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了和艾希莉的周末出行后，迪克和布鲁斯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极其忙碌，尤其是迪克。
艾希莉已经好几次看见迪克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午餐的餐桌上。
“……迪克……你真的需要好好睡觉了……”
艾希莉欲言又止地看着迪克：“你下午在家补觉，就不要跟我出门了……”
迪克强忍着哈欠，拖着下巴说：“不是约好了下午去苗圃跟孩子们画画？我去苗圃睡也是一样的。”
“他们绝对会拖着你玩抛接球和空中飞人的！”
艾希莉举起双臂，在胸前比一个大大的叉。
“绝对！不行！拜托了迪克如果你在苗圃因为困得不行晕过去，值班老师会吓哭的！！”
“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啦！”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好好在意在自己的身体啊——阿福！骂他两句！快把他骂醒！”
阿福适时地出声：“的确，您的睡眠时间已经低于99%的同龄人了，为了您的生长健康，我建议您还是留在宅邸休息——艾希小姐真的很担心您。”
管家侠的威严还是有的，艾希莉独自出了门。
结果就在她拉开苗圃大门的那一刻，快乐的小鸟又飞了出来。
“Surprise！”
迪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艾希莉张了张嘴，她眼睛里的反光像盛水的玻璃器皿一样摇晃闪烁，好半晌她也没说出话。
“迪克……”
早些的时候，不知谁问过艾希莉这样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迪克？”
艾希莉回答：“因为迪克很好啊。”
她说：“他很自由。”
迪克是一个不太在意别人眼光的，或者说他享受别人的视线。
他有艾希莉没有的表演欲，每一分，每一秒他都热情而雀跃。
他热爱天空，“飞翔”是构成他人格的底层逻辑。
她说：“他很友善。”
从迪克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韦恩庄园的那一刻，艾希莉就产生了抵触情绪。
他知晓，他接受，他包容。
从某个深夜悄无声息地改变他的时间安排开始，他就递来了友善的信号。
她说：“他很体贴。”
客观来说他很擅长家务，会在阿福忙碌的时候接过“厨房”大权，会教阿福怎么使用智能电器。
主观来说他很擅长沟通，会在艾希莉有情绪无从宣泄时，轻轻敲响她紧闭的门，问“愿意和我聊聊吗？不告诉其他人那种。”
她说：“他很坚强。”
他的天空发生了一场地震，破裂的天幕埋葬了他的父母。
也许天空的裂痕还没有愈合，但他的羽翼却在浩劫后更加丰满。
她说：“他很勇敢。”
他会在任何一个需要他的时刻挺身而出，你可以在遇到任何的麻烦时大喊“帮帮我迪克”！
他会在危险到来前一秒，站在艾希莉身前，无论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迪克这样完美——难怪你喜欢他。”
“……我喜欢他，但是他不完美。”
艾希莉忙于风筝的制作，布鲁斯和迪克忙于夜间的事物。
已经两三天没有给小姐少爷们收拾烂摊子的英国绅士悠闲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三天没进门的珀尔落在他身边的架子上，“咕咕”了两声。
心情很好的阿福对珀尔举杯：“要来一杯清亮的白开水吗，珀尔。”
珀尔：“咕！”
迪克的知更鸟风筝最终选定为第八版草稿。
艾希莉用了最多的时间做它。
胸口鲜红的小鸟风筝完工的那一刻，整个韦恩庄园都能听见艾希莉的欢呼。
震耳欲聋的音浪让阿福手里的茶杯颤了颤。
“嗯，看来艾希小姐很有精神啊。”
他品完了这杯茶送走他为数不多的安逸时刻。
艾希莉捏着风筝风风火火地从楼上跑到楼下。
“阿福你看见迪克了吗？”
“……我想他应该不在，艾希小姐。”
艾希莉愣了一下。
她迟疑地站定。
“他和布鲁斯出去了吗？”
“……是的。”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但我想应该会很快。喝杯茶如何？我给您拿一些点心来。”
艾希莉沉默了一下，很快她重新打起精神。
“请给我一杯茶！点心就不必了！我要趁这个时间调试一下风筝线！”
阿福无奈地看着艾希莉。
“……迪克少爷会喜欢这个风筝的。”
他脸上带着笑容，眉头却低得和下眼皮齐平：“一定会很喜欢。”
时针走过一格。
艾希莉调试完了风筝线，线很坚韧，艾希莉确定它不会突然断开。
收风筝线时她有些心不在焉，等她收完线，低头时才发现手指被线划开了一道口子。
这会儿血珠从伤口边缘沁出浑圆的一滴。
时针走过四分之一。
艾希莉第四次将风筝的细节检查完善，她趴在桌子上打腹稿。
她准备先给迪克将她的十二版设计稿，再讲那胶是多么得难以驯服，最后讲她打破了ddl的诅咒，比预计提前了整整12个小时做完风筝——
然后她要告诉迪克，我们明天好好睡一觉，睡它个一整天，风筝什么的等到睡醒了就把烦恼啊疲惫啊系上去，一起放飞。
时针指向七。
迪克和布鲁斯依然没有回来。
艾希莉躺到床上，威尔维特和小刻一左一右贴着她。
“你们说他们在忙什么呢？”
艾希莉翻了个身把枕头抱在怀里。
“我明明他们说过……如果时间太忙，可以不去的……”
艾希莉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有点闷。
“但是他们说没关系……尤其是迪克，他最近真的很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沉重……是不是我表现得太兴奋了，他不好扫我的兴呢……”
“……明明我没关系的，他好好休息才最重要……”
敲门声响起。
艾希莉兴冲冲地打开房门，不料阿福站在门前，告诉她布鲁斯留言他们今天会回来很晚。
“……”
迪克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他没走几步就发现艾希莉坐在楼梯上等他。
小女孩没有开灯，穿着睡衣披着毯子，靠在楼梯的扶手边，安静地把目光望向他。
迪克瞪大眼睛。
他伸出手又收回来，最后又伸出手。
迪克拉住艾希莉的手，还好，不算冰。
“你一直等在这里吗？艾希莉？！”
艾希莉摇摇头，并不回答，依然安静地看着他。
“你得回房间……你需要休息！”
迪克可以确定艾希莉从来不会熬夜到这个时候，阿福呢？阿福怎么没有拦着她？
迪克皱紧眉头。
“……你会感冒的！我给你温一杯牛奶，你去休息，拜托艾希莉，别这样！”
艾希莉没再跟他犟，乖乖地顺着他的力气站起来，往房间走。
在迪克准备让她进屋，自己离开时，艾希莉拉住了迪克的衣角。
“……明天的风筝节，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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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克僵住了。
他转过头，用艾希莉难以描述的震惊和难过看她，他试图解释：“我并没有忘记和你的约定……”
“我知道你记得。”艾希莉很少打断他，而这样生硬的语气还是第一次，“你和布鲁斯在忙……你和他很忙，我也知道。”
“我和布鲁斯不是……”
艾希莉摇头。
“我不需要不是，迪克。”
迪克有些着急，他伸手，想扶住艾希莉的肩膀，艾希莉却后退了一步。
迪克的手僵在空中了一刻，他悻悻放下。
“艾希莉，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先听我说……”
“不，你不理解。我想说的不是那些……你最近遇到什么问题了吗？迪克？我只想问你这个。”
迪克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不……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布鲁斯，呃，领养手续上有一些事情……”
艾希莉的嘴唇紧紧抿起。
“我以后一定会注意时间？好吗艾希莉？原谅我吧。我真的没有忘记和你的约定，布鲁斯也没有！我真的，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
理解什么？
艾希莉从来没有这么生气，那几个心理医生坐在她对面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生气过！
这是她之前擅自揣测迪克的报应吗？！
啊！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迪克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
他难道觉得自己占据了布鲁斯的时间她在嫉妒吗？！
他到底在执着什么啊？！他自己已经累到不行了还能感觉不到吗？他又不是什么换电池就能运转的机器人！电脑主板转久了还会烧坏呢！
“艾希莉……”
艾希莉的喉咙哽得难受，她张了张嘴，发出急促的喘息。
她逼着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迪克，血丝爬上她的眼白，她的眼眶通红一片。
“你不理解……”
她从喉咙里挤出这点声音，接着她就失去了控制她声音的能力。
“你不理解！你根本就没有理解！”
毯子掉在地上。
艾希莉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在她眼眶里盘旋着不肯落足。
“我又不是在吃醋！”
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吼大叫过。
“你！布鲁斯！都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艾希莉语无伦次地表达她的不满，可她却崩溃地发现她说出来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停下来。
停下来艾希莉，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只是想要告诉迪克你很担心他，你只是希望他多休息一下，苗圃什么时候都可以去，风筝也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放，他不必为了和你的这点约定把自己逼得很紧……
“又不是一定要跟我解释你们在忙什么！只要告诉我你最近很累我就会懂啊！我又不懂事的任性小孩！”
闭嘴！
你要说的不是这个，你要把一切都搞砸吗？
把你无从发泄的怒火收回来，艾希莉！
你看到迪克的眼神了吗？！
“你觉得你这样压榨自己的时间满足我的要求，我就会高兴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闭嘴！闭嘴！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闭嘴啊！
“我不需要你这样照顾我！！！”
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僵持在哪里。
空气沉寂。
……死一般的。
……
迪克不完美在他追求完美。
而艾希莉却总会在为此生气时，说出违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