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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少帝设局

作者:大鱼治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永安宫,炭火拨得正旺。


    沈萧端坐着,右手腕搁在铺有软缎的脉枕上。


    那道淡粉色狰狞疤痕,像是一条僵死的蜈蚣,暴露在暖阁略显昏黄的光线下。


    太医张京年微凉而干燥的指腹,沾着常年浸润草药的气息,稳稳落在她的腕间。


    指腹轻轻按压疤痕周围的皮肉,感受皮下的粘连与筋脉的滞涩。力道又稍重一些,沿着疤痕走向,一寸寸仔细捻动,探查。


    沈萧目光虚虚地落在对面博古架投射的阴影里,思绪沉重而懈怠。


    离那道遣太医队赴北境的旨意下达,已过去两日。


    她借口腕伤复发,召见了数位太医官,但凡言语间稍加试探,提及北境父兄,对方无不眼神闪烁,讳莫如深,避之唯恐不及。


    再两日,便是启程之期,她伸向北境的手,依旧空空如也。


    眼前这位张太医,太后心腹中的心腹,更是父亲每每提及便摇头的“古板执拗、专与我唱反调”的老对头。


    在他这里,沈萧连一丝微弱的指望都不敢有,心早已沉入冰窟。


    “娘娘此处,近些日可有什么异感?”张太医语气审慎,打破沉寂。


    “偶有酸涩,”沈萧淡淡地回,“提笔稍久,或是捻动佛珠,便觉阻滞难行,力有不逮。”


    张太医指尖又动了动,在她疤痕最深处,手筋断裂的位置,反复按压、揉捻。他眉头聚拢,另一只手捻上自己灰白胡须。


    “娘娘此伤,筋络受损极深,非寻常皮肉之损可比。时日虽不算最久,但伤及根本,欲求恢复如初……恐非岐黄之力所能及也。”


    沈萧轻轻叹气,与当年在太后面前下的判词,何其相似。她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有劳张太医费心诊视,本宫……明白了。” 指尖微蜷捏合,示意对方诊脉就此为止。


    张太医收回手,却未立即起身告退,而是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诊脉工具,动作间刻意带着一丝迟滞。


    今日会诊,秦嬷嬷并未紧贴侍立,显是对这位太后心腹有着十足的信任。


    云岫服侍近旁,见医官收拾,她悄然上前,小心翼翼地为沈萧放下广袖,遮掩住那道刺目的伤痕。


    “娘娘无需过分忧心。”张太医合上医箱,像是谈论平常话题一样开口,“老臣不日将随队赴北境,军中多有骨伤旧患,经验颇丰。或可……为沈老将军与少将军的伤势,尽一份心力。”


    沈萧霍然抬眸,直直撞进张京年平静无波的眼底。


    根本未试探北境父兄之事,他为何……?


    他为太后铁杆,主动提及北境?主动请缨为沈家父子?这究竟是裹着糖衣的砒霜,还是一线奇迹般的转机?


    沈萧深思,不禁想起八年前上元夜,灯火喧嚣,她硬拽着沉默的陆珩溜出府门。为救一小孩,陆珩被好几人围着拳打脚踢,污言秽语。


    她见状,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想也没多想,拔下束发银簪,挑了对方为首泼皮的脚踝筋腱。


    第二日,父亲震怒,她直挺挺跪在祠堂。这位张医官被请来救治那泼皮,路过祠堂看见她,摇头叹气,对父亲低语:“虎父无犬女,但,过刚易折!” 那话语气,沈萧至今记忆如新!


    张太医收拾妥当,站起身挂医箱在肩上,如有深意地问:“娘娘,可有只言片语,需老臣带给沈大将军?”


    这句更加明显地示好!


    信,还是不信?


    沈萧琢磨再三,微微一笑:“多谢张太医挂怀。烦请代本宫问父兄安好。唯愿他们善自珍摄,以待天恩眷顾。”


    张太医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多言,躬身告退。


    脚步声去而复返,来的却是少帝萧厉玦的亲侍。


    “给皇后娘娘请安。陛下口谕:今夜太液池湖心亭雪景甚佳,特请娘娘移驾赏雪,共叙旧谊。”


    沈萧心乱如麻,欲以病推脱。内侍又言:“陛下还说,陆尚书陆大人已先至亭中,与陛下忆起不少旧事。陛下言,风雪故人,缺一不可,盼娘娘务必赏光。”


    陆恒渊在?


    沈萧心头警铃大作。


    少帝这是要唱哪一出?是前两日,陆恒渊在麟德殿上为父兄据理力争,让他觉察出什么端倪了吗?


    为何偏偏是此刻,想起这早已蒙尘的“三人旧谊”?明明自她入主中宫后,三人再未曾私下相聚过。


    可张京年那石破天惊的主动表态,如同黑暗中猝然划亮的一星磷火,烫得她心神不宁。


    这情报太关键,是棋子还是隐患?她必须与陆恒渊商议。


    这永安宫如铁桶铁壁,秦嬷嬷如影随形,少帝湖心亭之约虽险,却是唯一的缝隙可寻。


    千般念头闪过,沈萧整理心绪,言道:“陛下相邀,本宫自当前往。你先去回禀陛下,本宫稍后便来。”


    冰封的太液池宛如一块巨大的墨玉,湖心亭孤悬其上,仅一道曲折的覆雪回廊与岸相连,在暮色风雪中显得格外渺小孤寂。细雪无声落下,覆盖世间喧嚣与繁华。


    亭内暖炉炭旺,驱散侵入的寒气。石桌上温着御酒,几碟精致点心。亭檐四角新挂有数盏精巧绝伦的走马灯,灯影流转,映照着纷飞的雪片,光影迷离。


    沈萧裹着厚重的狐裘步入亭中,暖意扑面,少帝萧厉玦坐于主位,脸上洋溢着一种混合着追忆,与刻意温情的奇异笑容。


    陆恒渊身着玄色暗纹常服,外罩墨色大氅,坐于下首。


    他正执壶为少帝斟酒,侧脸线条在灯下冷硬如削。


    见沈萧进来,陆恒渊眼底掠过一丝惊讶,显然,少帝萧厉玦并未告知他,皇后沈萧也会来。


    但那丝惊讶转瞬即逝,迅速沉入眸中深潭,恢复沉静无波。他微微颔首致意。沈萧同样还以点首。


    “萧萧!”萧厉玦热情,他起身伸手欲拉她手腕,“风雪大,冻着了吧?快坐,朕与恒渊刚正说起你呢……”


    沈萧笑颜,不着痕迹地借着整理披风避开他伸来的手,依礼落座。目光扫过陆恒渊时,他已垂眸,专注于身前那杯琥珀色的酒液。


    风雪三人局,大家各有心思。


    萧厉玦最为兴致勃勃,他指着亭角一盏描绘市井繁华的走马灯:“萧萧你看,今年上元的新样式!精巧吧?我们三人,也算先睹为快了!”


    他感叹,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算算日子,离上元节也不远了,想想当年,我们三人第一次在灯会上相遇,真是……恍如隔世。”


    亭内寂静,陆恒渊沉默,沈萧笑而不语。暖炉里炭火噼啪,风雪簌簌,亭角风来,转动灯影。


    萧厉玦浑然不在意三人此时的尴尬,自顾自笑着回忆:“后来年年灯会,我们三人总要寻个雅致地方聚聚,喝杯暖酒,猜猜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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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啊,”


    他话锋一转,有所遗憾地看向沈萧,“自萧萧入宫,母仪天下,这旧日约定,便再难续了。恒渊,你说是不是?” 他目光如钩,抛向陆恒渊。


    沈萧垂眸,端起温酒浅啜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勉强压下翻涌的厌恶与不耐:“陛下说笑了。深宫礼佛,清心寡欲,俗世欢娱,早已无缘。”


    陆恒渊抬眼与萧厉玦对视,眼神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陛下念旧,臣感怀。然而时移世易,各安其分方是正理。娘娘为国祈福,功德无量。”


    萧厉玦眉宇轻动,又陡将话题引向北境:“边关风雪更甚,将士们苦啊。好在,母后已遣张太医亲赴北境。张太医医术精湛,又深得母后信任,有他照拂沈老将军与少将军,萧萧你也可安心几分。”


    他目光转向陆恒渊:“陆卿以为,张太医此行,可能解北境将士伤病之苦?稳定军心否?”


    陆恒渊略一沉吟,语气沉稳:“张太医医术高明,乃杏林国手,陛下与太后圣心体恤,将士们必感念天恩。但……”


    他稍作停顿,“北境苦寒,伤病者众,伤势各异,恐非一人之力可解周全。需统筹药材、增派精干医官人手,形成合力,方能真正彰显朝廷体恤之心,稳固军心。”


    “陛下仁德,心系边关。臣斗胆谏言,当再遴选数位精干医官,随张太医同往,一则分忧,二则学习历练,以备不时之需,方为万全之策。”


    沈萧听言,心弦微震。陆恒渊与她竟想至一处。心中正感念心有灵犀,搁于石桌上的手忽地被一双宽厚火热的手覆盖。


    “萧萧,你的手怎的这般凉?炭火不够暖?云岫,取你娘娘的手炉来!”沈萧想抽手,却被萧厉玦死死握住,力道之大。


    “别动,朕的手给你暖暖!”


    沈萧厌恶这虚假浓情,挣脱不开,下意识看向陆恒渊。然而对方目不斜视,只是一手举杯仰头,饮掉杯中全部酒液。


    沈萧看得诧异,记忆中,陆恒渊酒量极差,入朝为官后更听闻,他滴酒不沾。


    “陛下!”沈萧难忍少帝温情柔蜜,猛地起身,“臣妾突感头痛欲裂,恐扫雅兴……恳请先行告退。”


    萧厉玦凝视她片刻,又扫过低眉垂眼一言不发的陆恒渊,终是点头:“也罢。风雪大,萧萧早些回去歇息吧。”


    随后,陆恒渊也起身告退离去。


    情报未能递出,又遭萧厉玦如此利用试探、折辱,沈萧心情恶劣至极。


    “云岫。”移步出太液池,沈萧拒绝步辇,声音压抑着烦躁,“本宫想自己走走,醒醒神。你领着一众人先回吧。”


    云岫看看她不悦的神色,福身诺下,领着凤辇远去。


    沈萧裹紧狐裘,沿着覆雪回廊独步前行,心事如漫天风雪,纷乱沉重。


    父兄安危,张京年诡异的表态,陆恒渊的沉默,还有刚才萧厉玦的试探……千头万绪绞缠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缠绕窒息。


    当她行至一处僻静宫墙转角处,突然,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猛地从侧后方阴影中伸出,用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攥住她的手腕。


    天旋地转间,她被巨大的力量拽入宫墙与一丛茂密冬青形成的狭窄死角。


    冬青枝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冰冷、酒气,和熟悉的松墨冷香,如同风暴般瞬间将她席卷包裹。


    陆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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