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两天,陈野几户忙得脚不沾地。
新房那边叮叮当当的动静他全当没听见,反正有大姐夫张建军盯着,用不着他操心。
陈野蹲在井台边,往脸上泼了两把凉水,胡乱抹了把脸。
连着两天跑县城,腿都快蹬断了,但该打听的事儿总算有了眉目。
“野子!”大姐陈梅从灶房探出头,“早饭好了,吃了再走!”
“不吃了,还得去趟县城。”陈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推起靠在墙角的自行车。
陈梅皱眉,拎着锅铲追出来:“你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到底干啥呢?”
“正事儿。”陈野蹬上车子,回头冲她咧嘴一笑,“回头你就知道了!”
陈梅叹了口气:“你呀,越来越有主意了,娘昨晚还念叨,说你这几天又瘦了。”
陈野笑了笑:“没事,等忙过这阵就好了。”
车轮碾过土路,扬起一阵细灰。
陈梅站在院门口,瞅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嘀咕道:“神神秘秘的……”
陈母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陈野骑车出院子,才慢悠悠转身。
她知道儿子在忙什么,孩子是想做大事,她并不打算阻拦。
陈梅过去扶着她,小声问:“娘,您是不是想给野子张罗亲事了?”
陈母眼睛一亮:“你也看出来了?”
陈梅笑道:“您这两天老盯着徐家那丫头看,眼睛都快放光了,当我没瞧见呢?”
陈母拍了拍她的手,压低声音:“凤娇这孩子,性子是烈了点,但心眼实,对咱家小野也是实打实的好……”
陈梅点头:“我也觉得合适,就是不知道徐老蔫家咋想的。”
“徐老蔫那里肯定没问题,要不然,之前也不能让凤娇丫头在县城照顾我那么久。”
陈母胸有成竹:“等新房盖好了,我就去找媒人!反正我儿媳,我认准凤娇丫头了!”
两人正说着,院墙外“哐当”一声,像是踢到了什么。
陈母一愣:“谁啊?”
没人应声,只有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跑远了。
陈梅探头往外瞅了瞅,乐了:“娘,好像是凤娇,跑得跟兔子似的。”
陈母也笑了:“这丫头,还害羞了?”
——
县城,黑市角落。
陈野蹲在一个卖山货的摊子前,捏了朵干蘑菇在手里搓了搓:“老哥,这榛蘑咋卖?”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眯眼打量他:“八毛一斤,要得多能便宜。”
“您这货是从哪儿收的?还有自己采的?”他试探着问。
汉子顿时警惕起来:“你问这干啥?”
陈野掏出包大前门,递了根过去:“大哥,我是靠山屯的,也想弄点山货卖,想跟您取取经。”
汉子接过烟,脸色缓和了点:“靠山屯?你们村后山那片林子,好东西是不少。”
“是啊,可咱没门路,卖不上钱呀。”陈野叹气。
汉子嘬了口烟,压低声音:“小兄弟,我跟你透个底,这蘑菇在黑市需求量并不大,来这里的人,每天就这么多。”
“但你要是有能耐直接卖给厂子里的人,那就挣大钱了!”
陈野眼睛一亮:“厂子?”
精瘦汉子左右看看,凑近道:“纺织厂那些女工,最爱买这些,炖汤鲜着呢,供销社又限购……”
陈野心里有数了,又跟精瘦汉子唠了会儿,把黑市里山货的行情摸了个大概。
临走前,汉子还叮嘱他:“真要干,别太张扬,最近抓得严。”
陈野点头:“谢了,大哥。”
他心里渐渐有了底。
黑市价格浮动大,需求不算太多,但也算一条销路。
要是能直接对接厂子或者饭店……需求量就大了去了……
——
国营饭店后厨。
“野味?”
陆师傅叼着烟,颠了颠炒勺,“兔子、山鸡这些,有多少要多少!活的最好,死的也得是新鲜的!”
锅里的辣子鸡丁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陈野咽了口唾沫:“价格呢?”
陆师傅伸出油乎乎的手比划:“活兔子一块一斤,松鸡一块五!要是能弄到狍子、野猪,价格另算!”
“不过——”
他突然压低声音,“真要送,你得保证供应,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陈野笑了:“陆师傅放心,真要合作,肯定稳当!”
正说着,前厅传来喊声:“老陆!红烧鱼好了没?”
“催命呢!”陆师傅骂骂咧咧地拎起炒勺,冲陈野摆摆手,“改天细聊!”
——
干部家属院附近。
陈野蹲在树荫下等了半个钟头,才见郑卫东拎着公文包回来。
“哟,这么执着?都找我家来了?”
郑卫东推了推眼镜,笑着说道:“又来找我,是想蹭饭还是要资助?”
“说好了哈,要资助是真没有,我不能开这个头!”
“哪能啊。”
陈野笑嘻嘻地递过一包大前门,“郑大哥,就是请教个事儿——嫂子他们纺织厂的食堂平时采购山货不?”
郑卫东接过烟,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小子……是真打算干?”
“试试水。”
陈野搓搓手,“先从靠山屯开始,要是能成,附近几个村子都能带动起来,最起码,挣一点是一点。”
“来都来了,进去吃饭慢慢聊吧。”
“今天就不了,等会还要事,我打算多跑几个地方问问。”
郑卫东沉吟片刻,突然冲楼上喊:“玉芬!下来一趟!”
不一会儿,李玉芬系着围裙跑下楼:“咋了?”
“小野兄弟,你咋了来了?”
“你们厂食堂,收不收山货?”郑卫东直接问。
李玉芬眼睛一亮:“收啊!上个月后勤科还抱怨呢,说供销社供应的干菜质量差……”
她突然反应过来,看向陈野,“你想供货?”
“嗯,是有这个打算。”
陈野点头:“蘑菇、木耳、野味什么的,山里都有,保证新鲜。”
“成!”
李玉芬爽快道,“你准备好了,我带你去见后勤吴科长,不过——”
她压低声音,“厂里大量收购的价格,可比不上你去黑市零卖。”
陈野咧嘴一笑:“明白!”
——
傍晚,回村路上。
夕阳把土路染成橘红色,陈野蹬着车,脑子里噼里啪啦算账——
这两天,他跑了不少地方,对于一些东西的价格多少有了些了解。
除了国营饭店,县医院,公安局,他都跑了一趟。
清河县的两个纺织厂。
清河第一纺织厂,有郑卫东夫妇牵线搭桥。
另一家红星纺织厂,就是他之前卖过野猪的厂子,正好有唐队长夫妇的关系。
有了这些地方作为销路,最起码不用发愁前期收上来的东西,没地方卖了。
“嘎吱!”
路上突然窜出个人影,陈野猛捏闸,差点栽进沟里。
抬头一看,徐凤娇抱着胳膊站在路中间,脸色不太好看。
“哟,徐大小姐。”
陈野单脚撑地,调侃道,“两天不见,跑这儿当路霸来了?”
徐凤娇没接茬,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你这两天,天天往县城跑啥?”
“办正事儿啊。”
陈野拍拍车后座,“上来,边走边说。”
徐凤娇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坐了上去。
车轮转动,她下意识抓住陈野的衣角。
“你到底干啥了?”她追问。
“这两天,在县城跑了跑门路,看看能不能先做点生意。”
夜风拂过麦田,陈野的声音混在沙沙声里:“想带村里人挣点钱……至少,别让姑娘们再被贱卖。”
“说到底,都是因为穷!有了钱……卖儿卖女的事情,不说没有,总会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