除了滔天恨意,竟无半分留恋。 说到别的男人…… 茅清兮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冀容白那张清冷绝尘的脸。 “冀容白……”她顿了顿,轻声说道,“倒也不是不行。” 紫姨和俞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却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茅清兮随即又摇了摇头。 冀容白?还是算了吧,身子那么虚,还需要她费心保护。 更何况,冀容白似乎有心上人,她才不会自作多情。 这些念头在茅清兮脑海中一闪而过。 眼下,查清娘亲的死因才是最要紧的,至于这些情情爱爱,暂且都抛到脑后。 茅清兮回到了她从前居住的院落,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 原本还算雅致的院落,如今杂草丛生,落叶堆积,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骆芸那些人竟然连基本的打扫都没有做过,任由院子荒废成这样。 这里是安阳侯府的偏院,平时本就少有人来,如今更是破败不堪。 茅清兮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心中腾起一股怒火。 紫姨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这群狗奴才,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处院落,曾是茅清兮娘亲的住处,后来又给了茅清兮。 对茅清兮来说,这里是她与娘亲唯一的联系。 这些人……难道以为她离开了安阳侯府,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 茅清兮眼中闪过一抹冷厉,当即改变了主意,她原本只是想来试探一下王管家,但现在,她不仅要揪出王管家背后的人,还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她压抑着怒火,语气却异常平静:“俞霜,你去把侯府的管家叫来。” 俞霜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安阳侯府的王管家才姗姗来迟。 茅清兮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视线落在了他飘忽不定的脚步和微微佝偻的身体上。 这人会武功,身手还挺厉害。 可方才,他却被俞霜一路带过来,没有丝毫反抗。 茅清兮曾听俞霜说起过,王管家并不是茅暮暮的人。 那么,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他与当年娘亲的死,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茅清兮心中疑虑重重,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今日回府,就是要好好试探一番,最好能引出他背后的人。 “王管家,你好大的威风啊!” 茅清兮冷冷开口,声音中充满了压迫感。 “我住的院子都荒废成这个样子了,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莫非,你以为我茅清兮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王管家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磕头:“大小姐息怒,是奴才的疏忽,奴才这就派人来打扫,这就派人……” 茅清兮冷笑一声:“王管家,你这是在敷衍我吗?你现在把我打发走了,等我一离开安阳侯府,你们是不是又要恢复原样?” “大小姐,奴才也是……也只能听人安排……” 王管家被逼问得满头大汗,他吞吞吐吐地说着,眼神闪烁不定。 茅清兮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好一个听命行事!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听了谁的命!” 她起身,走到王管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怒火:“来人,把他给我绑了,送到衙门去! 第九十四章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衙门敢审我的人!” 王管家脸色一白,他没想到茅清兮竟然会来这一招。 茅清兮没有理会王管家的反应,她看向俞霜:“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别让他跑了。” 俞霜上前,一把抓住王管家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王管家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俞霜牢牢控制住。 “大小姐饶命啊!奴才真的只是奉命行事……”王管家还在试图辩解。 “奉命行事?”茅清兮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奉谁的命!” 她眼神示意俞霜加大力度,俞霜手上用力,王管家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不敢发出声音。 茅清兮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王管家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逼王管家露出马脚,引出他背后的人。 若是王管家背后的人沉不住气,那么必然会露出破绽。“主子,是属下没用……” 身后,俞霜的声音低不可闻,满是愧疚和自责。 茅清兮充耳不闻,只觉一股无名火起,烧得心烦意乱。 “先回去再说。” 她冷着脸,抛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王管家竟然能忍到这种地步? 他到底想隐瞒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原本,茅清兮的计划环环相扣。 先寻个由头,将王管家这个老狐狸拿下,再慢慢炮制他。 就算他嘴再硬,也架不住软磨硬泡。 哪怕他真能咬紧牙关,大不了去求冀容白,请动他手下那位活阎王墨川。 听闻落到墨川手里的人,就没有不开口的。 “呵,装模作样。” 茅清兮心中冷笑。 那些人,当真以为她是无理取闹,借机生事? 他们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茅清兮真正的目的,是要查清当年青霜将军被害的来龙去脉! 王管家被俞霜押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一路讨饶,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茅清兮听得心烦,厉声吩咐: “俞霜,给他点颜色瞧瞧,卸了他一条膀子!”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若是再敢啰嗦半句,直接让他永远闭嘴!” 俞霜领命,手上加了几分力道。 “咯嘣”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王管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强忍着剧痛,硬是没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俞霜暗中留意着他的反应,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眼看就要走出侯府大门了。 “茅清兮!你给我回来!” 一声怒吼,如炸雷般在身后响起。 茅清兮微微侧目,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循声望去。 只见茅文昭和骆芸二人,正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赶来。 从她发难到现在,统共也没多少时间。 他们竟来得这般快? 是谁走漏了风声? 又或者……这本就在王管家的算计之中? 茅清兮心中疑虑重重,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你心里还记得有这么个老父亲吗!” 茅文昭冲到近前,指着茅清兮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 “安阳侯府,不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 骆芸也赶忙上前,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柔声劝道: “清兮啊,你这才刚回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王管家伺候了侯府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她这话看似在劝和,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拱火。 果然,茅文昭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懂什么?谁又对不住她了?” “不孝敬长辈也就罢了,还敢对府里的老人动手,真是反了天了!” “老爷,您别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骆芸一边给茅文昭顺气,一边假意嗔怪地看了茅清兮一眼, “清兮也是一时糊涂,您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如今她出息了,手里又有那么些个‘体己’,难免心气儿高了些……” “体己”二字,咬字极重,像一记闷锤,狠狠敲在茅文昭的心坎上。 他顿时想起,茅清兮离府时,带走了多少金银细软。 从那以后,他竟连买一方上好的端砚,都要掂量再三。 侯府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每每向骆芸要银子,她便哭穷,说库房早已空空如也,只能靠他的俸禄勉强支撑。 起初,茅文昭不以为然。 他总觉得,安阳侯府的根基是他,而不是童霜。 可没过多久,骆芸就哭着来找他,说府里揭不开锅了。 还将账本拿给他看。 茅文昭这一看,才发现侯府的开销竟如此之大。 他这才意识到,茅清兮带走的东西,价值几何。 这些年,他从未为银钱发愁。 如今,却是什么滋味都尝遍了。 他对茅清兮的怨怼,也因此越发深重。 在他看来,茅清兮就是一个白眼狼,只知道吸侯府的血,从不想着回报。 “姨娘这话说的,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茅清兮冷笑一声, “嫁妆本就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姨娘不会不知道吧?” “说起来,二妹妹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到时候姨娘可得多费心,好好给她置办一份嫁妆。” “对了,姨娘进门的时候,想必也带了不少好东西吧?想来妹妹的嫁妆,是不愁了。” 此言一出,骆芸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她偷偷觑了茅文昭一眼,果然见他脸色铁青。 想当初,她进门时,虽然名义上是正妻,可哪里有什么像样的嫁妆? 不过是些破烂玩意儿,凑了几个箱子充门面罢了。 以前茅文昭从不过问这些。 可自从茅清兮搬空了库房,他竟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她的嫁妆来。 她一直提心吊胆地瞒着,生怕露馅。 没想到今日,竟被茅清兮这个小蹄子当众揭穿! 骆芸又气又怕,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强颜欢笑: “清兮说笑了,王管家是侯府的老人了,你还是赶紧把他放了吧,别惹你爹生气了。” “放人?做梦!” 茅文昭怒不可遏,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茅清兮身上, “茅清兮,你今天若是不把人留下,就别认我这个爹!” 茅清兮理都懒得理他。 今日,她还就非要把王管家带走不可了! 她倒要看看,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茅清兮,你给我站住!” 见茅清兮不理他,茅文昭更是火冒三丈, “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王管家好歹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能这么狠毒?” “尊卑?看着我长大?” 茅清兮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他, “我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来尽长辈的责任?” “他不过是个奴才,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谁也管不着! 第九十五章 ” 她眼神凌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直视茅文昭。 茅文昭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把人带走!” 茅清兮一声令下,干脆利落。 俞霜押着王管家,继续往前走。 侯府的那些家丁,根本不是俞霜的对手。 没几下,便被打翻在地,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将王管家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到马车上。 茅清兮这才缓缓登上马车,冷眼看着茅文昭和骆芸。 这两人,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满脸堆笑,却都掩饰不住眼底的恼怒。 可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不担心王管家的安危。 茅清兮眉头紧锁。 难道,他们当真不知道王管家的身份? 不管怎样,今日这事,必须查个清楚! 马车缓缓驶出侯府,朝着洛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茅清兮拧着眉,思绪翻涌。 茅文昭和骆芸没能拦住她,这倒没什么。 可王管家……为何一直不反抗? 进了洛国公府,有冀容白和她盯着,王管家绝无可能逃脱。 他到底在等什么? 茅清兮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她闭上眼,将今日入府后的所有细节,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 不对劲! 他们拦不住,可王管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 “俞霜,看住……” 她猛地掀开车帘,急切地对车后的俞霜喊道。 然而,话音未落。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奔马车后方。 茅清兮心头一凛,来不及多想,脚尖点地,飞身而起。 “铛——”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中箭尖。 箭矢受力,微微改变了方向。 几乎是同一时间,俞霜也察觉到了危险,伸手去抓王管家。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嗖!嗖!” 两支羽箭,分别从左右两侧射来,角度刁钻,快若闪电。 俞霜挥刀格挡,勉强挡开一支。 另一支,却直直地射向王管家,正中眉心! “噗——” 血花飞溅。 俞霜想要再救,已是鞭长莫及。 茅清兮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看着王管家瞬间没了气息的身体,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缓缓转身,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箭矢射来的方向。茅清兮足尖轻点,身形如燕,掠上屋顶。 夜色如墨,她的目光却比夜色更沉。 像一只狩猎的猫,在屋脊间无声穿梭。 她锁定了一个方向。 没有一丝犹豫,追了过去。 前方,黑衣人影闪现,没入一条暗巷。 茅清兮紧随其后,像一道影子。 暗巷逼仄,潮湿阴暗。 两侧民居的屋檐低垂,像是无声的压迫。 屋檐下,沟渠中的污水泛着诡异的深绿,腐臭味令人窒息。 青石板路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仿佛是某种野兽留下的痕迹,墙壁上,深色的污渍,更让人不寒而栗。 茅清兮屏住呼吸。 脚下湿滑,是经年不去的青苔。 她一步步,走得很稳。 “嗖——” 破空声! 茅清兮侧身,一枚暗器擦着鬓角飞过,带起一阵刺痛。 她循声而动,身形如电,已至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一惊,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 他不再隐藏,猛然出手。 攻势凌厉,招招致命。 茅清兮眉眼间一片冷冽,出手却越发冷静,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黑衣人拳法大开大合,内力雄浑,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凶兽,招式间隐隐有股熟悉的味道。 茅清兮心中微动。 这路数,绝非出自京城。 那人一拳砸向茅清兮肩膀,茅清兮身形一矮,如同游鱼般滑开,毫厘之间,避开攻击。 “青鸾阁的御风身法,你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 黑衣男子声音粗粝,像是两块砂石摩擦。 茅清兮拧眉,目光如炬: “你究竟是谁?” 男子冷笑,声音刺耳,仿佛铁器刮擦墙壁: “青鸾阁那位怕是做梦也想不到,除了他,竟然还有人将御风身法练到了第七重。” 茅清兮沉默片刻,开口: “你也是混江湖的?竟对青鸾阁了如指掌。” 语气里,试探的意味很浓。 他不屑地冷笑,袖袍一甩,带起一阵劲风。 茅清兮以为他要发射暗器,下意识闪身避开。 可下一刻,这人竟如鬼魅般消失。 再回神,人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茅清兮在周围几条街搜寻,却一无所获,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他像是水滴入海,瞬间无影无踪。 此人专为杀王管家而来,与茅清兮交手时,又刻意隐藏招式,不愿暴露来历。 他究竟想掩盖什么? 茅清兮决定先去听雨阁。 她敲开司玄苏的门,直截了当: “帮我查个人,身手不凡,用的是江湖路数。” 司玄苏揉了揉惺忪睡眼,苦笑: “我的大小姐,这大半夜的……京城里,我倒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茅清兮也觉得奇怪。 若是江湖人,目的又是什么? 安阳侯府如今就是一个空壳子,茅文昭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傅,太子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可偏偏有人在安阳侯府安插王管家,竟然扯上了母亲的离世。 茅清兮越查,越觉得娘亲的死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可如今,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茅清兮脸色阴沉。 回到秦府,已是更深露重。 她看到俞霜跪在院中,身姿笔挺,如同一杆标枪,膝前,横着一把青虹剑。 月光下,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 俞霜听到脚步声,头垂得更低: “属下无能,让王管家在眼皮子底下被杀了。” 茅清兮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冷冽如冰: “你可知错?” 紫姨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俞霜身子微微一颤,声音有些发抖: “属下知错。” 茅清兮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俞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明白,茅清兮对她,始终隔着一层。 毕竟,她曾经背叛过,要重新建立信任,难于登天。 当初投靠茅清兮,她就是赌,赌茅清兮的为人,赌她的能力。 这些日子,她亲眼看着茅清兮一步步走到今天,心中的疑虑早已消散。 她相信,茅清兮一定能查出太子谋害方家满门的真相。 如今,她对方清兮是真心臣服。 可王管家被杀,她难辞其咎。 茅清兮会怎么处置她? 逐出秦府? 还是…… 俞霜不敢想。 冀容白推着轮椅进院子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他微微挑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祸上身。 他进了屋,茅清兮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明显心不在焉。 第九十六章 “怎么,还在为王管家的事烦心?” 冀容白笑着问, “我还以为,你会把陆府闹个天翻地覆呢。” 茅清兮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种地方,多待一刻都嫌浪费。”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冀容白听了,心里却是一阵舒畅。 这秦府,总算有点家的样子了。 “在陆府受气了?连饭都没吃饱?” 他换了个话题, “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你爱吃的。” 茅清兮这才想起,自己忙了一天,竟然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早知道,就在陆府蹭顿饭再走了,至少,不能便宜了他们。 冀容白看她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从桌上拿起一块千层酥: “来,先吃点心垫垫,饭菜马上就好。” 说着,将千层酥递到茅清兮嘴边。 茅清兮没有拒绝,张口咬住。 千层酥入口,甜腻的味道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那是冀容白身上特有的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清冽。 茅清兮最近接触药材多了,对这味道竟有些莫名的喜欢。 冀容白又递过来一块,正好在她吃完第一块的时候。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接连投喂好几口。 茅清兮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冀容白将点心碟子挪开,她才抬起头。 那双清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冀容白,带着一丝不解。 她目光落在空了的碟子上,似乎有些不满。 冀容白看着她,轻声哄着: “乖,马上吃饭了,点心吃多了,待会怕是要倒胃口。” 茅清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重新移回到书上。 虽然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让茅清兮清冷的脸上,多了一丝生动。 冀容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丫头,还真是…… 慢慢来吧,急不得。 仆人们摆上了菜肴,在院子里,和俞霜擦身而过。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茅清兮拿起筷子,才开口: “行了,起来吧。” 俞霜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才似月初醒般,连忙起身: “谢主子。” 茅清兮的声音很淡: “去紫姨那里拿药,养好伤再说。” 俞霜心中一暖,躬身退下。 冀容白看着这一幕,开口: “你这恩威并施,倒是用得炉火纯青。如今,俞霜怕是彻底归心了。” 茅清兮没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地吃着。“俞霜竟然投靠了茅清兮?!” 安阳侯府内宅,茅暮暮猛地一摔手中的青花瓷茶盏,上好的官窑瓷器碎裂一地,茶水四溅。 春秋吓得一个激灵,大气都不敢出,连忙点头如捣蒜: “小姐息怒!奴婢看得真真的,那俞霜,如今就跟在茅清兮身边,鞍前马后,别提多殷勤了!” 茅暮暮脸色铁青,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好啊!真是好得很!我让她去要了茅清兮的命,她倒好,直接给人当起了奴才!” “我就说,俞霜怎么突然没了音讯……” 她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春秋在一旁察言观色,试探着开口: “小姐,要不……咱们给俞霜点苦头尝尝?就凭邱老爷的手段,想让她生不如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茅暮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外公那边刚递了话来,让咱们最近都收敛些,别轻举妄动……说是,有人盯上了苏家……” “谁?谁敢这么大胆子?”春秋惊呼。 “我怎么知道?!” 茅暮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外公手底下那些人,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让他们对付一个刁明远,都拖拖拉拉到现在!” “现在倒好,连一个俞霜都反水了……” 茅暮暮的语气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小姐莫急,总会有法子的……” 春秋低眉顺眼地劝慰。 “啪!” 茅暮暮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春秋脸上。 春秋猝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捂着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废物!都是废物!” 茅暮暮怒骂, “你不是成天说,有法子让我嫁给太子吗?现在呢?眼看着林家就要上门提亲了,你的法子呢?!” 春秋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身体微微颤抖。 茅暮暮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她猛地起身,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黄花梨木圆凳。 “砰”的一声,圆凳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茅暮暮犹不解气,又将桌上的茶具、摆件,统统扫落在地。 碎瓷片、残渣、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春秋吓得脸色煞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一个个的……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茅暮暮双眼通红,状若疯狂。 就在这时,春秋突然灵光一闪: “小姐!奴婢……奴婢想到一个法子!” 茅暮暮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她: “什么法子?快说!” 春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姐若是不想嫁给刁明远,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大周以孝治国,若有长辈过世,需得守孝三年……这期间,是不能议亲的……” 茅暮暮的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 “可是……我身边哪有什么长辈……” “小姐,”春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事……或许可以让邱老爷想想办法……” “只要……”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茅暮暮的眼神闪烁了几下,脸色阴晴不定。 半晌,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好……就这么办……”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还有,派人去书院,把茅飞羽给我接回来!就说……他祖母没了,让他回来奔丧!” 春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小姐是想让茅清兮难堪?” “没错!” 茅暮暮冷笑, “她不是最在乎那个弟弟吗?我就让她亲眼看看,她那个宝贝弟弟,心里到底向着谁!” “我要让她知道,她茅清兮,就是个没人要的丧家之犬!” 茅暮暮咬牙切齿,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小姐高明!” 春秋适时地送上一记马屁。 “茅飞羽那小子,平日里对小姐您最是亲近,见了茅清兮,就跟见了鬼似的……到时候,有好戏看了!”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几日后,安阳侯府的老夫人“病逝”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白灯笼,丧幡,素服…… 安阳侯府笼罩在一片悲戚的气氛中。 茅清兮赶到时,灵堂已经布置妥当。 与前世不同,这一次,灵堂里多了不少前来吊唁的宾客。 第九十七章 毕竟,宋家如今也算是皇亲国戚,攀附的人自然不少。 这些人大多是冲着冀容白的面子来的,一个个脸上挂着悲戚,心里却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茅清兮对这些虚情假意的人毫无兴趣。 她径直走到灵前,准备上香。 按照规矩,她只需上三炷香,磕三个头,便可离去。 毕竟,她已经嫁了出去,不再是安阳侯府的人。 然而,她刚拿起香,茅暮暮就走了过来。 “姐姐,” 茅暮暮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您来了。” 她今日一身孝服,头上戴着白花,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格外憔悴。 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祖母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姐姐,如今她老人家去了,姐姐难道……就这么走了?” 茅暮暮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暗藏机锋。 若是茅清兮真的就这么走了,传出去,必定落个不孝的名声。 “祖母临终前,特意嘱咐,希望所有子孙都能为她守灵三日。姐姐,您看……” 茅暮暮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茅清兮的反应。 守灵三日,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跪在灵前,对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考验。 茅暮暮打定主意,自己要守满这三日。 她倒要看看,茅清兮能不能熬得住! 她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折磨茅清兮一番。 茅清兮又怎会看不穿茅暮暮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她并不在意。 既然茅暮暮要演戏,那她就陪她演下去。 “妹妹说的是,为祖母守灵,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茅清兮淡淡地说着,从侍女手中接过孝布,绑在了额头上。 然后,她跪在灵前,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茅暮暮见状,眸中划过一抹势在必得。 她就知道,茅清兮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姐姐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茅暮暮假惺惺地说着,也在茅清兮身旁跪了下来。 灵堂里,气氛压抑而沉闷。 前来吊唁的宾客,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茅清兮跪在灵前,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她总觉得,祖母的死,有些蹊跷。 前世这个时候,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怎么这一世,就突然去了呢? 而且,这死的时间,也未免太巧了些……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豪门大佬终于现身!” 有人喊道。 茅清兮一愣,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正是茅飞羽。 茅暮暮见状,立刻扑了过去,抱住茅飞羽,放声大哭: “飞羽!你可算回来了!祖母……祖母她……” 茅飞羽轻轻拍着茅暮暮的后背,低声安慰: “二姐,别哭了,我回来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十岁的少年,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小小的松树,努力为茅暮暮遮挡着风雨。 而茅清兮,则像是一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飞羽,奶奶生命最后时刻惦记着你,你回来了,祖母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茅暮暮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她伸出微凉的手,拉住茅飞羽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两人并肩走向灵堂中央那口黑沉沉的棺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沉重而疼痛。 “咚——” 茅飞羽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整个灵堂都跟着震动了一下。他将额头紧紧抵着冰冷坚硬的地面,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无声的悲恸在胸腔内翻滚,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不断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成碎片。 安阳侯府,对他最好的人…… 是祖母。 他记得祖母每一次慈爱的呼唤,那一声声温柔的“羽儿”,如同一缕阳光,照亮了他整个童年。 虽然,祖母的心偏得厉害,几乎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以至于府里的姐妹们都对她颇有微词。可那份沉甸甸的、浓得化不开的偏爱,全都倾注在了他一人身上,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将他牢牢地保护在其中。 从小到大,他在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中成长,如鱼得水。旁人的怨恨,他从未放在心上,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他只知道,祖母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可如今,这道光,熄灭了。十岁的少年,纵使努力挺直脊梁,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可终究还是无法承受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茅暮暮紧挨着他跪下,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颤抖的肩膀,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劝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哀伤与不舍。 姐弟二人,一个悲痛欲绝,一个泣不成声,紧紧相依。 灵堂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宋家小公子,真是孝顺,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从青云书院赶回来,这份孝心,实在让人动容。” “可不是嘛,宋小公子不仅孝顺,还聪慧过人,年纪轻轻就被孔首辅收为关门弟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唉,你们说,同样是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宋小公子和茅二小姐悲痛欲绝,怎么那位大小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跟个木头人似的。”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那位大小姐,平日里就娇纵跋扈,目中无人,对老夫人也没多少敬重之心……” “听说她还经常欺负府里的兄弟姐妹,心肠歹毒着呢……”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 刁明远站在人群中,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如同一群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让他心烦意乱。 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想要反驳,想要为茅清兮辩解,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够了!”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一声怒吼,打破了灵堂内的沉闷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惊讶,有疑惑,有鄙夷,也有看好戏的玩味。 “茅清兮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她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好! 第九十八章 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她!” 刁明远的声音在颤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 他看向茅清兮,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愧疚,有心疼,也有爱慕。 可茅清兮,却始终没有回头,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刁明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下头,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刁明远!你给我闭嘴!” 昌平伯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将刁明远拉到身后,压低声音呵斥道。 “你是不是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竟然帮着茅清兮说话?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爹,我只是说了实话……”刁明远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委屈。 “实话?什么实话?!”昌平伯的声音更大了,几乎是在咆哮,“你给我记清楚了,你要娶的人是茅暮暮!不是茅清兮!别再给我惹是生非!” 刁明远沉默了。 他知道,父亲说得对。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为茅清兮辩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承受着那些莫须有的指责和谩骂。 昌平伯见他不再说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拉着他退到人群后面,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长平侯茅文昭,虽然在朝堂上并无显赫功绩,但他才华横溢,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在大晋文坛享有盛誉,颇受文人雅士的推崇。 因此,这一整天,前来侯府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文坛名流,他们或吟诗作对,或挥毫泼墨,以此来表达对这位文坛前辈的哀思。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将天空染成一片绚丽的红色,太子殿下也亲临侯府,前来吊唁。 不过,太子殿下似乎政务繁忙,只是简单地慰问了茅文昭几句,便匆匆离去,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太子殿下离开后不久,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春秋的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茅暮暮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最终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二姐!二姐你醒醒啊!” 茅飞羽一个箭步冲上前,扑倒在茅暮暮身旁,焦急地呼喊着,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春秋跪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小姐……小姐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快!快去请大夫!” 茅文昭也慌了神,连忙吩咐道。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茅暮暮抬回房间,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忙得不可开交。 大夫很快赶到,一番诊治之后,开了药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众人守在茅暮暮的床边,寸步不离,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灵堂里,只剩下茅清兮和二房庶女茅婉柔还跪着,气氛显得格外冷清。 “小姐,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吧。” 紫姨端着一碗简单的饭菜走进来,轻声说道。 “嗯。” 茅清兮点了点头,接过碗,默默地吃了起来。 茅婉柔跪得双腿发麻,她偷偷地揉着膝盖,看着茅清兮,心中五味杂陈。 “喂,茅清兮,你是不是真打算跪三天啊?” 茅婉柔忍不住开口问道。 茅清兮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饭。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茅暮暮根本就是装晕!”茅婉柔见她不说话,心中更是不忿,“她就是不想跪了,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茅清兮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淡淡地说道:“你也可以学她。” “我才不学她呢!”茅婉柔撇了撇嘴,“我要是晕了,谁来照顾我?你吗?” 她顿了顿,又说道:“茅清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心里偷着乐呢,对吧?这老太婆死了,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开心?” 茅清兮抬起头,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整天就想着那些没用的事情?”茅清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嘲讽,“有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我……”茅婉柔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不甘示弱的回怼,“你别以为你现在这副清高的样子装给谁看?没了老太婆护着茅飞羽,我看这侯府还有谁会搭理你!” 茅清兮没接话,只是看着灵牌。 茅婉柔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嘴角的嘲讽的笑意更浓:“茅清兮,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真一点都不恨茅暮暮,不恨茅飞羽?” 茅清兮沉默片刻,说:“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为何要恨?” “亲人?呵,真是可笑!”茅婉柔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鄙夷,“你以为他们把你当亲人了吗?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罢了!” “够了,这里是灵堂,别再胡说八道。”茅清兮的声音冷了下来。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敢说你不恨他们吗?”茅婉柔步步紧逼,“你敢说你不想报复他们吗?” “茅婉柔,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是谁把你打晕的?”茅清兮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警告,“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我不介意再教训你一次。” “你……”茅婉柔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她想起上次被茅清兮打晕的事情,心中一阵后怕。 “我……我才不怕你呢!”茅婉柔强撑着说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以前的那个茅清兮吗?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茅清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其实老太婆死了,最难受的应该是茅暮暮吧。”茅婉柔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茅清兮微微皱眉。 茅婉柔压低声音,神秘兮萱地说:“我可是听说,老太婆生前一直想让茅暮暮嫁给刁明远,可茅暮暮心里根本就不喜欢刁明远,她喜欢的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茅清兮,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喜欢的是太子殿下!” 茅清兮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胡说!”她下意识地反驳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茅婉柔得意地笑了笑,“茅暮暮为了不嫁给刁明远,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现在老太婆死了,她要守孝三年,正好可以拖延婚事……” 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茅清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你说,老太婆的死,会不会跟茅暮暮有关? 第九十九章 ” 茅清兮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前世的种种,想起茅暮暮的所作所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俞霜。” 她轻声唤道。 俞霜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灵堂内,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主子有何吩咐?” “去查,查清楚祖母的死因,看看跟茅暮暮有没有关系。” 茅清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 俞霜应声,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要是真是茅暮暮动的手,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茅婉柔幸灾乐祸地说道。 “住口!” 茅飞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他走了进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然是刚刚从茅暮暮的房间里出来。 他走到灵前,跪了下来,看着茅清兮和茅婉柔,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我不许你们这样说二姐姐!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茅清兮,你发什么疯?!” 一声尖利的质问划破空气,茅飞羽膝盖一软,“哎哟”一声痛呼,捂着腿,五官扭成一团。他怒瞪着茅清兮,眼底怒火升腾。 茅清兮缓缓俯下身,冷冽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茅飞羽的脸,声音冰寒: “我是谁?我是你姐姐!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轻点茅飞羽胸口,一字一顿: “长姐如母,这四个字,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没听过?” 茅飞羽被她眼中的寒意震慑住,心头一颤,眼神闪躲。 突然,他猛地扭头,看向一旁的紫姨,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紫姨,您快劝劝她啊!她肯定是疯了,您快救我……” 紫姨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语气平淡: “少爷,您逾矩了,大小姐并无过错。” 茅飞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瞪着茅清兮,又转向紫姨。 “茅清兮!祖母刚去世,你就要对家里人动手?” “家里人?”茅清兮嗤笑一声,眼底的嘲讽更浓,“茅飞羽,你摸着良心问问,你把谁当成过家里人?” 她猛地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 “那就让你那位‘好二姐’祈祷,祈祷她做的那些事永远别被发现!否则,我茅清兮定会将她送进刑部大牢,让她生不如死!” 茅飞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若非前世茅飞羽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这个口口声声要将茅暮暮送进大牢的姐姐,会为了救他,不惜以命相搏,命丧太子府门前…… “你血口喷人!”茅飞羽猛地抬头,脖子上青筋暴起,眼底怒火升腾,“二姐姐怎可能对奶奶下毒手!在宋家,她最是孝顺!” 茅清兮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压抑着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茅飞羽如今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茅文昭,那个虚伪的男人! 母亲临终前,将茅飞羽托付给她,要她照顾弟弟。 可那时她才八岁,自身难保,又谈何保护茅飞羽? 茅飞羽名义上记在骆芸名下,实际上,他一直由祖母抚养。 祖母待她们姐妹不好,唯独对茅飞羽,百般疼爱。 看在祖母的面上,这三日灵,她会守。 祖母的死因,她也会查。 但茅飞羽……他被骆芸和茅暮暮教得与她们格外亲近,反倒与她这个亲姐姐日渐疏远,甚至成了仇人。 前世,茅清兮对茅飞羽彻底寒了心,从未再管过他。 可这一世,她却无法坐视不理。 面对这个执迷不悟的弟弟,茅清兮只有一个法子—— 打! 打到他清醒为止! 这几日,灵堂内外,茅清兮没跟茅飞羽说过一句话。 茅暮暮醒来过一次,又来到灵前跪着,没多久便再次晕了过去。 茅文昭心疼不已,忙让人将她扶回去休息,生怕她哭坏了身子。 与茅暮暮不同,茅婉柔更像是为了争夺关注,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晕倒的戏码,随即被人抬回房中。 这三天,陆府各房各院似乎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最后,竟只有茅清兮和茅飞羽二人,始终跪在冰冷的灵堂里,未曾离开。 守丧三天已过,祖母的灵柩要送回安州老宅。 按理说,茅飞羽应留在京中准备书院的课业,不宜远行。但茅文昭作为一家之主,必须亲自护送灵柩回去。 茅文昭刚带着送葬队伍离开,茅清兮就一把拎起茅飞羽的后领,将他提到了母亲的牌位前。 “茅清兮,你干什么?放开我!” 茅飞羽吓了一跳,惊恐地喊道。他挣扎着,语气烦躁: “我得赶紧回学堂!课业很紧,夫子布置了很多任务……” “茅飞羽,”茅清兮打断他,声音冷冽,“我看你是书读得太多,把脑子读坏了!你们书院的夫子没教过你,什么是亲疏有别?” 她猛地一脚踢在茅飞羽的膝弯处,逼得他跪倒在地。 “啊——!” 茅飞羽惨叫一声,捂着腿,疼得直抽气。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又被茅清兮一脚踹趴下。 “我问你,谁才是你的亲娘?” 茅清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厉声质问。 茅飞羽倔强地撅着嘴,紧咬牙关,目光飞快地扫过上方那块写着“青霜将军”的牌位,又迅速移开。 “我再问你一遍,茅飞羽,谁才是你的亲娘?!”茅清兮再次逼问。 茅飞羽猛地抬高声音:“谁养了我,我就认谁!” 茅清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紫姨的脸色也变了。 茅飞羽看着她们的神色,有些心虚,却还是强词夺理: “你们何必如此?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强,骆姨娘她对我好,我认她当娘,在陆府才能过得更好,这有什么错?” “姐,为何你始终不懂?非要和她们作对,有什么好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你看,我在府里过得比你好多了吧?你应该学学我!” “闭嘴!” 茅清兮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死死盯着茅飞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弟弟竟被教养成这副模样! 自私自利,趋炎附势,毫无骨气…… 这还是当年女中豪杰青霜将军的后人吗? “紫姨,去,把家法拿来。” 茅清兮声音沙哑。 紫姨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茅清兮,又看了看茅飞羽,终究还是离开了这里。 茅飞羽一听“家法”二字,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茅清兮身形一闪,挡在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重重摔在地面。 紫姨拿着一根乌黑发亮的鞭子回来,茅清兮接过鞭子。 第一百章 “茅飞羽,你给我听好了!你是青霜将军的儿子,不是骆芸那个贱人的儿子!” 话音未落,她猛地扬起鞭子,狠狠地抽在茅飞羽的背上。 “啪——!”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 “啊——!” 茅飞羽疼得惨叫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茅清兮……你有什么资格动手打我?!” 茅飞羽哭喊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你根本不配做我姐姐!我再也不会认你做姐姐!” 茅清兮听着这些话,神色未变。只是攥着鞭子的手,指节泛白。 她又扬起鞭子,狠狠地挥下: “茅飞羽,你要是不哭,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茅飞羽硬生生将即将出口的痛呼咽了回去。 他死死地咬着牙,强忍着剧痛,红着眼睛趴在地上,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茅清兮缓缓蹲下身,看着他: “现在,告诉我,谁才是你亲生母亲?谁是你的姐姐?” 茅飞羽紧紧抿着唇,倔强地与她对视,眼底流露出委屈和难过。 茅清兮知道他心里已经开始松动,但还不够。 她再次扬起鞭子。 紫姨连忙开口劝阻: “小姐,公子从未习武,这几鞭子下去,恐怕会受不住!” 茅飞羽却哑着嗓子说: “就让她打!让她打死我算了!” 茅清兮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祠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茅暮暮和骆芸冲在最前面。 茅暮暮一看到趴在地上、背上血迹斑斑的茅飞羽,立刻发出一声悲鸣,扑了过去。 “飞羽!我的好弟弟!你怎么样了?让二姐看看!” 她扑到茅飞羽身边,泪水夺眶而出,伸手想要触碰茅飞羽的伤处,又怕弄疼了他,缩回了手,转而抓起他的手,心疼地查看。 确认茅飞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茅暮暮稍稍松了口气。 她猛地抬头,怒视着茅清兮,声音尖锐: “茅清兮,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怎么敢对飞羽下此毒手?他可是你亲弟弟!”“二姐!二姐救我!” 茅飞羽的哭喊声,像一把尖刀,刺得人耳膜发疼, 在祠堂里回荡,更显凄厉。 他猛地扑向茅暮暮,死死抱住她的腰,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紧紧依偎着,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安全感。 “你再不来……我……我就要被茅清兮……打死了!” 他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 茅暮暮搂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儿,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柔声安抚: “飞羽不怕,有二姐在,谁敢动你?” 她抬头,视线扫过茅飞羽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眼神变得阴鸷。 茅飞羽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骆芸早已怒不可遏, 她快步上前,指着茅清兮的鼻子,厉声质问: “茅清兮!你眼里可还有尊卑?飞羽犯了什么错,你要下这样的狠手?” 茅清兮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盯着茅飞羽。 突然,她手腕一翻,鞭子“嗖”地一声,划破空气, 鞭梢带起的风,甚至吹起了茅飞羽额前的碎发。 “茅飞羽,”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自己过来,跪下。” 茅飞羽吓得一哆嗦,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地往茅暮暮身后藏。 “娘……二姐……救我……”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飞羽别怕,二姐护着你。” 茅暮暮感受到怀里人儿的恐惧,心底的算计却愈发清晰。 她状似无意地瞥了骆芸一眼,一个眼神,便已心领神会。 骆芸立刻上前一步,挡在茅飞羽身前, “飞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平日里碰一下都舍不得,就算他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动手!要罚,也该等宓爷回来定夺。” 茅清兮缓缓抬眸,冰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骆芸的脸, 她胸口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茅飞羽,我是你亲姐姐,轮不到我来管你?” 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 茅飞羽被她盯得发毛,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眼神躲闪。 茅暮暮见状,心中暗喜, 她状似关切地拍了拍茅飞羽的后背,实则暗中推波助澜: “姐姐?这些年你可曾尽过半分姐姐的责任?飞羽受委屈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哪怕对他有一丁点儿好,他也不至于不认你这个姐姐。” 茅飞羽听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猛地抬起头,冲着茅清兮大喊: “我可不认这种姐姐!你不是我姐姐!” 茅清兮的脸色瞬间铁青,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茅暮暮见状,得意地笑了,她微微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茅清兮。 怎么样,被亲弟弟厌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打从茅飞羽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茅暮暮就和骆芸商量着,要把他抱到身边来养。 这么多年,总算没白费心思。 茅飞羽果然被她们养得只认她这个“二姐”,对茅清兮这个亲姐姐,却是恨之入骨。 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就是要让茅清兮眼睁睁看着,她最在乎的人,一个个都背弃她,投向自己的怀抱! 就是要让茅清兮尝尝,什么叫痛不欲生! 想到这里,茅暮暮只觉得浑身舒泰, 这些日子以来,被茅清兮压制的憋闷,全都一扫而空。 茅清兮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前世,她正是因为看清了茅飞羽对她的态度,才彻底死了心。 左右都是捂不热的石头,何必再浪费心力? 茅暮暮和骆芸从小就在茅飞羽耳边说她的坏话, 让茅飞羽对她的成见越来越深,最后,彻底把她当成了仇人。 她茅清兮,从来不是那种会自讨没趣的人。 哪怕对方是她的至亲,她也不会去巴结一个厌恶自己的人。 只要茅飞羽能平安长大,她可以不在乎他对她的态度。 可是现在,她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茅清兮不能眼睁睁看着茅飞羽变成一个不明事理、不知好歹的人! 她无法想象,若是娘亲在天之灵,看到茅飞羽跟骆芸亲如母子,该有多痛心! 她茅清兮的亲弟弟,被骆芸和茅暮暮教成了这副模样,她如何对得起娘亲的在天之灵? 茅清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眼神冰冷, “茅飞羽,我让你过来跪下!我数三声,三!” 茅飞羽吓得一激灵,死死抱着茅暮暮的腰,不肯撒手。 他浑身都在疼, 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茅清兮凭什么打他? “我不! 第一百零一章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茅飞羽梗着脖子,冲着茅清兮大喊, “我有娘,有二姐,用不着你来管!” “二——!” 茅清兮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让茅飞羽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茅清兮脸色阴沉得可怕,那眼神,像是要把他活活撕碎。 茅飞羽吓得魂飞魄散,两腿发软, 他往茅暮暮身后躲,声音发颤: “二姐……救我……” 他不想被茅清兮抓到,他怕疼! 茅暮暮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巴不得茅清兮和茅飞羽闹得越僵越好,这样,茅飞羽才会更亲近她们。 “一——!” 茅清兮的声音,冰冷,决绝。 话音未落,鞭子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啊——!” 茅飞羽吓得尖叫,本能地躲到茅暮暮身后。 茅暮暮猝不及防, 眼睁睁看着鞭子落下,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啪!” 鞭子重重地抽在了她身上, 但不是手臂,而是后背。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茅暮暮竟然下意识地转过身,用后背替茅飞羽挡下了这一鞭! 茅清兮缓缓收回鞭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茅暮暮,我劝你最好想清楚,这一鞭子,你替他挡了,下一鞭子呢?你还能替他挡几次?” 茅暮暮疼得脸色煞白, 她咬着牙,强忍着痛, 茅清兮……她竟然真的敢…… “茅清兮!你疯了吗?!” 骆芸吓得魂飞魄散, 她一个箭步冲到茅暮暮面前,护犊子似的把她护在身后, “暮暮好心护着飞羽,你竟然下此毒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茅清兮的声音,冷酷,残忍: “今天谁敢拦我,我就打谁!别说是你,就算是宓爷来了,也拦不住我!” 骆芸被她眼中的狠戾吓得一哆嗦, 她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等宓爷回来,定要你好看!” “啪!” 话音未落, 鞭子已经狠狠抽在了骆芸的腿上。 骆芸“啊”地一声惨叫, 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剧痛之下,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没了骆芸的阻拦,茅暮暮也慌了。 她是真的害怕了, 茅清兮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茅暮暮想躲,可茅飞羽却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她。 “二姐,我怕!救我!” 茅飞羽哭喊着,声音里满是恐惧。 “飞羽……你先放开我……我去找人……” 茅暮暮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要!我不要!” 茅飞羽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死死抓着茅暮暮的衣服不放, 茅暮暮越是想挣脱,他反而抱得越紧。 鞭子再次落下,这一次,抽在了茅暮暮的胳膊上。 茅暮暮痛得眼前发黑,她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推开茅飞羽,自己则借势向后退。 却没想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 “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茅清兮的鞭子再次落下,目标依然是茅飞羽。 茅暮暮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不能毁容。 “别打了!别打了!” 茅暮暮尖叫着,下意识地想要爬起来,再次护住茅飞羽。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鞭子落下, “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抽在了茅飞羽身上。 茅飞羽发出一声惨叫, 他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无助地哀嚎。 直到这时, 一直被俞霜和紫姨拦着的春秋和其他丫鬟婆子,才终于冲了进来。 “快!快去请大夫!我的脸……我不能毁容!快去请大夫!” 茅暮暮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她心里对茅清兮的恨意,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个疯子!她竟然真的敢这样对她! 以前,茅清兮但凡敢动手,她都会在茅文昭面前告状, 茅文昭就会严惩茅清兮,时间久了,茅清兮便不敢再造次。 可现在,茅清兮完全变了,她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怕! 茅暮暮看着茅清兮,眼神惊恐, 她突然意识到,从今往后,她恐怕再也斗不过茅清兮了。 茅清兮没再理会她们, 她缓缓走到茅飞羽面前, 他趴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巴巴的。 “滚过来!” 茅清兮的声音,冷漠,威严, “在母亲的牌位前跪下!” 茅飞羽浑身都在疼, 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委屈,恐惧,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他还是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 一步一步,挪到牌位前,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恨!他真的好恨! 他恨茅清兮!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把背挺直!” 茅清兮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匕首。 茅飞羽一个激灵,眼泪还挂在脸上,就下意识绷直了脊背,像一棵被风雨摧折的小树苗。 身上火辣辣的疼,每一处都在叫嚣。 怕是真的怕了。 可骨子里那股子骄纵劲儿,又让他不肯低头。 他是谁? 安阳侯府的小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蜜罐里长大。 在外人面前,他或许还有所顾忌。 但在这府里,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小祖宗! “小姐,您消消气。” 紫姨柔声劝着,像一缕春风,想吹散茅清兮眉间的寒霜。 “公子还是个奶娃,玩心重,慢慢教就是了。” 茅清兮知道,紫姨是怕自己再动手。 十岁的孩子,没习过武,身子骨单薄,刚才那些鞭子,已经够他受的。 “啪嗒”一声。 茅清兮把鞭子扔在了地上,像扔掉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紫姨看着他,什么时候真心认错,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履匆匆,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她怕自己再留下,真会忍不住再给茅飞羽来上几鞭子。 上一世,茅飞羽为了救她,命丧太子府门前…… 那剜心之痛,至今回想,依旧让她痛不欲生。 他不是一直黑她吗? 可为什么,最后却要为她舍命? 茅清兮原本以为,是自己没弄清楚她和茅飞羽之间的感情。 可现在看来……他心里的厌恶,似乎一点都没变。 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 茅清兮烦闷地在院子里踱步。 突然。 “小姐,不好了!” 紫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少爷他……他晕过去了!” 茅清兮心头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来不及多想,她拔腿就往屋里跑。 茅飞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破败的布娃娃。 第一百零二章 完了! 茅清兮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要是在娘亲的牌位前出了事…… 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母上大人不会放过她,她也永远无法释怀。 她冲过去,手指颤抖着,就要去探茅飞羽的鼻息。 就在这时! 手腕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茅飞羽竟然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腕! 像一只发了疯的小狼崽,要把她的肉都撕下来! 茅清兮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像是覆上了一层万年寒冰。 “哎呦,少爷!您快松口!这都见血了……” 紫姨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就要掰开茅飞羽的嘴。 可茅飞羽像是铁了心,死死咬住不放。 他一边咬,一边抬起头。 通红的眼睛里, 一半是恐惧, 一半是快意,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恶狠狠地瞪着茅清兮。 茅清兮垂下眼眸,冷冷地回视。 那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子,要刺穿他的灵魂。 茅飞羽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终于松口答应,愣愣地看着茅清兮。 她白皙的手腕上,赫然一圈深深的牙印,血肉模糊,看得人心里发慌。 “你……你不疼吗?” 他声音发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 换了是茅暮暮,恐怕早就哭天抢地了。 可茅清兮,竟然一声不吭。 紫姨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忙翻出药箱,要给茅清兮上药包扎。 “姑娘,这可得好好处理,仔细留了疤。” “没事。” 茅清兮站起身,随意地摆了摆手。 她看着依旧昏迷的茅飞羽,眼神冷厉: “让人去青山学院告假,就说茅飞羽受了风寒,要在家将养些时日。” “这……”紫姨有些迟疑。 茅清兮没理会,径直走向门口,对门外的家丁吩咐道: “即刻去办。” “是,小姐。”家丁领命而去。 茅清兮转身回到房中。 原本倒在地上的茅飞羽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不去!谁给你的勇气阻止我去书院?!” 茅飞羽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冲着茅清兮的背影大吼。 他挣扎着想下床,却被紫姨一把按住。 “少爷,您身上还有伤呢,可不能乱动!” 茅飞羽不管不顾,继续冲茅清兮喊: “茅清兮!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能去青山学院读书!” 茅清兮猛地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茅飞羽的脸。 “想读书?”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好啊,我来教你。” “你教我?” 茅飞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识得几个字?会作几首诗?你拿什么教我?难不成……你要教我骑马射箭?我可是读书人,才不学那些粗鄙武夫的东西!” “武夫?” 茅清兮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在你眼里,娘亲和我,都是粗鄙的武夫?” “难道不是?” 茅飞羽梗着脖子,毫不退让。 “一个女人家,整天舞刀弄枪,也不嫌丢人现眼!” 茅清兮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可更疼的,是她的心。 “你在学院里,学的就是这些?” 她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没有娘亲当年在战场上拼死搏杀,哪有安阳侯府的今天?这侯爵之位,也是娘亲拿命换来的!” “飞羽,”茅清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旁人如何说我,我都可以不在意。但你若再敢对娘亲不敬,休怪我不客气。” 茅飞羽看着她,眼中恨意翻涌,却不敢再出言顶撞。 “这些日子,你就留在府里,我会好好‘教导’你的。” 茅清兮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茅飞羽脸色惨白,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疼的,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紫姨忙将他扶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喂药。 茅清兮站在童霜的牌位前,双膝跪地,一言不发。 她重活一世,是为了守护,不是为了毁灭。 茅飞羽可以恨她,但不能变成这个样子。 娘亲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他这样,该有多痛心? 从前,她没有能力保护他。 但现在,她绝不能再让茅暮暮母女把他教歪。 茅清兮怔怔地望着牌位上娘亲的名字,眼眶一点点湿润。 方才在茅飞羽面前强忍着的委屈,此刻再也忍不住,像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她捂着手腕上的伤口,声音哽咽: “娘,茅飞羽他咬我,我疼……您别怪我,我没想把他怎么样……” 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跑到娘亲面前撒娇。 仿佛只要娘亲还在,就没人敢欺负她。 泪水,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露出软弱。 她逼着自己坚强,可茅飞羽的恨,像一把刀,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这是……”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身后响起。 茅清兮猛地回头, 冀容白, 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竟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 “清兮,别哭。”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茅清兮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怎么来了? 他怎么…… “谁伤的你?” 冀容白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她的心上。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伤口上,脸色骤变。 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告诉我,是谁?” 茅清兮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冀容白已经转头, 对着门外厉声喝道: “墨川!” “属下在!” 墨川应声而入,单膝跪地。 “去把茅飞羽的双腿打断,让他来给夫人赔罪!” 冀容白的声音,冷酷无情,不带一丝温度。 茅清兮的心,猛地一抽。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字。 “墨川,回来!” 她急忙喊道。 墨川的脚步顿住,疑惑地看向冀容白,又看看茅清兮。 冀容白沉默片刻,挥了挥手,示意墨川退下。 “我……我教训过他了。” 茅清兮的声音有些发虚, “他咬了我,算是扯平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竟然会下意识地跟冀容白告状。 她只是……觉得他会帮她。 而他,也真的什么都没问,竟然为她打call。 冀容白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 温暖而宠溺。 “我们清兮真厉害。” 茅清兮愣愣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为什么叫她“清兮”? 冀容白语气认真又温柔,反倒让茅清兮有些不自在。 第一百零三章 “那个……我……” 她低下头, 绞着手指, 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这是岳母大人的牌位吧?” 冀容白忽然转移了话题。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走到童霜的牌位前。 “我该给岳母大人行个礼。” 他撩起袍角, 缓缓跪下, 郑重其事地, 磕了一个头。 “小婿冀容白,见过岳母大人。”“娘说了,希望咱们安安稳稳地生活,每逢佳节记得上柱香,最好再添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冀容白垂着眼,语气那叫一个真诚。 说到一半,他自个儿先绷不住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那双桃花眼,早就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配上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瞧着就让人想揍他。 茅清兮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人在胡诌。 她翻了个白眼,一把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站起来: “冀容白,你这嘴里是越发没实话了。” 冀容白慢条斯理地跟着站起身,笑得跟只狐狸似的: “娘还说了,盼着夫人往后待我温柔点,别总是冷着一张脸。” “我娘绝不会讲这些。”茅清兮想都不想就反驳。 “娘子都没跟我娘提过我,怎的就这么肯定?” 冀容白歪了歪头,三分得意七分无赖: “我可是听娘说了,她对我有这么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女婿,那是满意得紧。” 茅清兮一个没留神,脚下拌蒜,差点摔了。 她算是彻底领教了冀容白的厚脸皮,真是啥话都敢往外说。 “得,我说不过你,您老人家爱咋说咋说吧。” 茅清兮懒得跟他掰扯,抬脚就往屋外走。 她得赶紧离这人远点,省得被他气出个好歹来。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院中的小池塘里,泛起点点银光。 夏夜的风,带着几分湿润的暖意,轻轻拂过脸颊,让人心里都跟着柔软了几分。 紫姨端着药箱走过来,心疼地替茅清兮手腕上的伤口上药: “小姐,少爷这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想教他,急不得。” “我知道。” 茅清兮接过细棉布,在手腕上绕了几圈,末了,用力一扯,打了个死结。 那力道,跟跟自己有仇似的。 “茅飞羽,”茅清兮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儿,“往后,我亲自来教,谁也别想插手。” …… 茅飞羽高烧不退,一连躺了三天。 这三天,陆府也没消停。 茅暮暮跟骆芸上下蹿腾,撺掇着几个族老,领着一群家丁,把茅清兮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茅飞羽可是咱们宋家唯一的男丁!可不能让个恶妇给教歪了!” “茅清兮,你早就嫁出去了,还赖在宋家干啥?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还想教咱们宋家的少爷?做梦!” “赶紧滚出陆府!” …… 院子外头,群情激奋,吵吵嚷嚷的。 几个族老,拄着拐杖,倚老卖老,领着一群家丁,二话不说就撞开了院门。 茅清兮从屋里出来,只见一大波人马蜂拥而入。 俞霜一步上前, “呛”的一声抽出佩刀,护在茅清兮身前。 茅暮暮一看到俞霜,眼珠子都红了,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茅清兮,把飞羽交出来!” 为首的族老,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不然,今儿个,我们就把你逐出宋家!” 茅清兮冷笑一声: “茅飞羽是我弟弟,我管教他,天经地义。”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另一个族老跳出来,指着茅清兮的鼻子骂: “一个嫁出去的赔钱货,也敢管我们宋家的事?飞羽自有族中长辈教导,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就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教他什么?” “茅清兮你……” 几个族老正骂得起劲,突然间,声音就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戛然而止。 冀容白推着轮椅,从屋里缓缓出来。 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这么热闹?”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了句: “大家不介意我也来瞧个热闹吧?” “明,苏将军……” 有人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没跪下。 冀容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瘆得慌。 “宋家人可真不少啊,先前听岳丈说,还以为宋家没几个人了呢,如今看来,怕不是有三族人了。”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头顶。 大晋朝的规矩,谋逆大罪,那可是要株连三族的。 冀容白是谁? 十五岁就掌管五万鹰羽卫,被封为苏枭将军,先皇亲口御赐,可以不经审判就斩杀逆贼。 京城里头,谁敢惹他? 一个不小心,那就是灭族的大祸! 如今冀容白出现在这里,众人哪还敢多说一句废话,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茅暮暮一看这情形,肺都快气炸了。 她咬了咬牙,强撑着上前一步: “苏将军,这是陆府内部的事情,您还是别管了。” 冀容白笑眯眯地看着她: “二妹该不会失忆了吧,还得叫我一声姐夫?” “清兮的娘家,就是我的亲人,我怎能袖手旁观?” 茅暮暮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有冀容白在这儿,他们还真拿茅清兮没办法。 正当茅暮暮憋屈得不行的时候,茅飞羽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腰: “二姐,你可算来了!快带我走,我不想留在这鬼地方!” 茅暮暮心中一喜,连忙搂住他: “飞羽别怕,族老们就是来接你回去的。” 她挑衅地看了茅清兮一眼,那眼神,得意得很。 仿佛在说:茅清兮,你再厉害又怎样?你亲弟弟还不是照样讨厌你! 茅清兮眼神一冷: “茅飞羽,自己滚过来。” “我不!” 茅飞羽抱紧了茅暮暮的腰,躲在她身后,死活不肯出来。 “有本事你过来抓我啊!量你也不敢!” 茅清兮手腕一翻,“铮”的一声,寒星矛出鞘。 枪尖的红穗,无风自动,猎猎飞舞,凛冽的枪意,瞬间弥漫开来。 茅清兮手持长枪,一袭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眉眼间一片冷肃,宛如杀神降世。 “茅飞羽,没人能在我面前保你。自觉点滚过来,不然,今儿个你这双腿,就别想要了。” “茅清兮,你敢动飞羽一根汗毛试试!” 一个族老气得跳脚,指着茅清兮的鼻子大骂: “飞羽可是咱们宋家的独苗,你敢伤他,我们就把你逐出宋家!” 平日里,这些族老,对府里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旦涉及子嗣传承,他们比谁都上心。 第一百零四章 茅文昭不在,茅暮暮把族老们请来,就是吃准了他们不会让茅清兮胡来。 “茅清兮,这里是陆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茅清兮冷笑一声,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今日,我还就偏要撒野了,我看谁拦得住!” 她手中长枪一抖,直接将挡在前面的几个家丁扫飞出去。 “把茅清兮逐出宋家!”族老们气急败坏地吼道。 家丁们得了令,一拥而上。 茅清兮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上下翻飞,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不过片刻,地上就躺倒了一片。 茅清兮越过众人,径直走到茅暮暮面前。 手中长枪,擦着茅暮暮的耳边,“咚”的一声,钉在茅飞羽脚边。 茅暮暮吓得腿都软了,她哆哆嗦嗦地看着茅清兮: “你,胆子挺肥啊,不怕宋家扫地出门?” “宋家?”茅清兮冷笑,“我从来不稀罕。” 她看都没看茅暮暮一眼,走到瘫坐在地上的茅飞羽面前。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说过,谁也保不住你。”“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细微却尖锐,仿佛一根细针,刺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茅清兮手中寒星矛微顿,枪尖如蛇信般吞吐不定,最终,还是轻轻一挑,落在了茅飞羽那条看似完好的腿上。 “姐!姐!” 茅飞羽猛然惊醒,断腿处火烧火燎的剧痛,却远不及此刻心头涌起的恐惧。他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下意识地死死抱住自己那条好腿,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嘴唇哆嗦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无意义的“我……我……” 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茅清兮的影子笼罩着他,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此刻的她,冰冷、无情,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哪里还有半分姐姐的样子? 茅飞羽的哭嚎,没能让她有丝毫动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手腕一翻,寒星矛挟着风声,狠狠砸下! “啊——!” 惨叫声凄厉无比,仿佛要把屋顶都掀翻,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久久不息。 茅飞羽五官扭曲,涕泗横流,整个人蜷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却依旧无法抑制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屈辱、痛苦、怨恨……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滔天恨意,在他心中翻滚。 断了! 茅清兮把他的腿给废了! 她不是姐姐,是魔鬼!披着人皮的恶鬼! 他恨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茅飞羽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瞪着茅清兮,目光中燃烧的仇恨火焰,仿佛要将她焚烧成灰烬。 几个族老早已被这雷霆手段吓破了胆。 他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 一个个面无人色,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往外逃,恨不得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茅暮暮被春秋搀扶着,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她不敢去看茅飞羽那求救的眼神,只是死死盯着春秋,目光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迅速分开,仿佛只是无意中的一瞥,却又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夫人!夫人晕过去了!” 春秋突然尖叫一声,声音尖锐刺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几个丫鬟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茅暮暮抬了回去,生怕慢了一步,就会惹祸上身。 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锅粥。 只有茅清兮,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像一块寒冰,又像一尊雕塑,冷漠而孤傲地俯视着一切。 她缓缓蹲下身,看着痛不欲生的茅飞羽,启唇,声音冰冷: “疼吗?” “疼……疼死我了!” 茅飞羽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恨意和痛苦。 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茅清兮的思绪飘回了十岁那年。 茅暮暮将她从假山上推下,她重重摔落在地,腿骨当场断裂。 可她愣是一声没吭,硬生生忍着。 后来大夫上药,那疼,真是钻心刺骨,她却咬紧牙关,没掉一滴眼泪。 哪像茅飞羽,一个男子汉,竟然哭得像个小娘们,简直丢人现眼。 “茅飞羽,给老娘记清楚了。” 茅清兮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打断你腿的这把枪,叫寒星。” “当年,娘就是带着它,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 “这把枪,沾过敌人的血,也见证过无数荣耀。” 茅飞羽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寒星矛,只觉得那银色的枪身泛着森冷的寒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紫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声说:“小姐,要不……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势?再耽搁下去,怕是……” “不用。” 茅清兮冷冷打断她,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让他疼着,才能长记性。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茅飞羽,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漠然。 “来人,把茅飞羽抬回秦府,我们走。” 没有茅清兮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行动。 紫姨只能眼睁睁看着茅飞羽一路哀嚎,一路疼回秦府。 茅飞羽不想回秦府,那里是茅清兮的地盘,他怕自己会被她折磨死。 可如今,偌大的陆府,竟没有一个人能护得住他。 茅清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打断他的腿就打断,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绝望,只觉得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明明他才是陆府名正言顺的小公子,凭什么要被一个外人欺负? 他心中恨极了茅清兮,却又怕得要命,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诅咒。 回去的路上,茅清兮亲自推着冀容白的轮椅。 “咳咳……” 冀容白靠在轮椅上,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 “又吹风了?” 茅清兮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和责备。 “让你在家好好待着,非不听。你这身子骨,跟个破筛子似的,四处漏风,还到处乱跑,真是不让人省心!” 冀容白这身体,也太弱不禁风了! 动不动就咳嗽,动不动就脸色发白,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还敢到处乱跑。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看他怎么办! 冀容白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担心她,才特意跑出去的吧? 那岂不是显得他很没用?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地说:“我……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透气?我看你是想找罪受!” 茅清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下次再不听话,就别怪我把你关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我怎么可能被人欺负?” 茅清兮觉得冀容白这话简直莫名其妙。 她是谁? 她可是茅清兮! 这世上能欺负她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冀容白看着她,眼神温柔,带着一丝宠溺。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动作轻柔,仿佛怕弄疼了她。 “我知道你很厉害,没人能欺负你。”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就算全天下都与你为敌,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你,保护你。” 这话,冀容白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每次听,都让茅清兮的心头微微一颤。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她忽然意识到,冀容白似乎真的,一直都在默默地守护着她。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走到哪里,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安心。 她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甚至,开始有些依赖他了。 就像现在,她已经很自然地拿冀容白的名头来唬人了。 茅清兮微微垂眸,掩饰住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异样情绪,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也别太逞强,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想着保护别人。” “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你给我老老实实躲在我身后,别往前凑。” “我可不想分心照顾你,万一伤到你,我找谁说理去?” 说完,她还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是认真的。 冀容白被她这番话噎得哭笑不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微微抽搐,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都听娘子的。” 茅飞羽疼了一路,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茅清兮不让紫姨管,谁也不敢给他请大夫,更不敢给他上药。 茅飞羽一路哀嚎,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简直是生不如死。 他快要哭死了,嗓子都哭哑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他疼得死去活来,几乎绝望的时候,茅清兮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紫姨把他安置在一间偏房里,简陋而阴暗,大半天了也没人管他,连口水都没人给他喝,简直把他当成了一个废人。 茅清兮一进来,茅飞羽就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怨恨和恐惧,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可下一秒,他又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把目光移开,不敢与她对视。 茅清兮走到床边坐下,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就去碰他的腿。 “你……你还想搞什么幺蛾子?!” 茅飞羽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声音嘶哑而绝望。 “我这条腿废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真的要弄死我才甘心吗?!” 茅清兮笑了,笑容冰冷而残忍,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想试试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茅飞羽的腿上。 “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这条腿彻底废掉,却又查不出任何伤痕。” 茅飞羽惊呆了,他甚至忘了呼吸,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茅清兮,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茅清兮冷笑一声,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腿,用力一拧! “啊——!” 茅飞羽惨叫出声,声音凄厉而绝望,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他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 茅清兮把他抓回来,就是为了折磨他!这个恶毒的女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闭嘴!吵死了!” 茅清兮不耐烦地呵斥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厌恶。 茅飞羽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怒了茅清兮,再遭毒手。 “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茅清兮站起身,拍了拍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平静得可怕。 “自己能走吗?能走就出来,别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留下茅飞羽一个人在房间里,瑟瑟发抖。 茅飞羽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腿好像没那么疼了…… 他颤抖着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腿,竟然真的感觉不到疼痛了! 难道……茅清兮刚才那一下,不是要弄断他的腿,而是……在给他治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茅飞羽就觉得自己疯了。 茅清兮怎么可能会给他治腿?她恨不得他死才对! 可如果不是治腿,那为什么他的腿又不疼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害怕。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理智。 他咬了咬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先保住命要紧! 万一茅清兮真的会什么妖法,能让他生不如死呢?茅飞羽脚步一顿,僵在了原地。 他磨蹭着转过身,目光落在院中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茅清兮。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那把寒星矛,枪身泛着冷冽的光。 茅飞羽的腿肚子又开始打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过,火辣辣地疼。 “过来。” 冰冷的两个字,像冬日里的寒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茅清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寒星矛被她随意地杵在地上,枪尖与青石板摩擦,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声音。 茅飞羽心里头一万个不乐意,可又不敢表露出来。 他低着头,一步三挪地蹭到茅清兮面前,眼角余光却始终盯着那杆长枪,生怕它突然朝自己招呼过来。 “破霄枪诀,你可曾见过?”茅清兮突然问。 茅飞羽一愣,随即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一个读书人,哪见过这个……”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寒星矛如蛟龙出海,腾空而起。 茅清兮足尖轻点,身形如燕子般轻盈跃起,稳稳握住枪柄。 她凌空旋身,长枪舞动,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刮得茅飞羽脸颊生疼。 一时间,茅飞羽的眼中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红色衣袂,和那闪烁着寒芒的枪尖。 长枪破空,时而如狂风骤雨,横扫一切;时而如惊涛拍岸,穿刺而来。 刚猛凌厉的枪法,与茅清兮那看似柔弱的身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可偏偏,这长枪在她手中,又显得那般轻盈灵动,如臂使指,毫无凝滞之感。 第一百零六章 红衣翻飞,划出一道道残影。 茅清兮的眼神专注而平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倒映着这凌厉的枪影。 一套枪法打完,茅清兮旋身收枪,稳稳站定。 “此为,破霄枪诀。”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惊艳的一幕,不过是寻常。 茅飞羽的嘴巴张成了“o”型,久久合不拢。 他傻傻地看着茅清兮,完全反应不过来。 “母上大人当初没机会告诉你这些,”茅清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谁要学这个!”茅飞羽猛地回过神,想都没想就拒绝。 “我是读书人,靠的是脑子,不是靠这些江湖打打闹闹就能成事的!”他提高声音,给自己壮胆。 说完,又忍不住偷偷瞄了茅清兮一眼,生怕她发怒。 让他意外的是,茅清兮并没有生气,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既然不习武,那便读书。” 茅清兮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哈?”茅飞羽愣住了。 “茅清兮,你该不会是忘了,以前那些夫子是怎么被你气跑的吧?”他反应过来,忍不住出言嘲讽。 “就你?还想教我?我背后站着的可是内阁孔首辅!”茅飞羽越说越起劲,一脸的轻蔑。 茅清兮面无表情。那些所谓的“气走夫子”,不过是茅暮暮的把戏罢了。 可她也懒得解释。 “冀容白的书房,我可随意使用,是吧?” 茅清兮想起冀容白说过的话,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跟我去书房。”她对茅飞羽说道。 “我不去!茅清兮,你别以为我怕你!” 茅飞羽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抗拒。 “等我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他还在嘴硬。 可一进书房,看见轮椅上的冀容白,茅飞羽立马就怂了。 他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声儿都没了。 乖乖地跟在茅清兮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茅清兮也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冀容白会在。 平时冀容白都躺在床上,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你要看书?”她问。 “书房给你用。” 冀容白说着,合上了一卷地图。 茅清兮余光扫到,那是张云陲的堪舆图,但她也没多想。 冀容白把桌案让给茅清兮。 茅清兮瞥了茅飞羽一眼:“还不快过来?” 茅飞羽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心里憋着一股气。 他倒要看看,茅清兮能教他个什么。 “先看看你都学到哪儿了。” 茅清兮随手从书架上抽了几本书,都是些基础的启蒙读物。 “这几本,可都读过?”她问。 茅飞羽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眼睛却根本没看内容。 他压根就不信茅清兮能懂。 “随便考。”他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茅清兮也不多言,翻开其中一本,指着一段文字:“既说读过,那便背来。” 茅飞羽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装什么装! “茅清兮,你还是省省吧!让二姐来教我还差不多!”他毫不客气地说。 茅清兮看都没看他,直接开口:“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她的声音清越,抑扬顿挫,不疾不徐。 茅飞羽脸上的轻蔑,一点点褪去。 他愣愣地看着茅清兮,看着她流畅地背完整段。 “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回过神,嘴硬道。 “不过是死记硬背,谁不会啊!” “哦?”茅清兮合上书,似笑非笑,“那便换你来考我。” 茅飞羽一愣,随即心中冷笑: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随手抽出一本,翻到一页,刚要开口,茅清兮已经开始背了。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茅飞羽不甘心,又换了一本。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茅清兮依旧对答如流。 他翻得越来越快,茅清兮却背得更快。 到最后,他索性乱报页数,可茅清兮还是能背出来! 茅飞羽彻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看着茅清兮,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个他一直瞧不起的草包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这……不算什么。” 他强撑着说道。 “不过是记性好点罢了。” “是吗?”茅清兮微微一笑,“那便考考你的记性。”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递给茅飞羽:“随意翻,随意背。” 茅飞羽接过书,手都有些抖。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书页,结结巴巴地开始背诵。 可没背几句,就卡壳了。 茅清兮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茅飞羽急得满头大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面的内容。 “如何?”茅清兮淡淡地问。 “我……我……”茅飞羽的脸涨得通红。 “连最基本的都记不住,这些年,你都读了些什么?” 茅清兮的语气,严厉起来。 茅飞羽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一直沉默的冀容白,此时却轻笑出声。 茅飞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茅飞羽,你可知,读书明理,首在‘明’字。” 茅清兮的语气缓和了些。 “读书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要理解其中的道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学问上的问题,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 “从今日起,每日来书房一个时辰,我会亲自教你。” “啊?”茅飞羽苦着脸,“我……”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茅清兮打断: “你若不愿,大可不必勉强。” “青云书院教成什么样你也看到了,你若继续回去,我也不拦你。” 茅清兮说的风轻云淡。 青云书院是什么货色,她可是一清二楚。 能把茅飞羽教成这样,也算是“本事”了。 茅飞羽咬着嘴唇,脸色变幻不定。 他想反驳,却又无力反驳。 茅清兮说的没错,他的学问,的确是一塌糊涂。 可让他承认自己不如茅清兮,他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茅飞羽被茅清兮拘在秦府读书,起初还心有不甘。 然而没过几日,那点儿不服气就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原因无他,无论拳脚还是学问,他都远不是茅清兮的对手。 只能被压着。 小半个月过去,茅飞羽既无法与陆府取得联系,也没法和书院的任何人联系。 他从未如此用功读书。 以往在陆府,身边总有丫鬟围绕,稍有不适便有人嘘寒问暖,端茶递水。 哪像现在这般,书房里除了他和茅清兮,再无旁人。 茅清兮立下规矩,完不成课业,便不许吃饭。 甚至,还要罚扎马步。 茅飞羽饿了两顿,外加一次长达一个时辰的马步后,终于老实了。 不仅不敢再有任何怨言,甚至为了避免惩罚,开始提前完成课业。 第一百零七章 这日,太子钱云霄忽然登门。 与他同来的,还有茅暮暮。 茅清兮平日除了教导茅飞羽,便是自己翻阅医书,钻研药理。 钱云霄和茅暮暮抵达时,冀容白刚服过汤药,正在里屋小憩。 绿绿正要入内通禀,却被茅清兮拦住。 “我去吧。” 她没让绿绿惊动冀容白。 钱云霄见她出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语气熟稔: “清兮。” 身旁的茅暮暮听到这称呼,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不定,指尖也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太子殿下。” 茅清兮敛衽行礼,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容白这段时间,身子可好些了?” 钱云霄语气关切,仿佛真的对冀容白的身体状况极为上心。 “劳殿下挂心,夫君他……” 茅清兮略微停顿,才缓缓开口: “已无大碍。” 钱云霄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又道: “父皇这些日子也惦念得紧,特意让孤送来些人参补品,以示关怀。” 他指了指身后随从捧着的几个精致锦盒,示意那是御赐之物。 “孤还是想亲眼看看容白,才好放心回禀父皇。” 茅清兮眉头微蹙。 “夫君近日身体虚弱,多在昏睡,只怕……不便见客。” 她委婉地拒绝,试图阻止钱云霄。 “那孤更该去看看了。” 钱云霄却坚持要探望,不容置喙。 茅清兮心中疑虑更甚,却也无法再三阻拦,只得引他入内。 “清兮姐姐,”茅暮暮突然开口,声音轻柔,“我就不进去了,省得打扰了宓爷休息,反而不美。” 茅清兮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却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屋内光线昏暗,药香弥漫。 钱云霄行至床边,撩开层层叠叠的鲛绡帐幔。 只见冀容白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似在沉睡。 他眸光微闪,像是在确认什么,又细细询问起冀容白的病情,言辞恳切。 茅清兮猜不透他此行目的,只将冀容白的病情往严重里说,句句不离“凶险”二字。 钱云霄听罢,神色愈发凝重。 他叹了口气,临走时再三叮嘱茅清兮务必好生照料,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报到太子府,定会全力满足。 他这番作态,当真称得上仁德爱下,若是不知内情,恐怕真会以为他对臣子关怀备至。 但茅清兮却心如明镜。 他这一趟,怕是来确认冀容白的死活吧? 钱云霄,你当真如此迫不及待? 她心中冷笑。 自花朝节宁王一脉遭受重创,虽说太子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却也一直在暗中筹谋。 近来,太子与宁王在朝中争斗不断,明争暗斗,此消彼长。 如今,太子是急于将鹰羽卫这股势力攥在手中了吗? 若真是如此,只怕太子已被宁王逼得走投无路了。 “对了,” 即将走出房门时,钱云霄忽然停下脚步,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随意地问道: “孤听闻令弟身子抱恙?孔首辅还特意向孤提及此事,说他已许久未来书院了。” 茅清兮眉头一皱。 钱云霄怎会知晓茅飞羽之事? 是孔首辅告知?还是茅暮暮多嘴? 她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各种可能。 没等茅清兮开口,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二姐救我!你快带我离开这鬼地方!茅清兮她简直不是人,她简直要把我虐废了!” 这声音…… 茅清兮脸色骤变,飞速冲了出去。 只见茅飞羽像只树袋熊般,死死抱住茅暮暮的手臂,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凄厉: “二姐,只有你疼我,带我回去呗,我再也不想呆这鬼地方了!茅清兮她简直就是个魔鬼,天天逼着我读书,我快要被她逼疯了!” 茅暮暮显然没料到茅飞羽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她被吓了一跳,但很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 茅暮暮连忙扶住他,故作惊讶地问道: “飞羽,这是怎么了?你且慢慢说,茅清兮她……究竟如何为难你了?” “她还罚我,不给饭吃,还打我!呜呜呜,二姐,我真的受不了了!” 茅飞羽继续夸大其词。 他眼角余光瞥见茅清兮走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哭喊得更大声了。 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 哭喊声中,茅飞羽偷偷的看了一眼茅清兮,茅清兮的视线如寒冰,冻得他一哆嗦。 他今天豁出去了,必须马上溜出这里。 “姐姐怎能如此对你?走,跟二姐回家!” 茅暮暮这次是真的担心起来了。 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若是真被茅清兮折磨出个好歹,那还了得? 茅暮暮原本还想借机看看茅飞羽在茅清兮手底下吃了多少苦头。 若是茅飞羽受了重伤,被太子瞧见,定能让太子对茅清兮心生不满。 而她这个做姐姐的,及时出现,关怀备至,定能与茅清兮形成鲜明对比。 可谁知,茅飞羽竟是这般模样。 不过,听到茅飞羽对茅清兮的控诉,茅暮暮心中还是暗自得意。 她扶着茅飞羽,走到茅清兮和钱云霄面前。 “姐姐,飞羽可是咱们宋家的独苗,父亲生前最是疼爱他。如今父亲不在了,你怎能如此苛待他?” 茅暮暮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飞羽自幼聪慧,是老爹一手调教出来的,后来又拜入孔首辅门下,前途无量。你将他拘在这里,动辄打骂,万一耽误了他的学业,你让父亲如何瞑目?” 茅清兮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竟敢跑到我面前来搬弄是非。” 茅暮暮脸色一白,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上次被茅清兮鞭打的伤痕,至今还隐隐作痛。 她对茅清兮恨之入骨。 “姐姐,你打我可以,但飞羽他还小,你不能这般对他!” 茅暮暮强忍着心头的恐惧,继续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飞羽读书用功,你却将他拘在这里打骂责罚,这岂不是耽误他的前程?” 钱云霄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 孔首辅是太子一党,茅飞羽拜入其门下,将来便是他的人。 为太子太傅考虑,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茅飞羽还是宋家的独子。 “清兮,到底什么情况?” 钱云霄沉声问道。 “飞羽的学业,理应由孔首辅和书院的先生们负责。即便因故无法前往书院,也该由太傅亲自教导。你一个女子,怎能随意插手?” “是啊,姐姐,” 茅暮暮见太子开口,立刻接话,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你看飞羽这些日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第一百零八章 你不心疼,我这个做姐姐的还心疼呢!今日我无论如何也要带飞羽回去,好好给他补补身子,决不能再让他受苦了。” “茅飞羽,” 茅清兮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冷冷地唤了茅飞羽一声。 “你自己说,这些日子,我是如何教导你的。” 茅飞羽身子一挺,下意识地朝茅清兮走近两步。 这些时日,他已被茅清兮训得服服帖帖,听到她冷冽的声音,便条件反射般地遵从。茅暮暮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茅飞羽护在身后,却不料茅飞羽一个闪身,竟躲开了她的触碰。她指尖一空,怔愣片刻,随即又换上一副温柔的姿态,紧紧攥住茅飞羽的手腕, “飞羽,别怕。有太子殿下在,他定会为你做主的。” 话音未落,她已抬眸望向钱云霄,眸光流转间,少女怀春的心思展露无遗。 然而,钱云霄的视线却始终落在茅清兮身上,语气温和得像三月的春风,仿佛刚才的不快全然没有发生: “清兮,若你担心飞羽的学业,让他来明德殿陪读如何?孤可安排最好的太傅教导。” 明德殿? 茅暮暮心头一紧。 那可是内阁重臣们传道授业的圣地,教导的是储君,汇聚了大晋最顶尖的师资。 若是茅飞羽在陆府,或是在青云书院,她都还能寻到机会插手管教,设法让他“学无所成”。 可明德殿…… 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地方,一旦茅飞羽踏入,便如断线的风筝,再难掌控。 “跟着太子殿下学习,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急忙开口,面上带着笑,语气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 “只是飞羽,你须得做好吃苦的准备。进宫不比在家中或是书院,寅时便要入宫门,事事以太子殿下为先,可不能再任性了。” 茅暮暮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茅飞羽的神色。 她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几乎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这些年,她和骆芸有意无意地娇纵着,将他养成了一副空架子。 表面瞧着稳重懂事,实则遇事便慌,毫无担当,最是吃不得苦。 茅暮暮心里很清楚,只有把茅飞羽养成这般模样,将来他继承了安阳侯府,才能被自己牢牢捏在手心里,让整个侯府都成为她的助力。 因此,无论如何,茅飞羽绝不能踏入明德殿半步。 果不其然,她这番话一出口,茅飞羽的眉头便紧紧地蹙了起来,显然是被“寅时入宫门”几个字给吓住了。 然而,出乎茅暮暮意料的是,茅清兮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钱云霄的提议,没有半点推脱客气。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臣妇的弟弟,臣妇自会教导。” 茅清兮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茅暮暮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可随即,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嘲讽,试图用激将法: “姐姐?姐姐打算如何教导飞羽?我记得,姐姐似乎连一本完整的书都不曾读过,莫不是要教飞羽背那《三字经》?或者,女红?” 茅飞羽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想告诉茅暮暮,茅清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根本无需将整本书读完,她随便翻翻就能倒背如流。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若是开口,岂不是帮着茅清兮说话? 他才不要,他巴不得茅清兮出丑。 茅暮暮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眸中讥诮之色一闪而过,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柔的笑容,循循善诱: “姐姐,不如还是让飞羽随我回去吧。我保证,定会将我所学倾囊相授,绝不耽误飞羽的课业,让他和姐姐一样"博学"。” “你?” 茅清兮忽然上前一步,逼近茅暮暮,语气中满是轻蔑,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你有啥能耐教他?教他如何剽窃他人诗作,沽名钓誉?还是教他如何口是心非,阳奉阴违,变得和你一样虚伪?茅暮暮,你这般诗品有亏、德行败坏之人,也配为人师表?你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 茅暮暮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听雨阁那件事,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出,咽不下。 她费尽心思,才勉强将此事压下,本以为早已风平浪静。 可如今,茅清兮竟当着太子的面旧事重提,这无疑是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让她颜面尽失!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最后定格在一片惨白。 “呵。” 茅清兮冷笑一声,不再看她,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茅飞羽,带着几分戏谑: “茅飞羽,你不是一直想摆脱我吗?现在机会来了,你当真要跟她回去?”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问话,可落在茅飞羽耳中,却无端让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汗水浸湿了里衣。 那些被茅清兮“教训”过的惨痛经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一对上茅清兮冰冷的视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想逃,想像往常一样躲到茅暮暮身后。 可是……他不敢动。 他怕自己一动,等待他的便是更可怕的“教训”。 茅飞羽猛地甩开茅暮暮的手,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勉强稳住身形,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我……” 茅暮暮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扶他,急切地说: “飞羽,你别怕,跟姐姐说实话!告诉太子殿下,你不想留在这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觑了钱云霄一眼。 见钱云霄眉宇间也流露出几分不赞同,她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胜券在握。 茅清兮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早已在众人心中留下了“残暴”的印象。 今日,只要茅飞羽在太子面前哭诉几句,再添油加醋一番,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茅清兮是如何虐待自己亲弟弟的。 到时候,看她还如何立足,如何在京中贵妇圈子里混! 茅暮暮满怀期待地看向茅飞羽,觉得他一定会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去做。 然而,茅飞羽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大跌眼镜。 茅飞羽与茅清兮的目光一对上,便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怕,怕到了骨子里。 “飞羽……” 茅暮暮见他迟迟不开口,不禁有些着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够了。” 茅清兮冷冷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太子殿下,臣妇管教弟弟,似乎与你无关,这是臣妇的家事。 第一百零九章 至于我如何教导弟弟,就不劳殿下费心了。俞霜,送客。” “这……” 茅暮暮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茅清兮凌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太子殿下,飞羽他……他不想留在这里,是茅清兮强迫他的。恳请殿下定夺,让臣女带他回去,臣女定会好好照顾他。” 她咬了咬牙,仍是不肯放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茅清兮看向茅飞羽,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在逗弄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飞羽,你不是很想离开我吗?怎么,现在改主意了?你当真想回去?和你的好姐姐一起?” 茅飞羽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他张了张嘴,想硬气地说一句“是”,可一对上茅清兮那双幽深的眸子,所有的话便都卡在了喉咙里,像是吞了一块烧红的炭。 他不敢。 他若是真敢跟着茅暮暮回去,茅清兮定会追到陆府,把他五花大绑地拎回来,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到时候,他就算被打死了,也没地方说理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我不回去。我……我要留下,和姐姐一起。” 茅飞羽猛地挺直脊背,像是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坚定。 茅清兮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像是得胜的将军: “飞羽跟我是一母同胞,我怎会舍得打他?殿下您瞧,他本人也愿意待在这,这便说明,他最喜欢的还是我这个亲姐姐。我们姐弟情深,旁人是挑拨不了的。” 茅飞羽嘴角抽搐,想反驳,却又不敢,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茅暮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茅飞羽竟然会临阵倒戈,弃她于不顾。 茅清兮却已没了耐心再与她虚与委蛇,直接下了逐客令。 “俞霜,送客。” 她冷声吩咐,不带一丝感情。 俞霜走到茅暮暮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却不容置疑: “茅二小姐,请吧。” 茅暮暮恨恨地剜了茅清兮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俞霜,心中更是怒火翻涌。 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两个人都碎尸万段。 可当着太子的面,她只得强压下怒火,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温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每一步都走得不甘不愿。 待茅暮暮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茅清兮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如寒冬腊月的冰霜。 茅飞羽如临大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像是筛糠一般。 “姐,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罚我……” 他结结巴巴地求饶,声音里带着哭腔,希望能够唤起茅清兮的一丝怜悯。 然而,茅清兮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紫姨,我记得前些日子,我研制过一款痒痒粉,可还留着?” 茅清兮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让茅飞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紫姨应声而去,很快便取来了一个白玉小瓶,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茅飞羽一见那瓶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试图用哀求来打动茅清兮: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我保证以后不会犯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茅清兮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示意紫姨将那痒痒粉拿过来。 她接过白玉小瓶,缓缓走到茅飞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瓶子,声音轻柔得像是情人的呢喃,可说出的话却让茅飞羽不寒而栗。 “这可是我精心研制的痒痒粉,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奇痒难耐,生不如死。你不是喜欢惹我生气吗?今天,我就让你好好尝尝它的滋味。” 茅飞羽吓得连连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不,不要,姐姐,我是真的醒悟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吧……” 茅清兮不为所动,她捏住茅飞羽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然后,她打开瓶盖,将里面的粉末,一点一点地倒在了茅飞羽的身上,动作轻柔而缓慢,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啊——!” 茅飞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细密的粉末顺着他的肌肤滑落,所过之处,都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 很快,那种难以忍受的瘙痒感便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皮都抓破。 他被吊在半空中,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着,口中发出阵阵难以抑制的,声音嘶哑而绝望。 他想伸手去挠,可双手却被死死绑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种瘙痒感啃噬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 太痒了! 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这种感觉,比他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种惩罚都要可怕!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跟茅清兮作对了! 茅清兮简直就是个魔鬼! 她怎么能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来折磨人? 这简直是生不如死! 不,比死还要痛苦百倍! 茅清兮对他的惨状视若无睹,将他独自留在院中,任由他挣扎哭喊,自己则径自回了书房。 茅飞羽的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在院子里回荡,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 可渐渐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嘶哑。 一个时辰后,他几乎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像一条死鱼一样,挂在树上,任由那种瘙痒感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冀容白斜倚在轮椅上,眼皮低垂,神色恹恹,面色惨白得像纸一样,像是终年不见阳光的植物。 他缓缓推着轮椅,从屋内出来,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声传入他的耳中。 他微微皱眉,循声望去,便瞧见了被吊在树上,形如枯槁的茅飞羽。 冀容白顿时来了精神,他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呦,这是怎么了?这小子又惹事了?” 墨川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先前发生的事禀告给了冀容白,包括茅清兮如何“教训”茅飞羽。 冀容白听完,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几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若是这痒痒粉用在了自己身上,那会是怎样一种生不如死的体验…… 嘶!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第一百一十章 视线渐渐模糊,茅飞羽隐约看到树下的冀容白,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口中还发出“啧啧”的声音,像是在看戏。 他顾不得害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声嘶力竭地喊道: “姐夫……姐夫救我!我好难受……”茅清兮正在书房里批改茅飞羽的作业,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朱红的痕迹。窗外的风轻轻掠过,带来几片落叶,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忽然,一阵轮椅滚动的声响传来,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冀容白苍白的面容。 “你怎么醒了?”她蹙眉,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太子殿下刚来过。” 冀容白推着轮椅进来,面上带着几分倦意,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嗯,他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茅清兮放下手中的毛笔,眉头微蹙。太子这个时候来访,必然不是单纯的探病。她直视着冀容白的眼睛:“此刻他竟然来探望你,发生什么状况了?” “娘子真聪明。”冀容白唇角微扬,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云陲战事又起,他想调动鹰羽卫过去。” 茅清兮眸光一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鹰羽卫是冀容白一手带出来的精锐,只听他一人号令。两年前冀容白中毒后,鹰羽卫也跟着回了京城。这支驻扎在京郊的精锐,早就成了各方势力觊觎的对象。 如今云陲战事再起,正好给了太子调动鹰羽卫的借口。她望向冀容白,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想去鹰羽卫军营看看吗?”冀容白忽然转头问道,目光灼灼。 茅清兮眼前一亮,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可以吗?” “当然。”冀容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 他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心底泛起异样的悸动。轮椅缓缓向前,靠近了些,目光落在她清丽的面容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茅清兮疑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靠得这么近。 冀容白轻叹一声,缓缓往后退开。他的目光掠过书案上的作业本,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小舅子求我替他说情。”他转移话题,唇角带着笑意,“娘子看在为夫面子上,放过他这一次?” 茅清兮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但还是点了头。 不久后,茅飞羽被从树上放了下来。他浑身发痒,狼狈不堪地被送去泡冷水澡。直到身上的痒痒粉总算解了,他才长舒一口气。 从那以后,茅飞羽对茅清兮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以前是厌恶,现在是发自内心的害怕。每次看到姐姐,他都忍不住回想起被吊在树上的痛苦经历。 茅清兮一个眼神扫过来,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反倒是对冀容白,因为帮他求过情,心存感激。每次见到姐夫,都会主动打招呼,态度恭敬。 几日后的清晨,一封烫金请帖送到了府上。打开一看,是清韵公主邀请茅清兮去郊外跑马。 紫姨站在一旁,看着茅清兮读完请帖,建议道:“小姐,不如带上少爷一起去?公子哥儿正值玩乐的黄金岁月,一直拘在屋里读书,怕是要憋坏了。” 茅清兮想了想,目光落在正在院子里练字的茅飞羽身上。这段时间他确实很用功,态度也端正了不少。她轻轻点头:“也好。” 到了长公主府,清韵已经骑在马上等着。她胯下是乐雅书送的那匹汗血宝马,通体乌黑发亮,神骏非常。见到茅清兮到来,清韵冲她挑眉道:“我们骑马过去?” “好。”茅清兮利落地翻身上马,裙摆在风中轻扬。 “等等,还有一个人。”清韵忽然说道,目光望向府门外。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那里,车帘轻轻掀开,一个清瘦的书生从里面走出来。他身着青衫,面容清俊,正是韩长华。 “沈大人懂得骑术否?”茅清兮看着他问道。 韩长华微微欠身,声音温和:“臣不会。” “那就和清兮弟弟一起坐马车吧。”清韵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韩长华低头应是,安静地上了马车。茅飞羽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违背公主的意思,跟着上了车。 茅清兮看着清韵的背影,眉头微蹙。清韵最讨厌男子,为何会带上韩长华?而且一个不会骑马的书生,来郊游作甚?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策马跟上了清韵的步伐。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回响,渐渐远去。 春日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微风拂过树梢,带来阵阵花香。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车厢里,韩长华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而茅飞羽则偷偷打量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沈大人。 前方,清韵和茅清兮并骑而行。清韵似乎心情很好,不时和茅清兮说笑。但茅清兮总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同,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一行人向着郊外而去,春光明媚,草长莺飞。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几个黑衣人悄然跟随,目光阴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章节字数”:4186“吁——” 骏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茅清兮和清韵公主几乎同时勒紧缰绳,两匹通人性的骏马,稳稳地停在了京城熙攘的大街上。 大晋律法森严,城内主干道上,严禁纵马疾驰,违者必究。 即便两人恨不得立刻飞出城外,此刻也只能按捺住性子,随着人流缓缓前行,不敢造次。 “沈大人,咱们这趟出门,到底要去哪儿啊?” 狭窄的车厢内,茅飞羽百无聊赖,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面的韩长华搭话。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出府一趟,他可不想憋屈在这方寸之地。更何况,对着茅清兮时他不敢放肆,如今逮着机会,自然要好好活动活动。 “不知。” 韩长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惜字如金。 茅飞羽暗自撇嘴,觉得无趣,但转念一想,又换了个话题。 然而,几番言语试探下来,他算是彻底放弃了。 这位沈大人,简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难沟通,满口规矩法度,无趣得紧。 张口律法,闭口规矩,听得茅飞羽脑仁疼。 茅飞羽甚至开始怀疑,这位沈大人是不是被律法给洗脑了,满脑子除了规矩,再无其他。 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茅飞羽“唰”地一下掀开车帘,想看看外头的热闹景象。 可入眼的,仍旧是熟悉的街道,以及两侧商家千篇一律的叫卖声,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目光随意一扫,他忽然瞥见了前方不远处的茅清兮。 不知怎的,茅飞羽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 这些日子,茅清兮的“雷霆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心里怕得要死,哪还敢多看一眼? 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旧憋着一口闷气。 他一直在等,等父亲扶棺归来的那一天。 到那时,父亲定会护着他,谁也别想再欺负他!茅清兮也不行! 想到这儿,茅飞羽暗暗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等我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轰隆——” 突然间,马车剧烈地摇晃起来。 拉车的马匹像是受了惊吓,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聿——” 周围一片惊呼,行人纷纷躲避。 车夫死死拽住缰绳,试图控制住发狂的马匹,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可这畜生一旦发起狂来,哪里还听得进半点人话? 眼看着,马车就要直挺挺地撞上路边那间金碧辉煌的首饰铺子。 车夫吓得魂飞魄散,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鲜红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鞭子精准地卷住马头。 “聿!” 疯马吃痛,前蹄重重落地,堪堪停在了铺子门前,险之又险。 车夫如释重负,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都湿透了。 茅清兮翻身下马,脸色铁青,冷冷地望向前方。 只见一行人,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纵马穿街而过,带起一路烟尘。 为首之人,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这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所经之处,行人纷纷避让,生怕惹上麻烦。 直到这队人马走远,街道上才渐渐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这是……锦衣卫?”有人低声问。 “噤声!你想找死吗?”旁边的人连忙制止。 “这帮人,也太霸道了……”有人小声抱怨。 “谁让人家有权呢?侦察、逮捕、审问……谁敢惹?”有人叹息。 “听说圣上当年刚登基那会儿,还很忌惮东厂和锦衣卫呢……” “可如今呢?还不是越来越倚重他们?” “唉,这世道……” 窃窃私语中,充满了对锦衣卫的忌惮与无奈。 清韵公主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指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破口大骂: “潘云霄!你竟敢惊扰本公主的马车,等我回宫,定要让皇舅舅好好治你的罪!” 她可不管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的,从小到大,除了皇上,她还没怕过谁。敢惹到她头上,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茅清兮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不久前,在皇庄别院遭遇的那场刺杀。 自那之后,圣上对锦衣卫的态度,似乎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潘云霄敢如此肆无忌惮,恐怕也是得了圣上的默许。 锦衣卫得势,只怕这朝堂之上,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只要他不站在太子那边,自己就暂时不用太过担心。 出了城,几人终于可以放开缰绳,策马奔腾。 清韵公主率先冲了出去,马鞭挥舞的呼呼作响。 “沈大人!我和清兮先走一步,我先溜达过去等着!” 她高声喊着,声音清脆,在空旷的官道上远远传开。 韩长华坐在马车里,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清韵公主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转头看向茅清兮,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驾!” 两人几乎同时扬鞭催马,骏马吃痛,立刻加速。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驰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马车内,茅飞羽呆呆地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她们……这群人直接把我们甩在这里不管了?” 他气得一拳捶在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要把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韩长华依旧气定神闲,语气平淡:“公主与冀少夫人,自会在前方等候。” “问题是我压根不会骑马啊!”茅飞羽越说越气,“她带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她骑马,给她加油助威的?” 茅清兮不在,他的胆子也大了几分,开始口无遮拦地抱怨起来。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被茅清兮耍得团团转。 他这边正自顾自地生着闷气,浑然不觉对面的韩长华,已经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茅飞羽见状,更是觉得无趣至极,赌气般地下了马车。 他“腾”地一下跳下马车,重重地坐到了车夫身旁,和车夫挤在一起。 他想过要打道回府,可又担心茅清兮回来后找他算账,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哒哒哒……”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茅飞羽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二姐夫!” 看清来人,他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站起身,朝对方挥手,激动地喊道。 刁明远勒马停下,看清茅飞羽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飞羽?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跟着姐混出来玩的。”茅飞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在他心里,能被称作“姐”的,自然是与他最亲近的茅暮暮。 “二姐夫,你呢?你这是要去哪儿?也是出来透透气吗?”茅飞羽好奇地问道。 “我……”刁明远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也有些闪烁,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是与乐公子,一道出来散散心。”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试图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最近这段时间,他心里一直很乱。 原本与茅暮暮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宋老夫人过世,一切都变了。 茅暮暮来信说要守孝,婚期推迟,甚至可以解除婚约。 刁明远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可事实上,他却感到了一丝解脱。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想和茅暮暮成亲,还是,只是单纯地不想成亲。 至于他那位一直对这门婚事赞不绝口的父亲,更是让刁明远的心情雪上加霜。 “宋小公子,你方才说的姐姐,可是冀少夫人?” 乐雅书打断了刁明远的思绪。 茅飞羽点了点头:“是啊。” 刁明远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林兄,可是家中真有什么急事?若是无事,咱们不妨再往前走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 乐雅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刁明远的反应,再次问道。 刁明远紧紧攥着缰绳,掌心微微出汗,心脏也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没,没什么要紧事。”他强自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我陪常兄,再走一段便是。” 乐雅书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那便好。这初夏时节,景色宜人,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二姐夫……” 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依赖。 刁明远猛地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抬手,似乎想揉一揉茅飞羽的头发,却又在半空中僵住,手指蜷缩,无处安放。 “飞羽,我……”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未来二姐夫没跑了!迟早你得娶我二姐,肯定会!” 茅飞羽趴在车窗边,斩钉截铁地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只是,他还不懂这世间的人心险恶,世事无常。 刁明远苦笑,有些事,强求不来。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他,他和茅暮暮之间,隔着一道天堑,他跨不过去,茅暮暮也不愿过来。 可一对上茅飞羽那双纯真的眼,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只能生生咽下。 “飞羽,你最近……在书院,功课如何?” 刁明远生硬地转移话题,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怕泄露了心底的苦涩。 提到学业,茅飞羽果然立刻来了精神,小嘴叭叭个不停,像一只被打开了话匣子的小鸟: “别提了!我姐真是离谱到家了!她就是个活阎王!但凡有一篇课文背不出来,她就罚我跪在青石板上暴晒,让身边丫鬟轮番给我念!你说,这是不是存心让我出丑?二姐夫,你可得好好管管她!” 茅飞羽气鼓鼓地说着,小脸皱成一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刁明远听得怔忪出神。 茅清兮……是这样的吗? 在他印象里,茅清兮永远是冷若冰霜的,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让人不敢靠近。 可茅飞羽口中的她,却多了几分烟火气,甚至……还有几分恶作剧的意味。 这让他觉得陌生,却又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 “踏踏踏……”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官道上,尘土飞扬,两道人影策马疾驰而来,一前一后,如同两支离弦的箭,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 “吁——” 眼看就要撞上马车,领头那匹马猛地人立而起,前蹄高高扬起,几乎要踢到车辕。 茅清兮眼疾手快,猛地一勒缰绳,硬生生止住了马的冲势,堪堪停在了马车前。 她手腕一抖,驾驭着烈马在原地转了个圈,稳稳站定,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茅清兮转过身,看向紧随其后的清韵公主,唇角微微勾起: “公主,这次,是我赢了。” 声音清冽,带着一丝胜利者的骄傲。 “你啊,迟早有一天要栽在马蹄子上!” 清韵公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赞赏。 两人赛马,谁先到马车边,谁便赢。 茅清兮的马不如清韵的汗血宝马,但她却另辟蹊径,选择了最冒险的方式——在即将撞上马车的瞬间,强行勒马。 这需要极高的骑术和胆量,稍有不慎,就会人仰马翻。 清韵自问做不到,被打得心服口服。 不过,想到茅清兮那深不可测的武功,她又觉得输给她,没什么好丢脸的。 “小的们给公主请安。” 乐雅书和刁明远几乎同时下马,躬身行礼。 清韵公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有些意外: “咦,你们怎么也在这?” “回公主,臣与林公子出城踏青,偶遇宋小公子,便结伴而行。” 乐雅书垂首回答,态度恭敬。 清韵公主“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兴致勃勃地掀开车帘,冲着里面喊道: “韩长华,别闷在里面了,出来骑马!” “臣……不擅骑术。” 韩长华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带着明显的抗拒。 “怕什么!本公主罩着你!” 清韵公主可不管那么多,不由分说,一把将那人从马车中揪出,动作粗鲁。 “公主殿下,这……不合规矩,使不得!” 韩长华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急忙开口阻止,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可清韵公主哪里会听他的,直接将马鞭塞进他手里: “上去试试!” 韩长华看着眼前的汗血宝马,又看了看清韵公主,满脸无奈,像一只被逼上梁山的兔子: “公主……” “韩长华,本公主不想重复第二次!” 清韵公主脸色一沉,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公主,沈大人怕是骑不了这烈马” 乐雅书见韩长华脸色发白,冷汗直冒,连忙开口。 “不如让他试试我的马,温顺些” 乐雅书指着自己那匹枣红马。 清韵公主顺手接过乐雅书的缰绳,将枣红马换给了韩长华。 韩长华如蒙大赦,但依旧僵硬,像一块木头。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背,双手死死抓住缰绳,身体紧绷,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清韵公主见他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大人,你平日里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连匹马都怕?要不要本公主抱你上去?” 韩长华紧紧抿着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保持平衡上,根本没听清清韵公主说了什么。 清韵公主见他这副“怂样”,撇了撇嘴,觉得无趣,但看着他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又觉得十分滑稽。 “飞羽,到你,过来。” 另一边,茅清兮朝茅飞羽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我……我不想学,我有马车……” 茅飞羽往后缩了缩,小声嘟囔着,试图逃避。 茅清兮眼神一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如刀。 茅飞羽立刻闭上了嘴,一脸苦相,却不敢再反驳,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刁明远,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然而,刁明远却低着头,目光躲闪,似乎不敢与茅清兮对视,更别提替他解围了。 茅清兮见状,也没说什么,直接伸手将茅飞羽拎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放到马背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 两人身体紧贴,茅飞羽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茅清兮平时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到她的身体……很柔软,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气。 他从小到大,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耳根微微泛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坐好,别乱动,跟个泥鳅似的。” 茅清兮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我们……男女有别!” 茅飞羽被她一吓,顿时炸了毛,口不择言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小屁孩,毛都没长齐。” 茅清兮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茅飞羽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小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 “我……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你……你别太过分!”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试图维护自己男子汉的尊严。 “那你倒是说说,男女之间,该如何‘有别’?” 茅清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七岁……就该避嫌!你……你难道不懂吗?还是说……你家里没人教过你这些?” 茅飞羽一股脑地喊了出来,话一出口,他便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不知道茅清兮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心中一阵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不该提起茅清兮的家人。 她的母亲早已去世,父亲也从不关心她,根本不会有人教她这些。 “等你什么时候把胡子刮干净了,再来跟我讨论这些问题吧。” 茅清兮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根本不在意他的冒犯。 茅飞羽暗暗咬紧牙关,以后可不敢瞎说了,生怕再次惹怒她。 茅清兮见他安静下来,这才开始耐心地教他骑马。 茅飞羽一直被祖母和骆姨娘娇惯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匹马都驾驭不了,实在不像话。 虽是太平盛世,但边疆战火从未真正平息。 身为青霜将军的儿子,他不能如此没用。 刁明远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茅清兮带着茅飞羽缓缓远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打翻了调味瓶。 他不敢靠近。 那日,茅清兮在陆府决绝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这些日子,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不去见她,以免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 然而,此刻再次见到茅清兮,他的心,还是乱了,像一团被风吹散的柳絮,飘忽不定。 “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让人心惊肉跳。 茅清兮猛地转头,只见清韵公主的马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嘶鸣着朝旁边的树林里冲去,速度快得惊人。 那马双目赤红,尾巴疯狂甩动,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横冲直撞,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不见踪影。 出事了! 茅清兮脸色骤变,当机立断,将茅飞羽从马背上拎下来,扔给一旁候着的车夫,随后双腿一夹马腹,催动胯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般朝清韵公主的方向追去,速度快如闪电。 与此同时,另有两道身影,也紧随其后,飞快地跟了进去,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正是乐雅书和韩长华。一声尖利的嘶鸣划破天际,惊得林中鸟雀四散。 清韵公主的汗血宝马突然发狂,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密林深处,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不好!” 茅清兮脸色骤变,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将吓傻了的茅飞羽一把推给车夫,厉声吩咐:“看好他!” 话音未落,她已猛地一夹马腹,朝清韵公主消失的方向追去。 电光火石之间,另有两道身影也做出了反应。 乐雅书直接抢过刁明远的马,紧随茅清兮身后。 韩长华则晚了一步,但他没有丝毫迟疑,策马狂追。 三人一前两后,如三道闪电,划破了这片宁静的山林。 茅清兮一路疾驰,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侧的树木飞速倒退。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盼着清韵公主千万不要出事。 等她冲出密林时,却只来得及看到那匹失控的汗血宝马,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坠下悬崖。 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茅清兮几乎以为清韵公主已遭不测,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悬崖边,还静静地停着两匹马。 那是韩长华和乐雅书的坐骑。 如果真出了事,不可能三个人都…… 除非……他们提前下了马! 茅清兮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多年的战场经验让她迅速做出判断。 最终,在一处被压倒的灌木丛中,发现了端倪。 她没带俞霜,但清韵公主身边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儿也已循着马蹄印追了上来。 几名侍卫见到悬崖边的狼藉,顿时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若是清韵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这……” 侍卫首领嘴唇哆嗦着,显然已是六神无主,平日里的训练有素,此刻全化作了惊慌失措。 茅清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没有时间去安慰他们,必须立刻找到清韵公主! 她顺着那片被压倒的灌木丛,向悬崖下方望去,沉声下令: “你们几个,沿着这条痕迹往下搜!这位千金八成是从这边摔下去的!” “其他人,绕到悬崖下方,两面夹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丝毫犹豫,茅清兮循着痕迹,一跃而下。 她身形轻盈如燕,脚尖在凸起的树根、垂下的藤蔓上借力,几个起落间,便已深入崖下密林。 越往下,植被越是茂密,视线也越发昏暗。 但茅清兮不敢有丝毫放松,她仔细地辨认着每一处痕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终于,前方出现了人影。 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正微微俯身,似乎在查看什么。 而他身旁,躺在地上的,赫然便是清韵公主! 茅清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待看清那男子的脸,又是一怔:“乐公子?”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乐雅书身前——那里,还躺着另一个人,韩长华,同样人事不省。 乐雅书缓缓站直身体,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脸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几分疲惫,声音沙哑: “冀夫人,你总算来了……”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 “公主和沈大人……都摔晕过去了。” 茅清兮没有立刻接话,她蹲下身,迅速检查两人的情况。 清韵公主呼吸平稳,除了几处擦伤,并无大碍。 韩长华的情况则要严重得多,他的左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乐雅书,他身上也有伤,但都是些皮外伤。 “乐公子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茅清兮问,语气平静。 乐雅书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回答: “我听到马蹄声,就一路追了过来,看到公主和沈大人摔下悬崖… 第一百一十四章 …” 他指了指一旁的斜坡: “我从那边绕下来的。” 茅清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但依旧十分陡峭。 这时,清韵公主的侍卫们也陆续赶到。 见自家主子安然无恙,侍卫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连忙就要将人抬回城中。 “等等。” 乐雅书突然开口, “此处离城尚远,不如先去附近的安泰县,请庾太医为公主诊治。” 他补充道: “庾太医上月告老还乡,就住在安泰县。”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毕竟,乐雅书的身份特殊,他们不敢轻易反驳。 “冀夫人,您意下如何?”乐雅书看向茅清兮。 茅清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早已将清韵公主的伤势看了个清楚,并无大碍,乐雅书这么说……只怕是另有目的。 “乐公子说得有理。” 茅清兮淡淡道, “就依乐公子所言,先去安泰县。” 侍卫们见茅清兮也同意了,便不再多言,听从安排。 几人合力将清韵公主和韩长华抬上马车,调转方向,往安泰县而去。 没过多久,巍峨的城墙便已遥遥在望。 可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一群手持刀剑的汉子,把他们包饺子似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人?!” 乐雅书厉声喝问。 茅清兮却早已暗中提高了警惕。 这群人,来者不善。 为首的,是一个眼角处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子,他狞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想让你们见阎王的家伙!”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喽啰们便挥舞着刀剑,步步紧逼。 “慢着!” 乐雅书大喝一声, “诸位好汉,可是求财?我们有的是银子,若是你们愿意网开一面……” “银子?” 虎眼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天大笑, “老子要的,可不止是银子!” 他身旁,一个贼眉鼠眼的精瘦男子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头儿,那马车……好像是长公主府的!” “长公主?” 虎眼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回,咱们可真是要发大财了!”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茅清兮不动声色地将乐雅书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注意到,乐雅书的身体微微紧绷,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杀!” 虎眼汉一声令下,喽啰们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 “保护公主!” 侍卫们拔出佩刀,与这群悍匪战作一团。 然而,他们人数太少,又带着伤员,很快便落了下风。 “姐!救我!” 混乱中,茅飞羽的尖叫声,格外刺耳。 茅清兮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喽啰趁乱抓住了茅飞羽,正要将他拖走。 “找死!” 茅清兮眼神一凛,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脚踢在那喽啰的胸口。 “噗!” 那喽啰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倒了一片人。 茅清兮趁机将茅飞羽拉到身后。 可就在这时,更多的喽啰围了上来,他们挥舞着刀剑,招招狠辣。 茅清兮不得不分心保护茅飞羽,一时间,险象环生。 “姐姐!小心!” 茅飞羽惊恐的叫声中,茅清兮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姐!” 茅飞羽吓得魂飞魄散,他想去扶茅清兮,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过来!” 茅清兮的声音,嘶哑而决绝。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她倒下,茅飞羽,还有清韵公主,都将落入这群匪徒手中。 她咬紧牙关,挥舞着手中的刀,拼死抵抗。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累赘。 终于,在又一次格挡时,茅清兮的动作慢了半拍。 一把刀,狠狠地砍在了她的肩头。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姐!” 茅飞羽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耳边回荡。 茅清兮,却再也无力支撑,缓缓地倒了下去。 “把他们都给老子绑起来!” 虎眼汉狞笑着,指挥着手下。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茅清兮和茅飞羽五花大绑。 另一边,清韵公主的侍卫们,也早已寡不敌众,被一一擒获。 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将茅清兮一行人全部捆绑起来,押着他们,沿着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穿过安泰县外的山林,一路向上。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寨。 让茅清兮感到震惊的是,这山寨里,竟然还聚集着近千人!这些人,大多穿着粗布短打,有的甚至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 “老大,这次抓的是哪家的肥羊啊?” “这小娘们长得可真俊,给爷们乐呵乐呵?” 当他们的目光落在茅清兮和清韵公主身上时,顿时,一个个眼睛都直了,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淫邪之色。 “去去去!都给老子滚一边去!” 虎眼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可是公主!咱们这回,要干一票大的!” “公……公主?!” 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哗然。 “哪个是公主?” 虎眼汉的目光,在茅清兮和清韵公主之间来回扫视。 二人皆是一身骑马行头,为了方便骑马,穿得都十分简洁干练,一时间,还真不好分辨。 茅清兮抢在乐雅书开口前,高声道: “我就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不快快放了本公主!否则,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故意做出一副骄横跋扈的样子,用轻蔑的眼神,狠狠地瞪着虎眼汉,试图激怒他。 “呦呵,口气还不小!” 虎眼汉被她激怒了,他走上前,用刀背狠狠地拍了拍茅清兮的脸颊, “小娘们,落到老子手里,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茅清兮便“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脸上。 “你找死!” 虎眼汉勃然大怒,他一把抓住茅清兮的衣领, “给我把这位大小姐单独关进小黑屋!其他人,都给老子押到后山去!” “姐!姐!” 茅飞羽见茅清兮要被带走,顿时急了,他拼命挣扎着,哭喊着。 然而,茅清兮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的,被押走了。茅清兮被绑在草屋的柱子上,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疼得她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山间的风从破旧的窗棂间灌进来,带着潮湿的寒意。屋内昏暗潮湿,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那道伤口是方才一个大汉的刀造成的。刀锋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她的肩膀,鲜血顺着衣襟蔓延,将白色的衣裳染得殷红一片。 山匪们顾及她公主的身份,请了位大婶帮她敷药。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民妇看上去四十出头,面容饱经风霜,眼神中带着几分怨恨。 “这伤口太重了,这点草药”民妇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声音都在发抖。她手里捏着几片青黄色的草药,神色迟疑。 茅清兮强忍着痛意,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先上药吧。”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如果再不处理伤口,恐怕会发热。 民妇将草药揉碎,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药汁渗入伤口的瞬间,茅清兮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痕迹。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种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民妇看着她强忍痛苦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是你们这些权贵欺人太甚,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布条包扎伤口。 茅清兮抬眼看她,眸中带着雾气:“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敢在京城附近” 话未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微微一缩。 这里距京城如此之近,这些山匪却能聚集两千多人而不被发现?这完全不合常理。 民妇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茅清兮一人在昏暗的屋子里。 她靠在柱子上,思绪纷乱。锦衣卫、禁军,甚至三大营的任何一支,都足以剿灭这群山匪。但他们却能在此地安然无恙,这背后必有隐情。 随着时间推移,夜幕渐渐降临。山间的温度骤降,茅清兮的伤势愈发严重。那点草药根本无济于事,她全身发烫,意识开始模糊。 汗水浸透了衣衫,她觉得口干舌燥,却连一口水都没有。伤口处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轻轻呻吟。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重重踹开。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惊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虎眼汉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茅清兮认出那是清韵公主。她的衣裳凌乱,发髻散乱,显然经历了一番挣扎。 “贱人,敢骗老子!”虎眼汉一把掐住茅清兮的脖子,粗糙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收紧。 茅清兮被勒得喘不过气,眼前一阵发黑。她想挣扎,但肩膀的伤让她使不上力气。 “李武住手!”一个叫邱默的男子冲进来拉住虎眼汉。他看上去二十出头,面容清秀,与其他山匪格格不入。 清韵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依旧倔强:“你若敢伤她,想从本小姐这捞一笔门都没有!” 虎眼汉狠狠地瞪了清韵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最终,他松开了掐着茅清兮的手。 茅清兮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火辣辣地疼。肩膀的伤口因为方才的挣扎又开始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 “邱默,要不是老子,你和你娘早就死了!别来管老子的事!”虎眼汉甩开邱默的手,愤然离去。脚步声重重地踏在木地板上,震得整个草屋都在晃动。 等人都走后,清韵急切地问:“清兮,你怎么样?”她想靠近,却被绳子拦住。 茅清兮摇摇头,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淌。她觉得浑身发冷,却又烫得厉害。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现在好了,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清韵又气又急,声音中带着几分责备。 茅清兮没有理会她的责备,而是问道:“他们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份的?”她的声音虚弱,却依旧保持着清醒。 “我也不知道,睁眼发现自己在这个地方。”清韵低下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困惑。 茅清兮眯起眼睛。三个时辰前她冒充清韵时,这些人并未起疑。现在却突然知道了真相,这其中必有蹊跷。 有人在暗中操控这一切。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冲着清韵公主来的。 夜色渐深,草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狼嚎。茅清兮靠在柱子上,感受着体内越来越严重的灼热。 她知道,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这个伤口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但现在,她更关心的是背后那个暗中操控一切的人。 那个人为什么要抓清韵?又是如何得知她冒充清韵的事?这一切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清韵似乎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她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中带着惊惶。作为公主,她从小锦衣玉食,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 邱默站在门外,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草屋,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带来远处的脚步声。是换岗的山匪,他们举着火把,在山寨中巡逻。 火光映照在草屋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茅清兮望着那些影子,思绪渐渐模糊。她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章节字数”:4213夜色如墨,破败草屋内,茅清兮脊背僵硬地靠着木柱,脸色白得像一张随时会破碎的纸。 清韵公主紧挨着她,目光在她与紧闭的屋门间来回游移,眉心紧锁,忧虑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们心知肚明,此刻逃跑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期盼京城中人能尽早察觉异样,前来搭救。 “清韵,”茅清兮忽然开口,声音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怎会突然想起来今日跑马?” 清韵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似乎在努力回想。 “因为天气好……?”她试探着开口,话音未落,却又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不对!”她脸色骤变,仿佛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声音都有些发颤,“是……是我身边的丫鬟,她说安泰县郊外有一片山林,这个时候最适合踏青……” 茅清兮微微侧头,追问道:“近身伺候你的,不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么?” 清韵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嘴唇动了几下,才艰难开口:“前些日子……我那大丫鬟……没了。这是母亲从府中新挑的。” 她抬头看向茅清兮,目光碰撞间,震惊与愤怒交织。 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竟然有人敢把手伸进来!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清韵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茅清兮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柱,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只是……这人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将手伸进长公主府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又为何要借这批流民之手,将她们掳来此地? 草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茅清兮和清韵都受了伤,失血和疼痛让她们连交谈的力气都没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那些人依旧没有放她们出去的意思,只是在早晨和中午分别送来了一次食物。 硬得能硌掉牙的馒头,混着泥沙的凉水。 茅清兮和清韵却丝毫没有嫌弃,默默地将东西吃了个干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午后,刺眼的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虎眼汉大步流星地带着几个人进来,直奔清韵。 “你们到底要干嘛!”清韵勉强站起来,色厉内荏。 虎眼汉狞笑着,一把扯过清韵腰间的玉佩:“小丫头片子,想活命就老实点!” 清韵惊呼着想阻止,却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死死按住。 虎眼汉掂了掂玉佩,带着人扬长而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清韵颓然跌坐,眼中尽是恐惧:“他们拿这玉佩……难道是要要挟长公主府?” 茅清兮没说话,缓缓闭上眼。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一群为财而来的流寇。 但现在,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这些人的行动,隐隐透着军人的影子。 若只是乌合之众,绝不可能如此令行禁止。 这是一支……伪装成流寇的军队! 一支出现在京城外的……叛军!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茅清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藏在身后的手指,微微颤抖。 虎眼汉拿走了玉佩,朝廷收到消息再派兵来,少说也要两三天。 这两三天,足够发生许多事了。 入夜,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 被绑了一天的茅清兮,动了。 清韵一直没睡,此刻瞪大了眼睛。 她惊讶地发现,茅清兮那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双手,竟然挣脱了! “我……出去看看,”茅清兮声音很轻,“你留在这里。” “可是……你还受着伤……”清韵担忧。 “没事。”茅清兮说着,起身时却牵动了伤口。 “嘶——”她疼得直抽气,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她咬着牙忍耐,缓缓起身:“我得去……看看飞羽他们被关在哪儿,总得……摸清情况。” “那你……小心……”清韵知道,自己留在这儿,或许还能当个人质。 茅清兮轻轻推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门外,两个壮汉靠着门柱,打着瞌睡。 茅清兮屏住呼吸,捡起两块石头,手腕一抖,石子精准地击中两人后颈。 壮汉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茅清兮闪身出门。 草屋周围,有流寇在轮流值守。 茅清兮贴着墙壁,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后山移动。 她身形极快,几个起落就跃上树梢,避开了一队巡逻的流寇。 站在高处,茅清兮扫视四周。 除了这间草屋,附近还有几间破屋子,但看起来早就没人住了。 她估摸着,这山里少说也有两千多流寇,其中还混着不少军人。 这些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跟流寇混在一起? 茅清兮的目光,落在了后山的一个山洞。 那里,似乎有火光。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融入夜色。 她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就到了山洞口。 洞口被两个人把守着。 茅清兮如法炮制,将人打晕,闪身进了山洞。 山洞里又阴又潮,还带着一股霉味。 茅清兮一眼就看到了被关着的茅飞羽他们。 他们比茅清兮还惨,一个个鼻青脸肿,手脚都被捆得死死的。 茅清兮刚进去,韩长华就睁开了眼。 他惊讶地看着茅清兮:“冀夫人?” 茅飞羽也被惊醒,惊喜地叫道:“姐!” “嘘!”茅清兮连忙示意他小声,上前查看他们的伤势。 韩长华连忙躲避:“冀夫人,男女授受不亲……” “我会医术。”茅清兮说。 “即便如此,也不能坏了夫人名节……”韩长华还在躲。 “姐,沈大人的腿断了。”茅飞羽急道。 茅清兮没再理会韩长华的推辞,一把摁住他的大腿。 韩长华躲闪不及,只能任由她施为。 “我姐简直就是大神,断腿也能接上!”茅飞羽颇为骄傲。 茅清兮没说话,仔细检查。 韩长华的腿和茅飞羽之前不一样,茅飞羽的只是脱臼,韩长华这是骨折,没有药物和工具,很难处理。 “沈大人这腿,得尽快回城医治,否则会留下病根。”茅清兮说。 “多谢冀夫人。”韩长华顿了顿,又问,“公主殿下可还好?” “她没事。”茅清兮皱着眉,扫视了一圈,“乐雅书呢?” “乐公子被他们带走了。”韩长华说。 茅清兮的心一沉。乐雅书被带走了?这些匪寇到底想做什么? “姐……你的伤……”茅飞羽看着茅清兮肩膀上的伤口,声音发颤。 茅清兮回过神,笑了笑:“没事,小伤。你们先待在这儿,我再想想办法。” 她一个人想走容易,但要带这么多人走,很难不被发现。 而且,就她这副样子,根本打不过那么多人。 “姐……”茅飞羽欲言又止。 茅清兮没再多说,转身出了山洞。 她必须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 这些匪寇里混着军人,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她快回到草屋时,突然看到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正是虎眼汉、邱默,还有……乐雅书! 茅清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下,想悄无声息地回去是不可能了。 一旦被发现…… “清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草屋的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茅清兮想都没想,足尖点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公主!” 乐雅书猛地推开门,带进一阵山野间特有的寒凉气息。他目光急切,几步跨到清韵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小的来晚了,让公主受苦。” 他这话还未落地,虎眼汉粗哑的嗓音已经炸雷般响起,震得破旧的木门都跟着颤了几颤: “他娘的,那个被捆着的妞儿去哪了?!” 乐雅书身形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他猛地回头,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姑奶奶在这儿呢。” 清冷的声音如冰珠落玉盘,带着几分戏谑,几分不屑。虎眼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后背发凉。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下意识地拧身、侧步、挥刀,一气呵成。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试图格挡住未知的偷袭。 然而,还是迟了。 刀锋堪堪擦过一片衣角,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茅清兮一击不中,却也并不纠缠。她足尖轻点门框,借力回旋,身姿轻盈如燕,稳稳地落在了清韵身前,仿佛一片飘落的羽毛。 乐雅书瞳孔微缩,脸色变幻不定,最终沉声道: “冀夫人。” 茅清兮没理他,手中长刀随意地一转,刀尖朝下,反手一撩,动作行云流水。 “唰——” 寒光闪过,清韵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干脆利落。 清韵活动着发麻的手腕,深吸一口气, 缓解着身体的不适,站到了茅清兮身后。她眼神冰冷,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乐雅书, 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 乐雅书却像是松了口气,急忙上前一步: “殿下平安无恙就好,这样草民也放心了。” 清韵冷笑,声音里满是嘲讽: “怎么,莫非你也是他们的同党?” “公主误会了。” 乐雅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诚恳: “小的说通他们了,他们答应放公主回去。” 说着,他还转向茅清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像是在邀功: “其实,就算冀夫人不现身,小的也是为护送殿下归府。” 茅清兮挑眉,眼神冷冽如刀,上下打量着他: “哦?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和他们搅和到一起的?他们居然没动你一根汗毛?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 乐雅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强自镇定。他微微一笑,解释道: “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生活所迫,落草为寇。草民已经答应为他们向朝廷申冤,而他们的条件,就是放了公主殿下。” “是吗?” 茅清兮的目光缓缓扫过他身后的虎眼汉和邱默。 邱默神色如常,似乎对乐雅书的话深信不疑,只是静静地站着。 虎眼汉却不同。他阴沉着脸,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茅清兮,凶光毕露,像是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虎眼汉上前一步,声音粗粝沙哑,带着浓浓的威胁: “乐公子,我们信你。但这个小娘们来历不明,我们信不过!” “没错,”另一个喽啰附和道,“谁知道她是不是朝廷的探子?万一她通风报信……” 乐雅书眉头紧锁,他飞快地看了茅清兮一眼,又转向虎眼汉,语气急切: “你们若是执迷不悟,继续扣押公主,那才是自寻死路!官府定要将你们斩尽杀绝!” “哼,少废话!”虎眼汉粗暴地打断他,“殿下在我们掌控之中,我们才安心!有她在,朝廷才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乐雅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邱默拦住了。 邱默上前一步,语气平静: “在下信得过乐公子。乐公子素有‘端方君子’之称,竟出身名门望族,在下信得过乐公子的人品,更何况乐公子还答应替我们写陈情书。” 虎眼汉看看邱默,又看看乐雅书,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茅清兮身上,眼神阴鸷: “公主可以走,但这个小娘们,必须留下!她得当人质!” “不行!要走一起走。” 清韵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拒绝。她虽然害怕,但绝不会丢下茅清兮。 乐雅书脸色一变,闪过一丝阴郁。他急忙压低声音劝道: “公主,大局为重!他们不敢伤害冀夫人的,只是做做样子。咱们先脱身,再从长计议……” “闭嘴!”清韵怒斥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若是贪生怕死,现在就可以滚!本宫绝不会丢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乐雅书被她当众驳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虎眼汉见状,反而咧嘴笑了,笑声嘶哑难听,如同夜枭啼叫: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公主!既然如此,那就请乐公子回去,为我们兄弟申冤吧!乐公子若能言出必行,我们保证,绝不伤害公主殿下的一根头发!” “不行!” 乐雅书断然拒绝,他怎么可能独自离开? “我若走了,谁来保证公主的安全?你们这些粗人,万一……” “万一什么?”虎眼汉眼神一冷,逼问道。 “万一你们反悔,或是对公主不利,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乐雅书强自镇定,试图继续说服他们,“我必须亲眼看着公主安全离开,才能放心。” 他据理力争,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他挡在清韵身前,身姿挺拔,像一堵墙。 若是方才茅清兮没有出现,或许,他真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带走清韵,演完这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回到京城,他将名声大噪,成为人人称颂的英雄。 以一人之力,收服两千山贼,不战而屈人之兵,又救回了被掳的公主……这简直是泼天的功劳,足以让他平步青云! 茅清兮心中冷笑,暗自思忖:这乐雅书,究竟和这些贼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他许下了什么好处,才让这些亡命之徒对他言听计从?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怎么回事?!”虎眼汉脸色一变,厉声喝问。 一个喽啰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惊恐地喊道: “头儿!不好了!有人……有人打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挟着尖锐的啸声,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喉咙,箭尖从后颈透出,鲜血喷溅。 他瞪大了眼睛,身体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死不瞑目。 所有人都愣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虎眼汉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回头,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茅清兮,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贱人!一定是你!是你把朝廷的人引来的!好,好得很!既然如此,你们今天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扑向茅清兮。 乐雅书脸色惨白。他知道,眼下的局面,已经彻底失控了。他精心策划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虎眼汉狞笑着,一步步逼近茅清兮,大手一张,便朝她抓了过来。 “给我抓住他们!莫让任何人逃脱!” 他身后,一群喽啰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茅清兮手中只有一把从喽啰手里抢来的长刀,左肩又受了伤,根本使不上力。 她咬紧牙关,勉强提起长刀,与虎眼汉缠斗在一起。 其他人则向清韵扑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清韵吓得脸色发白,却也知道此时不能退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能本能的闪躲,试图阻挡那些扑上来的贼人。 狭小的草屋里,顿时一片混乱。 拳脚相加,兵刃碰撞,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虎眼汉力大无穷,每一刀都势大力沉。 茅清兮横刀格挡,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虎口几乎裂开。 她咬紧牙关,身形向后一撤,避开虎眼汉的锋芒,尽量不与他硬碰硬。 紧接着,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绕到虎眼汉身侧,手中长刀闪电般刺出。 虎眼汉狞笑一声,挥刀格挡,对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 然而,茅清兮的刀锋却在半空中诡异地一转,绕开了他的刀,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他的腰间, 刁钻无比。 虎眼汉脸色一变,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茅清兮的身形却忽然一顿,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给束缚住了。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一旁歪倒。 刀锋擦着虎眼汉的衣服划过,只在他的腰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并没有伤到要害。 “快!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溜走!”虎眼汉惊魂未定,随即暴怒,扯着嗓子大吼。 茅清兮一把抓住清韵的手臂,将她拽起来,转身就跑, 朝着后山的方向。 清韵虽然吓得腿软, 全身发抖,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拖后腿的时候。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跟着茅清兮狂奔。 身后,喊杀声震天, 追兵越来越近。 茅清兮带着清韵一路狂奔,直到后山的一处山洞前。 她余光瞥见几个喽啰朝这边冲过来, 眼神一凛, 反手一刀,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几个拦路的喽啰,将清韵推进了山洞。 “躲进去!别出来!” 她自己则守在洞口,手握长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气势逼人。 清韵看着她染血的背影,眼眶泛红。她知道茅清兮是为了救她才身陷险境。 她咬了咬牙,转身跑进山洞深处,解开了茅飞羽等人身上的绳索。 茅清兮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动手腕, 感受着身体的疲惫。 她向来不爱动刀子。 刀太笨重,不够灵活,而她又不会什么精妙的刀法,用起来总觉得束手束脚,完全发挥不出她的实力。 若是有剑……或者,寒星在手……那这些贼人,根本不足为惧。 她微微苦笑,知道现在想这些,也只是徒劳, 没有任何意义。 虎眼汉带着一群人,已经追到了洞口,将洞口团团围住。 他很清楚,外面若是真有朝廷的兵马,那他们这两千人,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只有死路一条。 只消殿下在我们手中,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 所以,他必须抓住公主! 虎眼汉死死盯着茅清兮,眼中杀意沸腾, 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杀了她。” 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 “只要公主活着就行, 其他人,一个不留。” 数十个喽啰呐喊着,挥舞着刀枪,向茅清兮扑了上来,想要将她淹没在人海中。 茅清兮面无惧色,她提刀,劈砍,格挡,闪避…… 她身形灵动,如同穿花蝴蝶,在人群中穿梭, 尽量躲避着攻击。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好汉架不住人多。 更何况,她早已血流不止,体力早已透支,身上也多了许多伤痕。 不到一刻钟,她便已是强弩之末,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 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刀柄。 一个不慎,长刀脱手,直直地插在了地上, 发出“当”的一声。 她整个人也踉跄着,单膝跪倒,身体摇摇欲坠。 “上!杀了她!” 喽啰们见状,顿时精神大振,一个个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茅清兮心中一沉, 知道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撕裂夜空,如银河倒挂,又似白虹贯日,带着无匹的锋芒,斜劈而下! “噗噗噗——” 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令人毛骨悚然。 扑向茅清兮的喽啰,瞬间倒下一大片, 像是被割倒的麦子。 在漫天血雨中,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宛若天神下凡。 他身后,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照亮了这黑暗的山野。 他像是踏着火焰而来,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落在了茅清兮身前, 将她护在身后。 来人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剑,剑光如匹练般横扫而出, 凌厉无比。 剑气纵横,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惨叫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漫天飞舞,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 然而,当他揽过茅清兮的腰,将她带入怀中时,动作却轻柔无比,像是怕弄疼了她, 小心翼翼。 那只手,稳稳地托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又温柔得不可思议, 像是对待一件珍宝。火光摇曳,映在冀容白脸上,半明半暗。 他眼底漾着笑,像夜里碎裂的星光,又像是藏着钩子。 茅清兮一时竟忘了动弹。 “燕……容白?” 身后,清韵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清韵这话一出,他身后那几个人脸色“唰”地就变了,惊疑不定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前一刻还喧嚣的山林,此刻静得落针可闻。 虎眼汉环视一周,心沉到了谷底,身边竟然只剩下三四个手下。 一个个的,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冀容白,裤腿都开始打颤,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都他娘的愣着干啥?给老子上啊!” 虎眼汉猛然一声暴喝,像是要把胸腔里的恐惧都吼出来,第一个抡起大刀,朝冀容白冲了过去。 “今天不弄死他,咱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几个大汉被这一嗓子吼回了魂,也顾不得害怕,一个个红着眼睛,挥舞着手里的家伙,跟着冲了上去。 冀容白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只在刀锋逼近的瞬间,手腕轻轻一转,长剑出鞘,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那风,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裹挟着剑气,与虎眼汉的刀重重撞在一起。 “铛——” 声音尖锐刺耳,震得人耳膜发麻。 虎眼汉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发麻,他咬紧牙关,右腿猛地向后一蹬,身体后仰,几乎贴在了地面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清韵吓得脸色发白,却也知道此时不能退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能本能的闪躲,试图阻挡那些扑上来的贼人。 狭小的草屋里,顿时一片混乱。 拳脚相加,兵刃碰撞,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虎眼汉力大无穷,每一刀都势大力沉。 茅清兮横刀格挡,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虎口几乎裂开。 她咬紧牙关,身形向后一撤,避开虎眼汉的锋芒,尽量不与他硬碰硬。 紧接着,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绕到虎眼汉身侧,手中长刀闪电般刺出。 虎眼汉狞笑一声,挥刀格挡,对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 然而,茅清兮的刀锋却在半空中诡异地一转,绕开了他的刀,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他的腰间, 刁钻无比。 虎眼汉脸色一变,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茅清兮的身形却忽然一顿,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给束缚住了。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一旁歪倒。 刀锋擦着虎眼汉的衣服划过,只在他的腰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并没有伤到要害。 “快!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溜走!”虎眼汉惊魂未定,随即暴怒,扯着嗓子大吼。 茅清兮一把抓住清韵的手臂,将她拽起来,转身就跑, 朝着后山的方向。 清韵虽然吓得腿软, 全身发抖,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拖后腿的时候。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跟着茅清兮狂奔。 身后,喊杀声震天, 追兵越来越近。 茅清兮带着清韵一路狂奔,直到后山的一处山洞前。 她余光瞥见几个喽啰朝这边冲过来, 眼神一凛, 反手一刀,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几个拦路的喽啰,将清韵推进了山洞。 “躲进去!别出来!” 她自己则守在洞口,手握长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气势逼人。 清韵看着她染血的背影,眼眶泛红。她知道茅清兮是为了救她才身陷险境。 她咬了咬牙,转身跑进山洞深处,解开了茅飞羽等人身上的绳索。 茅清兮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动手腕, 感受着身体的疲惫。 她向来不爱动刀子。 刀太笨重,不够灵活,而她又不会什么精妙的刀法,用起来总觉得束手束脚,完全发挥不出她的实力。 若是有剑……或者,寒星在手……那这些贼人,根本不足为惧。 她微微苦笑,知道现在想这些,也只是徒劳, 没有任何意义。 虎眼汉带着一群人,已经追到了洞口,将洞口团团围住。 他很清楚,外面若是真有朝廷的兵马,那他们这两千人,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只有死路一条。 只消殿下在我们手中,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 所以,他必须抓住公主! 虎眼汉死死盯着茅清兮,眼中杀意沸腾, 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杀了她。” 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 “只要公主活着就行, 其他人,一个不留。” 数十个喽啰呐喊着,挥舞着刀枪,向茅清兮扑了上来,想要将她淹没在人海中。 茅清兮面无惧色,她提刀,劈砍,格挡,闪避…… 她身形灵动,如同穿花蝴蝶,在人群中穿梭, 尽量躲避着攻击。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好汉架不住人多。 更何况,她早已血流不止,体力早已透支,身上也多了许多伤痕。 不到一刻钟,她便已是强弩之末,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 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刀柄。 一个不慎,长刀脱手,直直地插在了地上, 发出“当”的一声。 她整个人也踉跄着,单膝跪倒,身体摇摇欲坠。 “上!杀了她!” 喽啰们见状,顿时精神大振,一个个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茅清兮心中一沉, 知道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撕裂夜空,如银河倒挂,又似白虹贯日,带着无匹的锋芒,斜劈而下! “噗噗噗——” 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令人毛骨悚然。 扑向茅清兮的喽啰,瞬间倒下一大片, 像是被割倒的麦子。 在漫天血雨中,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宛若天神下凡。 他身后,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照亮了这黑暗的山野。 他像是踏着火焰而来,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落在了茅清兮身前, 将她护在身后。 来人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剑,剑光如匹练般横扫而出, 凌厉无比。 剑气纵横,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惨叫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漫天飞舞,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 然而,当他揽过茅清兮的腰,将她带入怀中时,动作却轻柔无比,像是怕弄疼了她, 小心翼翼。 那只手,稳稳地托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又温柔得不可思议, 像是对待一件珍宝。火光摇曳,映在冀容白脸上,半明半暗。 他眼底漾着笑,像夜里碎裂的星光,又像是藏着钩子。 茅清兮一时竟忘了动弹。 “燕……容白?” 身后,清韵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清韵这话一出,他身后那几个人脸色“唰”地就变了,惊疑不定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前一刻还喧嚣的山林,此刻静得落针可闻。 虎眼汉环视一周,心沉到了谷底,身边竟然只剩下三四个手下。 一个个的,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冀容白,裤腿都开始打颤,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都他娘的愣着干啥?给老子上啊!” 虎眼汉猛然一声暴喝,像是要把胸腔里的恐惧都吼出来,第一个抡起大刀,朝冀容白冲了过去。 “今天不弄死他,咱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几个大汉被这一嗓子吼回了魂,也顾不得害怕,一个个红着眼睛,挥舞着手里的家伙,跟着冲了上去。 冀容白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只在刀锋逼近的瞬间,手腕轻轻一转,长剑出鞘,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那风,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裹挟着剑气,与虎眼汉的刀重重撞在一起。 “铛——” 声音尖锐刺耳,震得人耳膜发麻。 虎眼汉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发麻,他咬紧牙关,右腿猛地向后一蹬,身体后仰,几乎贴在了地面上,才勉强稳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