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许久没有出声的诺亚缩缩脖子，拖着艾希莉膝弯的手臂收紧。
他的眼睛瞟向海底隧道尽头的鲨鱼馆，黑暗让他的瞳孔放大，黑色不断挤压他的眼白。
艾希莉在诺亚的肩膀上轻拍，她的手温热干燥，这一丝暖意让诺亚的肩膀放松了一些。
“嘿，别担心，我没事的艾希莉。”少年的声音在隧道尽头传来回声。
“小声点，有些不对劲。”
芭芭拉把约书亚往自己的肩膀上抽抱，抓紧了约书亚手臂，她皱起眉，回想鲨鱼馆的构造。
在海洋馆的所有建筑中，鲨鱼馆是最特殊的。
整个鲨鱼馆就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水箱，它用海底隧道取代了寻常建筑的出入口，四通八达、错综复杂的亚克力管道就像这座建筑的血管，没有人知道道路的尽头是何处。
而他们必须穿过这个海底迷宫。
随着他们的脚步加快，艾希莉耳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也越来越清晰。
艾希莉伸手摸了摸诺亚的头，他没有出汗，眉头也是舒展的。
“诺亚，你累吗？”
“什么？怎么可能，你还没有我的沙袋重。”诺亚对艾希莉的提问感到不满，嘟囔，“就算我的体力确实不如小芭，但要是背你走这点路就喊累，我三年的健身课就白上了！”
的确，他的脚步没有丝毫滞涩。
艾希莉揉了揉耳朵，她耳边沉闷的心跳声并没有消失，这会儿还夹杂些许耳鸣。
“艾希莉，你不舒服吗？”芭芭拉注意到了艾希莉的异常，她压低眉头，静默了一下，“我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艾希莉摇摇头，她不想因为自己这点无关痛痒的异常影响芭芭拉。
“或许是我太紧张了。”
鲨鱼馆到了，前方蓦然明亮。
一条白色鲸鲨从他们的身后穿行而过，艾希莉侧目，只见它缓缓摆动尾鳍向前，黄色的鱼群星环般环绕在它身侧，沿着鲸鲨掀起的洋流在它的鱼尾后散开，在它的身后的海洋里，无数鱼群的虚影斑驳。
一行人在隧道中前行，艾希莉沿着鱼群游动的轨迹抬起头。在他们头顶，海洋倒映进天空的鱼群铺天盖地，他们周围细小的水泡成了水中的星子，如置身海底星空，四下空旷起来。
“可没人告诉我鲨鱼馆会这么大。”
芭芭拉的声音把艾希莉拉回现实，她用力地眨眨眼，看见了诺亚那缕一直翘着的犟种毛。
诺亚点点头：“而且这路可真不好认——嘿，艾希莉，不要摸我的头。”
艾希莉暗自用力又把那撮毛捋了捋，狠狠地往下摁了摁，才松开手。
那撮毛又不死心地翘起来。
“……”
艾希莉觉得自己的耳鸣好像更严重了一些。
“先把我放下来吧。”艾希莉靠近诺亚耳边，压低了声音。
“好吧，如果你想摸还可以继续摸。”诺亚以为艾希莉在闹脾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艾希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侦查一下，你背着我不方便。”
“的确，这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约书亚也需要修整。你先放艾希莉下来，去看一眼前面的路——这里的路况太复杂了，如果能找到路线图会更好。”
指挥官发话，诺亚麻利地放下艾希莉。
艾希莉爬下诺亚背的时候又顺手按了一把犟种毛。
诺亚回过头，他一边嘴角下压，另一边嘴角上翘，眉毛也是一高一低地皱着，脑袋微微后仰。
够了，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但是也请你收敛一下这直白得夸张的表情。
“别闹了诺亚，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芭芭拉也把约书亚放下，让约书亚靠在隧道上，抬起他的手臂，检查他的伤口。
“OK.”诺亚站起身，把手搭在艾希莉头上狠狠地揉了一把，咧咧嘴，露出白得发光的牙齿，然后快步小跑离开。
好幼稚。
艾希莉面无表情地张开手指把自己被揉成鸡窝的头发理顺。
这一幕当然落在了芭芭拉眼里，她挑眉，一直下压的嘴角向上扬了扬。
嗯哼，至少他们还算冷静。
“我要给约书亚检查伤口，艾希莉。”
“我不怕血。”
芭芭拉又看了她一眼，这回动作很明显，她没有多问，目光再次放到约书亚的手臂上，她的睫毛颤了颤。
艾希莉看见原先用来给约书亚包扎的布料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她抿抿嘴唇，“我的披肩可以用吗？我还有炭笔。”
“帮大忙了。”
约书亚的胸膛不停起伏，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额头的青筋暴起。
他别过脸不去看芭芭拉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牙关咬死，双眼紧闭，眉毛拧在一起。
芭芭拉把炭笔的笔尖压断，以防它绞紧了披肩压迫止血时戳伤约书亚。
“好了。”
约书亚猛地张开嘴剧烈地喘气，喉咙里发出无法克制的颤音。
他吞了吞口水，眉毛勉强展开一些：“说真的你们就应该把我丢在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芭芭拉的巴掌已经毫不客气地落在他脑门上，好清脆的一声响，一听就是个好头。
“好吧，我闭嘴。”
艾希莉蹲在约书亚身边，“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嗯，别让他睡过去。”
“我听得见，你刚才还让我闭嘴。”约书亚又扯了扯嘴角，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他又把笑容收了回去，做了几个深呼吸。
“你们撞布鲁斯车子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约书亚的两只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但这不妨碍他把眼睛瞪得像铜铃，瞳孔像铃舌一样发颤：“你在这个时候还要问我这些吗？！”
约书亚觉得自己浑身气血上涌，身体发烫，原本虚脱的身体都开始充满力量。
“我发誓这都是诺亚的错！啊！我就不应该上他的车！没有人会在停车入库的时候猛踩油门！没有人！要不是我和小芭不够年龄考驾照我们是不会让他开车的！”
约书亚的嘴皮子就没有这么利索过，上下一碰，单词跟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谁知道那是布鲁斯韦恩啊！谁能猜到啊！这种人出门不应该前呼后拥车队开路吗！？——对不起我没有说你爸不好的意思——小报上是这么说的啊！”
果然不止我有“大佬出行，闲人免近”的刻板印象。
芭芭拉眯眼笑了笑，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又立刻收敛表情，拦在约书亚三步之外的地方，艾希莉立刻把约书亚完好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以便约书亚可以撑着她的肩膀快速站起来。
“芭芭拉？”
是诺亚。
芭芭拉放下备战的起手式。
诺亚扶着隧道壁猛烈地喘气，他瞪着双眼，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顾不上把气喘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前面……前面晕了很多人！”
“什么！”
看不到头的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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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昏迷的游客，男女老少都有。
芭芭拉站在最前面看得最清楚。
“都还活着！”
约书亚搭着诺亚站在不远的地方，这场景太不合逻辑了，他们必须保持警惕。
芭芭拉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其中一个昏迷的男人，没有明显的外伤，脸上的表情也很自然，看上去就是单纯地晕了。
其余人也和他是差不多的状态，最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被绑起来。
艾希莉在芭芭拉的身边查看其他的游客：“……芭芭拉姐姐，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游客。”
芭芭拉看向艾希莉手指的地方。
“室内健身鞋，应该不会在逛海洋馆的时候穿。”
“还有那个人，虽然妆已经花了，但还能看出化了眼线，全妆但是穿着居家服出门？”
芭芭拉的心沉了沉。
“最近哥谭有失踪案吗？”
芭芭拉听到艾希莉的声音在发抖。
“……据我所知，没有。”
他们沉默了。
这些不知来历的“受害者”倒在这里，犹如阻塞血液流通的血栓，时刻可能引爆脆弱的血管。
芭芭拉握紧拳，她整条手臂的肌肉几乎要绷成铁，暴起的青筋跳动着。
一只柔嫩的手拉住她，一团温热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芭芭拉低下头。
浅蓝色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那颜色与包裹他们的海别无二致，辉光在她眼底闪着，跳动着，如起舞般，而在这最浅的海面，她看见了自己愤怒的倒影。
“我们要怎么做，芭芭拉？”艾希莉温声问道。
诺亚在这会儿也异常冷静：“这里不能多待，歹徒很快就会过来，但放着他们不管也不行。”
约书亚：“分开行动，优先保证艾希莉的安全，我垫后。”
艾希莉立刻扭头：“我比你行动力强。”
“就是因为这个。”约书亚的脸上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了，可他还是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我必须得有人拖着，带上我的速度会大幅度下降。”
“够了，现在是说把谁留在这里等死吗？”
艾希莉向前一步，冲着约书亚大吼。她的脸皱在一起，反射在她眼底的辉光不断颤动。
小孩子的声音本就尖锐，这样的吼声极具穿透力，率先刺穿的是她的耳膜。
那耳鸣声又响起来了，就像海风划过铁丝网的尖啸，一刻也不停歇，吵得她的脑子都快要炸开。
“艾希莉。”
芭芭拉蹲下身，从背后轻轻抱住艾希莉。
艾希莉顿时僵住了。
芭芭拉的怀抱远没有布鲁斯那般宽厚、富有安全感，可它柔软得像晒过的被子，收集了满满的阳光，只是触碰就能让艾希莉陷入暖烘烘的窝。
“约书亚说得没错，这不是放弃谁，只是当下我们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芭芭拉的声音像一针安定剂，把艾希莉躁动的神经抚平。
“我会和约书亚留在这里尝试叫醒他们，以及警惕其他人的行动。你和诺亚先去找去二楼的路。五分钟，如果我们不能喊醒他们，我们就立刻追上你们。”
“现在警方绝对快到了，但他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不能贸然行动，如果你们先到二楼一定要想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系，这样才能提高其他人的存活概率。”
艾希莉意识到，芭芭拉说的“其他人”是指海洋馆里还活着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