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女战神手札》
1. 楔子
宇宙深空,修罗星域。
战十七的拳峰崩碎星辰残骸,裹挟着文明最后的怒焰,狠狠凿进燃烧的星核核心!
“臣服!或——烬灭!”
意识投影在能量风暴中如残烛明灭,数据战甲寸寸崩解,唯有一双焚尽星海的冷瞳不熄——那是修罗战士永不屈膝的烙印。
回应她的,是三道撕裂维度的湮灭咆哮——
异星强者的量子冠冕轰然炸裂,身后百万舰队化作无声的尘埃!
“警告!星核过载!灵魂锚点脱落!”
冰冷的电子音刺入核心代码。
维度壁垒如琉璃迸散!
她的意识在法则乱流中被撕扯、蒸发…
唯留星核残响烙入灵火:
“强制跃迁…目标:低熵位面…载体匹配中…”
腐尸的恶臭灌入感知模块。
再“睁眼”时,视野是乱坟岗的惨白月光。
一具少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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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骸正被她的意识接管——冻疮遍布的四肢、肋下溃烂的鞭痕、记忆碎片里“凌大花”的饥嚎与恶霸“女子年逾十九不婚,“单身税”、“强制婚配”、“官奴征召””的狞笑与威胁…
“绑定完成。载体状态:濒危。意识正在消散。社会协议扫描:封建农耕制。”
“人口管制条例激活中……”
星核的评估比坟岗的风更冷……
——靠山村的女战神手札,自此启封。
2. 1
大胤王朝,青州西疆边陲,苍梧城外乱葬岗。
深秋。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
刺骨的腐臭味混合着血腥,是凌战,战十七,恢复意识后嗅到的第一缕“人间烟火”。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浩瀚星海或焦灼战场,而是铅灰色的、低矮得令人窒息的天空,以及身下冰冷、黏腻、堆叠如山的尸体!几只正在啃食腐肉的野狗被突然坐起的“尸体”惊得龇牙低吼。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垂危。肌体损伤度87%,能量储备:0.01%。】
【环境扫描:低氧、高污染、存在低威胁生命体(犬科,三只)。】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星核.零!
这家伙,竟然也跟来了?!
凌战压下灵魂撕裂的剧痛和穿越到低维的荒谬感。
她尝试着调动力量……
这具身体孱弱得像一团浸透水的烂棉絮,经脉淤塞,暗伤遍布…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饥饿!
“吼!”
一只体型最大的野狗按捺不住,率先扑向这“新鲜”的血食!
腥臭的涎水滴落。
杀戮本能,刻入灵魂!
凌战眼神一厉!
在那恶臭大口即将咬上她脖颈的瞬间,右手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扼住了野狗的咽喉!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乱葬岗格外清晰,动作快、准、狠!没有一丝多余。
纯粹是为了生存而生的杀戮技艺!
“威胁目标清除。能量吞噬协议启动…微量生物能摄入…”星核.零的声音毫无波澜。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暖流从她掌心涌入——
勉强吊住了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另外两只野狗被这凶残的一幕彻底震慑,夹着尾巴呜咽着逃窜。
凌战丢开软塌塌的狗尸,艰难地从尸堆中爬出。
寒风卷着腐叶抽打在她单薄、布满淤青和冻疮的破旧麻衣上。每一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属于原身“凌大花”的破碎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一个无父无母、备受欺凌的孤女,武力值还行!
最终因反抗恶霸头子赵奎的强占而被活活打死丢在此处。
记忆深处,是赵奎狞笑的脸和原主临死前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原主残留的怨毒情绪尖锐地刺入意识,凌战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她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安心去吧,赵奎…这个‘瓦’,我替你砸了。”
她循着记忆,踉跄着,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却目标明确地朝着苍梧城外那个破败的、属于原身的、勉强称之为“家”的茅草屋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绝望之上,却又带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令人心悸的煞气。
苍梧城西,贫民窟。
凌战的茅草屋,看上去勉强能遮半边雨。
几根用草绳胡乱捆扎的烂木板斜倚在门框上权当门扇,门框上挂着一条破烂不堪的草帘,在风中无力地晃动。墙角堆着几块潮湿发霉的烂木板,大概是原主准备修补用的。
此时,天边有了微微亮光。
凌战扶着吱呀作响、几乎散架的破木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站稳身形。
突然,一个身影哆哆嗦嗦地迎了上来,是隔壁的刘阿婆。
“阿…阿花?大花,你…你没死?!”
刘阿婆又惊又怕,看着凌战身上凝结的血污和那双过于冰冷的眼睛,声音都在发颤。
她手里端着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小包草药。
“赵…赵奎的人说你…你没了…我不信,来看看!”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忧虑——
仿佛看着一个会带来灾祸的煞星。
刘阿婆抹着泪,絮絮叨叨地控诉着黑虎帮赵奎的恶行,如何打她,如何欺压街坊,如何逼得大家活不下去。凌战沉默地听着,接过那碗冰冷的稀粥,仰头一饮而尽。粗糙的粟米划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也让她干涩的喉部肌肉痉挛了一下。
“赵奎,在哪?”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却让刘阿婆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劝道:“阿花…你可别…就算你力气大,可他们人多势众……”
她枯瘦的手下意识想抓住凌战的手臂,又畏缩地缩了回去。
话音未落。
突然一阵嚣张的铜锣声和吆喝由远及近,打破了贫民窟清晨的死寂。
“官府文书!闲人避让!”
两个穿着皂隶公服、一脸不耐的官差,在一群看热闹的穷苦百姓簇拥下,径直走到了凌战的茅草屋前。其中一个高个官差王头儿抖开一张盖着大红官印的纸,看都没看凌战一眼,用公事公办、又带着点鄙夷的腔调高声宣读:
“查:西城孤女凌战年十九,行为不检,屡惹事端;西城游民沈厌年二十,好逸恶劳!为安地方,正民风,特依《大胤户律??安民条》,判尔二人即日婚配,以敦伦常,归于正途!望汝二人自此洗心革面,安分守己,不得再滋扰乡里!此令!”
宣读完毕,那官差像是丢什么脏东西一样,把文书往凌战怀里一塞。
围观人群中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和议论:
“沈厌那小子?整天带着群小叫花子偷鸡摸狗,可不是顽劣成性嘛!”
“这凌大花…啧啧,别看她瘦,力大无穷,也是个不安分的,听说昨儿还跟赵奎的人动手了?活该被配给混混!”
一缕思绪闪过:原主正名也叫凌战!这很好!
另一个矮胖官差李头儿则扯着嗓子朝人群后面喊:“沈厌!沈大混混!别躲了!出来领你媳妇儿!官府白送你个娘子,还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能打’,你可捡大便宜了!哈哈哈哈!”
人群一阵哄笑,自动分开一条道。
只见一个青年被几个半大孩子推搡着,不情不愿地挪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却硬是穿出几分“不羁”味道的灰布短打,腰带上歪歪斜斜插着根褪色的野鸡毛。头发有些凌乱,但一张脸却生得极为俊俏,剑眉星目,只是此刻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烦躁、抗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痞笑,但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他就是沈厌。
苍梧县城西区“赫赫有名”的混混头子。
也是二十多个孤儿乞丐的“爹爹”。
“王头儿,李头儿!您二位行行好!”
沈厌夸张地作揖,声音清亮,带着点油滑的调子,“这‘便宜’我可不敢捡!您看看我这——”他回身一指身后那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怯生生探头探脑的小萝卜头,“——一屋子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我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全靠街坊接济和老天爷赏脸!哪还养得起娘子啊?这不是害人家姑娘嘛!”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破屋门口的凌战。
只一眼,他心中警铃大作!
这女人…不对劲!虽然穿着破烂,脸色苍白,浑身是伤,但那双眼睛…太冷了!
冷得像深潭里的寒冰,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漠视一切的平静?不,是煞气!一种他只在亡命徒身上感受过的、沉淀到骨子里的血腥煞气!尤其她看过来的眼神,不像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一件物品?或者…一头猎物?!
沈厌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
官府这哪是送媳妇?这他娘的是送了个活阎王进门啊!
“少废话!”
高个官差王头儿不耐烦地一挥手,“这是县丞大人的意思!你敢抗命?是想去大牢里蹲着,还是想让你这群小崽子跟你一起连街头都没得流落,去喝西北风?”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沈厌的软肋。
他脸上那点强装的痞笑瞬间消失,眼神阴沉下来,一丝凶狠戾气在眼底一闪而逝,袖中的拳头猛地攥紧。他身后的孩子们更是吓得缩成一团,最小的一个女孩小丫紧紧抱住他的腿,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得像块冰的凌战,动了。
她没看官差,也没看沈厌,而是径直走向那个抱着沈厌大腿、吓得发抖的小女孩小丫。
她走得不快,甚至因虚弱而步伐微滞,但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伸出沾着血污和泥泞的手指——不是抚摸,而是像检验物品般,捏了捏小女孩瘦得皮包骨的脸颊,又探了探她的脖颈脉搏。
“极度营养不良,伴随轻微风寒。需要蛋白质和热量。”
冰冷、毫无起伏的语调,仿佛在宣读一份报告。
小女孩吓得连哭都忘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怕又奇怪的姐姐。旁边一个稍大的男孩“狗蛋”紧张地把小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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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拉,敌视地盯着凌战。
其他孩子有的往后缩,有的好奇地探出头。
沈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想把孩子护到身后:“你想干什…”
话未说完,凌战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沈厌身上。
那眼神,如同修罗星战士在评估一颗待开采的星球资源。
“沈厌?”
“啊…是我。”
沈厌硬着头皮应道,努力维持着那点摇摇欲坠的混混气场。
凌战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中那卷荒唐的婚书,又指了指沈厌身后那群惊恐不安的孩子,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沈厌那张俊俏却写满抗拒的脸上,用宣布任务目标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从今天起,你归我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厌那张花里胡哨插着鸡毛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补充道,似在询问,但声音却斩钉截铁:“聘礼,就这二十张要吃饭的嘴?”
“还有——”
她上前一步,在沈厌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闪电般出手,“啪嗒!”那根插在他腰带上的、风骚无比的褪色野鸡毛,被凌战精准无比地拔了下来。
她随手将那鸡毛丢在地上。
微微喘息了一下,才用沾满泥污的破鞋碾了碾,冷冷吐出两个字:“太丑。”
全场死寂。
官差目瞪口呆。
围观群众噤若寒蝉。
孩子们忘了害怕,小嘴张成了O型,狗蛋的敌意变成了错愕。
小丫呆呆地看着地上被踩扁的鸡毛。
沈厌僵在原地,俊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地上被踩扁的鸡毛,再看看眼前这个煞气冲天、一开口就“接管”了他和他所有“财产”还嫌弃他审美的女人,生平第一次,伶牙俐齿的沈大混混,彻底词穷了。
只有凌战脑海深处,星核??零的电子音漠然分析着新数据:“
绑定目标:沈厌,人类雄性配偶。
附属目标:二十三个人类幼体。
生存资源评估:极度匮乏。
建议:首要任务,排除生存障碍‘赵奎’,获取初始生存物资。”
凌战的目光,越过呆滞的沈厌和他身后那群小萝卜头,投向了苍梧城中黑虎帮据点的方向。
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回味捏碎野狗喉骨的感觉。
官差王头儿和李头儿看着眼前这对“璧人”——一个煞气未消、眼神能冻死人的“新娘”;一个脸色变幻、看着地上鸡毛一脸肉疼的“新郎”——只觉得脑仁突突地跳。
这差事,晦气!
“行了行了!文书已下,人已交接!”
王头儿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吼道:“沈厌,赶紧带着你媳妇儿和这群小崽子滚蛋!县丞大人开恩,念在你们刚‘成家’,特批了你们户籍,还分了两亩荒地和山脚下一处无主的草棚!以后老老实实在‘靠山村’当杂户,开荒种地,再敢回城里惹是生非,仔细你们的皮!”
他丢过来两块粗糙的木牌。
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沈厌”、“凌战”的名字和“靠山村杂户”几个字,外加一张简陋的地契草图。
户籍!土地!
这两个词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凌战和沈厌心中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
凌战,脑海中零的分析:
【获得此地合法身份标识:户籍。重要性:极高。便于行动,减少官方关注。附带生存资源:固定居所但需待评估防御等级及可利用性。可耕种土地,亦需待评估土壤质量及产出效率。结论:接受当前安排为最优生存策略。】
沈厌,内心疯狂咆哮:
靠山村?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两亩荒地?怕是石头比土多!
破草棚?估计比这漏风的茅屋强不了多少!
这哪是开恩?这是流放!
可…户籍…有了这个,孩子们就不再是黑户,至少名义上有了个‘家’。还有土地…再贫瘠,也算是地主了。他接过那两块粗糙的木牌及附带文书,指节发白。为了这群小崽子…这口窝囊气,他沈厌必须咽!
凌战没再看官差,也没看沈厌。
她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张地契草图,动作牵动伤口让她眉头微蹙了一下,目光扫过“靠山村”的位置和那两亩地的标注。大山脚下?很好,意味着猎物可能更多,也意味着…麻烦可能更少,至少暂时是这样。
这群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
先去为原主揭了那第一片“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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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
凌战那句“太丑”的余威还在空气中震荡。
沈厌盯着地上被踩扁的野鸡毛,仿佛听到了自己身为西城花孔雀最后一点尊严碎裂的声音。
他刚要梗着脖子找回场子,凌战那双淬冰的眸子已精准地锁定了官差王头儿。
“赵奎,在哪?”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质问,只有确认坐标般的冷硬。
王头儿被看得后颈发凉,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时辰…八成还在他城南的赌档‘富贵楼’里挺尸!”
说完才觉不妥,色厉内荏地补充:“凌战!你刚捡回条命,别又去惹事!婚书已下,你如今是有夫家的人了,安分点…”
话未说完,凌战已转身,径直走向自己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哎?你干什么去?”李头儿胖脸一沉。
凌战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冰冷如铁的命令,对象却是沈厌:
“看好他们。等我回来。”
沈厌:“???”
谁?看谁?凭什么?!
这女人脑子是不是坏了?
他还没来得及喷火,凌战的身影已消失在破门后。
屋内传来一阵翻找的窸窣声,片刻,凌战走了出来。
她手里多了一根婴儿手臂粗、沾满干涸暗褐色血迹和泥垢的…门闩?
正是原身被活活打死时,赵奎手下用来行凶的凶器之一!
此刻被她握在手中,那根简陋的木棍在她指间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仅仅是握着,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你…你拿这个干什么?!”
沈厌眼皮狂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凌战掂量了一下门闩的重量,似乎不太满意,但勉强可用。
她抬眼,目光扫过沈厌和他身后那群惊惶的孩子,最终落在官差身上,用一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语气陈述道:
“赵奎,欠我一条命。”
“欠命,还命。”
“天经地义。”
说完,她拎着那根血迹斑斑的门闩,无视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迈开大步,径直朝着城南富贵楼的方向走去。单薄染血的身影在破败的贫民窟中穿行,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那根沉重的门闩拖在泥地上,犁出一道浅浅的沟痕,发出低沉而持续的“沙…沙…”声,如同死神拖曳着镰刀,步步紧逼。
“疯了!这女人彻底疯了!”李头儿胖脸煞白。
王头儿脸色铁青,看着凌战决绝的背影,又看看沈厌和他那群小崽子,一咬牙:“跟上去!别让她真弄出人命!这婚是县丞大人亲自判的,人要是刚配婚就死了…我们没法交代!”
两人也顾不上沈厌了,慌忙追了上去。
沈厌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门口,再低头看看抱着他腿、大眼睛里充满恐惧和懵懂的孩子们,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这叫什么事儿?!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不经意扫过地上那根被踩扁的野鸡毛,心里莫名一抽,鬼使神差地飞快弯腰捡起来,胡乱塞进怀里,仿佛那是他仅存的最后一丝体面。
嘴里骂骂咧咧:“妈的!看什么看!小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滚回屋待着!谁也不许出来!等…等着那个活阎王回来开饭?!”
他连推带赶地把孩子们塞进自己那间同样破败、但勉强能挤下所有人的棚屋,“砰”地一声关上那扇比凌战家好不了多少的破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心却悬在半空,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听着城南可能传来的任何动静。
棚屋里传来孩子们压抑的啜泣和低语,更添烦躁。
他忍不住扒着门缝往外瞄,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子和地上那道刺目的、被门闩拖出的痕迹,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这女人…不会真去把赵奎给屠了吧?!
苍梧城南,富贵楼后巷,赵奎专属歇脚小院。
稍后。
王头儿和李头儿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当他们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拐进富贵楼后那条充斥着浓烈尿臊味和垃圾酸腐气的小巷时,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新鲜血腥味已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狠狠扼住了他们的呼吸!
赵奎那间平日紧闭、无人敢靠近的院门,此刻如同被攻城巨锤狠狠撞击过一般,两扇厚实的木门板扭曲变形,其中一扇斜斜挂在门轴上,摇摇欲坠,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
门内,死寂得可怕。
连一丝痛苦的呻吟都听不到,只有令人心悸的安静。
两个官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入骨髓的惊惧。
王头儿狠狠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硬着头皮,抽出腰间的铁尺,小心翼翼地探身往里看。
这凌战市井斗殴还行,可这是黑虎帮头子赵奎!
她才刚险些丢了命!怎么可能……
院内的景象,让两个见惯了市井斗殴、甚至处理过不少命案现场的老油条,瞬间胃部翻江倒海!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小院不大,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条壮汉,全是赵奎手下的核心打手,平日里在城南跺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狠角色。此刻他们姿势扭曲怪异,肢体呈现出非自然的弯折,如同被巨力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痛苦,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伤处无一例外,都是头颅或者胸腹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力重击,颅骨塌陷如同碎裂的蛋壳,胸骨凹陷深可见内脏的轮廓,血肉模糊,地面被粘稠的血液和可疑的浆液浸染了一大片。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竟无一人当场死亡!
他们或痛苦地抽搐,或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呻吟,如同坠入了无间地狱。
而造成这一切的“凶器”,那根血迹斑斑、此刻尖端甚至沾着些许红白混合物、显得格外狰狞的门闩,正被凌战随意地拄在手中。她就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门口,脚下踩着一个人。
正是黑虎帮头子赵奎!
这位平日里在贫民窟乃至整个城南都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恶霸,此刻如同一滩被抽掉了骨头的烂肉般瘫在血泊里,四肢呈现出诡异的角度,显然被尽数打断。
他肥硕的身躯筛糠般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一张布满横肉的脸因剧痛和恐惧扭曲得不成人形,涕泪横流,裆下一片深色污渍蔓延开来,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他看向凌战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绝望和哀求,如同在看执掌生死的阎罗。
“饶…饶命…女…女菩萨…饶…饶了我这条狗命…”
赵奎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子和绝望的哭腔。
凌战垂眸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处理碍事垃圾般的漠然。她缓缓抬起脚,不是要踩死他,而是…精准地踩在了赵奎那条唯一还算完好的手臂上!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嚎再次响起,赵奎那条手臂肉眼可见地变形、塌陷下去!
“原身凌战,”凌战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判决书,“被你用这根门闩,打断了三根肋骨,击打头部七次,内脏破裂出血。痛苦挣扎一个时辰,气绝身亡。”
她每说一句,脚下就微微用力碾动一次。
赵奎的惨嚎已经不成人声,只剩下濒死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和嘶鸣。
气绝身亡?!
衙役看着已经开始“胡说八道”的“凌战”,更加确信她的脑子在乱葬岗一定也受了重创!
“根据能量守恒与因果律,”凌战继续用那冰冷、毫无感情的语调陈述着,“你施加的痛苦,需等价返还。”
【零,启动痛觉神经模拟传导,同步原身死亡过程感知,输出强度:极限阈值。】
【指令确认。】零的电子音在凌战脑海响起,冰冷而高效。
下一刻,赵奎那撕心裂肺的惨嚎戛然而止!他双眼猛地暴凸,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眼白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的身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反弓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砸击!脸上的肌肉扭曲到了人类面部的极限,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怪响——
正是原身凌战临死前所承受的一切痛苦,被星核零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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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毫无衰减地、直接灌入他的神经系统!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百分之百还原的痛苦碾压,远超过□□上的折磨,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意志和感知。
赵奎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弹跳了几下,然后猛地一僵,彻底瘫软下去。
生命的气息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迅速消散。
口鼻中溢出混合着血沫的白沫,失禁的恶臭更加浓烈。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就在这种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纯粹的精神酷刑中,活活被“痛”死了!或者说,是精神意识被彻底摧毁,导致生命体征瞬间终结。
凌战冷漠地看着脚下彻底失去生息的躯体,确认了零传来的【目标生命信号消失】的信息。她这才移开脚,随意地甩了甩门闩上沾染的血污和脑浆混合物,几滴暗红色的液体溅落在旁边的墙壁上。
她转身,看向门口两个面无人色、双腿打颤如筛糠、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官差。
晨光熹微,恰好勾勒出她单薄染血的侧影。
和她脚下那片修罗场般的景象,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对比。
“他死了。”凌战平静地陈述事实,仿佛在说“天晴了”。
“凶器,”她扬了扬手中那根染血的门闩,正是赵奎手下当初打死原身的凶器之一,“是这根门闩。属于正当防卫工具。”
“现场痕迹,”她指了指扭曲的院门和地上那些如同被飓风扫过的打手们,“证明他们暴力闯入,意图行凶在先。”
“赵奎,”她最后瞥了一眼地上那滩不成人形的肉泥,“因极度恐惧及旧伤复发,暴毙身亡。”
她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地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符合大胤律法“正当防卫”和“意外死亡”定义的结论。每一个字都冰冷地、如同重锤般敲打在王头儿和李头儿的心上。
两个官差看着满院狼藉的恐怖景象——
扭曲的尸体、浸透地面的暗红、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恶臭…
再看看眼前这个煞气未消、拎着凶器却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出门买了棵菜回来的女人!她身上甚至没有沾染太多血污,只有那根门闩和她脚下证明了她刚刚做了什么。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骨髓里往外冒,手脚冰凉,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女人…已经不是人了!
她是披着人皮的凶兽!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王头儿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场面话,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李头儿更是直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扶着墙,胆汁都快呕干净了。
“结案?”
凌战看着他们,用的是疑问句,眼神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压力。
“结…结案!!”
王头儿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赵奎…赵奎聚众行凶在前,强闯民宅!凌…凌氏自卫反击,混乱中致其…其惊吓过度,旧疾复发暴毙!证据确凿!此案…此案就此了结!凶…凶器门闩,系自卫之物,无需收缴!”
他语无伦次,只想赶紧给这煞神一个满意的答复,逃离这个地狱!
至于真相?去他妈的真相!
跟这个煞神讲道理?嫌自己命太长吗?
反正赵奎这种人渣死了也是活该,上面巴不得少个麻烦!这案子必须这样结!
凌战点了点头,对这个“判决”表示满意。
她随手将那根立下“大功”的门闩丢在赵奎的尸体旁,仿佛丢掉一件用过的、不值一提的工具。
“走吧。”
她看向两个魂不附体的官差,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吩咐向导,抬步便向外走去,步履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靠山村。婚书。”
王头儿和李头儿如蒙大赦,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上:“是是是!凌…凌娘子这边请!马车…马车就在巷口候着!沈厌…沈厌和他那群崽子已经…已经等在家里了!”
两人争先恐后地抢在前面引路。
恨不得立刻插翅飞离这个血腥之地,离身后那个煞神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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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3
苍梧城西,前往靠山村的破旧马车。
晨光熹微,却驱不散车厢内凝滞的寒意。
马车摇摇晃晃,劣质皮革和牲口粪便的混合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吱吱呀呀地驶离了苍梧城。
车厢内,气氛诡异到极点。
二十几个孩子挤在车厢后半部的硬木平板上,像一群受惊的小鹌鹑,紧紧缩在一起,大气不敢出。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地、飞快地瞟一眼坐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又迅速收回,生怕惊扰了什么。
沈厌坐在靠车门的位置。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厢壁,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发直,胃里还在阵阵翻搅。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着巷口那惊魂一瞥——扭曲如废铁的门板,满地如同被巨兽蹂躏过、肢体扭曲不成人形的打手,尤其是赵奎那滩烂泥般、死状极尽狰狞恐怖的肉泥…
那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
他强压下喉头的翻涌,身上那股赖以生存的油滑混混劲儿,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对身边这个女人…深入骨髓的忌惮!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绝对暴力彻底碾压后的思维空白。
凌战就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
她换上了一身从赵奎小院搜刮来的、相对干净但明显宽大不合身的粗布男装,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已经用找到的清水草草清洗过,苍白的脸色在昏暗光线里更显冷硬。
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但当她偶尔开阖眼帘,那瞬间泄露出的、如同刀锋般冰冷锐利的目光,足以冻结任何与之对视的灵魂。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碾过一个大坑。
沈厌身体失控地向前一倾,肩膀几乎要撞到凌战!
他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弹开,后背“咚”地一声重重撞在车厢壁上!
动作之大,引得平板车上的孩子们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
凌战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向他。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沈厌瞬间头皮炸裂,全身汗毛倒竖!
仿佛被一头潜伏的洪荒巨兽锁定了气息!
“我…我不是有意的!”
他脱口而出,声音干涩紧绷,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凌战没说话,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然后下移,精准地落在他腰间——那里,一根褪色、边缘甚至有些破损卷曲、但明显被细心捋顺过的野鸡毛,又顽强地、偷偷摸摸地插回了他的腰带上,在颠簸中微微颤动。
沈厌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俊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他手忙脚乱地想拔下来藏起。
动作进行到一半又觉得欲盖弥彰,僵在半空,表情尴尬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战盯着那根在颠簸中顽强招展的鸡毛,眉头再次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在沈厌以为下一秒就要听到那熟悉的“太丑”并迎来物理打击时,她却只是淡淡地、仿佛扫过一粒尘埃般收回了目光,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厌:“……”
他攥着鸡毛的手僵在那里,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的憋屈直冲头顶。
这种彻底的、无声的漠视,比直接的嫌弃更彻底地践踏了他身为“西城花孔雀”那点可怜的骄傲!
这女人…简直是他命里的克星!
【零,扫描目标沈厌生理状态。】凌战在脑海中下令。
【目标沈厌:心率过速(128bpm),肾上腺素水平显著偏高(超基准值200%),轻微脱水,胃部平滑肌痉挛。结论:遭受强烈精神冲击后的急性应激反应。建议:补充水分,静养,避免二次刺激。】
【附属目标,幼体们:普遍存在严重蛋白质-能量营养不良体征,维生素D、B族缺乏明显,部分伴轻度脱水。建议:抵达目的地后,立即、优先获取高能量密度食物及清洁水源。】
凌战闭着眼,快速消化着零的分析报告。
蛋白质…维生素…能量密度…靠山村……
她脑中如同精密的星图,快速勾勒着抵达后的资源获取路径和优先级。
至于身边那只处于应激状态的“花孔雀”和他那根碍眼的羽毛?
优先级:忽略。
她将从小院中搜刮来的一小袋粗糙点心扔给沈厌,言简意赅:“你,幼崽。分。”
随即再次闭目。
专注于体内修罗星基础锻体法门的运转,尽可能吸收着稀薄天地能量修复千疮百孔的肌体。
沈厌如蒙大赦。
几乎是连滚爬地窜到了平板车上,挤在孩子们中间。
他大口喘着气,仿佛离那煞星远一寸都是解脱。
马车在崎岖的土路上继续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单调的声响。
车窗外,苍梧城破败的城墙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荒凉的郊野和远处连绵起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黛色山峦。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泥泞的道路上,也透过车窗缝隙,照亮了车厢外孩子们苍白却带着一丝对新环境茫然无措的小脸,照亮了沈厌惊魂未定、兀自纠结着鸡毛与尊严的侧脸,也勾勒出凌战闭目养神、周身却仿佛萦绕着无形风暴的冰冷轮廓。
傍晚时分,靠山村,近了。
靠山村的第一夜。
是在呼啸的山风和孩子们压抑的啜泣、以及肚子此起彼伏的“咕噜”声中熬过的。
沈厌带着几个大点的孩子——虎子,豆芽,大妞,大丫等,几乎是摸黑在附近林子里连滚带爬地薅了些勉强能用的茅草和坚韧藤蔓。凌战则像个无情的监工,在零的弱点扫描辅助下,精准地“指挥”着他们把最腐朽的柱子用溪边捡来的扁平石头垫稳,把塌陷得最厉害的那半边用几根临时砍下的粗树枝和藤蔓勉强支起个摇摇欲坠的架子,再铺上薄薄一层茅草。
一个四面漏风、头顶依旧能看到几颗寒星闪烁的“棚中棚”。
总算有了点遮风,勉强挡露的雏形。
凌战把角落里相对干燥、背风的位置让给了最小的几个孩子和女孩们。
她自己则抱臂靠在一根相对稳固的柱子阴影下,闭目养神——实则在用零的被动扫描警戒着方圆百米的风吹草动,同时全力运转修罗锻体法,疯狂汲取着此地稀薄得可怜的天地能量修复身体,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沈厌累得像条被抽了筋的死狗。
他瘫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听着孩子们肚子里愈发响亮的“咕噜”交响乐,只觉得心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一样疼。他偷偷摸向怀里最贴身的地方,那里还藏着最后小半块硬得像石头、能硌掉牙的杂粮饼,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来、准备在绝境时吊命用的。
“虎子…豆芽…”
他哑着嗓子,声音干涩,想把饼掰开分给大孩子们,至少让他们垫垫。
“手,收回去。”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毫无预兆地在黑暗中响起。
沈厌的手僵在半空,心脏猛地一缩。
凌战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在微弱的、透过茅草缝隙洒下的星光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两点寒星,精准地锁定了他怀中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源。【零,扫描目标沈厌,能量反应。】
【目标怀中有微量碳水化合物反应(淀粉为主),总量约180克。评估:对群体当前能量缺口杯水车薪,无效分配。建议:集中用于最虚弱个体。】
零的电子音冰冷而客观。
凌战起身,无声地走到沈厌面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手,掌心向上:“给我。”
沈厌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像护住最后的希望:“这是最后的!给孩子们…垫垫肚子也好…”
“杯水车薪,无效分配。”凌战重复零的冷酷结论,语气斩钉截铁,“拿来。”
沈厌仰头看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她冷冷的下颌线条。他眼中是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剥掉最后遮羞布的狼狈。
僵持了几秒,在凌战那逐渐凝聚起不耐烦、手指开始微微屈伸、仿佛下一刻就要自己动手的无声威压下,他认命般地、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狠劲儿,掏出那半块硬饼,重重拍在凌战摊开的手掌上。
凌战看都没看那硬饼一眼。
随手就丢给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女孩——正是白天被她捏脸检查、后来又让她嚼饼喂婴儿的那个。
小女孩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接住冰冷的硬饼,茫然无措地看着凌战,又求助般望向沈厌。
“嚼碎,喂给最小的那个。”
凌战的命令简洁直接,不容置疑。
这硬饼对饿极的大人都是挑战,直接给婴儿无异于谋杀。
小女孩似懂非懂,但看到沈厌对她用力点了点头,立刻把硬饼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着,小脸都皱成了一团。然后小心翼翼地掰开婴儿的小嘴,把嚼成糊状、带着唾液的食物一点点喂进去。
做完这一切,凌战不再理会沈厌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转身面向草棚外漆黑如墨、寒风呼啸的山林。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零,启动深度扫描。范围:方圆五里。目标:高热量、易获取、非保护生物。】她在意识中下令。
被动吸收的天地能量修复太慢,孩子们等不起。
需要大量的、现成的能量来源!越大越好!
深度扫描启动…能量消耗提升…
【检测到西北方向三里处,溪流下游泥沼洼地,存在高能生命反应群…
目标数量:七。
能量等级:低(此界标准)。
种类判定:偶蹄目,猪科(野猪)。
威胁等级:低(对宿主当前状态)。
建议:捕获为首雄性个体(生物能及蛋白质储备最优)。】
野猪群!
凌战眼中寒光一闪,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幽冥鬼火。
目标锁定!
“看好这里。”
丢下四个冰冷如铁的字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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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厌,凌战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的幽灵猎豹,脚尖在断壁残垣上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崎岖陡峭的山林阴影之中,速度快得只在沈厌和几个醒着的孩子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爹…爹爹…她…她去哪儿了?”豆芽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住沈厌的衣角。
沈厌望着凌战消失的方向,那方向正是溪流下游,再看看怀里终于因为一点点食物糊糊而停止微弱哭泣、沉沉睡去的婴儿,心中五味杂陈,惊惧与一丝莫名的期盼交织。
最终只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叹息:“…女阎王…巡山打牙祭去了吧…”
山林深处,溪流下游泥沼。
一群膘肥体壮、獠牙外翻的野猪正惬意地在浑浊的泥洼里打滚哼唧,享受着泥浆带来的清凉。为首的公猪体型格外庞大,肩高几乎及成年男子的腰腹,粗壮的脖颈覆盖着沾满泥浆、如同钢针般的硬鬃,弯曲如镰刀的獠牙在晨光下闪烁着森白的光泽,浑身散发着原始而凶悍的气息。
凌战伏在一块覆满青苔的巨石后,冰冷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定目标。
【目标锁定:雄性首领。弱点标记:左耳后三寸凹陷(颅骨接缝)、右眼、咽喉下三指(气管)、心脏(需穿透厚皮脂层,效率较低)。行动轨迹预判生成…最佳攻击路径生成…建议:首选耳后弱点击杀,效率最高。】
零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在脑海回响。
凌战动了!
没有武器,唯有一双拳头!
她从巨石后如同紧绷的弩箭般暴射而出!
速度之快,在潮湿的林间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目标直指那头如同小丘般的公猪!
“哼哧——!!!”
野猪群瞬间炸窝!
惊恐愤怒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那头公猪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彻底激怒,赤红的小眼睛瞬间锁定凌战,发出一声狂暴的咆哮!粗壮的前蹄猛地刨地,泥浆飞溅,庞大的身躯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战车,裹挟着腥风,低头挺着致命的獠牙,朝着凌战狂猛冲撞而来!
地面为之微微震颤!
【轨迹锁定!左前侧滑步闪避!时机:0.7秒后!】零的指令瞬间下达。
就在那闪着寒光的獠牙即将洞穿身体的电光火石之间,凌战的身体以一个违背常理的柔韧角度,如同鬼魅般向左前方侧滑开去!公猪裹挟着恐怖惯性的庞大身躯带着腥风,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
错身的刹那,凌战眼中厉芒暴涨!
蓄满通脉境大圆满力量的右拳,肌肉瞬间绷紧如钢索,骨节发出细微的爆鸣,如同出膛的穿甲炮弹,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零标记的高亮弱点——公猪左耳后三寸那处微不可查的颅骨接缝凹陷处!
“砰——!!咔嚓!!!”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刺耳的骨裂声同时炸响!
那公猪狂暴的冲势戛然而止,发出仅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庞大的身躯被这凝聚于一点的恐怖巨力打得凌空横飞出去,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在泥泞的洼地里,溅起大片污浊的泥浆!它四肢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喷涌出混合着泡沫的鲜血,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看是活不成了!
首领,瞬杀!
剩余的野猪被这恐怖的一幕彻底吓破了胆,发出惊恐欲绝的嚎叫,如同丧家之犬般四散奔逃,转眼间便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的蹄印。
凌战看都没看逃跑的野猪,径直走到还在微微抽搐的公猪尸体旁。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瞬间将她包围。她蹲下身,并指如刀,在零的精确三维透视指引下,指尖凝聚着细微的气劲,避开坚硬的骨骼和主要血管,如同庖丁解牛般,轻易地切割开厚实坚韧的皮毛和脂肪层,精准地卸下两条筋肉虬结、肥硕无比的后腿,又利落地割下几大块带着厚厚脂肪的肋排。暗红的鲜血汩汩涌出,浸染了身下的泥地。
【警告:高纯度生物能逸散!是否启动吞噬协议?】零提示。
“保留。这是食物。”凌战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需要这些肉来喂饱那二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
她自己则扯下一条还带着温热、散发着浓烈腥气的猪肝,直接塞进嘴里,牙齿如同钢锉般咀嚼几下便吞入腹中。原始的血腥味和磅礴的生命热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带来的满足感远超稀薄的天地能量。
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餍足的红芒。
饥肠辘辘时,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日头爬上山梁,阳光变得有些刺眼。
沈厌焦头烂额地用半个破瓦罐,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收集着少得可怜的露水,试图润湿最小孩子干裂的嘴唇。
就在这时——
一股浓烈的、极具侵略性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疯狂分泌唾液的原始肉香,如同实质的浪潮般,由远及近,强势地冲破了山林的清新空气,席卷而来!
沈厌猛地抬头,心脏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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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4
只见那个煞星般的女人,如同自洪荒归来的女战神。
她肩上扛着一根临时削尖、足有碗口粗的硬木棍,棍子上串着两条血淋淋、筋肉虬结、目测每条都比他大腿还粗的硕大野猪后腿!还有几大块沉甸甸、带着诱人雪花纹理的肋排!
那沉重的猎物在她削瘦的肩上仿佛轻若无物。
只有她脚下每一步踏出,都在松软的泥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孩子们都被这景象惊呆了!
无数双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鼻子像小兽般使劲抽动着,死死盯着那从未见过的、如此巨量的、鲜红诱人的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凌战大步流星走到草棚前相对平整的空地上。
将肩上的硬木棍连同沉重的猎物,“咚”地一声闷响,深深杵进泥地里,棍身甚至微微震颤。
她冷冽的目光扫过一群眼巴巴、几乎要冒出绿光的“小土豆”,最终落在呆若木鸡的沈厌身上,言简意赅,每个字都如同军令:
“火,烧旺。”
“锅,架稳。”
“水,煮滚。”
沈厌看着那还在缓缓滴落着暗红色液体的野猪后腿,再看看凌战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扛回两捆柴火的脸,一股巨大的、近乎荒诞的冲击感让他脑子彻底宕机。
他以为她能弄回只山鸡野兔就是极限了…
这他娘的是野猪?!还是这么大一头?!
看那獠牙的断口…她是空手…?!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身上…似乎没添新伤?那些血迹…是猪的?
“发什么呆?”凌战眉头微蹙,声音里带上一丝不耐的冰碴,“处理肉,会不会?”
沈厌猛地一个激灵回神!看着孩子们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的、对食物的极致渴望。
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会!虎子!豆芽!捡干柴!要粗的!耐烧的!二丫!带着桶!领小的去溪边打水!快!都动起来!今天!让你们吃个饱!吃到撑!”
死气沉沉的草棚废墟瞬间被点燃了!
孩子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行动力。
捡柴的像小旋风,打水的跌跌撞撞也要多舀一瓢。
兴奋的尖叫声和呼喊声第一次压过了山风的呼啸。
这时,出去挖野菜的大妞和大丫也正好提着破篮子回来,一起欢呼着帮忙干活。
沈厌深吸一口气,抽出随身带着的、磨得还算锋利的破柴刀,走到那巨大的野猪腿前。
他挽起袖子,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开始笨拙却异常认真地处理这从天而降的“巨礼”。
剥皮、剔骨、分解筋肉…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
凌战则抱臂站在一旁,如同最高效的监工,偶尔吐出几个冰冷的指令:“皮,硝制留着。筋,完整抽出来。骨头,敲碎,骨髓也是能量。”
每一句都精准无比,物尽其用,绝无浪费。
当那个最大的、沈厌从废墟里费力刨出来的破瓦罐,边缘还带着豁口,浑浊的溪水终于翻滚起混浊的气泡,当第一块切好的、带着诱人肥膘和精瘦纹理的野猪肉被沈厌颤抖着手丢进沸水中——
“滋啦!”
一声轻响,浓郁的、纯粹的、霸道无比的肉香瞬间爆炸开来!
这股香气如同有形的波浪,蛮横地冲散了草棚的霉味,压倒了山林的湿冷,强势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霸道地占据了所有的感官,也狠狠撞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孩子们“呼啦”一下围拢到火堆旁。
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期待而微微发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肉块——
口水吞咽的声音汇成了一片。
这是他们贫瘠生命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富足”的气味!
如此浓郁,如此…令人幸福得想哭!
肉块在滚水中翻腾,渐渐褪去血色,变得诱人的灰白。
油脂融化,汤水逐渐染上浓稠的乳白。
只放了一点盐,没有香料,是最原始、最纯粹的肉味。
但这对于常年挣扎在饥饿深渊边缘的孩子们来说,已是无上的珍馐,是梦中都不敢奢望的美味。
凌战拿起一个边缘粗糙的破木勺,舀起一块炖得软烂脱骨、颤巍巍的肉,吹了吹升腾的热气。她走到那个被她捏过脸、喂过婴儿、又嚼过饼的小女孩二丫面前。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把勺子递到她嘴边。
二丫看着眼前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肉块。
又看看凌战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似乎少了几分煞气的脸,小脸上满是犹豫和渴望。
最终,对食物的本能渴望战胜了残存的恐惧,她张开小嘴,小心翼翼地、飞快地咬了一小口。
烫!鲜!香!
浓郁滚烫的肉汁在口腔里瞬间迸溅!
二丫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像两颗被骤然点亮的星辰!
她囫囵吞下那口肉,烫得小脸通红直哈气,却对着凌战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却又无比灿烂、仿佛能融化冰雪的笑容,含糊不清地、带着无比的满足喊道:
“娘…娘亲!好…好吃!香!”
这一声带着奶音和无限满足的“娘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孩子们心中荡开涟漪。
其他孩子也齐刷刷地看向凌战——
眼中充满了渴望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又忍不住瞟向锅里翻滚的肉汤。
凌战拿着勺子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把勺子塞进二丫手里,然后走到锅边,拿起另一个豁口更少的破陶碗,动作不算温柔,却异常高效地开始分肉。给每个眼巴巴的孩子碗里都捞上一大块颤巍巍、油汪汪的肉,再浇上满满一勺浓白滚烫的肉汤。
“吃。”
依旧只有一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言语更有力量。
孩子们再也忍不住了!
捧着滚烫的破碗,也顾不上烫手烫嘴,迫不及待地用手抓起肉块,狼吞虎咽地撕咬起来,大口大口地吸溜着鲜美滚烫的肉汤。一时间,草棚前的空地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满足到极致的吞咽声、吸溜声,以及偶尔被烫到的抽气声。
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光芒,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沈厌蹲在火堆旁,手里也捧着一碗沉甸甸的肉汤,里面翻滚着好几块扎实的肉。
他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小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的样子,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
他低下头,狠狠喝了一大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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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鲜香!
那浓郁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如同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连日的疲惫和惊惧似乎都被冲淡了些许。他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站在锅边、抱臂安静地看着孩子们吃饭的女人。
跳动的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线条依旧显得有些冷硬,紧抿的唇角也没什么弧度。
但沈厌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煞星般的、能空手搏杀巨猪的女人…那冰冷的轮廓,在跳跃的温暖火光和孩子们满足的咀嚼声中,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甚至…有种奇怪的…安定感?
凌战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个个埋头苦干、如同小兽般专注进食的“小土豆”。
脑海中,零的提示音平静响起。
【目标群体:人类幼体。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脱水缓解,心率下降。能量摄入:充足,蛋白质、脂肪大量补充。情绪波动:显著正向峰值。群体稳定性及依存度显著提升。建议:增加碳水化合和绿植的补充。】
凌战微微眯起眼,目光越过孩子们,投向草棚那半边依旧摇摇欲坠、仅靠茅草和藤蔓勉强覆盖的屋顶。孩子们满足的咀嚼声、火堆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锅里肉汤翻滚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透过屋顶的缝隙,仿佛有温暖的光斑洒落。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突然低声自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沈厌耳中。
沈厌刚喝进去的一大口滚烫肉汤“噗”地一下全喷了出来!呛得他面红耳赤,惊恐万状地看向凌战,声音都变了调:“娘子!使不得啊!这刚…刚有个家的样子!孩子们还在吃饭呢!屋顶…屋顶它罪不至此啊!”
凌战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是径直走到那根支撑着半边屋顶、看上去最粗壮的主梁下。
她伸出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在零标记出的一个关键受力榫卯结构点,看似随意地、轻轻一弹。
“咔哒。”一声微不可查、却异常清晰的轻响。
那半边用茅草和树枝勉强支撑的屋顶晃了晃,簌簌落下几缕灰尘,终究…没有塌下来。
“暂时,留着。”
凌战收回手,仿佛只是掸去一点灰尘。
她走回锅边,给自己也盛了满满一大碗浓白的肉汤,捞起一大块带皮的肥厚野猪肉,就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大口撕咬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原始的、充满力量感的野性美。
草棚依旧破败,山风依旧在四周呼啸呜咽。
但瓦砾堆旁燃起的篝火,锅里持续翻滚、散发着令人心安肉香的浓汤,孩子们此起彼伏、满足到叹息的吞咽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温暖踏实的人间烟火气…
这一切,构成了靠山村这个凛冽清晨,最温暖、最踏实的画面。
沈厌看着那在凌战一弹指下“暂时”保住的屋顶,再看看大口吃肉、周身煞气似乎被烟火气冲淡了几分的女人,又看看身边狼吞虎咽、脸上终于有了光彩的孩子们,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他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要把胸中所有的郁气都吐干净,也低下头,狠狠咬了一大口碗中喷香的野猪肉。
这顿饱饭…真他娘的是从女阎王牙缝里省出来的!
香!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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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5
浓郁的肉香,如同无形的钩子,带着霸道的力量,牢牢勾住了孩子们的魂儿,也顺着凛冽呼啸的山风,蛮横地钻进了靠山村低矮破败的村舍缝隙里。
靠山村,名副其实。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如同被随意抛洒在贫瘠山坳里的碎石,房屋多是土坯垒墙、茅草覆顶,比凌战他们的“新居”好得也有限。这里土地贫瘠,赋税却重如大山,村民常年挣扎在温饱线的深渊里,一年到头也难闻几次油腥。
此刻,这股陌生、浓郁、带着野性气息的肉香,就像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瞬间炸开了锅!
“嘶…老天爷!这肉味…香的邪乎!谁家煮肉了?”
“王富贵家?放屁!他过年杀只鸡都跟剜他心肝似的!”
“不对!这味儿…是野猪肉!还他娘的是刚杀的!分量绝对不少!”
“快看山脚!那新来的破烂棚子!烟囱冒老高的烟呢!”
“我的亲娘!真是那家?!那个扛着半扇野猪回来的煞星女人?!”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很快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窥探和骚动。
一些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村民端着豁口的破碗,假装在附近拾柴或溜达,脚步却像被磁石吸住般钉在了原地。一双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火的钩子,死死钉在草棚前那口热气蒸腾、浓白肉汤翻滚、大块筋肉沉浮的破瓦罐上!喉咙里压抑着巨大的吞咽声,此起彼伏。
沈厌正指挥着虎子用石头把最后几块粗壮的野猪腿骨砸开,好熬出里面金黄油亮的骨髓。
他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贪婪、嫉妒、蠢蠢欲动的目光——
心里“咯噔”一声,警铃大作!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这能活命的肉食!
这群饿狼!
他下意识地看向凌战。
那女人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把从野猪身上卸下来的、磨得还算锋利的剔骨刀,慢条斯理地处理着一条腿骨上坚韧的筋膜。刀刃在她指间灵活翻飞,动作专注、精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韵律感,仿佛在处理一件稀世珍宝,对外界汹涌的暗流恍若未闻。
“娘子…”沈厌凑过去,压低声音,喉头发紧,“外面…好像聚了不少人…眼神不太对…”
凌战剔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零,扫描外部环境。】
【环境扫描:人类个体数量:二十。能量等级:极低(普遍处于中度至重度饥饿状态)。情绪波动:贪婪(峰值)、嫉妒、恐惧(底层)、试探(主导)。威胁等级:低(个体武力值可忽略,无热武器反应)。警告:群体行为受贪婪情绪驱动,存在高度不可控风险,易引发哄抢。】零的电子音冰冷而高效。
“哦。”
凌战应了一声,刀刃精准地挑断一根粗壮的筋膜,将其完整剥离。
这玩意儿韧性强,晒干了是上好的弓弦或陷阱索材料。
沈厌:“……”
就一个哦?!
这女人心是玄铁打的吗?!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干瘦得像麻杆、三角眼闪烁着狡狯光芒、颧骨高耸如刀刻的中年汉子,在一群村民或明或暗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草棚前空地边缘。
他是靠山村的村正王富贵,也是村里出了名的滚刀肉兼铁公鸡。
他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浓郁的肉香,三角眼如同毒蛇般在翻滚的肉汤、地上堆积如山的肉块、以及沈厌和孩子们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沈厌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令人作呕的表情:
“哟呵!这不是昨儿个刚来登记落户的沈家兄弟嘛!好大的本事!刚来就猎了这么大一头野山猪?啧啧啧,这肉香味儿,飘得满村都是,把大家伙儿的馋虫都勾到嗓子眼儿喽!”
沈厌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吃人不吐骨头”!
脸上却瞬间堆起他那套炉火纯青的油滑笑容。
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往身后挡了挡:“哎哟!王村正!您老日理万机的,怎么亲自到我们这破地方来了?一点小运气,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给孩子们弄点油水,填填肚子罢了!”
“小运气?”
王富贵嘿嘿干笑两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煽动。
“沈兄弟!你这话可就太不实在了!这野山猪是出了名的凶悍!往年咱们村进山打猎的好手,被它拱死拱残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你们刚来,人生地不熟的,能毫发无伤弄回这么大一头?嘿嘿…该不会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比如…顺手牵羊,捡了谁家辛苦设下的套子?”
他身后几个早就眼红心热的壮实村民立刻像得了信号,扯着嗓子帮腔:
“对!王村正说得在理!这猪肯定是咱们村的!”
“没错!我看就是踩中了村正家新下的套子!”
“外乡人不懂规矩!把肉交出来!这是村里的东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厌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群人是摆明了要明抢活命粮!
他强压着心头的邪火,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眼底的寒意渐浓:“王村正,您这话可真是冤枉死人了!我们初来乍到,连山路都没摸清,哪知道谁家的宝贝陷阱在哪儿?这猪,真是我家娘子在山里‘碰巧’遇上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回来,就指着这点油水给孩子们吊命呢…”
“你娘子?”
王富贵这才仿佛刚注意到一直背对着他们、默默处理筋骨的凌战。他只看到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的麻衣、身形单薄的女人背影,心中轻视之意更盛,甚至带上了几分猥琐的揣测。
“哼!”
他嗤笑一声,满脸不屑,“一个妇道人家,细胳膊细腿的,能弄死野猪?糊弄鬼呢!怕不是靠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
他话未说尽,但语气里的龌龊意味已不言自明。
王富贵不耐烦地一挥手,彻底撕破脸:“少给老子扯这些没用的!这野猪既然是山里打的,那就是靠山村的山神爷赏的!见者有份!念在你们新来不懂规矩,留下半扇猪肉给村里大伙儿分分,剩下的…就当孝敬我这个村正了!以后在靠山村这一亩三分地,有我王富贵罩着,没人敢欺负你们!”
他话音未落,身后几个早已按捺不住的壮汉立刻狞笑着扑了上来!
目标直指那口香气四溢的瓦罐和地上堆积的鲜肉!
年纪小的孩子们吓得尖叫起来,像受惊的小鸡仔般紧紧抱在一起。
二丫死死护住自己碗里还没舍得吃完的一块肉。
“我看谁敢动!!!”
沈厌脸上的油滑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猛地抄起手边那柄沾着猪油的破柴刀,一个箭步横在瓦罐和孩子们前面!
刀尖直指扑来的村民!
平日里再油滑怕死,这群孩子和他的命根子就是他的逆鳞!
谁动孩子们的活命粮,他就跟谁玩命!
大一些的孩子如虎子、豆芽、大妞、大丫也迅速集结到他身后。
小脸上满是愤怒和决绝,手里紧紧攥着石块或木棍,一看就是有默契的。
“哟呵!你个外来的混混还敢动刀?!”
王富贵三角眼凶光毕露,厉声喝道:“反了天了!给我上!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和他那骗人的婆娘一起捆了!东西全拿走!一个子儿都不许留!”
几个壮汉如同饿狼般扑向沈厌!
就在柴刀即将与锄头木棒碰撞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背对喧嚣的凌战,终于停下了手中翻飞的剔骨刀。
她没有怒吼,没有呵斥。
只是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转过了身。
一双平静得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眼眸,冷冷地扫过扑上来的几个壮汉狰狞扭曲的脸……最后,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精准地刺入王富贵那双充满贪婪与恶意的三角眼中。
王富贵被这眼神看得心头猛地一缩!
仿佛瞬间坠入了九幽冰窟,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这女人的眼神…怎么…怎么比山里的老狼还瘆人?!
【零,标记目标:冲在最前的三个。实时弱点:左膝半月板、下颚关节、脐下三寸气海穴。】
【标记完成。最优打击方案生成:高速突进,精准点穴/关节技,以最小力量制造最大瞬时失能效果,震慑全场。】
零的电子音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下一秒,凌战动了!
没有风声呼啸,没有怒吼咆哮!
她的身影如同融入阳光的鬼魅,从原地骤然消失!
在所有人惊骇的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快到极致的模糊残影!
“砰!咔嚓!噗——!”
三声令人头皮发麻、心胆俱裂的异响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开!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壮汉,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狠狠砸中!
左边一人抱着左膝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膝盖以一个彻底反折的诡异角度扭曲着,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中间一人捂着瞬间塌陷变形的下巴,满口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和肉沫狂喷而出,仰面栽倒,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右边一人小腹被一记精准如手术刀般的膝撞狠狠顶中!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那人眼珠暴凸,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变紫,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后猛力蜷缩的大虾,弓着身子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面看热闹的村民身上,引发一片惊恐的尖叫和哭爹喊娘的混乱!
电光火石!兔起鹘落!
三个村里最强壮的汉子,连凌战的衣角都没沾到,就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瞬间失去了所有战斗力,只剩下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份儿!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山脚!
只剩下三个倒霉蛋撕心裂肺的哀嚎在空旷的山坳里凄厉回荡,格外刺耳。
王富贵脸上的凶悍和贪婪彻底僵死,变成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三角眼瞪得几乎要裂开,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股热流顺着裤管淌下,腥臊味弥漫开来。
他身后的村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如同见了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尖叫着连连后退,互相推搡踩踏!
沈厌还保持着举刀欲劈的姿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我滴个亲娘嘞!这他娘的是不是太离谱了?!
空手!一招!秒三个?!这还是人吗?!
凌战看都没看地上打滚哀嚎的“垃圾”。
一步步走向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湿透的王富贵。
她的步伐不快,甚至有些闲庭信步的意味,但每一步落下,都如同沉重的鼓槌——
狠狠敲在王富贵和所有村民的心尖上!
“你…你别过来!我是村正!朝廷…朝廷认命的!你敢动我…啊——!”
王富贵色厉内荏地尖叫着,转身想跑,腿却软得像面条。
凌战的速度岂是他能企及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已如一座冰山般稳稳挡在了他的逃路上。
“规矩?”
凌战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极地寒风刮过冰原,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源自绝对力量的压迫感,“在这里,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话音未落,她闪电般出手!不是打,而是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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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了王富贵胸前那件油腻发亮的破褂子!
“你…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王富贵吓得魂飞天外,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凌战没理他的尖叫,手臂看似随意地一发力,竟将这个干瘦的村正如同拎一只待宰的鸡仔般,轻而易举地提离了地面!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手臂抡圆,腰身发力——
嗖——砰!!!!
王富贵那干瘦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标准的抛物线,精准无比地、如同投石机发射的石弹,狠狠砸在了草棚那扇仅存的、本就歪歪斜斜、腐朽不堪的门框上!
咔嚓!轰隆——!!!
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伴随着土墙崩塌的轰鸣!
那摇摇欲坠的门框连同支撑它的半边土坯墙,在王富贵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声中,如同被爆破般轰然倒塌!瞬间将他整个人彻底埋在了碎土块、烂木头和飞扬的尘土之中!只剩下两条细瘦的腿在外面徒劳地、抽搐般地蹬踹着。
尘土弥漫,遮蔽了视线。
凌战站在原地,随意地甩了甩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掉了一件碍事的垃圾。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那群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甚至有几个已经瘫软在地的村民,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如同律法般的威严:
“这,就是我的规矩。”
她抬脚,踩在一块倒塌的、沾着王富贵血迹的门框木头上,用力碾了碾,发出木头碎裂的呻吟: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门框,也一样。”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堆还在蠕动、扬起更多尘土的废墟上:“把他挖出来。抬走。”
“再敢来,”她顿了顿,抬手指向旁边那堆被沈厌砍下来、还沾着暗红血渍和碎肉的、狰狞巨大的野猪头骨,獠牙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白寒光,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的审判:
“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村民们看着那白森森的獠牙和空洞的眼窝,再看看被埋在废墟里只剩微弱蹬踹的王富贵,最后看向那个站在废墟与尘土之上、周身散发着冰冷煞气、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女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灵魂都在战栗!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哭喊,“哗啦”一声,所有人如同被沸水浇到的蚂蚁,连滚爬爬、哭爹喊娘地冲上去,七手八脚、手忙脚乱地把惨叫连连、浑身是土、满脸是血的王富贵从土堆里刨出来,又抬起三个还在哀嚎打滚的伤员,屁滚尿流、头也不敢回地逃离了山脚,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草棚前瞬间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山风吹过新废墟的呜咽声,锅里肉汤翻滚的“咕嘟”声,以及…
孩子们一双双亮得如同星辰、充满了无限崇拜的眼睛!
虎子第一个蹦起来,激动得小脸通红,挥舞着小拳头:“娘亲!太厉害了!比爹爹厉害一万倍!!”
沈厌:……
其他孩子也如梦初醒,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崇拜的喊叫:
“娘亲好厉害!打跑大坏蛋!”
“娘亲保护我们!娘亲最棒!”
“娘亲是天下第一厉害!”
沈厌还僵硬地保持着举柴刀的姿势,像个滑稽的雕塑。
他看着那群村民狼狈逃窜、连滚爬爬的背影,再看看眼前彻底倒塌、烟尘未散的门框废墟,最后目光落回那个站在废墟中央、仿佛只是碾死几只蚂蚁般的女人身上。
他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
“拆…拆家…你是专业的…”
不过…干得真他娘的痛快!解气!
凌战没理会孩子们的欢呼和沈厌的呆滞自语。
她踩着碎砖烂木,走到倒塌的门框废墟前,弯腰捡起一根还算粗直、长度合适的硬木料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旁边堆放的、初步处理过的野猪皮和抽出来的一大捆坚韧猪筋。
【零,设计图纸:强化防御门框及外围简易拒马陷阱。核心材料:现有硬木、藤蔓、野猪筋。优化方案:利用野猪筋弹性和韧性,制作触发式筋索绊索,连接尖木桩。】
【图纸生成中…结合现有地形及材料特性,方案优化完成…】零迅速响应。
凌战将手中的硬木料随手丢给还在发懵的沈厌,命令简洁如军令:“新的门框。天黑前,立好。”
她指了指那堆猪皮:“皮,硝制。筋,处理干净备用。”
最后,她目光扫过那片被村民踩踏得一片狼藉、还残留着王富贵“印记”的空地,以及更远处属于靠山村地界的荒坡,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扩张欲:
“地方,太小了。”沈厌下意识地接住沉甸甸的木料,茫然地问:“啊?什么太小了?”
凌战抬起下巴,点了点王富贵他们刚才站着撒野的位置,又划向更远处靠山村的方向,仿佛在规划自己的领土:
“院子。”
“下次,”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沈厌和每个兴奋的孩子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再有人敢来。”
“埋人的坑,得挖得够大、够深。”
沈厌:“……”
他看着凌战走向那堆皮筋材料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沉甸甸、仿佛带着煞气的木料,再咀嚼着那句“埋人的坑得挖得够大够深”……一股寒意夹杂着莫名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猛地窜上他的脊背。
这靠山村的天……
怕是要被这位姑奶奶捅个窟窿!
不,她是打算把整个村子都犁一遍,重新定下属于她的“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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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6
王富贵等人屁滚尿流后,山脚小院重归宁静,只余肉香、血腥与泥土气息。
凌战没给沈厌喘息之机。
意识流传递“强化门框及拒马”图纸关键点,丢给他。
又指指硝皮、处理猪筋的任务,便转身走向还算完好的半间草棚。
【零,结构优化。材料:现有木材、藤蔓、茅草、待硝猪皮。】
凌战下令,安全居所是生存第一要务。
【方案:加固西北角柱,更换主梁(用野猪骨旁原木),藤蔓骨架夹茅草猪皮墙,双层茅草顶,猪筋加固节点…】零瞬间响应。
于是,凌战化身人形基建机器:
先加固柱子:削尖木楔打入脆弱点,藤蔓泥浆捆死。
接着更换主梁:单手提起沈厌、虎子合力都抬不动的沉重原木,精准架设。
再来编织骨架:藤蔓在她手中如丝线翻飞。
最后,带大孩子进山采集茅草,在零指引下精准收割,野猪骨刀过处草如镰割。
沈厌看着热火朝天的“基建狂潮”。
又瞅瞅地上抽象的图纸、滑腻的猪筋和腥臭的猪皮,头大如斗。
硝皮?
只在说书里听过!盐都没有!
他的“花孔雀”属性复苏,嫌脏,试图偷懒。
“狗蛋!臭臭!看爹爹的‘灵蛇绕指柔’!”他拿起一根猪筋在手指上绕圈,结果越缠越乱。
“爹爹笨!”“筋臭!”孩子们无情嘲笑。
“威力大…哎哟!”沈厌被筋勒得生疼。
凌战和大孩子们抱草归来,她冷眼扫过沈厌“杂耍”和未动的猪皮堆,眉头骤锁。
“你在干什么?”声音冻人。
沈厌藏手陪笑:“教…教孩子处理材料!寓教于乐!”
凌战不理,拿起一张带血猪皮:“硝石,盐。”
“娘子…硝石贵,盐不够…晒干凑合吧?”沈厌想蒙混。
【零,替代方案。】
【草木灰硝法:草木灰+尿液,反复捶打。耗时,效果中等。】零给出答案。
凌战目光扫过沈厌和孩子们:“草木灰,有。尿液,有。收集草木灰。烧水。”
她指向沈厌,“你,弄尿。”
沈厌脸绿了!“当…当着孩子…我一个人也…”
“发动群众。”凌战语气不容置疑。
沈…绝望…厌,被迫开启人生最“有味道”的噩梦:
只间他红着脸,在孩子们好奇嫌弃的目光下收集“原料”,刺鼻气味让他几欲升天。
混合、浸泡、搅拌…最后还要在腥臊气味中长时间捶打揉搓,边干呕边嘟囔:
“一世英名…玩尿搓猪皮…呜呼哀哉…”
“用力。没吃饭?”凌战魔音贯耳。沈厌一哆嗦,把猪皮当王富贵脸,狠狠捶!
在凌战高效指挥和沈厌被迫卖力下,工程神速:
猪筋很快变成绳索,捆扎关键节点。
初步硝制好,味道感人的猪皮覆藤蔓骨架成墙体内层。
用厚茅草压顶,猪筋当成钢筋来加固。
新门框是伐的原木边角料,被凌战单手提起,“砰”地嵌入。
最后,简易拒马桩立起,威慑十足。
日落时分,焕然一新的茅草屋落成!
结构稳固,墙体厚实,真正遮风挡雨。
孩子们欢呼冲入,兴奋打滚,这是第一个真正的“家”!
沈厌瘫坐新门槛,看着孩子们笑脸,闻着新草泥土气盖过猪皮余味,涌起奇异满足感。
凌战走到屋前,审视屋顶,手指按关键捆扎点。
沈厌心提到嗓子眼!不祥预感!连滚爬扑近,不敢抱腿,他哀求:“娘子!手下留情!新屋顶!孩子要安稳觉!今天别揭瓦了!求您!”
凌战低头看他沾灰带腥的俊脸,又看厚实屋顶,沉默几秒。
沈厌以为有戏…
凌战忽伸指,点向零标记的“完美冗余点”——
是一片新长的嫩绿茅草尖,在枯黄中扎眼。
“这里,丑。”她平静宣判。
手指轻勾——
嗤啦!那片嫩绿被精准“揭”下。
凌战捏着它,在沈厌眼前晃晃,丢地碾碎: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片,也算。”
沈厌看着地上碎草,屋顶微不足道的小缺口,凌战无表情的脸,一口气堵胸口,憋得通红,化作悲愤哀嚎:“苍天!我的屋顶!一片都不放过啊!!”
孩子们探头,习以为常。
虎子拍爹肩:“习惯就好,娘亲说这叫仪式感!”
豆芽:“揭一片瓦,保一年平安!”
大妞:“娘的手艺,爹放心。”
大丫:“我明早再去找些干草。”
小丫吮着指:“爹爹不哭,瓦片…香香的!”她喜新草味。
沈厌:“……”你们爹的前途,一片“瓦”危!
夜色,新屋篝火,零计算出的安全位置。
孩子们挤在厚草铺上,盖着硝后味淡的野猪皮,沉入香甜梦乡——流离后首个安全温暖的夜。
沈厌守门,听呼吸声,看只缺一小片草尖的厚实屋顶,摸搓破皮的手,心情复杂。
暴力、冷酷、不讲理、爱拆…但她说做到:孩子吃饱,住安全屋。
他叹气翻身,对月光嘟囔:“一片瓦…行…总比拆房梁强。”
新屋落成,第一片瓦“祭天”成功。
沈厌茫然:前路几何?
不用他感叹太久,宁静不过几日,新麻烦上门。
这日清晨,凌战带大孩子们在屋后荒地开荒,用石锤碎岩,用木棒砸板结土。
沈厌带小孩子溪边硝新皮,当然,味道依旧。
他尝试给小孩子制猪筋弓,手笨弹抽手背,“哎哟!”孩子们呼痛。
零警报骤响:【警告!高威胁目标接近!方向:村主路。数量:八。能量:四低(村民),二中(受训),一高(凝气初)。情绪:恶意贪婪官威。武器:铁尺锁链腰刀。关联:高能量者特征似‘黑虎帮’。】
黑虎帮余孽?官府勾结?凌战眼神骤冷。
队伍耀武扬威至山脚:绸衫脑满的乡绅钱有财,怨毒的王富贵,三个皂隶衙役,以三角眼税吏钱贵为首,两个凶狠打手刀疤脸赵彪——凝气初,赵奎堂弟。
王富贵尖指新屋、开荒地:“钱老爷!钱大人!刁民强占山林毁地脉,私建屋舍,抗税殴官!勾结山匪(指猎猪)!”
钱有财贪婪扫视平整多了的土地、结实新屋,对钱税吏拿腔:“贤侄,此伙来历不明,强占抗法,当重税严惩!”
钱税吏官威十足喝:“棚内人听着!本官税吏钱贵!速缴赋税!否则枷锁锁拿,家产充公!”
威压让小不点哆嗦缩沈厌身后。
沈厌心沉谷底:官府+地头蛇+黑虎帮!催命符!
已经12岁的虎子,瞪起眼睛,抄简陋木弓、尖石,狼崽般恶盯赵彪!记黑虎帮仇!
11岁的豆芽是老二:泥鳅般躲石后,攥棱角石,伺机下黑手,他有一套街头练就的小手段。
大妞和大丫分别10岁和9岁:脸白咬唇,速藏小娃于门槛后,自持烧火棍守门!
其他大孩找掩体,执棍石,紧张不溃惧——怕没用!跑无路!唯拼!
凌战带开荒孩子转出,锁定赵彪。
零确认,【目标赵彪,能量同源赵奎。威胁中,宿主可应对。】
钱税吏见凌战,惊艳转贪婪:“凌氏!跪下!强占抗税殴官,该当何罪?!”
王富贵、钱有财帮腔。
赵彪抱膀按刀,毒蛇盯凌战:堂哥没搞定还因她送了命的冷艳女人?就这?
凌战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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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聒噪,直问赵彪:“黑虎帮的?”
赵彪狞笑抽刀:“小娘皮眼力!交钱粮女人!磕头饶命!否则…”
寒光直刺凌战心口!狠辣迅捷!
“娘子小心!”沈厌惊止步提棒。
“娘亲!”虎子举石欲砸!
电光火石!凌战迎刀而上!【零!预判!弱点:持刀腕!】
【右臂肩井为发力点!腕神门为控制点!最优:截肩井,反关节擒腕!】
刀尖及体刹那,凌战柳絮般扭身避锋芒!
右手毒蛇扣腕神门!左手刀指狠戳肩井!
“咔嚓!”
“呃啊!”
骨响惨嚎齐爆!赵彪右臂酸麻骨痛力溃!腕碎钻心!刀落!
凌战借势过肩摔!
“砰!!!”赵彪砸地尘扬!挣扎间破草鞋重踩胸口!肋骨呻吟!
“又慢。又弱。”冰冷宣判。脚尖微力,赵彪惨嚎失能。
秒残!呼吸之间!
全场石化!寒气透骨!钱税吏铁尺抖,钱有财筛糠,王富贵尿颤。沈厌呆若木鸡。
虎子兴奋:“娘亲威武!”
豆芽欢:“打得好!”
小娃扒门缝忘惧。凌战冷目扫全场,碾脚加重赵彪惨嚎,定格钱税吏:
“税?”一字重锤砸心!
钱税吏腿软尖叫:“殴…殴良民!抗税罪加!拿下她!”
喝令衙役。衙役看赵彪惨状、凌战冰眼,抖到不敢动。
“废物!”
钱税吏指沈厌孩子,“锁那混混和小崽子!看她反不反!”
衙役如蒙赦,凶扑软柿子!
我看谁敢!”沈厌急抄木弓当棍横前,俊脸怒扭,“动孩子拼了!”
“护弟妹!”虎子丢石挡小娃前!
“打坏人!”豆芽丢石砸衙役。
“额!”
“啊!”衙役怒!
大孩尖叫着都执起棍石,炸毛小兽般围着沈厌,筑小小防线!
悍不畏死镇住衙役!
“反了!往死里打!”钱税吏跳脚。
衙役举铁尺,孩尖叫,沈厌眦裂硬抗瞬——
鬼影现两衙役间!凌战至!
脚仍踩赵彪,双手穿花闪电探!
“咔嚓!咔嚓!”
骨裂伴惨嚎!两腕碎!铁尺落地!衙役如垃圾退开。
冰目直刺钱税吏三人:“税,没有。或找县丞要。”
移脚离来已晕过去的赵彪,步步逼近三人!
“听明白?”
“妖…妖怪啊!”王富贵崩溃尿逃!钱有财魂飞滚爬:“贤侄快走!”
钱税吏官威尽抛,尖叫弃帽狂奔!
三人带村民丧家犬般逃逸,留俩捂腕哀嚎的衙役、和晕过去的赵彪。
凌战至屋檐下,抬指勾向零标无关凸茅草结。
“嗤啦。”草屑揪下。丢赵彪脸上,平静宣告:“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草屑,也算。”
沈厌和孩子们看向地上,被凌战踩在脚下的人渣和草屑…
沈厌长舒瘫地抹汗:“吓死…一片瓦,一撮草…都是武器…行…您开心就好…”
虎子挺胸啐逃向:“呸!坏人!再来,娘亲打死你!”
豆芽笑嘻嘻捡衙役铁尺:“娘亲!卖钱?”
大丫忙带着小娃回屋,惊险如闹剧。
凌战不理叽喳,目投苍梧城。
黑虎帮现在的麻烦未止呀。
她踢踢晕着的赵彪,命令沈厌:“捆起来,吊村口树上去。”
“告诉姓钱的,”她指了指门口的拒马桩,声音淬冰,“下次再来,就用此‘收税’。”
靠山村清晨,新屋破瓦罐烟囱炊烟袅袅。
屋顶揪草小缺,村口老槐吊人,成了这边陲山村新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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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7
初秋的风卷起尘,在靠山村坑洼的土路上打着旋儿。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
赵彪像条风干的腊肉,有气无力地晃荡着,成了这穷乡僻壤旷古未闻的“奇景”。
钱税吏那伙人自打从山脚屁滚尿流地逃回来,连着好几天都绕着那片“凶地”走,连带着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如同山间瘴气般粘稠的畏惧里。
山脚下那座新起的茅草屋,仿佛成了盘踞着吃人猛兽的巢穴。
然而,日子总得过。
恐惧这玩意儿,在饥饿和日复一日的劳作面前,也会像秋霜一样,被太阳晒化几分。
尤其是当山脚下那间“凶宅”里飘出的肉香——
一阵阵顺着风钻进村里人饥肠辘辘的鼻子时。
村口老槐树下妇人们的嘴闲不住了。
几个村妇照例聚在离曾吊着赵彪的老槐树稍远些的石碾子旁,一边纳着永远纳不完的鞋底、搓着麻绳,一边交换着村里最新的“情报”。
阳光懒洋洋地晒着,合着初秋的爽意,很舒服。
王婶,四十出头,脸盘圆润,嗓门洪亮,是村里的“小喇叭”:
“哎呦喂,老天爷!你们是没瞧见,昨儿个后晌,东头的张寡妇挎着木盆去溪边洗衣裳,那脸红的哟,跟抹了胭脂似的!”她手里的针在头皮上蹭了蹭油,眼睛滴溜溜转着,压低了声音却更显兴奋:“我正好去割猪草,远远瞅着!啧啧,那眼神儿,就跟黏了蜜糖一样,直往山脚下飘!”
李二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颧骨略高,嘴角习惯性向下撇,透着精明和一丝刻薄:
“哼!还能飘谁?不就是那个油头粉面的沈家小子嘛!”
说完,她还不屑地啐了一口,手里的麻绳搓得飞快:“那小子,我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穿得破,偏生一张脸生得那叫一个俊,那嘴啊,跟抹了蜜似的,专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婆娘!张寡妇?哼,守寡没两年,心就野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人家能瞧得上她?我家那死丫头片子要是敢往山脚跑,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刘大娘,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是村里辈分高的老人:“造孽哦…”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忧虑,“我家二妞,前儿个被她娘支使着,提了一小篮子老得嚼不动的野菜,说是给新邻居‘送点心意’…回来那小脸红的,问啥也不说。后来还是她嫂子悄悄告诉我,那沈家郎君…哎!”
刘大娘摇摇头,双手下意识地合十,嘴里念念叨叨,“阿弥陀佛…满嘴跑马,什么‘报我沈厌名号’‘上刀山下油锅’‘以后哥哥罩着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二妞才多大?这不是存心坏人家名声嘛!佛祖保佑,可别让这外来的煞星带坏了村里的风气,赶紧走吧…”
旁边蹲着抽旱烟的老光棍张瘸子,五十多岁。
他一条腿不利索,眼神总在女人身上滴溜溜地转,带着说不出的腻歪:“嘿嘿…他二嫂,话也不能这么说。”他吐出一口浓烟,眯缝着眼:“那沈家小子,模样是真周正!我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小子,比城里戏台上的小生还俊!说话也好听…要我说啊,张寡妇动心思也正常。那小寡妇,身段儿…”
他话没说完,就被李二嫂一个凌厉的眼刀瞪了回去,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王婶立刻接上话茬,像是要盖过张瘸子的腌臜话:“可不是嘛!光会说顶个屁用!那张寡妇也是糊涂,我听说啊,她那件压箱底的细布衫子,昨儿个让那沈郎君‘好心’帮忙在溪边搓了两下,好家伙!搓得都起毛边了!心疼得她直掉眼泪!还有钱地主家那个新买的丫鬟翠儿,你们知道不?城里来的,听说以前在大户人家待过,眼界高着呢!昨儿个下午也跑到山脚下去‘偶遇’,结果呢?”
王婶一拍大腿,越发绘声绘色,“哭着跑回来的!篮子都扔了!听说是那沈厌又发癫,说什么‘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是他娶妾的标准!我的老天爷,尽做白日梦嘛!翠儿那丫头,心气儿高,哪受得了这轻薄?钱老爷知道了,脸都气黑了!”
就在这时,扛着巨大獐子的身影,从村口那条通向山脚的小路上走来。
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由远及近。
是凌战。
她肩上那只獐子少说也有几百斤,獠牙滴着暗红的血珠,在她肩上却像没什么分量。
她身上带着一股浓烈、几乎凝成实质的山林野性和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破旧的衣衫沾满草屑泥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议论声,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王婶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指头。
李二嫂搓麻绳的动作僵住了,脸色发白。
刘大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深的畏惧,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念佛。
连张瘸子都下意识地把烟杆子往身后藏了藏,大气不敢出。
她们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凌战对视,只敢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瞟一眼那狰狞的獐子和凌战那平静得吓人的脸。
凌战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们刚才的议论和这群人的存在,不过是路边的几块顽石杂草。她径直从石碾子旁走过,带起一阵裹挟着浓烈血腥味和山林寒气的冷风,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几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直到那压迫感十足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山脚的小路尽头,石碾子旁才响起一片压抑的、长长的出气声。
王婶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的娘诶…吓死我了…她听见没?”
李二嫂强自镇定,声音却有点发虚:“听见了又咋样?我们又没说错!那姓沈的就是个祸害!迟早…”
刘大娘赶紧打断她,声音带着颤:“快别说了!佛祖保佑!这煞星…惹不起啊!二妞,以后离山脚远点!听见没?”她心里直打鼓。
张瘸子咂咂嘴,小声嘀咕:“啧…这力气…这獐子…真带劲…”
眼神里除了畏惧,竟还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垂涎。
凌战扛着獐子来到溪边,准备简单处理一下猎物。
凉冷的溪水潺潺流过青石。
她刚放下獐子,就听到上游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凌战抬眼望去。
只见张寡妇,确实有几分姿色,柳眉杏眼,此刻眼圈通红,正对着手里一件细布衫子掉眼泪。
那衫子袖口处明显被搓洗过度,起了毛糙的边,颜色也褪得深浅不一。
她旁边放着的木盆里,其他衣服胡乱堆着。
张寡妇一边抹泪,一边低声咒骂:“…杀千刀的沈厌…油嘴滑舌的骗子…呜呜…我这件好料子…攒了多久才舍得做…让你搓…呜呜…这下全毁了…什么翩翩公子…怜香惜玉…都是狗屁!狗屁!”
她心里又气又悔,气沈厌轻浮毁她衣服,更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想到他靠近时那股混着汗味和廉价皂角的气息,脸上又热又羞恼。
凌战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抽出腰间一柄乌沉沉的短刀,手腕翻转间,刀刃精准地切入皮毛连接处,动作行云流水,效率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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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皮、放血,手法干净利落得近乎冷酷,仿佛在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唯有溅落在岩石上的温热血液证明着生命的消逝。汩汩流出的兽血瞬间将下游一小片溪水染得暗红,丝丝缕缕地随波散开。
张寡妇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凌战,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都憋回去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那件破衫子塞进盆里,端起木盆就想走,连衣服都顾不上洗了,心里怕得要死,生怕这煞星因为沈厌撩拨她的事迁怒自己。
凌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着手里的工作。
张寡妇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留下溪边浓重的血腥味和凌战孤独的身影。
此时山脚下,新屋前的空地上。阳光正好。
沈厌吃饱喝足,危机感消退,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背着手,踱着方步,在一排排晾晒的兽皮、草药,凌战最近采了不少,之间穿梭,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架势。虎子、豆芽、大妞大丫几个大的孩子围在他身边,小的则在草地上爬着玩。
“咳咳!”
沈厌清了清嗓子,甩了甩额前并不存在的刘海,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派头。
他大声道:“孩子们!今天,爹就给你们传授点行走江湖、安身立命的真本事!”
他这几日在村里的“行情”看涨,什么张寡妇、李二闺女、娇俏小翠儿…嘿嘿,魅力无边!
教教孩子们,让他们也沾点光。
虎子眼睛亮晶晶:“爹!是不是像娘亲打跑赵彪那样厉害?”
豆芽吸溜着鼻涕:“爹!是不是像娘亲打大野猪那样?”
大妞小脸最认真:“爹爹最厉害!”
沈厌被捧得有点飘,得意洋洋:“哎!打打杀杀,那是下乘!爹教你们的是上乘功夫——靠的是这里!”
他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嘴,“靠的是这张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的三寸不烂之舌!行走江湖,头一件要紧事是什么?是会哄!要敢说!要会拍胸脯、打包票!这叫气势!懂不懂?”
虎子用力点头,模仿沈厌拍胸脯:“懂!就像我对小花说的:‘小花妹妹!以后你的牛,我虎子包了!谁敢偷你牛,我打断他三条腿!’小花可高兴了!”
沈厌赞许地拍拍虎子肩膀:“对喽!这就叫担当!气势十足!看看,效果立竿见影!小花是不是对你更好了?”他自动忽略了虎子被牛追得满山跑的糗事。
豆芽立刻举手,邀功似的:“爹!爹!我也学会了!王婶的线团掉地上了,我帮她捡起来,然后我说:‘王婶婶你真好看!比张寡妇还好看!等我长大了,赚大钱娶你!’”
沈厌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咳咳咳…咳咳!豆芽!我的好儿子!这个…这个嘛…”他一边咳一边紧张地瞟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声音压得更低,“对象!对象要选对!王婶她…咳…年纪是大了那么一点点…跟你娘…不是,跟爹爹我比,都算长辈了!不过!”
他赶紧挺起胸膛,试图找回‘导师’的威严,“你这心意是好的!重点是让人家觉得你有担当!有前途!记住没?”
大妞没得到表扬,有点着急,跑到一边对着溪水练习:“这…这位公子…小女子观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需得…需得…嗯…‘破财消灾’?不对不对…‘贵人相助’?哎呀!词儿忘了!”急得小脸通红,直跺脚。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新屋那扇厚实的木门被推开了。
------
9. 8
凌战背着处理干净的獐子肉块,手里提着短刀,推门而出。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沈厌和排排站的孩子们。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孩子们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规规矩矩站好。
虎子赶紧放下拍胸脯的手,豆芽把鼻涕吸了回去,大妞也闭上嘴跑回队伍里。
沈厌心里“咯噔”一下。
脸上却瞬间堆起灿烂无比的笑容,一个箭步上前,胸膛拍得震天响:“娘子!你回来啦?辛苦辛苦!快歇着!这帮小崽子,我正给他们传授做人的道理呢!告诉他们,做人要讲信用!要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就像娘子你,说打野猪,就绝不打兔子!”
他越说越顺溜,唾沫横飞,试图用大义凛然掩盖心虚,“娘子你放心!我沈厌向来是吐口唾沫砸个坑!对孩子们‘言传身教’的责任……那都是真金白银的真心话!天地可鉴!等我沈厌他日时来运转,必定……”
话音未落。
一个低沉却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身后炸响:
“运转?”
“八抬大轿?”
沈厌浑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凉透!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只见凌战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肩上,赫然扛着一头体型巨大到惊人的野猪!
那猪獠牙狰狞,弯曲如钩,皮毛如钢针般根根竖立,庞大的身躯少说也有三四百斤!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山林猛兽特有的腥臊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巨大的重量压得她脚下的泥土都微微下陷。
她脚边,还跟着叼着一只肥硕野兔的小老虎,显然是被临时抓了壮丁。
就在这时,翠儿挎着个小篮子。
像是刚从村里出来,准备“不经意”路过山脚,正好撞上这骇人的一幕。
“啊——!!!”她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篮子脱手飞出,野菜撒了一地。
她像见了索命的恶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哪里还有半分城里丫鬟的矜持?她心里只剩下一个疯狂尖叫的念头:野猪!煞星!太可怕了!她再也不来了!
沈厌看着翠儿亡命奔逃的背影,再看着凌战肩上那头小山似的、獠牙滴血的狰狞野猪,最后对上了凌战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锁定自己的冰冷眼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干笑两声,声音都在发颤:“娘…娘子…你…你听我解释!误会!都是误会!哄小姑娘开心的玩笑话!当不得真!活跃活跃气氛嘛…你看你,打这么大个家伙,累坏了吧?快放下快放下…”
凌战根本没看逃跑的翠儿。
她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先是牢牢钉在沈厌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然后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转向旁边排排站、此刻正瞪大眼睛、小嘴微张的孩子们身上。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野猪伤口滴落的血珠砸在泥土上的“啪嗒”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虎子被这沉默和娘亲的眼神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模仿沈厌,
拍着瘦弱的胸脯对旁边的豆芽保证:“豆…豆芽!你…你信哥!哥以后发达了!带你…顿顿有肉!吃…吃香的喝辣的!”
豆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嘴一撇,指着地上那头小山般的野猪,童言无忌地大声吐槽:“得了吧!爹爹还说给翠儿姐姐八抬大轿呢!马上又改口,娘亲打的肉才实在!肉!香!”
轰——!
沈厌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眼前发黑!完了!彻底完了!
这小兔崽子!坑爹啊!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悲惨的下场在招手了!
凌战意识深处,零那恒定冰冷的电子音瞬间回应她的询问。
【行为分析确认:目标沈厌存在持续性虚假承诺及不良示范,对幼体认知及群体信任度构成显著负面干扰。物理矫正方案生成:臀部软组织区域,连续击打。力道:凡人承受极限,确保疼痛显著,无实质骨骼损伤。次数:十次,可以强化记忆。附加要求:当众执行,最大化羞耻感以增强行为矫正效果。执行建议:立即。】
凌战肩头微耸。
那三四百斤的恐怖野猪如同一个破麻袋又被提起,“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重重砸在沈厌脚边的泥地上!地面猛地一颤,溅起一片尘土草屑。
她随意活动了一下手腕。
骨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吧”脆响。
沈厌魂飞魄散,全身汗毛倒竖!
转身就想施展他街头练就的“神行百变”溜之大吉,嘴还不闲着:“娘子!饶命!我改!我真改!我发誓!嗷——!!!”
晚了!
凌战出手如电!
那只刚刚打死过野猪、捏碎过衙役手腕的手,精准无比地揪住了沈厌的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鸡崽,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提溜得双脚离地!
在孩子们骤然亮起、充满惊奇、困惑,还有一丝丝对爹爹担心的目光注视下。
在夕阳熔金般泼洒下来的余晖中!
在刚刚被猎杀、还散发着浓烈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巨大野猪尸体旁——
凌战提着沈厌,走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边,稳稳坐下。
然后,将手里拼命蹬腿挣扎、吱哇乱叫的沈厌,毫不留情地翻转过来,面朝下…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自己并拢的双膝之上!
接着,扬起了她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右手手掌!
“啪!!!”
一声清脆响亮、带着惊人回音的脆响,如同爆竹般在寂静的山脚下炸开!
沈厌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如同被丢进滚油里的虾米,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凄惨无比的嚎叫:
“嗷——!!!”
这声音,比刚才翠儿的尖叫恐怖十倍!穿透力极强!
“第一下,空话。”
凌战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宣读判决书,冰冷地穿透了沈厌的惨叫。
“啪!!”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重击!力道沉实!
“第二下,无信。”
“啪!!!”
“第三下,教坏。”
……
清脆响亮、节奏分明的巴掌声,混合着沈厌那抑扬顿挫、时而高亢尖锐时而呜咽抽泣、充满了绝望和羞愤欲绝的惨嚎声,在这寂静的山脚下,构成了靠山村傍晚最为奇特、也最为“美妙”的交响乐章。
孩子们的反应堪称精彩:
一开始,被这突如其来的“家法”吓得小脸煞白,齐齐后退一步,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紧接着,看到爹爹挨打,本能地想要冲上去保护……
但听清凌战那冰冷清晰的判词“空话”、“无信”、“教坏”后,再看看油嘴滑舌的爹爹平时那副样子,好像……娘亲没说错?!
几个孩子互相看看,眼神茫然又困惑。
最后,还是虎子胆子大些,从凌战带回来的猎物堆里摸出了几个野果,怯生生地递给娘亲。
算是给爹爹求个情。
大妞则小脸严肃,一边紧张地看着,一边小声地跟着凌战的“解说”复述:“空话…无信…教坏…”学习态度倒是极其“端正”。
十下!整整十下!
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当最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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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清脆的“啪!”落下,沈厌如同一条彻底被抽了筋骨的咸鱼,软绵绵地瘫在凌战的膝盖上,一动不动。只有那微微抽搐的身体和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抽泣声,证明他还活着。
他俊俏、自认为可以魅惑众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屁股上火辣辣,肿胀滚烫的感觉如同被烙铁反复烫过,痛得钻心!
更让他恨不得当场去世的是那无与伦比的羞耻感!
他堂堂沈大混混,竟然被一个女人,当着自己一群娃的面,按在腿上打屁股!这要是传回城…不,传回他混过的任何一条街…他沈厌可以直接找根面条吊死了!
凌战像是丢开一件垃圾,手一松,将瘫软的沈厌掀翻在地。
她站起身,动作流畅地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门槛上排排坐、手里攥着果子、眼神复杂,有害怕、有困惑、还有对烤肉的渴望的孩子们,最终落在地上那头巨大的野猪尸体上。
“它。”
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指向野猪狰狞的头颅,“不信空话。”
孩子们顺着她的手指,看看那头小山似的、獠牙还滴着血的野猪,再看看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屁股肿得老高的爹爹,最后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香甜的野果,脑子里瞬间完成了最朴素的逻辑转换。
虎子猛点头,咬了口果子:“嗯!娘亲打的肉实在!”
豆芽也啃着果子,含糊不清地指着沈厌:“爹爹说大话,屁屁痛!娘亲打肉,香!”
大妞小脸严肃,总结道:“空话,坏!肉,好!”
其他孩子看着野猪和爹爹,纷纷点头:“嗯!肉好!”
趴在地上装死的沈厌,听到孩子们这“发自肺腑”的感悟,悲从中来——这可都是他收养的娃啊!挣扎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发出最后的控诉:“凌战!你…你…你这是家暴!我…我要去衙门告你!告你殴打亲夫!呜呜…我要…休妻…”
凌战闻言,缓缓低下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沈厌涕泪横流、沾着泥土草屑的狼狈脸上。
“衙门?”
只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把淬了寒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沈厌的心脏。
沈厌瞬间想起了村口老槐树上,随风晃荡了三天、死状凄惨的赵彪……
想起了那个被凌战轻描淡写捏碎了手腕骨、哀嚎声响彻山谷的衙役…衙门?告她?衙门的大门朝哪边开他都不知道!就算进去了,那些衙役捕快…够这煞星一只手打的吗?怕不是整个衙门都要被她掀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屁股的剧痛和羞耻。
沈厌像被戳破的气球,彻底蔫了。
他把脸深深埋进还带着野猪浓重血腥味的泥土里,闷声闷气,带着浓重的哭腔认栽:“…算…算了…衙门…可能…可能还没我抗揍…”
他悲愤绝望地想,至少自己还活着,赵彪在树上可是挂了三天呢!
活着…活着就有肉吃…
呜呜…屁股好痛……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渐渐浸染了天空。
新屋里,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孩子们兴奋的小脸映得通红。
烤架上,大块的野猪肉被烤得滋滋冒油,金黄色的油滴落入火中,腾起诱人的香气,浓郁的肉香弥漫了整个屋子,引得人馋虫大动。
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小心地用木签子戳起烤好的肉块,喂趴在草垫上哼哼唧唧的爹爹一口,然后自己珍惜无比地咬上一小口,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因饱腹和美味带来的满足幸福。
爹爹虽然挨打了,屁股肿了,但是…有香喷喷的肉吃!
------
10. 9
凌战的身影很快又消失在莽莽山林中,继续为生存寻找食物。
靠山村山脚的茅草房,白日里还算平静。
沈厌臀部的伤处仍隐隐作痛。
但得了“守家”的令箭,加上孩子们目睹了他的“惨状”后变得异常驯服,倒也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他带着虎子、豆芽加固了拒马桩,又用剩下的猪筋和削尖的木棍,在屋前屋后布置了几个简陋的绊索陷阱。对付野兔山鸡尚可,面对大家伙,也只求能迟滞片刻或制造些麻烦。有了凌战零初级的教授,至少可以依葫芦画瓢。
大丫则带着小不点们,把凌战留下的肉食小心地用盐和烟熏处理,挂在屋里通风处储存。
再去不远处挖些野菜,也够一家人的日常吃食了。
然而,当最后一缕天光被群山贪婪吞噬,浓墨般的夜色彻底笼罩四野时,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开始弥漫。孩子们早早被沈厌赶进了相对安全的新屋内部。
厚实的茅草墙和猪皮内衬隔绝了大部分刺骨寒风,却也像捂住了耳朵,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屋内篝火跳跃,橘黄的火光映照着孩子们脸上难以掩饰的不安。
沈厌自己则抱着一根结实、顶端削尖并用火烤硬过的沉重木矛,背脊紧贴在唯一的大门后,耳朵像最警觉的猎犬,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
而星核零的能量衰竭,影响悄然而至,无声却致命。
凌战此刻正穿行在西南方向更深的山林中。
没有零的深度扫描和精准预判,她只能依靠自身的五感和修罗星战士的战斗本能,效率骤降。
以往零能轻易标记出的隐藏兽径、水源、潜藏的危险源,此刻都需要她耗费成倍的精力去观察、判断、试探。
【能量告急:3%。深度扫描:离线。动态预判:效能衰减65%。弱点标记:精度下降。】零的电子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信号即将中断的虚弱感,在凌战脑海中响起,如同风中残烛。
凌战眉头紧锁。
她刚刚追踪到一处疑似能量波动的山谷入口,却因为预判延迟,脚下松软的腐叶瞬间塌陷,差点踩进一个被落叶完美伪装的毒瘴泥潭!惊险的闪避让她心有余悸,前进的速度和安全性都大打折扣。
与此同时,靠山村山脚。
“呜——嗷——!!!”
一声低沉、浑厚、如同闷雷在胸腔滚动般的兽吼,毫无征兆地从漆黑如墨的山林深处炸响!
瞬间撕裂了夜的死寂!
屋内的孩子们吓得集体一哆嗦,最小的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又被大丫死死捂住嘴,哭声憋在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呜咽。沈厌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提到了嗓子眼!
这声音…厚重、充满原始的压迫力…绝不是野猪或狼!
是熊!而且是体型绝对骇人的巨熊!
它来了。
一头体型异常庞大的黑熊(也称罴)的猛兽。
如同夜色凝结成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新屋外围的黑暗中。它肩高几乎齐腰,浑身覆盖着油亮如缎的黑毛,虬结的肌肉在皮毛下滚动,一双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饥饿而狡黠的光芒。
它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令人心悸的巨大阴影,几乎笼罩了小半个茅屋。
这头黑熊显然拥有远超普通野兽的灵性。它没有贸然冲击这个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烟熏肉味”和“小点心”气息的奇怪“巢穴”,而是绕着新屋缓缓踱步,粗重的鼻息喷吐着阵阵白雾,似乎在仔细评估。
它那灵敏至极的鼻子轻易地嗅到了拒马桩和绊索陷阱上残留的、令它厌恶的猪油和人类汗味。
【零,能量不足,被动警戒范围缩减…警告:高威胁生命体靠近…方位:正门…偏左…扫描…中…断…”】
凌战脑海中,零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最终彻底消失。
她只能依靠自己,在复杂的地形中艰难辨别方向,心中那根弦绷得几乎要断裂——
家那边出事了!强烈的预感让她胸腔发紧。
黑熊幽绿的目光最终锁定了新屋那扇用厚重原木和坚韧藤蔓加固的大门。
它低吼一声,粗壮的熊掌带着千钧之力,猛地夯击在地面上!
“轰!”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整个茅屋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簌簌泥土从梁上落下!
屋内的孩子们吓得失声尖叫!沈厌死死用肩膀和木棍顶住门板,心脏狂跳如擂鼓,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听到门外那如同风箱般的沉重呼吸声,以及利爪刮擦地面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嚓嚓”声!
黑熊没有直接撞门。
它似乎察觉到了门后有人类的抵抗意志。
那双幽绿的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庞大的身躯突然转向,朝着新屋侧面一处相对薄弱的、用藤蔓和茅草覆盖的墙体走去!那里,正是大丫带着小不点们藏身的地方!
“不好!它要去侧面!”
沈厌瞬间明白了黑熊的意图,头皮瞬间炸开!他猛地对着屋里的孩子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劈开:“虎子!点火把!快!豆芽!敲铜盆!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大丫!带小的往屋子中间躲!柱子后面!快!!!”
长期的街头混迹,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惊人的指挥本能!
孩子们虽然恐惧得浑身发抖,但在沈厌声嘶力竭、不容置疑的吼声中,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虎子一个激灵,抓起一根浸透了猪油的火把,凑到篝火上,“呼”地一声点燃!
跳跃的火焰瞬间照亮了他因恐惧和决心而扭曲的脸。
豆芽则抓起那个破旧的铜盆和一根粗木棍,闭着眼,用尽吃奶的力气疯狂敲打起来!
“哐!哐!哐——!!!”
刺耳、嘈杂、毫无规律的噪音如同金属风暴般撕破了凝重的夜空!
大妞和大丫连拖带抱,把吓傻的小不点们死命拖离那面薄墙,连滚带爬地缩到屋子最中央、最坚固的承重柱后面,小小的身体抖成一团。
黑熊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光和刺耳噪音狠狠吓了一跳!
它烦躁地低吼一声,拍打墙壁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跳跃的火焰让它本能地感到忌惮,那穿透耳膜的噪音更是搅得它心神不宁,凶性暂时被压制。
但对食物的贪婪渴望迅速压倒了本能的不适!它眼中凶光再炽,再次举起那蒲扇般的巨掌,带着足以拍碎岩石的恐怖力量,狠狠砸向那面薄弱的墙壁!
“轰隆——!!!”
茅草碎屑如雪片般飞溅!坚韧的藤蔓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哀鸣!覆盖其上的猪皮发出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墙壁向内凹进去一个巨大的深坑!木质的骨架发出呻吟!再有一两下,这面墙必然会被彻底拍穿!
“顶住!顶住啊!”
沈厌目眦欲裂,眼球布满血丝,却无法分身!
他必须钉死在门后,防止这狡猾的畜生声东击西!
虎子看着那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的墙壁,听着身后弟弟妹妹们压抑的恐惧呜咽,一股从未有过的血性混合着对娘亲的崇拜,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
他想起娘亲猎杀野猪时的悍勇无畏,想起她冰冷话语里的真理——“实力才有用”!
他双眼赤红,怒吼一声:“畜生!滚开!”竟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燃烧跳跃的火把,从墙壁的破洞处狠狠掷了出去!目标直指黑熊那双幽绿的兽瞳!
燃烧的火把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出!
黑熊显然没料到屋内的小东西竟敢反击!
火把带着灼热的气浪和跳动的死亡之焰擦着它的鼻尖飞过,它下意识地猛地偏头躲闪。
拍击的动作也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沈厌抓住这转瞬即逝、用虎子勇气换来的机会,猛地拉开一条狭窄的门缝!臀部的剧痛被他强行忽略,身体猛地一拧,将全身力气连同积压的恐惧和怒火,尽数灌注于双臂!
那根沉重的尖头木矛,化作一道致命的黑影,撕裂空气,精准地扎向黑熊因躲避火把而暴露出的、相对柔软的侧腹!
“给我中——!!!”沈厌的嘶吼带着破音!
噗嗤!
木矛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扎进了黑熊的侧腹!虽然受限于沈厌的力量和矛的材质,未能深入内脏造成致命伤,但尖锐的矛尖和沉重的冲击力,依旧让它感到了钻心刺骨的剧痛!
“嗷嗷嗷——!!!!!!”
黑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饱含痛苦与暴怒的恐怖咆哮!它彻底被激怒了!
幽绿的小眼睛瞬间被狂暴的血红吞噬!
它放弃了拍墙,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臭的恶风猛地转向大门,如同失控的钢铁战车,轰隆隆地朝着沈厌所在的大门狠狠冲撞过来!它要先把这个胆敢伤害它的渺小人类撕成碎片!
轰——!!!!
加固过的原木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要断裂的呻吟!
门后的沈厌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传来,双臂剧痛麻木,整个人连同顶门的粗木棍被撞得双脚离地,向后狠狠滑退!坚固的门栓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眼看就要崩断!
“爹——!”
“爹爹——!”
孩子们看到沈厌被撞飞,实则是被撞得滑退,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撕心裂肺!
就在这千钧一发、门毁人亡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赤色闪电,裹挟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刺骨的杀意。
从山林方向疾射而至!
正是凌战!
她在数里外就听到了那标志性的熊吼和刺破夜空的铜盆噪音,心急如焚!
零的能量早已耗尽,无法提供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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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向指引或危险预警。
她完全是靠着对“家”的方向烙印在骨髓里的感应和燃烧到极致的意志,在黑暗崎岖的山林中全速冲刺回来!
看到那庞大黑影正在疯狂撞击摇摇欲坠的大门——
凌战眼中瞬间燃起修罗星际战神的滔天怒火!
“畜生!找死——!!!”
她没有武器!只有一双沾满山林污迹的拳头!
在狂奔中,她目光如电,顺手抄起了屋外一根被黑熊先前拍断的、足有成人手臂粗、断口处带着狰狞尖锐木茬的沉重房梁断木!
黑熊也察觉到了身后那如同火山爆发般袭来的致命威胁!
它猛地转身!
但,太迟了!
凌战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她借着冲刺的恐怖惯性,将通脉境大圆满的修罗星力、奔涌的气血、以及焚尽一切的怒火,尽数灌注于双臂!将那根沉重的断木,如同攻城重锤般,朝着黑熊因仓促转身而完全暴露出的、相对脆弱的腰腹软肋——
熊类著名的“铜头铁背豆腐腰”的豆腐腰,狠狠抡砸了过去!
呜——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敲在巨型皮鼓上的恐怖巨响爆发!断木顶端的尖锐木茬,在沛然莫御的巨力加持下,如同攻城重弩射出的巨矢,狠狠贯入黑熊相对脆弱的腰腹!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与筋肉撕裂声,腥臭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从它口鼻和腰腹瞬间被撕开的巨大破洞中狂喷而出!巨大的冲击力让黑熊那数百斤的庞大身躯如同被全速行驶的钢铁巨兽撞中,离地飞起,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
轰隆——!!!!
黑熊庞大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在数丈开外的冻硬地面上,激起漫天尘土和枯叶!它四肢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溢出大量的血沫和内脏碎块,发出几声漏风般的、濒死的“嗬…嗬…”声,赤红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彻底失去了生机。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死寂降临。
只有屋内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孩子们劫后余生、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空气中颤抖。
沈厌瘫软在门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臀部的伤痛和胸腔的闷痛。他看着门外那个站在巨大熊尸旁、浑身浴血,如同从尸山血海中踏出的修罗般的身影……
他只觉得双腿发软,眼眶却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意。
凌战随手丢开沾满血肉和碎骨的沉重断木,看都没看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熊尸。她几步走到门前,一把推开那已经扭曲变形、摇摇欲坠的门板,门栓彻底报废了。
得修个更坚固的石墙才行!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无比清晰地闪过。
屋内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她脸上犹带寒霜,但扫过柱子后面那群缩在一起、惊魂未定的小小身影时,那目光深处紧绷的弦才微微一松。
确认都还活着!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沈厌身上。
就在此刻。
零…核心…过载…能量…枯竭……
凌战脑海中,零的电子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核心…功能…离线…强制…休眠…模式…启动…宿主…保…护…”
声音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消失在凌战脑海深处,留下一片死寂的虚空。
一股强烈的虚脱感伴随着脑海中的死寂骤然袭来,凌战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但她立刻绷紧肌肉,如山岳般稳稳站定。她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看向惊魂未定的沈厌和孩子们,目光最终穿透敞开的门洞,投向西南方向那更深邃、更神秘的群山轮廓,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明天。”
“建石墙,然后进山。”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食物。
是为了生存,是为了获取足以支撑一切的力量。
沈厌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沫,目光扫过门外小山般的冰冷熊尸,再看向凌战眼中那不容动摇、仿佛能点燃夜空的火焰,所有劝阻的、担忧的话语都化作了喉咙里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认命般地点头,声音嘶哑:“行…先修石墙…之后家里…交给我。”
顿了顿,又像是给自己找点事做,低声嘟囔着:“…门得修…瓦片也震松了几片…”
凌战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到篝火旁,拿起一块烤好的肉,用牙齿狠狠撕咬下来,大口咀嚼。
冰冷的眼眸深处,燃起的是对西南群山中那未知能量源,近乎贪婪的、生存必需的渴望。
夜色如墨,新屋的门洞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嘴。
屋内,篝火跃动,勉强维系着一方温暖。
屋外,巨熊的尸体冰冷僵硬,散发着死亡的血腥。
星核零,彻底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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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0
黑熊浓重的血腥气在新屋周围弥漫了数日。
成了最有效的天然警示牌,连最胆大的掠食者也望而却步。
沈厌带着虎子等几个大孩子,在惊魂甫定后,开始了繁重而必要的善后:剥下那张厚实完整、油光水滑的熊皮;将小山般的熊肉切割、熏制、腌制,挂满屋梁;收集坚硬的熊骨(熬汤、磨制工具);以及最紧要的——
修复那扇被撞得扭曲变形、几近散架的大门,并开始着手建造更加坚固的石墙地基。
凌战没有参与这些劳作。
她盘膝坐在新屋最安静的角落,闭目凝神,全力运转着最基础的修罗星锻体法门,试图从天地间稀薄驳杂的能量中汲取一丝力量,去唤醒沉寂的零。
然而,反馈微弱得如同石沉大海。
脑海中那片冰冷的电子死寂,像一片凝固的虚空,第一次让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孤独”的钝痛。零的存在,早已融入她的战斗本能,如同呼吸般自然不可或缺。
它的沉寂,仿佛硬生生抽走了她灵魂中一根无形的支柱。
“零…”
凌战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呼唤,如同在浩瀚无垠的黑暗宇宙中,徒劳地寻找一颗已然熄灭的星辰。
没有回应,只有更深的寂静。
孩子们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家中气氛的沉重压抑。
连平日里最多话的豆芽都安静了许多,帮着沈厌递送工具时蹑手蹑脚,大气不敢出。
沈厌挥动石锤敲打着粗粝的榫卯,汗水混着木屑滚落,他抬眼看了看凌战那沉默如磐石、纹丝不动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中沉重得压手的木料和孩子们费力捡来的、大小不一的石块,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更加卖力地抡起了锤子。
他能做的,唯有在她离开之前,将这个临时的“家”,修得更坚固些,再坚固些。
当新的大门——用更粗的原木、坚韧的野猪筋和熊筋反复加固、层层捆绑——
终于沉重地安装到位;当最后一块熏好的熊肉也挂上房梁;当石墙的地基勉强垒起一圈……
凌战睁开了眼睛。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目光扫过那扇焕然一新、显得格外厚实的门板,落在沈厌布满血丝、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疲惫脸上,又逐一掠过孩子们眼中混杂着担忧、依赖和不舍的目光。
“我去弄石头。”
她声音低沉,说完便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不过半日功夫,一块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山石,如同被无形巨力搬运而来,整齐地堆砌在茅屋周围,形成了一圈粗犷却坚实的壁垒。凌战环视一周,确认其稳固程度足以抵御寻常猛兽。
“走了。”
只有两个字,简洁得如同军令,没有多余的解释,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沈厌喉头滚动,那句在心底翻腾了无数遍的“小心些”、“早点回来”、“家里有我”,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干涩而笨拙的:“…门…修结实了…瓦片…也都检查过,没松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等你回来。”
凌战脚步微顿,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就在她即将踏入山林阴影的刹那,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是最小的那个丫头,她仰着苍白的小脸,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掌心里躺着一个用几根干枯草茎编成的、歪歪扭扭、甚至有些丑陋的“平安结”。
这是孩子们这几天偷偷跟大妞学的,用最朴素的愿望,笨拙地祈求平安。
凌战低头,看着那只颤抖的小手和那个简陋的结。
她没有说话。
沉默地伸出手,将那带着孩子体温和汗渍的小小物件接过,然后,异常郑重地塞进了贴身的兽皮衣襟里。动作间没有丝毫犹豫。
接着,她不再停留,背上那个装着肉干和水的简单兽皮行囊,身影如离弦之箭,决绝地没入了西南方向莽莽苍苍的原始密林。浓密的枝叶很快吞噬了她的身影。
沈厌和孩子们站在新门口,久久地、无声地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山风呜咽着掠过新修的门板,发出吱呀的轻响。
外围那圈沉默而坚实的巨石壁垒,在暮色中投下厚重的阴影,带来一丝迟来的、沉重的心安。
失去了零的辅助,独自深入群山的感觉,如同骤然失明失聪。
没有精准的路径规划,没有危险源的提前预警,没有目标弱点的瞬间标记。
凌战只能依靠野兽般淬炼出的直觉、高度敏锐的五感,以及对那丝微弱却始终顽强存在的能量波动的模糊感知,在崎岖险峻、危机四伏的原始山林中艰难跋涉。
每一步踏出,都需要百倍的警惕。
在这孤独的旅程中,她与沉寂的零,在意识深处展开了一场无声而锥心的“交流”。
当她徒手攀爬一面陡峭湿滑、布满苔藓的岩壁,指尖因过度用力而磨破渗血,身体悬于半空时,脑海中会下意识地闪过零曾经清晰冰冷的提示:
【“左上方0.7米,灰白色凸起岩体,结构稳定,承重可靠。】
当她潜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屏息凝神,避开一头因护崽而异常焦躁、来回巡弋的低吼母豹时,会“想起”零快速而精准的分析:
【目标处于极端护崽状态,攻击性阈值提升300%。风险评估:极高。最优策略:立即绕行,保持最小安全距离五十米以上。】
当她误入一片色彩艳丽、散发着诡异甜腻香气的奇异花丛,仅仅吸入几口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视野扭曲时,仿佛又“听到”零那毫无感情却令人安心的冰冷警告:
【检测到高浓度复合神经毒素!立即闭气!全速退离污染区!启动内循环净化系统…警告…能量储备严重不足…净化功能无法启动…】
每一次“想起”,都是一次尖锐的提醒——零已经不在了。
每一次习惯性的依赖落空,都带来一阵冰冷的失落和瞬间的险境。
这场无声的、存在于回忆与现实的落差中的“对话”,比任何抱怨或嘶吼都更深刻地让她体会到零的重要性。它从来就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她在曾经的血色星河与这个陌生蛮荒世界生存、战斗、乃至守护的…另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另一副精密计算的大脑,另一个永远并肩、永不背叛的战友。
“零…”她再次在心底默念。
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探寻和一丝微弱的希冀,“…坚持住。我找到能量…一定唤醒你。”
翻越数道猿猱难度的陡峭山梁,强忍着穿过瘴气弥漫、毒虫滋生的幽暗深谷,循着那丝若有若无、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般始终顽强牵引着她的能量指引,凌战终于抵达了潜意识深处锁定的目标——
一个隐藏在一挂奔腾瀑布厚厚水帘之后的幽深洞穴。
轰鸣的水流如同天然的屏障,完美地掩盖了洞口。
若非那丝独特的能量感应穿透水幕顽强透出,并被她捕捉到,寻常人绝难发现这处秘境。
顶着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击,凌战穿帘而入。
洞内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巨大得令人震撼的天然溶洞。
穹顶高悬,垂下无数晶莹剔透、折射着幽光的钟乳石笋。
洞壁并非寻常山岩,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半透明的深邃幽蓝色,如同将整片凝固的深海镶嵌其中。最令人惊叹的是,在这幽蓝如玉的岩壁上,生长着一片片、一簇簇散发着柔和纯净月白色光芒的苔藓和低矮植被!
它们如同亿万颗微缩的星辰,静静地点缀在洞壁之上,将整个广阔洞穴映照得如梦似幻,流淌着静谧而神圣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纯净、饱含着勃勃生机的奇特能量波动,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洗涤肺腑,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这正是凌战苦苦追寻的能量源头!
浓郁精纯得超乎想象!
【检测…到…高纯度…生命/能量…源场…契合度…99.7%…】
一个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点火星、却带着剧烈能量波动的电子音,如同惊雷般骤然在凌战脑海深处炸响!
零!
它被这浓郁精纯到极致的能量源场强烈刺激。
竟强行从深度沉寂中挣扎出了一丝极其脆弱的意识!
凌战心中猛地一振!
毫不犹豫,立刻盘膝坐下,全力运转修罗锻体法门,疯狂汲取洞内精纯无比的能量,试图通过灵魂链接,将这宝贵的能量传递、灌注给沉寂的零。
精纯的能量如同甘霖涌入她干涸的躯体,迅速修复着连日奔波的暗伤,滋养着过度消耗的经脉,甚至让她停滞已久的修罗星通脉境修为都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力量在稳步增长。
然而,这庞大的能量涌入体内后,却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有效穿透那层无形的壁障,传递到灵魂深处那片属于零的冰冷电子空间!零的回应依旧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沉寂于永恒的黑暗。
“能量…属性…完美契合…本体核心…”
“但…灵魂…链接通道…受损…能量…无法…有效…传输…”
零断断续续的信息艰难地传递过来,电子音中竟罕见地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感…
以及一种冰冷的决绝。
“宿主…全力…吸收…强化…自身…是唯一…有效利用…”
“我…必须…留下…”
留下?!
凌战猛地睁开双眼,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什么意思?
“此地…能量场…特殊…稳定…精纯…能…缓慢…但持续…滋养…修复…核心本源…”
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它最后残存的一丝能量进行解释:
“但…过程…极其漫长…需…绝对静滞…深度融入…此间场域…长期…休眠…”
“宿主…血肉之躯…能量场…对活体…存在…天然…排斥…长期…滞留…将被…场域…同化…侵蚀…有害…”
凌战瞬间明白了这残酷的抉择!
这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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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的能量场精纯、稳定、磅礴,是修复零这种能量生命体核心本源损伤的绝佳温床,如同将一颗濒死的种子埋入最肥沃的土壤。
但它需要零完全静滞、深度融入这片能量场,进行一场不知岁月的长眠。
而她,作为活生生的血肉之躯,长期待在这精纯却对“外来活物”具有天然排斥和同化侵蚀性的能量场中,反而会受到伤害!零让她全力吸收这能量强化自身,而它自己,则要留在这里,如同沉入深海,独自进入漫长到无法预估的休眠修复期!
分离!
这个冰冷的词汇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凌战那颗早已被战斗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上。
她习惯了意识中零的低语陪伴,习惯了生死搏杀时如臂使指的完美配合,习惯了那永远理性、冰冷却无比可靠的分析与建议。它早已是她灵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今,却要主动剥离?
将她的一部分,独自留在这冰冷的洞穴深处?
不。
凌战在意识中斩钉截铁地拒绝,这是她第一次对零基于“逻辑最优解”的指令,产生如此强烈、近乎本能的抗拒。
“一起走。另寻他法。”她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分析…推演…完成…全域扫描…最优解…仅此…”
零的回应带着它一贯不容置疑的冰冷逻辑,却更显虚弱,“宿主…变强…守护…需要…绝对力量…”
“我…留下…修复…核心…未来…归来…更强…方能…更好…辅助…”
“此乃…逻辑…必然…”
它的“声音”微弱到几乎消散,最后传递过来的信息碎片,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近乎“人性化”的急迫与深沉的嘱托:
“…等…我…”话音刚落,凌战感觉自己的灵魂核心深处猛地一震!
是一股微弱却无比坚定决绝的力量——
并非来自外界涌动的能量,而是源自她与零灵魂链接最核心、最本源之处——主动地、义无反顾地切断了与她的意识连接!仿佛零用尽了它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将自己从她的意识海中,狠狠地、彻底地“推”了出去!
“零——?!”
凌战在意识深处失声呼唤!这一次,回应她的,是比宇宙真空更冰冷、更死寂、更彻底的虚无。
那片承载着零存在的电子空间,彻底化为一片永恒的、无垠的沉寂。
比之前的休眠更深沉,更绝对,是彻底的“离线”。
凌战独自一人,跌坐在这被幽蓝玉壁与月白星辉般苔藓照亮的、能量充沛得令人心醉的奇异洞穴中。洞内生机盎然,能量如潮汐般温柔涌动,却让她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和…灵魂被生生剜去一块的巨大空洞。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触碰着洞壁上那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苔藓。
精纯温和的能量如同温润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所过之处,疲惫尽消,暗伤愈合,干涸的经脉被拓宽、滋养,通脉境的力量在稳步提升,甚至隐隐触摸到了更高境界的门槛。
这本该是力量狂涌、境界突破的狂喜时刻。
然而,她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失重的茫然。
力量的提升,填补不了那份骤然失去的“完整”。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迟滞,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
环顾这梦幻般的洞穴,洞壁上无数发光的苔藓如同亿万只沉默的、悲悯的眼睛,无声地见证着这场没有泪水、没有言语、却痛彻心扉的别离。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洞穴最深处。
那里,能量波动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形成一个小小的、缓缓旋转的幽蓝色能量漩涡。
漩涡的中心,是一簇最为璀璨、如同心脏般脉动着的巨大幽蓝晶簇。
幽光流淌,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奥秘。
那里,将是零的“长眠之地”。
凌战没有言语。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是默默地解下肩上的兽皮行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然后,她从怀中,无比珍重地取出了那个用干枯草茎编成的、歪歪扭扭的“平安结”。
小小的草结,承载着孩子们最朴素的祈愿,也承载着她此刻无法言说的复杂心绪。
她走到那簇脉动的幽蓝晶簇旁,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小石台。
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小小的平安结,端正地放在了石台中央。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那簇如同零沉眠心脏般的巨大晶簇,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不舍,有痛楚,有茫然,最终,尽数化为一片沉静到极致的、如同亘古寒冰下燃烧的火焰——
那是属于修罗战士永不熄灭的承诺之火。
变强。
守护。
等你。
三个词,如同三道烙印。
无声地镌刻在这寂静的能量圣殿之中,也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不再停留,决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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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11
告别了那片幽蓝星辉与永恒的沉寂。
凌战的身影在深邃的山林中疾速穿行。
体内,从洞穴汲取的精纯能量化作一股温润暖流,涤荡四肢百骸,滋养着每一寸筋骨。
修罗星际战士巅峰时期通脉境大圆满的力量感越发清晰,仿佛只隔着一层薄纱,触手可及。这力量虽非星际同级,但在这具肉身上算是游刃有余了。
然而,灵魂深处那片冰冷的虚无感,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创口,依旧隐隐作痛。
零的“离线”,留下的是难以填补的空洞。
凌战没有选择来时那条需要零精密计算才能规避的险峻路径。
一种莫名的、近乎本能的“归心似箭”驱使着她,却又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曾依赖零预警的致命毒瘴与断魂绝壁。凭借着强化后的五感以及对水流方向的敏锐直觉,她漫无目的,决定沿着一条奔腾不息的山涧,逆流而上。
涧水轰鸣,如千军万马撞击着黝黑嶙峋的怪石,溅起冰冷刺骨的水雾,弥漫在狭窄的谷底。
凌战化身最矫健的山灵,在湿滑长满青苔的巨石间纵跃、攀援。
失去了零的预判,每一次落脚、每一次发力腾挪,都只能依靠自身淬炼的战斗本能与此刻充盈的力量,反而让她的动作带上了一种原始的、充满野性张力的韵律。
不知逆流攀爬了多久,水流的喧嚣渐渐平缓下来。
前方的山势陡然开阔!
一道巨大无比、如同被远古巨神挥斧劈开的断崖,横亘天地,截断了去路。
山涧之水正是从这断崖顶端奔涌倾泻,形成一道虽不算宽阔却充满沛然力量的瀑布,如银练垂落。
水从断崖处流下,那么断崖之上,会是什么光景?
凌战眼中掠过一丝久违的、纯粹的好奇。
她调整呼吸,将体内那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运转周身。
她手脚并用,开始沿着瀑布旁湿漉漉、布满青苔和坚韧老藤的崖壁向上攀登。
冰冷的水汽氤氲扑面,打湿了她的额发和单薄的兽皮衣襟,带来沁人心脾的清凉与洁净感。
她发现自己竟有些喜欢这种被自然之水包裹的感觉。
当她的手指终于牢牢扣住崖顶边缘被风雨磨砺得光滑的岩石,用力翻身上去时——
一片辽阔得足以涤荡一切尘埃的山巅草原。
如同天地间骤然展开的巨大绿毯,毫无预兆地、铺天盖地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这里,仿佛是群山温柔捧在掌心、遗世独立的秘境。
地势平缓而开阔,绿草如茵,一直绵延至视野的尽头,与湛蓝如洗的苍穹无缝相接。无数不知名的野花如同星辰散落,白的素雅,黄的明媚,紫的梦幻,在金色的阳光下随风摇曳,跳着无声的舞蹈。
清风徐来,草浪翻滚——
送来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清新芬芳,也带来远处巍峨雪峰顶端的凛冽纯净气息。几棵造型虬劲、饱经风霜的古松,如同沉默而忠诚的卫士,孤独地矗立在草原的边缘,投下斑驳的树影。
宁静、壮美、生机蓬勃。
与幽深洞穴的梦幻冰冷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原始而丰沛的生命力,自由而纯粹。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温暖而干燥,驱散了攀登的寒意。
风是自由无羁的,草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天地是开阔得令人心头发颤的。
凌战站在崖边,山风鼓荡着她的衣襟,一时间竟有些怔忡失语。
这是她穿越至此方蛮荒世界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纯粹的、毫无威胁的、属于大自然本身的美好。没有血腥的厮杀,没有冰冷的算计,没有沉甸甸的生存压力。
只有无垠的蓝,无边的绿,自由的风,温暖的阳光,以及草木蓬勃生长的气息。
她缓缓迈步,踏入这片柔软的绿海……
脚下的草叶温柔地承托着她的重量,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紧绷了太久、如同弓弦般的神经,在这片天高地阔、风清云淡的抚慰下,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新生的、蛰伏的力量,在这充满生机的环境中,变得异常活跃,却又温顺平和,如同被驯服的野马。
呼……
一声悠长的、仿佛卸下了灵魂深处千斤重担的叹息,从她紧抿的唇边逸出。她仰起头,闭上双眼,任由那毫无保留的金色阳光洒满全身每一寸肌肤,感受着微风如情人指尖般轻柔拂过脸颊的触感,聆听着草叶摩挲的沙沙细语,以及远处山雀清脆悦耳的啁啾。
放松。
这个对于曾经的修罗战士而言近乎奢侈的词汇。
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她的意识里。
她索性放任身体向后倒去,陷进厚实松软的草甸之中。
浓烈的青草清香瞬间将她温柔包裹,阳光暖融融地熨帖着疲惫的筋骨。体内精纯的能量无需刻意引导,便自行沿着经脉汩汩流淌,滋养修复着每一处细微的损耗。
脑海中那片因零离去而留下的冰冷死寂。
似乎也被这山巅温暖的风和明亮的阳光,稍稍驱散、融化了些许。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放空一切思绪,仿佛整个灵魂都融入了这片天地,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冥想之境。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唯有日升月落,光影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
一阵轻微的、带着浓浓好奇意味的“吱吱”声,突兀地在头顶斜上方响起。
凌战没有立刻睁眼,但修罗战士刻入骨髓的本能,让她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就在她头顶那棵虬枝盘曲的古松中段枝丫上。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
只见一只浑身覆盖着油亮金棕色短毛的小猴,正蹲在离她不远的横枝上,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双圆溜溜、澄澈得如同上好琥珀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充满探究地盯着她。
它体型小巧玲珑,尾巴却格外的蓬松修长,像一条灵活的毛刷子,在身后灵巧地卷曲摆动着。
一只小爪子里,还紧紧抓着一颗啃了一半、汁水淋漓的紫红色野果。
见凌战看过来,小猴不但没被吓跑,反而又“吱吱”叫了两声,音调微微上扬,像是在试探着打招呼。它的眼神里没有丝毫野兽常见的警惕与凶戾,只有孩童般纯粹的好奇,以及一丝…藏不住的调皮灵动?
凌战坐起身,动作放得很轻。
小猴立刻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蓬松的尾巴也紧张地卷到了身前,但小爪子依旧牢牢抓着那颗野果,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满是探究。
凌战看着这只充满灵性、宛如山野精灵的小东西,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她没有试图靠近,只是从身旁的兽皮行囊里,摸索出一小块没吃完的、烤得焦香四溢的獐子肉干,轻轻放在身侧柔软的草地上。
然后,她收回手,不再看小猴,重新躺倒,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小猴在树枝上抓耳挠腮,显得有些焦躁……
小鼻子不停地翕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飘来的、那诱人的肉干香气。
它看看地上那块深褐色的美味,又看看树下那个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沉睡过去的人类。犹豫再三,灵巧的身躯终于动了!如同一道迅疾的金色闪电,“嗖”地一下从树枝上窜下!几乎是足不沾地的瞬间,那块肉干就被它牢牢地攫在了爪子里!
但它并没有立刻逃回安全的高处,而是就蹲在离凌战几步远的草丛里,琥珀色的大眼睛警惕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凌战依旧纹丝不动,呼吸平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它小心翼翼地捧着对它来说不小的肉干,张开小嘴,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吃得腮帮子鼓起,发出满足的细微声响。
那条蓬松的大尾巴,也不自觉地、愉快地在身后轻轻摇晃起来。
凌战闭着眼,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依旧维持着“沉睡”的姿态。
却清晰地“听”到了小猴那心满意足的咀嚼声,像一首轻快的山间小调。
接下来的几天。
凌战仿佛暂时忘却了山下的尘嚣、肩上的责任,以及灵魂深处那片冰冷的沉寂,彻底沉浸在这片山巅草原赐予的宁静之中。她会在清晨薄雾缭绕、草尖缀满露珠时,迎着第一缕晨曦练习修罗锻体术。
动作依旧刚猛凌厉,却奇异地融入了一丝与周遭自然韵律相合的流畅。
她会在正午阳光最为炽烈慷慨时,随意躺倒在最厚实的草甸上小憩,感受阳光穿透薄薄的眼皮,将世界染成一片温暖的红。她会在傍晚夕阳熔金、将整片草原和远处的雪峰镀上瑰丽红妆时,静静倚坐在虬劲的古松树干旁,望着天地间这幅壮阔的画卷。
而那只金棕色的小猴。
则成了她这段短暂“山巅假期”里唯一的、活泼的伙伴,或者说,一个充满好奇心的邻居。
它似乎迅速认定了凌战是个安全可靠且拥有美味“零食”的来源。
凌战修炼时,它会蹲在更高些的树梢,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模仿她那些复杂而有力的姿势,把自己扭成各种滑稽又可爱的形状。凌战闭目休息时,它会壮着胆子,悄无声息地凑近一些,在她身边不远处的草丛里,用小爪子灵活地翻找着藏匿的草籽、小虫或熟透的浆果,偶尔发出窸窣的轻响。
而当凌战再次拿出那令它垂涎的肉干时,它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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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第一时间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蹲在不远处,用那双湿漉漉、充满期待的琥珀大眼巴巴地望着她。
得到馈赠后,便立刻心满意足地抱着肉干,跳到安全的石头上或树枝上,珍惜地享用起来。
更令人莞尔的是,这小东西似乎还懂得“礼尚往来”。
偶尔,它会用蓬松的尾巴卷着一颗它认为特别饱满甜美的鲜红浆果,或者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异常光滑圆润、带着天然花纹的小鹅卵石,“啪嗒”一声,丢到凌战身边不远处的草地上,然后迅速窜回树上,探着小脑袋观察她的反应。
一人一猴。
在这片遗世独立的山巅草原上,形成了一种奇妙而温暖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没有刻意的交流,只有阳光的慷慨,清风的抚慰,食物的分享,以及一种纯粹的、互不打扰却又彼此陪伴的宁静。这份宁静,隔绝了尘世的纷扰,也暂时抚平了灵魂的创痛。
凌战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
常年紧绷如铁的肌肉渐渐舒缓,冰冷坚硬的心湖,似乎也被这山巅自由不羁的清风,和那只小猴纯粹好奇、不设防的眼神,悄然吹开了一丝温暖的涟漪。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后,第一次,不是为了生存而挣扎,不是为了责任而战斗,而是真正地、纯粹地享受一段属于自我的时光。
山巅的清风涤荡肺腑,灵猴的陪伴带来暖意,体内充盈的精纯能量流淌不息。
有那么一瞬间,凌战心中甚至掠过一丝冲动——就此安居,隐世于此,与清风明月为伴,与这只灵猴为邻,远离山下的一切纷扰。
然而,几乎是同时,几张稚嫩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虎子倔强的眼神,豆芽瘦瘦的身影,大妞的贴心,大丫沉默的坚韧,还有最小的丫头怯生生的依赖……
那些孩子们望着食物时渴求的眼神,望向她时全然的信任,如同无形的丝线,轻轻拉扯着她的心。
当她终于从这片令人沉醉的宁静中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山下,那个有着厚实茅草屋顶、加固大门和一圈粗粝石墙的村落方向时,心中竟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更不愿深究的…归属感。
离开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凌战意识到,山下,有人在等她回去。
那是她承诺要守护的“家”。
凌战站在来时攀爬的崖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给予她灵魂短暂休憩与温暖的草原。
阳光正好,洒在绿毯上,泛着金色的光晕。那只金棕色的小猴,蹲在那棵最高古松的树冠顶端,蓬松的大尾巴垂下来,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它正歪着头,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小爪子里还捏着一颗青翠的小野果。
凌战沉默片刻,从行囊里掏出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块肉干,轻轻放在那块她经常躺卧休憩的、被阳光晒得微温的平整大石头上。然后,她抬起手,对着小猴的方向,幅度极小地、轻轻挥动了一下。
没有多余的停留,没有煽情的告别。
她利落地转身,沿着陡峭的崖壁,以比来时更敏捷沉稳的姿态,迅速向下攀援。
瀑布轰鸣的水声再次充斥耳膜。
当她稳稳落在山涧旁湿润的岩石上,习惯性地抬头回望崖顶时,透过朦胧的水汽,依稀还能看到那个小小的金色身影,依旧固执地蹲在古松最高的枝头,在辽阔高远的天地背景映衬下,像一颗不肯坠落的、倔强的星辰。
凌战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山下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辨认了一下靠山村的方向。
迈开步伐,踏上了归途。
在她身后,高高的崖顶之上。
那只金棕小猴盯着大石头上那块诱人的肉干看了好一会儿,又伸长脖子,望了望凌战身影消失的崖下方向。它没有立刻冲下去享用美食,反而灵巧地窜下树,飞快地跑到凌战常躺的那片草地,用小爪子使劲扒拉了几下被压伏的草叶,又凑近嗅了嗅,似乎在确认那个人类是否真的离开了。
然后,它才像是接受了现实。
跑回石头旁,抱起那块对它来说分量十足的肉干,再次敏捷地窜回那高高的古松枝头。
它蹲在枝丫上,对着凌战离去的方向,又“吱吱”叫了两声。
这一次,声音似乎低落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和…尚未消散的好奇?
接着,它低下头,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啃起了那块肉干——
蓬松的大尾巴在晨光中轻轻摇晃,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凌战一边在山林中快速穿行,一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植被。
她需要寻找一些易于移植、生长迅速又能果腹的植物。
家里有正在等待她的、需要更多食物来源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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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12
山巅那缕由清风拂过、灵猴暖意悄然注入心间的微光,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宁静,在凌战靠近新屋的瞬间,被眼前这幅诡异荒诞的景象彻底冻结、碾碎成齑粉!
预想中的孩子们扒着门缝翘首以盼的温馨画面,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祥和”到令人作呕、浮夸到刺眼的景象: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简陋的屋顶!
新屋门口那片原本用于防御野兽、预留出的空阔地带,此刻竟堂而皇之地支起了一个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简陋凉棚!棚下摆着几张缺胳膊少腿的破桌子、瘸腿板凳,竟围坐着不下二三十个靠山村的村民!
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畏惧或敌意的窥探躲闪,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带着谄媚、贪婪甚至狂热的喧嚣!
一张张被山风和贫苦刻下痕迹的脸上,此刻堆满了近乎扭曲的笑容。
而这一切喧嚣、谄媚、贪婪漩涡的中心,是沈厌。
此刻的他,堪称“光耀万丈”,足以亮瞎任何初见此景之人的眼!
他身上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年、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裳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崭新的、料子看着还算细软,但颜色却艳俗刺目、犹如打翻了染料铺子的绸布长衫!
那俗气的亮紫色和扎眼的翠绿镶边,在山野粗粝的背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腰间煞有介事地系着一条绣着劣质反光金线、图案模糊不清的宽腰带!
大约是两只肥鸭子冒充了鸳鸯?
油腻的头发被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用一根镶嵌着廉价五彩玻璃珠、晃晃悠悠、随时要掉下来的长银簪勉强别着,那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廉价的光晕。
尤其令人侧目的是他那副姿态——
他斜倚在一张铺着半新不旧、花色俗艳、明显是从村里哪个小媳妇手里“周转”来的潦草花布的椅子上,一只脚毫不讲究地踩在旁边充当踏脚的小木墩上,另一只腿抖动着。
手里摇着一把边缘都磨秃了毛的破蒲扇,扇得他那身新绸衫衣袂飘飘,当然那粗糙的料子不可能飘起来。那副做派,活脱脱一个刚从泥地里打滚爬出来、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穿在身上显摆的土鳖暴发户!
滑稽又刺眼。
这位“慷慨豪爽”的沈厌小地主?
面前的小桌上,堆满了炒得发黑焦糊的花生、带着明显霉味的瓜子、还有几坛子散发着刺鼻酸馊气的劣质土酒!酒坛子口敞着,劣质酒精的气味混着花生瓜子的油腻焦糊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他正红光满面地吹嘘着什么,时不时还用力拍着桌子,发出刺耳的“啪啪”声,震得桌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杯盘乱跳。周围的村民,包括之前被凌战吓得屁滚尿流的王富贵、钱有财家的长工,甚至还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眼神滴溜溜乱转、专爱凑热闹嚼舌根的婆娘,都争先恐后、谄笑着给他倒酒、递上不知从哪淘换来的脏兮兮烟袋锅子,嘴里忙不迭地奉承着,声音一个比一个高亢,生怕“沈老爷”听不见:
“哎哟喂!沈爷!您老这气派!这通身的气派!咱靠山村开天辟地头一份儿啊!”
王富贵弓着腰,笑得满脸褶子挤成一团。
“沈爷仁义!真真是活菩萨转世啊!发了大财还不忘拉扯拉扯咱们这些穷苦乡亲,积大德了!”
钱有财家的长工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脸贴到桌上去。
“瞧瞧沈爷这身段!这行头!啧啧啧,城里头那些个酸秀才老爷,给您提鞋都不配!一股子穷酸气儿!”一个花袄婆娘尖着嗓子奉承,引来一片附和。
“就是就是!沈爷,您再给咱们讲讲,那熊瞎子皮咋就卖了恁多白花花的银子?那镇上的大掌柜见了您是不是都得点头哈腰?……”
更让凌战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天灵盖、刺骨冰冷的,是孩子们!
只见虎子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两号、袖口裤腿都高高挽着好几道、布料簇新却透着廉价僵硬感的靛蓝色短褂,手里挥舞着一把做工极其粗糙、刷着刺目劣质红漆的小木剑,正趾高气扬、唾沫横飞地向几个围着他的村里孩子炫耀:
“看见没?城里最好的铺子买的!削铁如泥!我爹说了,值这个数!”
他得意洋洋地伸出几根手指,小脸上写满了膨胀到极点的虚荣,仿佛已经成了号令一方的“少侠”。
豆芽的新衣服兜里,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线缝,全是油腻腻的花生瓜子。他吃得满嘴油光、碎屑沾了一身,还刻意模仿着沈厌的腔调,抓几粒瓜子,学着大人模样,“啪”地一声,带着施舍的意味丢给旁边眼巴巴看着、流着鼻涕的更小村童:
“喏!小爷赏你的!以后跟着小爷混,包你有肉吃!”
那副小人得志、小混混雏形的得意嘴脸,让凌战的心狠狠一沉。
大妞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几乎刺痛了凌战的眼睛。
她头上硬生生被插上了两朵俗艳到辣眼睛、花瓣僵硬的大红绢花,一看就是沈厌从走街串巷的货郎那里买的最便宜货色。小脸被劣质、刺鼻的胭脂胡乱涂抹得像猴屁股一样通红,连脖子都没放过。
身上套着一件同样艳俗扎眼的粉红色新裙子,布料硬挺得如同纸板,完全不合身,勒得她小小的身子很不舒服。她正极其别扭、满脸窘迫和不知所措地死死拽着裙角,仿佛那是一件刑具。
几个婆娘围着她,用极其夸张、尖利的语气夸着:
“哎呦喂,瞧瞧这小模样儿,俊得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仙童似的!”
“可不是嘛!这眉眼,这身段,将来准是个享大福的富贵命!沈爷好福气啊!”
大妞被她们摆弄着,小脸涨得更红,眼神里满是慌乱和羞耻,几乎要哭出来。
其他几个小点的孩子,也都换上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同样透着廉价感的新衣,虽然明显不合身,袖子长裤腿短,但孩子们似乎完全沉浸在“新”带来的原始喜悦中。
他们手里抓着各种粗糙的零食和劣质玩具,在拥挤的人群缝隙里尖叫着、疯跑追逐、互相攀比炫耀着自己得到的东西,小脸上只有被物质强烈刺激出的兴奋和得意,全然不见凌战离开前,那份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令人心疼的警惕、早熟与懂事!
那份狼崽子般的求生本能,仿佛被这廉价的糖衣彻底腐蚀、消融了!
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凌战如同一尊骤然从滚烫熔岩冷却凝固的黑色火山岩。
冰冷,坚硬,沉默,内部却蕴含着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
晾晒架上——那张厚实珍贵、油光水滑、原本是全家熬过即将到来酷寒严冬最后屏障的黑熊皮…不翼而飞!只剩下几根空荡荡、在风中呜咽的绳索!
熏肉架上——只剩下零星几块品相最差、瘦骨嶙峋、如同枯枝的肉干,孤零零地挂着!原本挂得满满当当、几乎压弯横杆的地方,此刻空荡得刺眼!
像一张饥饿张开的巨口!
屋角堆放的——那些她耗费心力处理好的、坚硬可做工具或武器的兽骨、坚韧可做弓弦陷阱的筋腱…也消失了大半!只剩下几根零碎的小骨头,可怜巴巴地躺在尘土里!
零沉寂带来的冰冷虚无感,瞬间被一股更狂暴、更炽烈的、名为“背叛”与“愚蠢至极”的滔天怒火彻底吞噬、淹没!
沈厌正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地吹嘘着自己,如何“慧眼如炬”、“力排众议”地把那张熊瞎子皮在镇上最大的皮货铺子“卖了个天价”;如何“乐善好施”、“心怀乡梓”,拿出钱粮“接济贫苦乡亲”;如何“运筹帷幄之中”,让全家一夜之间“脱贫致富”,过上了“人上人”的好日子……
说得正酣畅淋漓、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树影下那个散发着恐怖低气压、仿佛刚从地狱归来的身影。
他脸上那得意洋洋、仿佛踩在云端般的笑容,瞬间如同最劣质的面具般僵死、龟裂!
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下。
手里那把用来装腔作势的破蒲扇,“啪嗒”一声,失手掉在满是花生壳瓜子皮的泥地上。
满身的酒意瞬间蒸腾,化作冰冷的汗珠,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板“嗖”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想站起来,整个人也狼狈不堪地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倒在桌子上。
喧闹的人群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住了脖子,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
凌战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
她风尘仆仆,兽皮衣角还沾着山林间的露水、泥土和荆棘刮蹭的痕迹,肩上沉重的兽皮行囊里塞满了各种药材、植物的根茎和种子——那是她为未来准备的生机。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可怕。
“娘…娘子…你…你回来啦?”
沈厌率先反应过来,用身体挡住桌上那堆“罪证”,又手忙脚乱地想拔掉头上那根可笑的玻璃珠银簪,动作笨拙滑稽,狼狈不堪。
凌战没有回应。
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凉棚下,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逐一扫过那些可笑的廉价品……最终,她的目光落回沈厌那张因惊恐和酒色而浮肿的脸上。
“熊皮呢?”她问。
“卖…卖了…”沈厌冷汗如瀑,顺着鬓角流下,浸湿了那件崭新的绸衫领口。
“肉呢?”
“换…换了点…钱…和…和…这些东西…”他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无意识地指向桌上的和孩子们身上的。
“骨和筋呢?”
“也…也…家里缺…缺粮…还…还有…盐巴…调料…”他结结巴巴,试图寻找合理的借口。
“钱呢?”凌战骤然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换了这些?”
她的手指,如同法官宣判的权杖,带着千钧之力,毫不留情地、一一重重地点过,每一个动作,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沈厌的心上!
沈厌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又在凌战那洞穿一切、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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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刺骨的目光下迅速褪成惨白。
所有精心编织的借口和“好日子”的幻想,在这目光下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得无影无踪。
他嘴唇哆嗦着,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却比哭还难看:“娘子…你看…这…这不都挺好?孩子们…他们高兴啊!有新衣服穿…有零嘴吃…多好?我也…我也就置办了点…体面点的行头…咱们现在有钱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
“有钱了?”
凌战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她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让沈厌不由自主地后退,撞在歪斜的桌子上。“冬天呢?”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
沈厌猛地一窒:“啊?”
“大雪封山,鸟兽绝迹呢?”凌战又逼近一步。
“……”沈厌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豺狼闻着你这满身的酒肉铜臭,再次围上门呢?”凌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扫了眼众人。
“……”冷汗浸透了沈厌的后背。
“靠这些?”凌战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垃圾,“还是靠你这身…唱戏的行头?!”
话音未落,凌战猛地一把抓起桌上那坛散发着刺鼻酸气的劣质土酒!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酒坛被她用尽全力,狠狠砸碎在沈厌的脚边!碎裂的黑色陶片如同炸开的弹片四散飞溅!浑浊酸臭的酒液如同肮脏的血液,猛地喷溅开来!刺鼻的气味瞬间盖过了所有味道!
“啊——!”
“我的娘哎!”
周围的村民被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抱头鼠窜,狼狈后退!
桌上的花生瓜子被撞翻,撒了一地。
孩子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飞溅的碎片吓得哇哇大哭,大妞头上的绢花被震落在地,瞬间被酒液和泥土玷污。沈厌被溅了一身冰冷刺骨、散发着恶臭的酒水,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知是被飞溅的碎片划伤还是被这赤裸裸的羞辱灼烧。
他看着脚边狼藉的碎片、流淌的污浊,再对上凌战眼中那毫不掩饰、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怒火与刻骨失望,长期被压抑的委屈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炸了开来!
“凌战!!”
他猛地挺直了腰,尽管双腿还在打颤,却梗着脖子,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脸因激动和愤怒而扭曲变形:“你他妈少在这里给老子摆谱!老子拼死拼活守着这个家!守着这群小崽子!老子差点让熊瞎子拍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点钱!让娃娃们穿件新衣裳!吃口零嘴!过几天像人的日子怎么了?!买几件衣服怎么了?!老子喝口酒怎么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知道像个野人似的打打杀杀!茹毛饮血!睡草窝?!老子受够了!老子现在有钱了!老子要过好日子!孩子们也要过好日子!你…”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砸破鼓皮,狠狠打断了沈厌疯狂的咆哮!
凌战出脚!快如闪电!
沈厌整个人如同一个被巨力抽飞的破麻袋,原地陀螺般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然后“噗通”一声,脸朝下重重拍在冰冷泥泞的地上!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泛起骇人的紫红,嘴角瞬间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
那根可笑的玻璃珠银簪更是直接飞了出去。
“啪嚓”一声摔在石头上,五彩玻璃珠碎裂一地,在泥水里显得格外廉价和凄凉。
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
所有声音——村民的惊呼、孩子们的哭闹、沈厌的咆哮——全都戛然而止!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连时间都仿佛凝固了!
凌战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般看着地上蜷缩如虾、痛苦呻吟、眼冒金星的沈厌。
她的声音重重砸在所有人的心上,砸进沈厌骨髓深处:“好日子?”
“你的好日子,就是卖了全家过冬的命根子,换了你这身可笑的戏服?”
“就是让孩子们有样学样,变成一群不知天高地厚、死到临头还在炫耀的混混?”
“就是坐在这里,等着豺狼闻着你身上散发的铜臭和酒气,欢天喜地地冲进来,把你们连皮带骨嚼得渣都不剩?!”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村民! 扫过吓得忘了哭、小脸煞白的孩子们! 最后,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回沈厌那张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血淋淋的清醒:
“钱,买不来命和尊重。”
“糖衣,裹的是穿肠的砒霜。”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看待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落在沈厌身上那件沾满泥泞、酒渍和血迹、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绸衫上:
“穿上龙袍,你也成不了太子。”
“你就忘了,自己是谁!”
------
14. 13
沈厌那场用全家冬衣做赌注的“暴富梦”,被凌战一记窝心脚彻底踹醒了。
新屋的气氛,如同被寒霜冻结的泥沼。
压抑、冰冷,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死寂。
孩子们默默脱下了那些不合身、行动不便的“新衣”,摘掉了刺眼的绢花。
虎子的小木剑被塞进了柴堆最底下。
豆芽鼓胀的口袋瘪了下去。
大妞更是用溪水狠狠搓洗着小脸,直到那层劣质胭脂留下的红痕彻底消失。
他们像一群被惊雷吓破了胆的雏鸟,走路踮着脚尖,说话细声细气,眼神里充满了对娘亲的畏惧和对眼前变故的茫然无措。
沈厌捂着依旧酸痛肿胀的屁股,沉默地、近乎自虐般地收拾着门前的狼藉。他亲手拆掉了那愚蠢的凉棚,将破桌烂凳劈成了引火的柴薪。劣质酒坛的碎片被他一片片仔细扫净,撒了一地的花生瓜子,他默默挑拣出还能吃的,分给了眼巴巴看着的孩子们。
看着熏肉架上空荡得刺眼的铁钩,看着材料堆里所剩无几的可怜兽骨,再低头看看身上那件沾满酒渍泥污、如今看来如同小丑戏服般扎眼的红绿绸衫……
他只觉得脸上、身上、心里,都火辣辣地灼痛。
凌战那句“忘了自己是谁”!
如同淬了毒的钢针,日夜在他脑海中反复穿刺,带来尖锐的羞耻。
凌战没有再对沈厌施以任何言语或肢体的惩罚。
那雷霆一脚之后,她心中焚天的怒火迅速冷却、凝结,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生存焦虑。
零的沉寂如同一片永恒的阴影笼罩在头顶!
而眼前迫在眉睫的灾难,是深冬的酷寒的到来和二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
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两亩贫瘠得连草都长不旺的荒地,就算榨干每一分地力,也绝无可能养活这么多人,更遑论支撑他们熬过漫长的冬季!狩猎?山林并非取之不尽的粮仓。
季节限制,秋猎冬藏春乏,和可持续性都是问题。
更何况,核心的生存物资已被败光!
坐吃山空!
卖熊皮换来的银钱,本可以成为度过青黄不接时期的救命稻草,如今却化作了沈厌身上那件可笑绸衫和一堆毫无价值的破烂!这笔账,沉甸甸地压在凌战心头。
必须开荒!必须种粮!
而且必须种能在寒冬前扎根、来年春天能带来收获的粮食!
凌战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明确的意图,投向了靠山村那些在同样贫瘠土地上挣扎求生的村民。这一次,她收敛了所有外放的煞气,努力在冰冷的表情下,带上了一丝属于学习者的、生硬的谦逊。
她找到了村里年纪最大、据说年轻时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种地好把式——孙老栓。
老人住在村子最西头,几乎挨着山脚。
他背佝偻得厉害,像一张拉满的旧弓,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风霜。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向土地时,依旧闪烁着庄稼人特有的、近乎虔诚的光。
此刻,他正颤巍巍地用枯枝和茅草,修补着自家那四处漏风的破败篱笆。
凌战走过去,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
“孙老伯。请教,靠山村的地,冬天前能种什么?能熬过冬天,春天有收成的。”
孙老栓被这煞星的突然出现惊得手一抖,枯枝掉在地上。
他有些惶恐地看向凌战,见她态度虽冷硬,但问的确实是庄稼活计,浑浊的眼中先是惊疑,随即被提起土地的本能专注取代:“冬…冬麦子啊,闺女。”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
老人颤巍巍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向远处山坳里一小片稀稀拉拉、勉强透出点病态青黄的田地,道:“就…就这个时节下种,赶在入冬前,麦苗儿能扎下根,猫个冬。开春一暖和,它就返青,噌噌往上长,五六月就能割麦穗了。耐寒,抗冻…是咱这苦寒地界,不多的指望了…”
他顿了顿,布满老茧的手吃力地弯下腰,从脚下抓起一把黄土,那土又干又硬,夹杂着碎石砂砾,在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就是…就是咱这地…”
孙老栓深深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和认命:“太薄!太瘦了!跟痨病鬼似的,没肥力啊!种下去,收成…也就够塞塞牙缝,还死费力气!老天爷不赏饭,难!”
“肥力?”凌战精准地捕捉到这个关键。
“是啊!肥!庄稼的命根子!”孙老栓提到这个,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点,“粪肥!草木灰!烂草叶子沤的肥!都得有!光靠这地里的劲儿,不行!喂不饱苗儿!还有水!”
他指了指天,“咱这,靠天吃饭!雨水匀称是福气,旱起来,地裂得能吞人,涝起来,苗儿泡成烂秧子…难啊!”
凌战默默听着,大脑高速运转。
零残留在她意识深处的、来自《星际殖民地基础农业手册》的零星碎片——关于土壤结构、肥力元素、水分管理——与孙老栓用最朴素语言描述的农谚艰难地印证、融合。
“开生荒的地,怎么弄肥?”她问得直接而迫切。
“唉…难上加难!”孙老栓连连摇头,“生地,硬得像铁板!得深翻,晒透了,杀杀虫气,再想法子堆肥…可哪来那么多粪肥?人拉马尿都不够塞牙缝!草木灰也金贵…家家都指着烧饭取暖…”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除非,能找到那老林子最深、最背阴的地方,树叶子落了不知多少年,底下烂得黑油油、软乎乎、能攥出油水儿来的腐叶泥!挖回来,那可是好东西!比金子还养地!可…那也累死人啊!深山老林,路难走,蛇虫多,一筐土死沉…”
告别了孙老栓,凌战心中那幅自救的蓝图逐渐清晰。
她回到山脚新屋,目光如刀,扫过那片被她和孩子们用蛮力开垦出来、翻松了表层却依旧贫瘠泛白的荒地,又投向远处连绵起伏、植被茂密的莽莽山林。
“虎子,豆芽。”凌战点名,声音不容置疑。
两个大男孩立刻挺直腰板站好,紧张地看着她,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畏缩,多了些等待命令的专注。
“带上家里所有能装土的筐,最结实的铲子、镐头。跟我进山。”
凌战指令清晰,“目标:林子最密、最阴、落叶最厚的地方。挖!挖底下黑色的、烂透了、像油一样的腐泥!有多少,挖多少!”
“大丫。”她转向女孩。
“在,娘亲。”大丫连忙应声,小脸紧绷。
“带小的,把屋后那个沤肥坑给我彻底翻一遍!里面所有东西——草木灰、烂菜叶、还有之前攒的那点…”她顿了顿,“…人畜粪便,都翻出来,摊开晒干!晒透了,给我捣碎!捣成粉末!一点结块都不能有!”
最后,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角落里——
沈厌像只被雨淋透的鹌鹑,蜷缩在阴影里,身上穿着打补丁的旧衣,但那深入骨髓的颓丧和羞耻感,几乎化为实质笼罩着他。
“你。”
凌战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如同在分配一件工具。
她的手指向荒地边缘那堆开荒时捡出来的、大大小小、棱角锋利的石头。
“把它们,全部搬到溪边去。用这些石头,在溪流转弯那处平缓的地方,垒一道坝。然后,”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粗糙的线,“沿着这里,给我挖一条沟,把溪水引到地头。要能让水流进田里。”
沈厌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她…还肯给他派活?不是把他当垃圾一样彻底丢弃?
“听不懂?”凌战眉梢微挑,一丝冷意掠过。
“懂!懂了!”
沈厌如同被烙铁烫到,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顾不上屁股和脸颊的剧痛,抄起墙角的破筐就冲向那堆石头,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搬石头!垒坝!挖沟!引水!保证…保证把水引到地里!”
他吼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更像是在向凌战证明什么。
看着沈厌那副急于赎罪、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近乎自残般的卖力样子,凌战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澜。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扛起工具的虎子和豆芽,大步流星地走向山林深处。
接下来的日子,山脚新屋彻底变成了一个充满原始力量与汗水的“拓荒营”。
凌战:如同不知疲倦的拓荒机器。她带领着孩子们深入最阴郁的老林,用修罗战士通脉境大圆满的恐怖力量,挥舞着临时用坚韧兽骨和硬木绑成的沉重石镐。锋利的镐尖狠狠楔入地表,掀开厚厚的枯枝落叶层,挖掘着下方那散发着浓郁腐朽气息、却蕴含惊人生命力的漆黑腐殖土。
沉重的土筐压弯了扁担,一筐筐黝黑肥沃的“林中黄金”被源源不断地运回那片渴望养分的荒地。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每一次挥镐都深达腐殖层,每一次挖掘都带走尽可能多的沃土。
沈厌:“身残”志坚,成了名副其实的“愚公”。
他赤着没有伤痕上身,挥汗如雨。
巨大的石块,他用筐背;稍小的,他用手抱、用肩扛;沉重的,他甚至用粗绳拖拽。手掌很快被粗糙的石棱磨破,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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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着泥土粘在石头上;肩膀被重压磨得红肿破皮,火辣辣地疼。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羞耻和无处发泄的力气,都倾注在这冰冷沉重的石头上。在溪边,他按照凌战划下的那道粗糙水线,结合孙老栓提过的“引水”土法,用一块块石头笨拙却异常顽强地垒砌着拦水小坝,再用简陋的铁锹和石锄,一锹一锹地挖掘着通向荒地的引水渠。
汗水如同小溪般在他的脊背上流淌……
孩子们:分工协作,成了不可或缺的小劳力。
大孩子跟着凌战穿梭于山林与荒地之间,运送沉重的腐殖土;或者跟着沈厌在溪边搬运力所能及的大石块,小孩子们用小手帮忙清理沟渠里的浮土。
更小孩子在大丫的带领下,像呵护珍宝一样,将沤肥坑里翻晒得干透的混合物用木槌仔细捣碎、过筛,再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撒在已经铺了一层珍贵腐殖土的田垄上。
他们还像小蚂蚁一样,在附近林缘、屋后捡拾一切能燃烧的枯枝落叶,为沤肥坑持续不断地提供新的“原料”。
过程艰苦卓绝,原始而沉重。
没有机械助力,全靠血肉之躯的拼搏。
汗水无数次浸透又风干,在粗布麻衣上留下斑驳的盐渍;泥土沾满了每个人的手脚、脸庞,甚至头发。空气里弥漫的是泥土的腥涩、草木灰的烟火气、腐殖质的微酸和浓烈汗水的咸味。
新屋前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工具的碰撞声和孩子们偶尔因疲惫发出的低低啜泣。
凌战的目光偶尔掠过溪边。
沈厌佝偻着腰背,奋力扛起一块大石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
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属于土地的踏实感。再看田垄间,孩子们的小脸上沾着泥巴,小手认真地撒着肥料,眼神专注,带着对“种下去就有希望”的懵懂期盼。
当最后一筐黝黑的腐殖土被均匀地铺洒在深翻晾晒过的荒地上,如同给贫瘠的肌肤覆盖了一层营养的膏脂般令人欣慰。
当粗糙但足够牢固的石坝成功拦住了部分溪流,清亮的活水顺着新挖的沟渠,汩汩流淌,终于浸润了干渴的田垄,在松软的土壤上留下深色的湿痕,以至于孩子们不用跑太远,也能用上水了。
当捣得极细的混合肥料被像撒盐一样,仔细地覆盖在开好的、等待种子的田沟里……
凌战站在新垒起的田埂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粗糙的麻布小袋。袋子里,是几十颗饱满的、金黄色的冬小麦种子。这是她用最后几根没被沈厌败掉的、品相尚可的兽骨,通过里正王富贵做中人担保,才从村里一户最老实巴交、看天吃饭的老农手里换来的。
每一粒,都重若千钧。
“娘亲,”虎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渍,小脸上是纯粹的期待,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可以…可以种麦子了吗?”
豆芽也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凌战手中那个小小的布袋。
大丫费力地捧着一个破旧的瓦罐,里面盛着刚从溪渠里打来的、清冽的溪水,准备用来湿润播种后的土壤。
连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溪边石头堆旁大口喘气的沈厌,也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田埂上那个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有深入骨髓的忐忑,更有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强烈的渴望被认可、渴望赎罪的微光。
凌战低头,摊开掌心。
饱满的麦粒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蕴含着整个春天的力量。
她蹲下身,用手指在松软湿润的田垄上,划出一道笔直而深浅适中的浅沟。然后,以近乎精准的间距,将几颗珍贵的麦粒,轻轻放入温润的泥土中,再用指尖,小心地覆上一层薄薄的细土。
动作略显生疏,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她站起身,将种子袋递给早已跃跃欲试的黑子和大丫。
“看好了。深浅、间距,就是这样。你来。”
虎子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学着娘亲的样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播种。豆芽、二丫和其他稍大的孩子也纷纷加入,屏息凝神,学着虎子的动作。沈厌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田边,也伸出手,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种子。他笨拙地弯腰,用手指刨坑,下种,覆土…
凌战站在田埂高处,目光投向西南群山的深处。
那里,有沉睡的零。
“等第一捧新麦入仓,”她无声地在心底承诺,“我带最好的麦穗,去看你。”
------
15. 14
冬麦入土,天日渐寒,靠山村也清闲下来。
这日,沈厌被凌战打发去地里巡查杂草。
他百无聊赖,东戳戳西看看,心中腹诽娘子多事。
忽地,田埂旁树丛里金光一闪!
沈厌眼睛一亮:嘿,抓个帮手岂不妙哉?
他立时堆起满脸“和蔼”,冲那树影招手:“猴兄!猴兄!快瞧!这儿虫子又肥又嫩,赛过肉干香!”
一只金棕色小猴从枝叶间探出头,歪着脑袋,眼珠滴溜溜转。
沈厌再接再厉,夸张地从土里揪出一条肥硕青虫,作势欲吞:“唔!美味!”
动作浮夸,虫子离嘴尚有八丈远。
小猴果然被吸引,“吱”一声窜下树,落在田埂上,好奇地凑近他手里的虫子。
沈厌心中暗喜,顺手将虫子往地上一丢,指向旁边杂草丛生处:“那儿!那儿更多!又大又肥!快去!”
小猴蹦跳过去,小爪子扒拉几下,真翻出几条虫,欢快地塞进嘴里。
“对对对!猴兄好样的!这片地的虫子就拜托你啦!”沈厌得意洋洋,拍拍屁股就想溜去树下躲懒。
刚转身,却结结实实撞得肩膀生疼。
凌战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怀里抱着几大捆刚割的、准备覆盖保墒的干草。她冷冽的目光扫过地里“辛勤”捉虫的小猴,再落到一脸心虚的沈厌脸上。
“让它捉虫?”
“你当监工?”
沈厌干笑:“嘿嘿…这不…人猴协力,事半功倍嘛…”
话音未落,那正翻找虫子的小猴猛地僵住!
它倏然抬头,小巧的鼻子对着西南方向——正是山巅草原的方向——急促抽动!琥珀色的圆眼死死盯住那边,浑身蓬松的金棕色毛发瞬间炸开,尾巴僵直竖起,喉咙里挤出短促、尖锐、充满极致恐惧的“叽叽叽!”声!
它像道金色闪电,猛地扑向田埂上的凌战!
凌战一怔,旋即认出这金猴。她沉声问:“山巅有事?”
金猴已扑到她小腿上,两只小爪子死死抓住裤脚,仰着小脑袋,对着她发出凄厉急促的“叽叽!叽叽叽!”哀鸣!大眼里盈满前所未有的惊恐与哀求,泪水夺眶而出!
它用小爪子拼命指向西南高山,又焦急地拍打凌战的腿,仿佛在嘶喊:
“快!快去!那边!危险!”
凌战脸色骤然冰寒!她太熟悉这种气息——那是弱小生灵面临灭顶之灾时最本能的战栗!
这只灵性非凡的小猴,绝不会无故如此失态!
她一把捞起抖如筛糠的小猴,紧紧抱在怀中。金猴立刻像抓住救命浮木般,死死缩在她胸前。
凌战的目光如电,穿透云雾,射向西南山巅。
那里,是金猴的家园,是那片给予她短暂安宁的草原,也是…零沉睡之地!
沈厌也顾不得吐掉嘴里的草屑,连滚带爬凑过来,看着凌战怀里哀鸣不止的小猴和她凝重的脸色,心也沉了下去:“娘子…这…猴兄它…?”
凌战没有回答。
她轻轻抚摸着怀中颤抖的小生命,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肃杀:“它的家,出事了。”
山风卷过麦田,陡然添了几分刺骨寒意。
凌战怀抱哀鸣的金猴,甚至不及细说,只抛下一句冰冷如铁的命令:“守好家!看好苗!”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山巅的崎岖小径上。
沈厌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脚边那个沉甸甸的大竹筐。
筐里塞满了厚实的粗布、棉絮、几卷粗线、几根大号缝衣针和一把笨重的剪刀——正是凌战临走前,用之前“抢救”回来的部分卖熊皮钱,从货郎手里换来的过冬物资!
“寒潮,很快就到。”
凌战冰冷的声音犹在耳畔,带着山巅的凛冽,“你,给家里五个最小的孩子,缝制冬衣。”
沈厌只觉得眼前一黑!
在镇上,他坑蒙拐骗、舞文弄墨、吟风弄月,自有法子给孩子们弄来棉衣。可在这山野之地…竟真要他拈针引线?!他哭丧着脸,对着空气哀嚎:“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凌战一走,他强撑的气势瞬间垮塌。
心底一半是无底深渊般的绝望,一半是摆脱了娘子盯梢的解脱,竟还掺着一丝莫名的……
轻松?对,就是轻松!
他认命地提起大竹筐,脚步虚浮地往家挪。
刚走到村口,热心肠的王婶抱着小孙子迎面走来,瞧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又瞥见筐里露出的布料和他手里拿反了、险些戳到眼睛的剪刀,顿时乐不可支,差点把小孙子摔了!
“哎哟喂!沈公子!你这架势,哪是拿剪子,倒像是要上阵杀敌啊?”
王婶笑得直抹泪,把小孙子往旁边草垛一放,不由分说夺过他手里的剪刀,“来来来!婶子教你!这针线活计,急不得!”
王婶手脚麻利地把一块藏青粗布在院里石磨上铺开,顺手抄起根烧火棍当尺:“喏!先给娃儿量个大概,肩到这,袖到这…记下!照着画线,再下剪子!针脚得密实!不然棉花钻出来不说,还不顶风!”
沈厌被王婶半按着“学习”,只得硬着头皮把她请进家门。
王婶也不客气,指挥沈厌画样子:“这边!这边放宽点!哎呀!画歪了!”
好不容易描画停当,沈厌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般拿起剪刀,对着画好的线,小心翼翼剪下去…
“嘶——!”
布帛裂开的瞬间,指尖传来剧痛!沈厌惨叫一声,猛地甩手!
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溅落在刚剪好的浅色前襟布片上,迅速洇开!
“我的老天爷!”王婶拍着大腿,“让你小心点!多好的布糟蹋了!”她忙不迭找来布条给他包扎。
这动静引得其他孩子围拢过来。
得知爹爹要亲手给最小的弟妹做新棉袄,个个好奇地踮脚张望。
六岁的二柱凑到染血的布前:“爹,你流血了!疼不?我的衣裳上…能绣只大老虎吗?嗷呜!”
五岁的阿桃怯生生揪着沈厌没受伤那边的衣角:“爹…阿桃想要粉粉的小兔子…”
其他几个等着新衣的小萝卜头也七嘴八舌嚷开了:
“我要小鸟!”
“我要花花!”
“我要…要爹爹!”最小的那个只会咧着嘴傻乐。
沈厌被吵得脑仁疼,指尖还一抽一抽地疼。
看着眼前叽喳的小脑袋和那块“血染的风采”。
他眼珠一转,忍着痛举起裹成白萝卜似的手指,清了清嗓子:“肃静!肃静!”他努力板起脸,摆出“严父”架势,“想不想要新衣裳?想不想要绣上自己稀罕的图样?”
孩子们瞬间噤声,小鸡啄米般点头。
“好!”
沈厌强压得意,“咱们立个君子约!从现在起,谁最安静,最听话,不吵闹!爹…呃,就给他的新衣上,绣他最心仪的图样!如何?”
“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立刻像被施了定身法,各自寻了小木墩或石块坐下,小手规规矩矩放膝上,腰板挺得笔直,大眼睛眨巴着盯住沈厌,大气不敢喘。
世界瞬间清静!
沈厌得意地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自认天才。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当他试图把剪好的布片缝合起来时,发现袖子一长一短!领口歪斜!
棉花塞得一边鼓如球,一边瘪似饼!活脱脱一个发育畸形的麻袋!
“这…这不对路数啊!”沈厌抓耳挠腮。
王婶不过去灶房添了把火的功夫,回来一看,直拍大腿:“哎哟喂!沈公子!你这手艺…还是去求求村东头的李老裁缝吧!人家年轻时可是城里铺子的掌案师傅!”
沈厌看着那堆惨不忍睹的半成品,再看看孩子们巴巴等着“漂亮图样”的眼神,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他顶着沾了炭灰和一丝干涸血迹的脸,厚着脸皮冲向村东头李老裁缝那低矮的土坯屋。一番死缠烂打,许诺日后猎到野物分条大腿,虚心求教,这才得了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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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老裁缝的竹尺敲了好几下脑门,总算顶着满头满脸的棉花絮,老裁缝家弹棉花飘的,抱着几块经老裁缝妙手修正的关键裁片回来了——浆糊神器被舍弃,老裁缝给了他几根大头针临时固定布料。
得了“高人”指点,沈厌仿佛开了点窍。
他学着用大头针固定裁片边缘,小心翼翼地对齐、压实。
针脚依旧歪歪扭扭如蚯蚓爬行,但至少衣裳的雏形有了!
在王婶和几个大孩子,尤其大妞的帮衬下,他埋头苦干,连晚饭也顾不得吃。
一件一件地缝,一针一线地绣那些花草虎头……
当凌战带着一身未散的凛冽寒气与淡淡的血腥味,抱着那只紧抓她衣襟、虽安心了些却依旧蔫头耷脑的金棕小猴推开院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令人忍俊不禁,却又暖意暗生的画面:
昏黄油灯的光晕下,沈厌被五个最小的孩子团团围在中间。
他脸上粘着线头、棉花絮,甚至还有几点干涸的血迹,手指被扎得红肿。
最绝的是,他那头原本油滑凌乱的发髻上,竟滑稽地别着三根亮闪闪的绣花针!
整个人活似一只炸了毛的刺猬精。
然而,他双手却无比珍重地捧着五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棉袄!
针脚粗陋,拼接处鼓鼓囊囊,但每一件的前襟上,都用五颜六色的粗线,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地绣着孩子们钦点的图案:一只龇牙咧嘴的“威猛”小老虎、一只耳朵耷拉的粉兔子、一只圆滚滚辨不出品种的小鸟、一朵七扭八歪的太阳花,还有一件最小的…前襟上竟用红线绣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厌爹爹”。
“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沈厌瞧见凌战,顶着那“刺猬头”,献宝似的举起那件绣着“歪嘴龙”,他自认是虎的棉衣,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却也透着一丝笨拙的得意。
“快看!我和孩子们的杰作!一件不少!都齐活了!还绣了花!”
凌
战的目光掠过沈厌鼻尖的线头、发间的绣花针,落在他手中那几件针脚粗陋却透着笨拙暖意的棉衣上,最后停在他那双布满红点、裹着布条的手指上。
她怀中的小猴也好奇地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个“怪人”。
凌战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走过去,伸手,拂去了沈厌头发上一缕碍眼的棉花絮。
动作算不上轻柔,却让沈厌浑身一僵,耳根莫名有些发烫。
“嗯。”
她应了一声,接过那件“歪嘴龙”棉衣。
入手厚实,棉花塞得满满当当,虽丑,却绝对暖和。
当夜,凛冽的寒潮如期而至,裹挟着鹅毛大雪,在靠山村上空呼啸肆虐。
沈厌缩在厚实的茅草铺上,新屋的保暖远非镇上破棚可比,揉着酸痛僵硬的手指,听着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这一次,骨头缝里竟没了往日那透髓的寒意。
反倒是一阵清脆的、带着无限惊喜的欢笑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隐隐传入他耳中。
他好奇地掀开草帘一角,透过窗缝向外望去。
漫天大雪如期纷扬。
五个小小的身影,裹在崭新的、厚墩墩的棉衣里,像五只突然降临凡尘、毛茸茸的小雪团!
他们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奔跑、打滚、互相投掷雪球。
阿桃粉色的“兔子”在雪地里格外跳脱,二柱的“歪嘴龙”在奔跑中张牙舞爪,绣着“厌爹爹”的小不点摔了个屁股墩儿,咯咯笑着爬起来,继续扑腾……
寒风如刀,大雪蔽空。
但孩子们那纯粹的、欢腾的笑声,却如同暗夜里点燃的篝火,不仅驱散了冬夜的酷寒,也无声地熨平了沈厌酸痛的指尖,和心底那丝长久以来的浮躁。
他放下草帘。
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温暖的被窝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咧出一个傻乎乎的弧度。
“这穿针引线的活计…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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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
时间回溯至凌战离开麦田的那一刻。
她怀抱着惊恐哀鸣的金棕小猴,将修罗战士通脉境大圆满的力量催谷至巅峰!身影化作一道撕裂寒风的黑色闪电,在覆雪湿滑的崎岖山径上疾掠。
小猴紧紧抓着她胸前的衣襟,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与归家的急切而剧烈颤抖,琥珀色的大眼死死锁住云雾缭绕的山巅方向,口中“叽叽”的哀鸣急促如鼓点。
越接近山巅草原,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浓烈的野兽腥臊气便越发刺鼻,几乎凝成实质!
金棕小猴浑身毛发再次根根倒竖,哀鸣瞬间拔高为尖利刺耳的示警!
当凌战如利箭般冲破最后一道荆棘灌木的阻隔,踏足那片曾给予她短暂安宁的辽阔草原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然紧缩!
昔日的绿茵绒毯已被践踏得一片狼藉,暗红的血迹泼洒其上,混杂着凌乱的金色猴毛与灰黑狼毫。
数十头体型健硕、眼神凶戾的灰狼,正组成一个严密的死亡包围圈,将一小群金棕色的猴子——约莫十几只,几乎已是猴群的全部——死死围困在草原边缘,紧挨着那道飞瀑与幽蓝洞穴入口的山壁凹陷处!退无可退!
狼群低沉的咆哮如同闷雷滚过冻土,森白的獠牙在雪地反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猴群伤痕累累,几只最强壮的成年公猴龇着尖牙,毛发倒竖地挡在最外围,发出威慑性的嘶叫,身上布满深可见骨的爪痕与咬伤,金色的皮毛被鲜血浸透,凝结成块。
母猴们则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幼崽,蜷缩在冰冷的岩石缝隙里,眼中只剩下绝望的灰烬。
凌战怀中的小猴目睹亲族惨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疯狂挣扎着要扑过去!
狼群敏锐的感官瞬间捕捉到这个闯入者!
为首那头体型异常巨大、肩高几乎齐及凌战腰部、毛色银灰中透着一丝苍白的头狼,猛地转过头颅!
一双幽绿如冰魄的狼瞳,带着刺骨的杀意,瞬间锁定了凌战!
它喉间滚出一声低沉的命令式咆哮,几头最为雄健的公狼立刻脱离包围圈,獠牙毕露,呈致命的扇形,压低身躯,缓缓向凌战逼近!
意图再明显不过——
优先清除这个未知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威胁!
零的沉寂,剥夺了凌战精准的弱点标记与轨迹预判。
但修罗星战士那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早已融入她的骨髓与血液!
“抱紧!”凌战低喝一声,将肩头一送。
小猴立刻像抓住救命浮木般,四肢并用死死缠住她的脖颈。
与此同时,凌战动了!
她非但不退,反而如离弦之箭,迎着扑来的恶狼对冲而去!速度竟比最快的头狼还要快上一线!在为首公狼腥臭的利爪即将撕裂她衣襟的刹那,她的身体以超越常理的柔韧度骤然侧滑、拧转,险之又险地让过血盆大口,灌注了全部通脉境力量的拳头,如同攻城重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另一头扑近公狼最脆弱的鼻梁!
“砰!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脆响与凄厉狼嚎同时炸开!
那公狼的鼻骨连同半张脸瞬间塌陷,哀嚎着翻滚出去,撞倒一片同伴!
凌战的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停滞!
她如同在狼群中旋舞的黑色死神,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到毫厘,让过致命的扑咬撕扯;每一次反击都凝聚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直指狼类最致命的弱点——咽喉、腰眼、关节!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艺术!拳、肘、膝、甚至坚硬的额角,皆化为索命凶器!
“嗷呜——!”
“咔嚓!”
“噗嗤!”
狼的惨嚎、骨骼碎裂的闷响、血肉被巨力撞击的钝声交织成一片死亡乐章!
短短数息之间,最先扑上的几头健硕公狼已尽数瘫倒在地,非死即残,彻底失去战力!
凌战,尚未下死手!
这份对力量的精准控制,更显恐怖!
这摧枯拉朽般的碾压,瞬间震慑了整个血腥战场!
无论是围攻的狼群,还是濒死的猴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光都凝固在那个浑身浴满狼血、如同远古魔神般屹立在哀嚎狼尸中的身影上!
那头巨大的银灰色头狼,幽绿的瞳孔终于剧烈收缩,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深深的忌惮!
它低吼一声,声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强行压制住了身后狼群躁动的杀意。它缓缓踱步而出,庞大的身躯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踏碎积雪,走向凌战。冰冷的狼瞳与凌战那双毫无波澜、深不见底的黑眸在空中悍然碰撞!
它看明白了。这个人类,目标并非争夺地盘,而是守护那群猴子!
而那个洞穴…
是它的狼群在即将到来的灭世暴风雪中,赖以存续的唯一希望!
为了族群的延续,它,狼王,必须一战!
“吼——!”
白狼王猛地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银灰残影,撕裂空气,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血盆巨口直噬凌战咽喉!速度、力量、威势,远超之前所有!
凌战眼中厉芒一闪!
依然选择硬撼!
在獠牙即将触及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她身体猛地后仰,脊背几乎贴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咬合!同时,蓄满通脉境巅峰力量的右腿如同撕裂长空的钢鞭,自下而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轰向白狼王相对柔软的胸腹交界处!
“嘭!呜嗷——!”
沉闷如擂鼓的重击声伴随着白狼王痛苦的闷嚎响起!
它被这狂暴的一脚踢得凌空向上抛飞!
但这头狼王的战斗本能恐怖至极,竟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腰身,巨大的、裹挟着千钧之力的狼爪,带着撕裂风声,狠狠拍向凌战头颅!
凌战双臂交叉,肌肉虬结,硬撼!
“轰!”沉闷如巨石相撞的巨响!
凌战只觉得双臂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脚下冻土轰然龟裂——
竟被硬生生震退三步,犁出两道深沟!
白狼王也借力落地,四爪深深抠入冻土。
滑出数米之远,幽绿的狼瞳中忌惮之色更浓,甚至带着一丝惊悸。
势均力敌!
这一人一狼,瞬间都洞悉了对方的可怕。
再战下去,必是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结局!
而这,对于急需洞穴庇护幼崽和族群的狼群,对于需要守护猴群和零的洞穴的凌战而言。
都是最坏的结果。
就在这杀机凝固、一触即发的死寂对峙时刻。
凌战肩头的小金猴突然焦急地“叽叽”尖叫起来,小爪子拼命指向狼群后方、靠近飞瀑底部一个极其隐蔽、被枯藤半掩的狭窄岩石缝隙。
缝隙深处,隐约传来几声极其微弱、如同新生幼猫般的细弱“呜呜”声,带着无助的颤抖。
白狼王的耳朵瞬间如雷达般竖起,猛地转向那个缝隙,幽绿的狼瞳中,那属于王者的冰冷杀意瞬间被一种极其人性化的、近乎疯狂的焦急与担忧所取代!
凌战瞬间明悟!
那里面有狼崽!而且是这头狼王的血脉!
难怪它如此不顾一切,甚至不惜以整个族群围攻猴群也要夺取洞穴!一切都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灭顶寒潮中,给脆弱的幼崽一个活下去的庇护所!
狼群围攻,非为猎食,实为生存!
一个清晰而大胆的念头在凌战冰冷的心中瞬间成型。
她缓缓放下格挡的双臂,周身迫人的杀气如潮水般收敛,但目光依旧锐利如刀,直视白狼王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幽绿狼瞳,用冰冷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
“洞,可共享。”
她先指向被围困、劫后余生的猴群,再指向白狼王和它身后肃杀的狼群。
最后,精准地指向那传出幼崽呜咽的岩石缝隙:
“你们,居东侧靠近水源。猴子,居西侧靠近果林。”
“划界而居,互不侵犯。”
“共同守护此地安宁。”
“若违此约,”凌战眼神陡然锐利如实质的冰锥,反手抽出背后那根沉甸甸的铁棍,棍尖斜指地面,一股更胜先前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死。”
白狼王死死盯着凌战,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意义难明的咕噜声,粗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它在权衡,在审视这个强大人类话语中的真实与承诺。
狼群屏息凝神,紧张地等待着王的抉择。
铁棍的寒光,让它们本能地感到更深的威胁。
时间仿佛在风雪中凝固。
连呼啸的风声都似乎小了几分,只为聆听这决定山巅命运的抉择。
终于,白狼王缓缓地、极其庄重地低下头颅。
那覆盖着苍白色鬃毛的脖颈,对着凌战的方向,不再显露攻击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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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仰起头,对着风雪初歇、铅云低垂的天空,发出一声悠长、低沉、却带着奇异庄严感的狼嚎!
如同古老部族的誓言,在群山间回荡!
它身后的狼群仿佛得到了神圣的指令,纷纷低头垂尾,发出附和的、臣服般的低嚎。
紧接着,白狼王转过身,对着包围猴群的狼群发出一连串短促而威严的低吼。
狼群如同最精锐的士兵,立刻停止了咆哮,缓缓地、有序地向后退却,让出了一条通往岩石缝隙和洞穴东侧干燥区域的安全通道。
猴群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小金猴“嗖”地从凌战肩头跃下,化作一道金影,飞快地窜回猴群,扑进一只受伤母猴的怀里,发出劫后余生、带着哭腔的“吱吱”声,似乎在急切地诉说着什么。
凌战迈步走向那个被枯藤遮掩的岩石缝隙。
拨开藤蔓,只见狭小的空间里铺着少许干草,草窝中紧紧依偎着两只毛茸茸的小狼崽!一只通体雪白无瑕,毛尖在昏暗光线下竟似闪烁着微冷的锋芒;一只毛色灰蓝朦胧,仿佛裹着一层流动的山间薄雾。
它们眼睛尚未完全睁开。
正凭着本能相互依偎取暖,发出细弱可怜的呜咽,对洞外刚刚发生的惊天血战浑然不觉。
白狼王——此刻应尊称为白狼王了——走到凌战身边,巨大的头颅低垂,极其轻柔地用鼻子碰了碰两只幼崽,又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凌战,那双幽绿的狼瞳中,暴戾与杀意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恳求的、沉重的托付。
凌战的目光扫过这两团脆弱却蕴含着生命奇迹的小毛球。
那雪白的一只,纯净凛冽如初降的寒霜,隐隐透着一丝未来的锐气;那灰蓝的一只,灵动朦胧似拂晓的岚影。她掠过白狼王低垂的头颅与它身后肃立待命的狼群,再投向远处终于开始互相舔舐伤口、抱团取暖的猴群。
最终,落在那道飞瀑之后,零沉睡的幽蓝洞穴入口。
她没有触碰幼崽,而是伸出沾着些许狼血的手,带着一种奇特的尊重,轻轻拍了拍白狼王那覆盖着厚实银灰色毛发的、宽阔而坚实的肩胛。
“它们,安全。”凌战的声音直入灵魂,蕴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承诺力量。
“此地,共守之约,立。”
白狼王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叹息的呜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它再次仰首,对着苍穹,发出一声更加嘹亮、穿透力更强的悠长狼嚎!
这声长啸,宣告着山巅血腥的旧秩序终结。
一个由人类、狼群、猴群共同守护的新秩序,于风雪中诞生!
在凌战的默许下,狼群开始有序地围绕山巅草原外围游弋,形成一道天然的警戒屏障。
东侧靠近飞瀑水源、地面更为干燥的区域,划为狼群的领地。
西侧靠近森林、野果树更为繁茂的区域,留给猴群休养生息。
而那处至关重要的、能容纳族群的山洞,则被无形的界限从中划分。
凌战甚至亲自动手,搬来数块沉重的巨石。
垒砌在洞穴中央,为双方提供了更清晰、更具象征意义的分界。
狼嚎声此起彼伏,传递着新的指令。
白狼王走到凌战面前,低下头,极其轻柔地,用鼻子将那只雪白的小狼崽,缓缓推向凌战的脚边。那灰蓝色的小狼崽也懵懂地跟着哥哥或姐姐的脚步,凑了过来。
凌战俯身,小心地将这两团温热柔软的小生命一左一右抱起。
雪白纯净的幼崽依偎在她臂弯,那冰冷锐利的触感让她心中浮现一个名字——霜刃;灰蓝朦胧的小家伙则安静地蜷在另一边,宛如一团流动的岚影。
它们纯净无垢的生命力依偎在她染血的衣襟上。
一种奇异的、近乎柔软的暖意,莫名地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漾开一丝微澜。
猴群远远望着,眼中充满了感激,但依然聚在一起,保持着警惕。
直到小金猴不断地在猴群中穿梭,“吱吱”叫着,指手画脚地解释着什么,猴群紧张的情绪才慢慢放松下来,最终,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属于它们的那半边洞穴,消失在阴影里。
风雪渐歇,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微弱的夕照洒落在染血的山巅草原,也落在了怀抱霜刃与岚影、如同山岳般伫立的凌战肩头。
两只幼崽在她臂弯中动了动,发出满足的细弱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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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白狼王恪守承诺,狼群如同最忠诚的哨兵,融入了山巅的新秩序
它们以洞穴东侧为核心,在划定的领地内巡逻、警戒。敏锐的嗅觉与听觉,成了这片高地最灵敏的警报系统。任何试图靠近这片区域的不速之客——无论是觊觎的猛兽,还是可能误入的人类——都会第一时间引来狼群低沉如闷雷的喉音警告,以及岩石般沉默却森冷的注视。
猴群在惊悸过后,也渐渐恢复了生机。
确认狼群确实停止了攻击,它们小心翼翼地返回西侧的果林和熟悉的岩区,重新开始觅食、嬉戏。那只金棕小猴,俨然成了猴群与凌战之间的“信使”,时常蹦跳着送来枝头最新鲜饱满的山果,或是蹲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歪着脑袋,好奇地观察着凌战的一举一动。
凌战在山洞附近,靠近西侧猴群领地边界,寻了一处背风向阳、地势相对平缓的岩坡。
作为她临时的据点。
她用巨大的石块垒砌框架。
后以坚韧的老藤捆扎固定,搭建起一个极其简陋却足以遮蔽风雪的“石匣”。
屋顶覆盖着厚实的茅草和宽大如伞的防水树叶。
屋内,则铺满了干燥温暖的苔藓与松软草垫。
两只小狼崽——霜刃与岚影——暂时被安置在石屋角落。
那里铺着厚厚的干草和凌战猎获的、鞣制柔软的兽皮,构成一个温暖的小窝。
它们尚在哺乳期,需要精心照料。
凌战允许狼妈定时前来哺育,同时,她也将猎获的小型食草动物最鲜嫩的内脏仔细捣碎成糊,小心翼翼地喂给它们。金棕小猴对这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充满了好奇,常常蹲在窝边,伸出小爪子试探着想碰碰它们,却又被小狼无意识的哼唧或扭动吓得缩回手,抓耳挠腮的模样惹得远处观望的猴群吱吱哄笑。
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
山巅草原看似辽阔,却非取之不尽的宝库。
尤其寒冬将至,猴群赖以生存的野果日渐稀少。
狼群庞大的数量更需源源不断的肉食,狩猎范围不得不向外延伸。
凌战的目标,是建立可持续的根基。
开垦这片山巅沃土。
她为之命名:云田!
她选中了石屋下方不远处,一片坡度稍缓、土壤相对厚实混杂着丰厚的腐殖质、且靠近一处山泉渗水形成的湿润洼地。这里日照充足,水源相对可及。
没有铁犁,没有耕牛。
唯有最原始的工具,与这副千锤百炼的修罗之躯。
凌战化身不知疲倦的拓荒巨人:
沉重的石斧在她手中挥舞,砍伐、清理坡地上早已干枯的灌木与小树。
前端削尖的巨大硬木桩成了她的撬棍,在零碎片化的土壤知识与本能的驱使下,将深埋地下的巨石一块块撬松、挪开。
自制的“钉耙”——以坚韧兽骨为齿,硬木为柄——
深深刺入板结却蕴含生机的沃土,奋力翻起、敲碎!
她通过金棕小猴“指挥”猴群。
在森林边缘收集富含养分的黑色落叶腐殖土,一捧捧运来,均匀铺洒在开垦的土地上。
她巧妙利用地势。
用石块和黏土垒砌起简易的引水沟渠,将山泉渗水和收集的雨水,引入这片新生的坡地……
如同在靠山村的劳作重现。
只是,这次陪伴她的,只有猴群与沉默的守望者。
当然,此地的土质远胜山下。
白狼王有时会带着几头最强壮的巨狼前来。
它们沉默地踞坐在田埂高地,幽绿的狼瞳穿透薄雾,凝视着凌战那永不疲倦的身影。
当凌战需要移动一块超出人力极限的巨石时,狼王会发出一声低沉的指令,几头巨狼立刻上前,用它们强健的身躯和爆发力协助顶推、挪移。
狼群对力量的精准运用与协作,让凌战也暗自颔首。
金棕小猴则是最活跃的“监工”兼“小帮闲”。
它会学着凌战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用小木棍在翻松的土地上戳洞;会把找到的、自认为特别肥硕的虫子主要是蚯蚓,献宝似的叼到凌战脚边。
甚至有一次,它竟好奇地去抓凌战挥动钉耙的木柄,结果被反震之力震得龇牙咧嘴,爪子发麻,惹得猴群又是一阵幸灾乐祸的吱吱大笑。
当第一块约莫一亩的平整土地,在云雾缭绕的山巅被硬生生“啃”出来时,凌战站在田埂垒起的粗糙石台上,俯瞰脚下这片松软、黝黑、散发着浓郁泥土芬芳的云田。
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不同于战斗胜利的淋漓,而是一种创造的、孕育的、扎根于大地的深沉喜悦。
她珍而重之地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布包。
里面是小心翼翼保存的、从靠山村带来的备用冬小麦种子。
这些种子,承载着山下那个家的希望之火。
如今,也将在这离天最近的地方,寻求扎根的可能。
在猴群好奇的簇拥和狼群沉默的注视下,凌战弯下腰,如同最虔诚的播种者,将饱满金黄的麦粒,一颗颗、均匀地撒入湿润温热的土壤怀抱,再轻轻覆上一层细腻的薄土。
山风拂动她沾满泥尘的衣襟。
稀薄的阳光努力穿透云层,洒在新生的云田上,也镀亮了远处如同雕塑般守护的狼群轮廓。
幼狼崽霜刃和岚影在她脚边的草窝里蜷成一团,发出细小的、安稳的呼噜声。
金棕小猴蹲在她肩头,学着她的姿态,对着那片新土,“吱吱”地叫了两声。
仿佛也在进行一场小小的祝福仪式。
云田初成,麦种深眠。
山巅的生活,在一种原始而奇异的和谐节奏中,缓缓步入正轨。
狼群是外围的铁壁,猴群是果林的园丁与肥料的收集者,落叶、鸟粪皆是珍宝。
一日。
凌战在探索山巅草原更西侧、接近永恒雪线的一片嶙峋石林时,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淡的、带着硫磺气息的湿润暖意。金棕小猴显得格外兴奋,吱吱叫着在前方引路。
穿过一片覆满青苔、形态怪异的巨大石阵,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不大的、被天然岩石温柔环抱的洼地呈现眼前。
洼地中央,一泓清澈见底的泉水正汩汩涌出,水面上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散发着驱散寒意的暖流!泉眼周围的岩石被温泉水浸润得光滑如玉,甚至奇迹般地生长着一些在苦寒之地罕见的、翠绿欲滴的喜湿蕨类!
温泉!
难怪小金猴总能及时送来鲜果!源头在此!
这一发现,让凌战眼中寒星般的光芒一闪!
在这酷寒的高山之巅,一处稳定的热源与洁净水源,其价值无可估量!
她立刻着手规划改造:
首要任务!她用耐热性极佳的黏土和精心挑选的石块,小心翼翼地将温泉主水流分出一小股细流。沿着事先挖掘好的浅沟渠,温热的泉水蜿蜒而下,缓缓注入下方的云田区域。这温热的活水,不仅是灌溉,更是对抗高寒的利器,能有效提升地温,为深埋的麦种争取一线生机!
她又在温泉下游较远处,利用天然形成的石坑稍加修整,形成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浅池。
温泉水经过这段距离的流淌散热,温度已降至适宜。
一处供狼群,另一处则给喜欢玩水的猴群。
这是对盟友的犒赏,亦是生存的必需。
最后,她在最靠近泉眼源头、避风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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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密性绝佳的一隅,用更大更平整的石块,垒砌了一个仅供一人容身的精致小池。引入温度最高的源头活水,池底铺满溪流中精选的圆润鹅卵石。这是她在修罗星的血与火,以及穿越后无尽的挣扎求生中,从未敢奢望的片刻奢侈。
当第一股温热的泉水,如同生命的脉动,顺着石渠汩汩流入云田……
不过数日,那些深埋的麦种,竟真的顶开了薄薄的土层,探出了嫩绿纤细、却无比坚韧的麦苗尖尖……
目睹此景,一种奇异而踏实的暖流,悄然充盈了凌战的心间。
霜刃和岚影对那温热的兽池充满了新奇与一丝畏惧。
被凌战拎着后颈皮放入池中时,起初吓得嗷嗷直叫,四爪乱蹬。
但很快,那包裹周身的暖意便征服了它们,舒服地在浅水里扑腾翻滚,像两个毛茸茸、湿漉漉的糯米团子。白狼王也曾带着审视的目光靠近温泉池边,当温热的泉水漫过它巨大的脚爪时,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舒适的低哼,索性在池边干燥处趴卧下来,闭目享受这难得的暖意。
猴群更是将温泉池当成了新的乐园,时常可见金棕小猴带着一群小猴子在温水里嬉闹追逐。
水花四溅,啼声欢快。
温泉的发现,如同给山巅基地注入了一股鲜活的生命力。
氤氲的水汽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也为这片苦寒之地带来了新的生机与可能。
然而。
就在凌战专注于温泉引流工程最后的收尾时。
遥远的天际传来几声沉闷的滚雷,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的咆哮。
凛冬的号角,已然吹响。
山巅的云雾变得更加浓重粘稠,仿佛凝固的铅块。
呼啸的山风一日硬过一日,带着刮骨钢刀般的寒意,
宣告着深秋的温存彻底退场,初冬凛冽的獠牙已完□□露。
霜刃和岚影很快对她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与金棕小猴也嬉戏融洽。理智告诉她,留在此地,与狼群、猴群共守云田,融合这山巅的兽族,安稳度过这个严冬,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
拂晓,她裹紧了那件由兽皮鞣制、针脚粗粝却异常厚实挡风的皮袄,踏入微明的云田。
指尖拂过一株幼嫩的麦苗叶尖,触到的是一层冰冷坚硬的薄霜。细微的冰晶在她指腹下碎裂,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窸窣声。她眉头骤然锁紧。
这寒意,比她预估的更加酷烈!
麦苗那脆弱稚嫩的根系,正在冻土中艰难挣扎,每一刻都在消耗着它们本就微薄的生机。
山风如无形的冰刃,切割着裸露的肌肤,带来尖锐的刺痛。
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浓重的白雾。
外围警戒的狼群,浓密的毛发在这持续的低温中仿佛又厚实了几分,远望如同嶙峋山岩上移动的苔藓地衣。它们巡逻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带着荒野掠食者刻入骨髓的警惕与耐力,只是每一次呼吸喷吐出的白气,都更加绵长而沉重。
猴群则瑟缩在向阳避风的岩缝或洞穴深处,往日喧闹的啼鸣稀疏寥落,更多的是挤作一团互相梳理毛发、依偎着汲取那一点点可怜体温的咕哝声。
采集落叶和鸟粪的工作仍在继续,只是动作间透着一股瑟缩的匆忙。
唯有金棕小猴,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在岩石间跳跃。
这里的生灵,有了温泉的庇护,或许能熬过接下来的酷寒。
可山下……那群人……他们的准备,足够了吗?
一种无声却沉重的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山巅温泉带来的短暂暖意。
凌战蓦然转身,目光穿透翻涌的云海,投向山下的方向。
必须立刻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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