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破绽
【“你别太快。”】
夕阳余晖穿透帐篷粗糙的布料,在营地中投下斑驳交错的长影。亚瑟一巴掌按上自己的脸,暗自诅咒着自己的坏运气。
要说这趟回营地,他最不想碰到帮派中的谁,那必然是何西阿。
范德林德帮收留他,抚养他,教导他,达奇和何西阿如同他的父亲,帮派就是他的家。但古斯这件事……他既不需要达奇那些弯弯绕绕的计划,更不需要何西阿觉得需要教他什么。
但那老狐狸总能从最细微的蛛丝马迹中嗅出端倪,更别提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何西阿的注意。
而且见鬼的邪祟肯定也正盯着他。亚瑟几乎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压力落在自己胸口上……连身上还未散透的烧烤味都像在出卖他。
“……该死。”
亚瑟真心实意地诅咒了一声,管那邪祟什么状态,反正翻过身,掌心仍压着眼睛:“何西阿,你就不能让我安生地睡一觉吗。”
他努力摆出一副疲惫的、被打扰清梦的烦躁模样,用力抹过脸,歪扭地站起,不耐烦道:“是,我是又碰着普莱尔了。那阔佬说愿意给我投钱做生意,怎么了?”
何西阿盯着他。当年那个甜嘴蜜舌的风流骗子早已不再年轻,身形也比他瘦了一圈,连呼吸都带着些许沙哑。但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却让亚瑟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二十多年了,他们对彼此的熟悉早已刻进骨子里。那双眼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就像他还是当年那个街头斗殴的毛头小子。
“听着,孩子,你知道,有些事情……”老骗子顿了一下,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外套的纽扣,似乎在斟酌措辞。“有些人看起来很慷慨,但从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予,特别是那些来历不明的朋友。”
亚瑟故意咧开嘴,露出一个粗犷的笑,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他阔绰,这不就够了?难道我还得像那群平克顿鬣狗一样,先查清每一张钞票是从哪偷来的?”
“但这背后并不仅仅是钱的事,亚瑟。”何西阿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也变得轻而缓慢,“这位普莱尔……他的身份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很多年前,我听闻过这样的东西,华丽的衣着,诱人的报酬,让你以为是远来的商人或贵族。但那东西……那存在,只是披着人的皮。他,或是它,图谋的很可能是
比钱更——
“谢谢你,何西阿,但是,停。亚瑟举起双手,“我懂你想说的是哪套。但问题非常简单。
“假如我是那些……管它是什么鬼东西吧,干嘛要图谋我?
何西阿一愣:“孩子,你的价值远比你想象的——
“——打住,何西阿。亚瑟粗声打断,“瞧,我,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粗人,还他*的三十好几了。但我有枪,还很清楚怎么用。
“再瞧那些阔佬,那些娇滴滴的少爷小姐。当我和他们一起走在街上,选谁下手更容易?换是那些鬼东西,你会选谁?他冷笑一声,“难道你觉得,我会随便让人牵着鼻子走?
何西阿静静打量亚瑟。
他和达奇当年收留的那个街头孤儿已经长成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男人,六尺多的个头,厚实的肌肉,光是往那一站,就能让很多人变得客气又谨慎,眼下还得加上衣着:
崭新的衬衫,布料细密,色调是微妙浅灰,像是晨雾中的教堂;马甲也是新的,极深的红色,镀金纽扣,剪裁恰到好处地强调出结实的腰,一看就不是普通镇上裁缝能做出的活计。
单有这一身,可以是亚瑟突然想要体面些,又或者洗劫了哪个倒霉的富人。但短短三趟外出,就换过包括帽子在内的三个大全套,每套都精心搭配,都不像亚瑟会费心挑选的装束……还有那枚刺眼的金戒,在亚瑟左手无名指上闪着警告般的光。
好马,定制服装,加上那枚昭示似的金戒,这让亚瑟看起来几乎就是个城中阔佬,会出现在赌场、邮轮、赛马场和高档旅店,而不是这个位于野外的简陋营地。
这改头换面式的改变像是一份无声宣告,仿佛那位神秘的普莱尔正借此向他们炫耀:看啊,你们的亚瑟·摩根,已然打上我的标记,从此为我所有。
但,亚瑟又确实是个令人生畏的**,何西阿所知最优秀的,甚至可能是这片荒野上最致命的。何西阿见过太多人倒在亚瑟的拳头和枪口下,让他的担忧像极了一个不愿孙辈出门的老祖母。
“也许你说得对,孩子。何西阿叹了口气,无奈地表示让步,“你确实……不是容易让人摆布的类型。
亚瑟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所以,你都查出了些什么?
他看着何西阿从外套内袋掏出叠信纸,略微发黄,整齐折叠,背面透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压痕。想到何西阿这几天就在为这事东奔西走,亚瑟胃里一阵发紧。
“一些都市传言和乡村怪谈。何西阿轻描淡写地说,“也许你可以当睡前故事看。
“正好。亚瑟咕哝,“我不记得上次看书是什么时候了。
他伸手去接,动作却牵扯到了肋下淤伤——见鬼的邪祟赶路不看树,害他一头撞上。马没什么事,但他被摔了下来——他动作一僵。
何西阿的表情跟着一滞。
“你……受伤了?何西阿问。
“没什么。亚瑟努力自然地接过信纸。要说骑马撞树,对一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来说实在太蠢,会引来更多怀疑,那么只能——
“钓鱼时在岩石上滑了一跤。
“石头上。何西阿重复,目光怀疑地投过来。
亚瑟忽然想起,从泥地爬起来后,见鬼的邪祟迅速把他带去河边,而眼下身上这套行头,就是那时换的——
外套没多少褶皱,靴子没半点泥渍,哪怕亚瑟能赌咒发誓自己确实摔了个狗啃泥、甚至能速写出摔的地点和姿态,这番说辞也显得苍白无力——换他,他也不信。
“看来你摔得……很幸运,孩子。何西阿在说。
……见鬼。
“何西阿。亚瑟故意打了个哈欠,又故意大幅度地伸了伸胳膊,疼得肋下一抽。“我真得睡一会儿了。
“好吧。何西阿又叹出口气,视线仍旧停留在他身上,“你想去打猎吗?
“现在么?
“再过几天。何西阿评估似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别忘了看看那些故事。
老狐狸终于走了。帐篷门帘落下。亚瑟无声地长出一口气,重重倒回床上,只感觉比连打三场架还累。
他盯着帐篷顶磨损的帆布,手指摩挲那叠信纸的边角。但下一秒,胳膊不受控制地一撑,他再度坐起身,牵线木偶般自顾自地展开信纸。
某种无形的东西,抑或说某种无质的存在,像是从空气中凝结,又仿佛从阴影中爬升,直接降临在他的背后。
温热的触感透过衬衫渗进皮肤,既陌生又熟悉,带着一点轻若无物的重量,把他困在这个过于亲密的距离里。亚瑟不自在地绷直了脊背,想要甩开这种古怪的亲昵。但那存在却愈发贴近,几乎能说是将下巴搁在他肩头——
【倒是查得挺认真?】古斯说,控制亚瑟翻页,【新奥尔良的传
闻圣丹尼斯的怪谈……全是关于慷慨的陌生人。他好担心你被我骗啊?】
亚瑟一言不发先侧头听了听帐篷外的动静又探身调过煤油灯的灯光。这才摸出日记本和铅笔:
【看来你们这些鬼东西不少?】
古斯顿时不满:【别把我跟那些玩意相提并论。】
亚瑟嗤笑一声干脆往前翻过一页——他给古斯的素描就夹在那里。那双眼睛和唇线他画了又画鼻梁处还留着修改的痕迹。他用铅笔敲了敲画像往另一侧写道:
【那你说说你跟它们有什么不一样?】
【我更强。】古斯冷笑【该睡了亲爱的。规律作息增强免疫力。】
——你个混账玩意。
亚瑟有心用笔骂出这句那股无形力量却已再度接管他的手臂。他咬紧牙关试图握紧铅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日记本在他不情愿的眼神下合上被他自己放回原处。铅笔归位油灯熄灭然后那股力量强硬地把他按回床。
【来个晚安吻吗亚瑟?】
亚瑟恼怒地闭上眼。
古斯就当他默许了
空气里似乎传出一声轻微的啾。亚瑟肩背明显一绷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他一言不发地背过身顺手扯高了毛毯。
……
次日晨光熹微范德林德帮营地渐渐苏醒。篝火重新燃起守夜的帮众打着哈欠与换班的同伴交接咖啡的香气混着烤面包的味道在晨雾中缓缓飘散伴随着角落里另一道嘶哑的哀求。
“哦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们了……”
古斯稍稍别过镜头。那是基兰倒霉的前奥德里斯科帮成员。和游戏里一样这位在回犁刀村的路上被帮派发现又被他控制着亚瑟抓住。
自从被绑进营地除了玛丽贝丝和蒂莉这些心软的女士偶尔施舍些食物和水几乎无人理会。每个清晨基兰的哀求都会准时在营地响起。缺德点说简直就是个**闹钟。
而且基兰嘴也如游戏里那般严。被捆在这儿这么些天依然坚称自己只是底层喽啰是局外之人总之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不吐。
若按游戏剧情这家伙的确算个可怜人。但古斯自认不是全知冒不起判断失误的风险。更何况他早先的重点全在熟悉操作亚瑟……又或者更准确地说重点在每天和亚瑟互
相从A骂到Z分不过神。
不过此刻不同了。他有所进步他和亚瑟的关系也有所进步。虽然还是无从判断基兰的真实立场可有一点是能确定的——
【亚瑟。】古斯试探着招呼道【我想你们可能缺个干杂活的伙计。】
亚瑟不理他。
这家伙从睁开眼就一直刻意无视他的存在问好不回纸笔不碰甚至连中指都不竖了。要不是偶尔冒出一句声调极低的“闭嘴”古斯甚至怀疑这硬骨头是被自己那个轻飘飘的晚安吻给亲破防了。
很怪。梦境交融时他扯开这家伙衣服
【亚瑟?】古斯试探着喊。
“……”
【亚——瑟——】
“…………”
亚瑟大步流星地往柴堆走。他粗暴地挽起袖子一把抄起斧头径自开始劈柴。沉重的斧刃咬着木头砸进木桩一记记闷响像是**。
【亚瑟听着——】
木头在斧刃下应声而裂。两块四块六块木屑在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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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飞溅。劈好的木材在旁边堆成小山又被男人恼火地一脚踢平仿佛跟这些无辜的木头有什么深仇大恨。
【行吧你加油。顺带一提你劈柴时肩背的线条蛮好看。】
“………………”
一声巨响。男人几乎是用摔的方式放下斧子惊跑几只晨雀。他扛起一捆柴火走向主营火堆等添完了柴又转向马桩开始往马槽添草料。
黑朗姆注意到亚瑟亲昵地打了个响鼻高高兴兴地凑过来蹭他的肩膀。亚瑟摸上马颈回应地拍了拍绷着的脸勉强柔和了一点。但就在古斯以为这家伙终于要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坏脾气时加完料的亚瑟毫不犹豫地拎起袋玉米拐向皮尔逊的餐车。
【喂摩根?】古斯也恼火起来【你怎么回事?你是睡得不好?还是起得不好?见鬼你至少说句话?】
【我哪里惹着你了?让你按时睡觉错了?还是你接受不来我亲你额头?我以为我们早就过了这个阶段。】
亚瑟猛地顿住脚步蓝眼快速扫过周遭古斯让镜头跟着转过:查尔斯正坐在营地边缘的圆木上忙着擦枪;换班的西恩倚在另一角的树桩哈欠连天地放哨;女士营区几个姑娘在洗漱;其他帐篷除了鼾声和梦呓
外没什么动静,没谁注意他们这边——
“闭嘴,小子。亚瑟冷笑,从牙缝里压出几个词来。“跟你挤了一晚上,背都快断了。
【啥?我又进步了?……等等?我得说,我完全不知道。】古斯茫然地核对过三个状态标,【而且你状态是正常的——哎,要不你先歇会儿?】
亚瑟充耳不闻,继续把货卸上皮尔逊的餐车,每一袋材料落下都带着赌气的意味。厨子也刚起,睡眼惺忪地道着谢,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今早的炖菜能用昨晚剩的鱼,还要加些豆子,土豆,胡萝卜之类的话。
据古斯自游戏到现实的双重观察,这位帮派大厨的厨艺着实平平——不过是把食材粗略处理,丢进锅里一通乱炖。填饱肚子还行,美味完全不能指望。他盯着亚瑟的背影,见这家伙还想接着干,干脆接手控制:【D】后退,【A】左转,强行把亚瑟拐向自己帐篷。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情况。】古斯实话实说,也放缓了语气,【不过我知道怎么让你舒服点。去瓦伦丁,好好泡个热水澡?】
亚瑟沉默地任由他摆布。过了好一会儿,那颗暗金的脑袋缓缓低下,又慢慢抬起。
如果有人正巧看到,这能说是个随意的动作。但它其实是他们约好的一个交流暗号,一个幅度很大,动作很慢的应允。
“我不习惯。
古斯又是一愣。
如今他没有实体,也没有心脏,至于别的,全凭着些许直觉和理论在摸索。但这一刻,古斯只觉左胸口那个本该空空如也的位置,装了头鹿似的,砰砰地乱撞。
【好啊。】古斯也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我们慢慢来——】
【——呃,何西阿?】
这声喊属实煞风景得可以。但事实如此:亚瑟腿长,营地又不大,他们正在回帐篷的路上,而代表何西阿名字缩写的手写体【H】黄标就明晃晃地立在亚瑟帐篷区域。
亚瑟瞬间浑身一凛,与此同时,古斯只觉视野猛地暗下,一层熟悉的昏黄接踵而至。这下就算再想将氛围抢救抢救,他也忍不住要笑了——
【亚瑟,你不至于开死神之眼吧?】
“闭嘴。亚瑟咬牙切齿,“你先出去。
……怎么说呢,忽然有种被情人塞衣柜躲避家长的黄毛体验。
古斯暗自嘀咕,默默后退,由着亚瑟自行掀开帐篷门帘。
游戏里,大约是为了玩家行动方便,亚瑟的位置与其说是帐篷,不如说是被雨棚保护的铺位和马车。可现实中,作为范德林德帮目前的主火力,亚瑟当然拥有一处小小的私人空间——那些厚重的帆布是能完全放下的。虽然无法隔绝喧嚣和噪音,但至少能阻隔一些目光。
晨光顺着缝隙洒进,在地上割出一道金线。而老骗子正站在帐篷里那角简单的小桌前,表情略显尴尬。
“呃。早安,孩子。”何西阿说,“我想,这可能有助于改善你的……摔伤。”
“非常感谢。何西阿。”亚瑟点头,“今天去打猎吗?”
“这个……”老骗子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等你休息好。”
何西阿拍拍亚瑟的肩,离开了,步速对这把年纪的人来说矫健得有些反常。门帘重新合拢,这方窄小的空间又只剩下他们俩。古斯重新拉近镜头:
【他真关心你。所以他留了什么?草药?酒?还是——】
古斯顿住。
范德林德帮沦落到在荒野扎营,物资自然不会多么丰沛。一张行军床,几个堆叠着充当床头柜的快散架木箱,一张木板胡乱钉成的歪斜桌子,一盏时而悬去顶上、时而摆在桌上的煤油灯,以及那辆客串墙面和衣柜的**马车,就是亚瑟所拥有的全部家当。就这点空间,就这些东西,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都一目了然。
而此时此刻,床头挨着马车尾的木箱处,多了一个粗糙的玻璃瓶。
那是药剂师常用的深棕色玻璃瓶,瓶身反射着晨光,瓶面上贴着药剂师潦草的笔迹:
【外用油膏】
疗愈,镇痛,温和,低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