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个大老粗,但官扬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吴府!”
凌澈抬起头,看着眼前府邸的匾额,不由得啧啧咂舌。
先前在街头给百姓题字时,他笔力雄浑,字体圆润饱满。
怎么到了自家门楣上,反倒写得如此削瘦随意?
虽字形方正笔直,看着不甚养眼,却有种直抵人心的力量,让人过目难忘。
偌大的府邸门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朱漆大门紧闭,不似别家那般洞开,迎接四方宾客。
二壮憨厚地将马车拴在一旁的木桩上,福伯也跳了下来。
“你俩先回吧,”凌澈制止了还想守在门口的两人,摆摆手,“告诉厨房,今日多做些好菜,你们尽管吃,尽管喝!晚些我自己回去。”
说完,他从福伯怀里接过两坛酒,又接过二壮拎着的半扇猪肉。
这一路两家拜访下来,足足花了四两银子并六百五十钱。
除了打点太监刚秉,这是凌澈近来最大的一笔人情开销,真真是大出血了!
……
“咚咚咚!”凌澈轻轻叩响了宋府的大门。木质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街巷里传出去很远。
然而等了半晌,里头却毫无动静。
凌澈挑了挑眉。
这大过年的,吴老头难道不在家?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一阵,依旧无人应答。
侧耳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隐约能听到里面似乎有争执声传来。
皱了皱眉,凌澈转身走向一旁的高墙,略一提气,双脚用力,身子轻巧地翻越了过去。
院内景象有些“干净”得出奇,透着股清寒。
凌澈抿了抿嘴唇,循着声音走向正屋。
“……你一个堂堂礼部尚书,一年到头,家里竟存不下一两银子!让我们娘俩跟着你过这种清汤寡水的苦日子!”一个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娘,您别说了!明年!明年儿子定能高中!”一个年轻的声音急切地辩解。
“高中?偌大的应天城谁不知道,那科举就是个幌子!那些官员和世家大族都能提前拿到考题!偏偏你爹这个主考官,把你掐得最死,一点后门都不给你开!”妇人的怨气更盛。
“国有礼法!我为礼部尚书,自当以身作则!我的儿子,更要……”一个苍老却刚直的声音响起,正是吴伯宗。
“好!好!你要顾着你那清名,顾着你的学堂,就不顾我们娘俩的死活是不是!”妇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
……
凌澈在门外听着这争吵,幽幽叹了口气。这世道啊,好人……往往过不好!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哆哆哆!”
他抬手,轻轻叩响了屋门。
争执声戛然而止,屋内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
只见吴伯宗端坐主位,脸色沉凝。
旁边坐着一位正抹眼泪的妇人,应是他的妻子。
旁边还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眉眼间与吴伯宗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他们的儿子。
那青年看向凌澈的眼神带着疑惑,显然在诧异他是如何进来的。
“你怎么来了?”吴伯宗看到凌澈,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连忙起身。
那妇人慌忙侧过身去,用袖子擦干眼泪,也站了起来。
“过年了,来看看您老!”凌澈脸上绽开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他晃了晃手里提的东西,“喏,可没空着手来!”
说着,便把酒坛和那半扇猪肉往那青年递过去。
青年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并未立刻伸手。
“兔崽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接过来!这位是新封的勇国公!”吴伯宗见儿子木讷,抬脚就轻踹了他一下。
“勇……勇国公?”青年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国公爷,声音都带着颤音。
凌澈没好气地冲宋伯宗翻了个白眼,直接把酒坛放在桌上,又将那沉甸甸的半扇猪肉往青年怀里一塞。
青年猝不及防,被砸得一个趔趄。
“一点都不机灵!书可别读傻了!”凌澈调侃道。
一旁的妇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躬身行礼:“臣妇……”
“婶子快请起!”凌澈连忙上前虚扶,“今日就是来找这老家伙喝两杯,不论官职!正好,把这扇肉切了,炒几个菜,我们爷俩喝点!”
他指了指青年怀里的猪肉。
吴夫人看向自家老爷,见吴伯宗微微颔首,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赶紧招呼着还有些发懵的儿子出去收拾。
在她眼里,这半扇油光水亮的猪肉,足够他们一家子过个像样的年了!
“去过永昌侯府了?”吴伯宗看了看桌上的酒坛,给凌澈倒了杯热茶。
“去了,”凌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笑道,“他家可比你这儿热闹多了,光是装银票的盒子就堆了半屋子。”
他环顾屋内,陈设简陋得令人心酸,对这位老尚书的清廉又有了新的认识——却也着实苛刻了些。
“嗯,你去了,他应当就不会收了。”吴伯宗点了点头,沉默片刻。
“不羡慕?”凌澈带着几分揶揄。
吴伯宗淡然道:“尸位素餐,我不屑为之!”
“那也不能让妻儿跟着你受冻挨饿吧?”凌澈收起笑容,语气认真了些,“学堂里都有火炉,你家里反倒不装一个?这好比是吸家里的血去贴补外人!”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朝廷给你的俸禄,你自己不能匀点出来吗?儿子暂且不说,婶子为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你还让她跟着吃苦?这算什么道理?”
吴伯宗被凌澈这番话噎住,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嘟囔:“明年……俸禄会涨些,我省下些交给她便是。”
凌澈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世上最磨人的病,不是生离死别,是穷病。穷人太多了,你救不过来,也帮不过来。”
吴伯宗却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履职当报国,居位必利民!”
凌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
待到下午在吴家用了饭。
实话实说,味道远不如自家厨子做的精细,那饭菜里似乎还带着点粗盐的苦涩味。
不过,看着另一桌上吴夫人和青年埋头大快朵颐的样子,想必他们也是许久没沾荤腥了。
“过些时日,来我这做个文书吧,挣点银钱贴补家用。”
凌澈喝了两杯酒,感觉差不多了,抬眼看向坐在稍远处的青年,“另外,明年的科举,绝不会有人能提前拿到试题。安心读书,好好努力。”
“多……多少俸钱?”青年费力咽下嘴里刚塞进去的一大块肉,急切地问。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对面的吴伯宗闻言又要起身踹儿子。
凌澈赶紧笑着拦住:“九品的俸禄,具体多少问你爹便是。到时候我派人来寻你。”
他对青年点点头。
“好……好的!谢国公爷!”青年连忙应下,眼中满是感激。
凌澈转向吴伯宗:“我得先走了,还得往宫里走一趟。”
“嗯,”吴伯宗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陛下……喜好儒学与历史。”
凌澈不在意地摆摆手:“喜好那破玩意儿有啥用~”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身影消失在清冷的院落中。
……
“父亲,”青年看着凌澈消失的方向,忍不住问道,“这次……您怎么没反对他给我安排官职?”
吴伯宗望着空荡荡的院门,目光深远,缓缓道:“因为他给你安排,不会出任何问题。”
“他……这么厉害?比您这尚书还大?”
吴伯宗收回目光,看着儿子,一字一句道:“官居四品,却能斩一品,诛王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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