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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13

作者:周末慢生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厌那场用全家冬衣做赌注的“暴富梦”,被凌战一记窝心脚彻底踹醒了。


    新屋的气氛,如同被寒霜冻结的泥沼。


    压抑、冰冷,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死寂。


    孩子们默默脱下了那些不合身、行动不便的“新衣”,摘掉了刺眼的绢花。


    虎子的小木剑被塞进了柴堆最底下。


    豆芽鼓胀的口袋瘪了下去。


    大妞更是用溪水狠狠搓洗着小脸,直到那层劣质胭脂留下的红痕彻底消失。


    他们像一群被惊雷吓破了胆的雏鸟,走路踮着脚尖,说话细声细气,眼神里充满了对娘亲的畏惧和对眼前变故的茫然无措。


    沈厌捂着依旧酸痛肿胀的屁股,沉默地、近乎自虐般地收拾着门前的狼藉。他亲手拆掉了那愚蠢的凉棚,将破桌烂凳劈成了引火的柴薪。劣质酒坛的碎片被他一片片仔细扫净,撒了一地的花生瓜子,他默默挑拣出还能吃的,分给了眼巴巴看着的孩子们。


    看着熏肉架上空荡得刺眼的铁钩,看着材料堆里所剩无几的可怜兽骨,再低头看看身上那件沾满酒渍泥污、如今看来如同小丑戏服般扎眼的红绿绸衫……


    他只觉得脸上、身上、心里,都火辣辣地灼痛。


    凌战那句“忘了自己是谁”!


    如同淬了毒的钢针,日夜在他脑海中反复穿刺,带来尖锐的羞耻。


    凌战没有再对沈厌施以任何言语或肢体的惩罚。


    那雷霆一脚之后,她心中焚天的怒火迅速冷却、凝结,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生存焦虑。


    零的沉寂如同一片永恒的阴影笼罩在头顶!


    而眼前迫在眉睫的灾难,是深冬的酷寒的到来和二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


    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两亩贫瘠得连草都长不旺的荒地,就算榨干每一分地力,也绝无可能养活这么多人,更遑论支撑他们熬过漫长的冬季!狩猎?山林并非取之不尽的粮仓。


    季节限制,秋猎冬藏春乏,和可持续性都是问题。


    更何况,核心的生存物资已被败光!


    坐吃山空!


    卖熊皮换来的银钱,本可以成为度过青黄不接时期的救命稻草,如今却化作了沈厌身上那件可笑绸衫和一堆毫无价值的破烂!这笔账,沉甸甸地压在凌战心头。


    必须开荒!必须种粮!


    而且必须种能在寒冬前扎根、来年春天能带来收获的粮食!


    凌战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明确的意图,投向了靠山村那些在同样贫瘠土地上挣扎求生的村民。这一次,她收敛了所有外放的煞气,努力在冰冷的表情下,带上了一丝属于学习者的、生硬的谦逊。


    她找到了村里年纪最大、据说年轻时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种地好把式——孙老栓。


    老人住在村子最西头,几乎挨着山脚。


    他背佝偻得厉害,像一张拉满的旧弓,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风霜。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向土地时,依旧闪烁着庄稼人特有的、近乎虔诚的光。


    此刻,他正颤巍巍地用枯枝和茅草,修补着自家那四处漏风的破败篱笆。


    凌战走过去,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


    “孙老伯。请教,靠山村的地,冬天前能种什么?能熬过冬天,春天有收成的。”


    孙老栓被这煞星的突然出现惊得手一抖,枯枝掉在地上。


    他有些惶恐地看向凌战,见她态度虽冷硬,但问的确实是庄稼活计,浑浊的眼中先是惊疑,随即被提起土地的本能专注取代:“冬…冬麦子啊,闺女。”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


    老人颤巍巍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向远处山坳里一小片稀稀拉拉、勉强透出点病态青黄的田地,道:“就…就这个时节下种,赶在入冬前,麦苗儿能扎下根,猫个冬。开春一暖和,它就返青,噌噌往上长,五六月就能割麦穗了。耐寒,抗冻…是咱这苦寒地界,不多的指望了…”


    他顿了顿,布满老茧的手吃力地弯下腰,从脚下抓起一把黄土,那土又干又硬,夹杂着碎石砂砾,在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就是…就是咱这地…”


    孙老栓深深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和认命:“太薄!太瘦了!跟痨病鬼似的,没肥力啊!种下去,收成…也就够塞塞牙缝,还死费力气!老天爷不赏饭,难!”


    “肥力?”凌战精准地捕捉到这个关键。


    “是啊!肥!庄稼的命根子!”孙老栓提到这个,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点,“粪肥!草木灰!烂草叶子沤的肥!都得有!光靠这地里的劲儿,不行!喂不饱苗儿!还有水!”


    他指了指天,“咱这,靠天吃饭!雨水匀称是福气,旱起来,地裂得能吞人,涝起来,苗儿泡成烂秧子…难啊!”


    凌战默默听着,大脑高速运转。


    零残留在她意识深处的、来自《星际殖民地基础农业手册》的零星碎片——关于土壤结构、肥力元素、水分管理——与孙老栓用最朴素语言描述的农谚艰难地印证、融合。


    “开生荒的地,怎么弄肥?”她问得直接而迫切。


    “唉…难上加难!”孙老栓连连摇头,“生地,硬得像铁板!得深翻,晒透了,杀杀虫气,再想法子堆肥…可哪来那么多粪肥?人拉马尿都不够塞牙缝!草木灰也金贵…家家都指着烧饭取暖…”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除非,能找到那老林子最深、最背阴的地方,树叶子落了不知多少年,底下烂得黑油油、软乎乎、能攥出油水儿来的腐叶泥!挖回来,那可是好东西!比金子还养地!可…那也累死人啊!深山老林,路难走,蛇虫多,一筐土死沉…”


    告别了孙老栓,凌战心中那幅自救的蓝图逐渐清晰。


    她回到山脚新屋,目光如刀,扫过那片被她和孩子们用蛮力开垦出来、翻松了表层却依旧贫瘠泛白的荒地,又投向远处连绵起伏、植被茂密的莽莽山林。


    “虎子,豆芽。”凌战点名,声音不容置疑。


    两个大男孩立刻挺直腰板站好,紧张地看着她,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畏缩,多了些等待命令的专注。


    “带上家里所有能装土的筐,最结实的铲子、镐头。跟我进山。”


    凌战指令清晰,“目标:林子最密、最阴、落叶最厚的地方。挖!挖底下黑色的、烂透了、像油一样的腐泥!有多少,挖多少!”


    “大丫。”她转向女孩。


    “在,娘亲。”大丫连忙应声,小脸紧绷。


    “带小的,把屋后那个沤肥坑给我彻底翻一遍!里面所有东西——草木灰、烂菜叶、还有之前攒的那点…”她顿了顿,“…人畜粪便,都翻出来,摊开晒干!晒透了,给我捣碎!捣成粉末!一点结块都不能有!”


    最后,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角落里——


    沈厌像只被雨淋透的鹌鹑,蜷缩在阴影里,身上穿着打补丁的旧衣,但那深入骨髓的颓丧和羞耻感,几乎化为实质笼罩着他。


    “你。”


    凌战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如同在分配一件工具。


    她的手指向荒地边缘那堆开荒时捡出来的、大大小小、棱角锋利的石头。


    “把它们,全部搬到溪边去。用这些石头,在溪流转弯那处平缓的地方,垒一道坝。然后,”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粗糙的线,“沿着这里,给我挖一条沟,把溪水引到地头。要能让水流进田里。”


    沈厌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她…还肯给他派活?不是把他当垃圾一样彻底丢弃?


    “听不懂?”凌战眉梢微挑,一丝冷意掠过。


    “懂!懂了!”


    沈厌如同被烙铁烫到,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顾不上屁股和脸颊的剧痛,抄起墙角的破筐就冲向那堆石头,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搬石头!垒坝!挖沟!引水!保证…保证把水引到地里!”


    他吼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更像是在向凌战证明什么。


    看着沈厌那副急于赎罪、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近乎自残般的卖力样子,凌战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澜。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扛起工具的虎子和豆芽,大步流星地走向山林深处。


    接下来的日子,山脚新屋彻底变成了一个充满原始力量与汗水的“拓荒营”。


    凌战:如同不知疲倦的拓荒机器。她带领着孩子们深入最阴郁的老林,用修罗战士通脉境大圆满的恐怖力量,挥舞着临时用坚韧兽骨和硬木绑成的沉重石镐。锋利的镐尖狠狠楔入地表,掀开厚厚的枯枝落叶层,挖掘着下方那散发着浓郁腐朽气息、却蕴含惊人生命力的漆黑腐殖土。


    沉重的土筐压弯了扁担,一筐筐黝黑肥沃的“林中黄金”被源源不断地运回那片渴望养分的荒地。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每一次挥镐都深达腐殖层,每一次挖掘都带走尽可能多的沃土。


    沈厌:“身残”志坚,成了名副其实的“愚公”。


    他赤着没有伤痕上身,挥汗如雨。


    巨大的石块,他用筐背;稍小的,他用手抱、用肩扛;沉重的,他甚至用粗绳拖拽。手掌很快被粗糙的石棱磨破,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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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着泥土粘在石头上;肩膀被重压磨得红肿破皮,火辣辣地疼。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羞耻和无处发泄的力气,都倾注在这冰冷沉重的石头上。在溪边,他按照凌战划下的那道粗糙水线,结合孙老栓提过的“引水”土法,用一块块石头笨拙却异常顽强地垒砌着拦水小坝,再用简陋的铁锹和石锄,一锹一锹地挖掘着通向荒地的引水渠。


    汗水如同小溪般在他的脊背上流淌……


    孩子们:分工协作,成了不可或缺的小劳力。


    大孩子跟着凌战穿梭于山林与荒地之间,运送沉重的腐殖土;或者跟着沈厌在溪边搬运力所能及的大石块,小孩子们用小手帮忙清理沟渠里的浮土。


    更小孩子在大丫的带领下,像呵护珍宝一样,将沤肥坑里翻晒得干透的混合物用木槌仔细捣碎、过筛,再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撒在已经铺了一层珍贵腐殖土的田垄上。


    他们还像小蚂蚁一样,在附近林缘、屋后捡拾一切能燃烧的枯枝落叶,为沤肥坑持续不断地提供新的“原料”。


    过程艰苦卓绝,原始而沉重。


    没有机械助力,全靠血肉之躯的拼搏。


    汗水无数次浸透又风干,在粗布麻衣上留下斑驳的盐渍;泥土沾满了每个人的手脚、脸庞,甚至头发。空气里弥漫的是泥土的腥涩、草木灰的烟火气、腐殖质的微酸和浓烈汗水的咸味。


    新屋前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工具的碰撞声和孩子们偶尔因疲惫发出的低低啜泣。


    凌战的目光偶尔掠过溪边。


    沈厌佝偻着腰背,奋力扛起一块大石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


    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属于土地的踏实感。再看田垄间,孩子们的小脸上沾着泥巴,小手认真地撒着肥料,眼神专注,带着对“种下去就有希望”的懵懂期盼。


    当最后一筐黝黑的腐殖土被均匀地铺洒在深翻晾晒过的荒地上,如同给贫瘠的肌肤覆盖了一层营养的膏脂般令人欣慰。


    当粗糙但足够牢固的石坝成功拦住了部分溪流,清亮的活水顺着新挖的沟渠,汩汩流淌,终于浸润了干渴的田垄,在松软的土壤上留下深色的湿痕,以至于孩子们不用跑太远,也能用上水了。


    当捣得极细的混合肥料被像撒盐一样,仔细地覆盖在开好的、等待种子的田沟里……


    凌战站在新垒起的田埂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粗糙的麻布小袋。袋子里,是几十颗饱满的、金黄色的冬小麦种子。这是她用最后几根没被沈厌败掉的、品相尚可的兽骨,通过里正王富贵做中人担保,才从村里一户最老实巴交、看天吃饭的老农手里换来的。


    每一粒,都重若千钧。


    “娘亲,”虎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渍,小脸上是纯粹的期待,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可以…可以种麦子了吗?”


    豆芽也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凌战手中那个小小的布袋。


    大丫费力地捧着一个破旧的瓦罐,里面盛着刚从溪渠里打来的、清冽的溪水,准备用来湿润播种后的土壤。


    连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溪边石头堆旁大口喘气的沈厌,也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田埂上那个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有深入骨髓的忐忑,更有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强烈的渴望被认可、渴望赎罪的微光。


    凌战低头,摊开掌心。


    饱满的麦粒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蕴含着整个春天的力量。


    她蹲下身,用手指在松软湿润的田垄上,划出一道笔直而深浅适中的浅沟。然后,以近乎精准的间距,将几颗珍贵的麦粒,轻轻放入温润的泥土中,再用指尖,小心地覆上一层薄薄的细土。


    动作略显生疏,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她站起身,将种子袋递给早已跃跃欲试的黑子和大丫。


    “看好了。深浅、间距,就是这样。你来。”


    虎子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学着娘亲的样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播种。豆芽、二丫和其他稍大的孩子也纷纷加入,屏息凝神,学着虎子的动作。沈厌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田边,也伸出手,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种子。他笨拙地弯腰,用手指刨坑,下种,覆土…


    凌战站在田埂高处,目光投向西南群山的深处。


    那里,有沉睡的零。


    “等第一捧新麦入仓,”她无声地在心底承诺,“我带最好的麦穗,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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