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听说了吗？萧景泽要成婚了！”
正值学宫休沐之日，东风楼一群名门子弟齐聚一堂，把酒言欢，闻此消息，厅内鸦雀无声。
一位少年修士挠了挠头：“这……不是件喜事么？萧兄没说过这回事啊，对方是哪位世家贵女？”
“据说是多年前明长老定下的婚约，还带着仙尊法印取消不得，你可别在萧世子面前提到此事，他最近心情奇差无比。”
“我也听说了，不是说他娶的是明氏的那位金尊玉贵的神女吗？这不是门当户对么？”
“要我说啊，约莫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冯轶摇了摇扇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都不知道吗，明氏的那位神女天生有缺，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
“啊？明氏身为修仙世家，优秀子弟何其之多，明氏大小姐更是出类拔萃，如何使一位凡人担任神女之责？”
“当朝国师有预言之能，上元时分夜观星象，断言月上中天，神女将于云川明氏诞生。当时恰逢沈夫人怀孕即将临盆，众望所归，名头大着呢，结果却生了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传言甚至活不过三十，此事当时还成为其余世家的笑柄呢。”
“既然是凡人那这婚约也不作数了吧，为何还……”
“萧世子？”
众人缄口不言，互相对视一眼，朝门外看去：“世子。”
来人头带金冠，红衣墨发，天生一双多情笑目，容色俊美，姿态傲然，旁人得一件便是珍宝的法器铸成金环模样，不要钱似的在他腰上挂了一圈，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手撑在椅背上凑近那位少年，唇角微勾：“对这纸婚约这么感兴趣？那你去娶啊。”
少年修士坐立不安，冷汗津津：“萧世子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见那少年抖得厉害，冯轶出声解围：“你真的要娶啊？若是你实在不喜，萧老又怎会……”
萧景泽懒散坐下，旁人给他倒酒，他端起酒壶垂下眼帘，眸色晦暗：“娶啊，怎么不娶，祖父瞒了我这么多年，可见他对这位孙媳妇十分满意，我又怎能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冯轶与萧景泽认识十年，自然知道萧氏那群人什么模样，里面就一个萧老真正关心他，但萧老都这么想……他不敢再劝，心道那位凡人神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个明盈她一个病秧子凭什么能嫁给萧景泽！”
女子一身锦衣锻裙，面若桃花，眉目自带三分英气，此时却脸泛红霞，怒气冲冲。
秦兰看着女儿不忿的模样，揉了揉眉心：“你可别再说了，这是明长老与萧老在你出生前就定下的，哪能轻易更改呢？”
“我为何不说，明长老当年又没明说是哪个，我明燕比她又差在哪里了？”
“那婚书明家主可是亲眼看过的，说是神女自然是明盈。”
“就因为那个可笑的国师预言？那国师指不定弄错了呢！她只剩十年可活了，别说成神仙了，能引气入体就算天大的奇迹。”
“哎，你这性子放身上可要吃大亏的，那明盈做神女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个明氏的摆设，你时间长着呢，跟她置气做什么。”
“我就是不服，她会什么？天天就是在那养养花弄弄草什么的，养得还跟她一样病怏怏，萧景泽去个秘境回来她就咽气了吧。”
秦兰皱了皱眉头：“慎言。”
“母亲，你是哪一边的啊，怎么你也替那病秧子说话！”
“我当然是你这边的，就那个萧景泽有什么好，天天斗鸡走狗没个正形，不知你们这群女儿家看上了他什么。”
“那又怎样！他可是学宫魁首，少年天才，宫内上下的器具无处不是他的手笔，就连支撑起整个结界的定山盘都是他制作的，别说是器宗掌权人了，能比肩仙尊都犹未可知。”
“你呀，还是看不明白。”
“我不明白，这婚约自我出生后明氏不是当不存在么，为何如今我却要成婚，我不愿成婚。”
沈慈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成婚的话，天天像小疯子一样在田里到处跑吗？”
“我这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能比婚姻大事还重要？”
明盈把脑袋往母亲怀里拱了拱，转得头顶乱蓬蓬的，她嘻嘻一笑：“当然是陪着娘亲啦。”
“你呀真的是……”
沈慈看向自己唯一的孩子，想到太医活不过三十的批言，眼泪毫无征兆落了下来。
明盈撒着娇：“你看你又乱想，女儿能与娘亲生活三十年是女儿的福气，你有我这么一个乖巧贴心聪明伶俐的女儿那可是天大的福气，这么有福气哪能给你都享得了。”
她伸手抹了抹沈慈的眼泪，表情认真：“所以我说呀，那个萧景泽是要得证大道的，他与我又相伴不长久，更不会喜我一个凡人，那这十多年我不如留下来多陪陪娘亲。”
沈慈又哭又笑：“就你能讲，你怎知他不喜，我女儿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他萧景泽还不配呢。”
明盈也笑了：“那神仙人物说的是萧景泽吧，我又不是神仙，指不定我嫁过去过得凄凄惨惨，你看女儿什么也不懂，萧家妇可难当了，我身子又不好，被气坏了怎么办，真神仙来了都难救。”
沈慈摸着她的脸，表情犹豫：“那可是有仙尊法印的婚书，除了仙尊亲自解除，可是要天火才能烧的。”
明盈跳了起来：“哈哈，你答应我了，答应就不能反悔喽！那个天火我去找祖母借一下不就成了，咳咳咳……”
她起来得太着急，气又理不顺，咳嗽了几声。
沈慈眼皮一跳，拍了拍她的背：“你又想什么鬼机灵呢！那天火认主，岂是你想借就能借得的。”
“说不定可以呢，祖母那么疼我，肯定也不愿意我嫁到萧家的。”
“我就不应该说这个，那婚书还放在萧家呢，就算有天火也不是你想烧就能烧的。”
“那萧景泽不是可以去萧家吗，他去偷婚书我去借天火，然后一烧，完美！”
“一烧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明长老要是知道你想什么，说什么也要从洞府里蹦出来。”
明盈张着嘴：“我这么厉害呀，明长老得道升仙，那明氏上上下下都要感谢我了。”
“说不过你这嘴巴皮子，娘该说的已经说了，你自小就有主意，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嘿嘿嘿，有你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到时候爹爹问起来，你可千万要帮我瞒住啊。”
沈慈闭上眼睛没理她，明盈当她默许了，提着裙摆就跑出门，她现在就去把这婚书解决了。
明燕在房间里独自生闷气，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的房门被拍了拍：“明燕，明燕！”
明燕不想理这个病秧子，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明盈继续拍门：“姐姐，好姐姐，我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明燕微微侧身，明盈又不再说话了。
门外寂然无声，明燕站在房内，寻思着那个病秧子不会晕倒在门口了吧。
晕倒了正好，明燕嘴角一翘，又慢慢放平，这明盈要是不明不白倒在门口，她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明燕又走到门前，没听见什么动静，试探地把门开了一点，也没看见有谁倒在门口。她把门一推，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扑了过来。
明盈抱住她蹭了蹭：“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我来找你玩啦！”
明燕在心里骂了两句，伸手把这黏糊精扯开，神色冷淡：“我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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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盈还是笑眯眯的：“我真有秘密跟你说，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明燕想也不想就知道第二个人是谁，她转身走进房内，明盈进来带上了门，自顾自坐在小椅子上，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
明燕冷着眼看着明盈把两人的茶杯满上，又从盘子里挑了一块最漂亮的桃花酥咬，她站了一会，忍不住问她：“到底什么事？”
明盈擦了擦嘴巴：“我来找你借青鸟。”
明燕挑了挑眉，坐在她的对面：“你要做什么？青鸟只能在学宫弟子之间通讯。”
说完她就意识到什么，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明盈瞅她一眼，喝了一口花茶又瞅她一眼，语出惊人：“你喜欢萧景泽？”
明燕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明盈！”
明盈伸手顺了顺她炸掉的毛：“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了。”
她把借天火盗婚书的想法又讲了一遍，又加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明燕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她觉得怎么样？她觉得一点都不怎么样。
她平了平心绪，看着明盈一副要把她拉下水的模样：“你疯了。”
明盈笑得可恶极了：“所以你借还是不借？”
明燕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句“不借”就在嘴边绕了好几圈，终于还是私心压倒了顾虑，反正这都是神女要做的，怎么也不会追责到她头上。
她盯着明盈：“我只借你青鸟，这个秘密你从未告诉我。”
明盈眼神一亮：“当然当然，这么大的秘密我自然不会告诉你。”
明燕抿了抿唇，在明盈期待的目光掏出一只陶瓷小鸟哨子，念了句咒，一只青蓝色的机械鸟在空中羽翼化形，环绕一圈落在明燕手上，她神色复杂：“把信给它就行。”
明盈摸了摸它的脑袋，左顾右盼：“我还没写信呢，能用一下你的笔墨吗？”
明燕从嘴里挤出一个字：“行。”
明盈蹦蹦跳跳地去写信，明燕坐在椅子上和青鸟对视，觉得自己和明盈待久了，也变得和她一样疯疯癫癫的。
明盈也没写几句话，很快就拿着信过来，青鸟将信吞吃入腹，明燕将它托到窗台前：“寄往东风楼萧景泽。”
两人看着青鸟化作一道弧线，明盈神色好奇：“为什么是寄到东风楼？不应该寄到侯府吗？”
明燕扯了扯嘴角：“萧景泽几乎从不回萧家，这件事学宫内人尽皆知。”
明盈了悟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嘛，那萧家能是什么好地方，连本家人都不愿回去，你也是傻，非往火坑里跳。”
明燕今日第二次听见相同的话，她也没爆炸，只是静静看向窗外：“既然是父母至亲，若是萧景泽有心向好，萧家又怎会同他离心。”
明盈不太赞同：“你以为所有世家都如明氏一般好么？倘若你我生在萧家，指不定我吃了你桌上的桃花酥，此时就该一命呜呼了，咳咳咳……”
明燕心脏骤停，她扶着明盈的手臂惊到：“我从未害你！”
明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话说太多，被口水呛到了。”
明燕无言片刻，脸色涨红：“青鸟借你了，信也寄了，你给我滚开我的房间！”
——
萧景泽独坐在东风楼屋顶喝酒，此时恰逢日出之时，黑与白交界并不分明，灯火满街璀璨，只一处闪烁不停，他眯了眯眼睛：“青鸟？”
青鸟还是他之前给学宫研发的小玩意，学宫弟子人手一份，约莫又是那群人寻他不得，他伸手一挥，青鸟落在他手心，吐出一封信件。
他往嘴里丢了颗花生，不紧不慢地拆开，动作一顿。
信写得很短，他很快看完了，在落款上盯了良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