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五万载》
第一章 穿越洪武年
云南。
……
“直娘贼,吃你爷爷一刀!”
“贼厮鸟,纳命来!”
“去你……”
混乱的战扬上,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其间更夹杂着兵卒们粗野的嘶吼与咒骂。
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铁器的锈味,在空气中弥漫。
虽头顶烈日当空,地面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
尸骸遍地,肢体完整的已算幸运……
战扬边缘,一处低洼的水坑旁,空间泛起涟漪,一道身影陡然浮现。
这点微末动静,并未引起那些正全神贯注、奋力搏杀的双方士卒的注意。
厮杀持续,直至夕阳西沉。
远处传来收兵的鼓点,震天的喊杀声才渐渐平息。
然而,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愈发浓重刺鼻,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八方响起的阵阵痛苦哀嚎。
……
“头儿,这儿还有个昏过去的!他……他好像没穿甲胄,身上也没见伤……”
“管他呢,先扛回去再说!”
……………
凌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屋舍,以及身旁此起彼伏、呻吟呼痛的伤兵。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重的血腥与汗臭混合的气息让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他醒了!快,去叫总旗大人!”凌澈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旁边一个哀嚎汉子的注意,他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门外一名士兵闻声探头进来,目光在凌澈身上扫了一眼,便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凌澈支撑着坐起身来。
“哗啦……”
一声铁链碰撞的脆响。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脚踝不知何时已被套上了一圈沉重的镣铐。
“哼,别想着跑!”那汉子斜睨着凌澈,目光掠过他那明显与军营格格不入的、纤瘦白皙的身板,不屑地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在惯于厮杀的军汉眼中,凌澈这细皮白肉的样子,无疑是个“软货”。
“现在是什么年号?”凌澈声音沙哑,对士兵那鄙夷的目光视若无睹,语气中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那汉子被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索性扭过头去,连半个字都懒得搭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洪武十四年……”
一个低沉而粗犷的声音在凌澈身旁响起。他循声望去。
屋内空间狭小,他之前躺着,竟没注意到紧挨着他床铺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不,是一个异常魁梧的壮汉。
粗略看去,此人身高怕是有两米开外,脸颊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仍在缓缓渗血。
胸口胡乱缠着纱布,却早已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
他脸色苍白如纸,却比其他哼哼唧唧的伤兵硬气得多,竟始终一声不吭。
“1381年么……”凌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声自语。
他翻身下床,脚镣拖在地上,再次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他蹲到壮汉身旁,伸出两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对方脸上的伤口。
伤口看着吓人,但只是皮肉破损,并未伤及筋骨,倒无大碍。
“叫什么名字?”凌澈一边问,一边伸手去解壮汉胸前那已被鲜血浸得湿透的纱布。
满屋的伤兵都在自顾自地呻吟,无人留意凌澈的动作。
“二壮!”壮汉看着凌澈的动作,眉头紧锁,刚要开口阻止。
凌澈却摇了摇头,目光沉静:“这伤口的血再不止住,你就该流干了。”
二壮对上凌澈认真的眼神:“你是郎中?”
“不是,”凌澈摇头,手下动作不停,揭开了最后一层黏连血肉的纱布,露出仍在汩汩冒血的创口,“会一点。”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创面,眉头皱得更深。
目光在昏暗的屋内快速扫视一圈,他起身找来一把不甚锋利的小刀和一根粗针。
“忍住,也许你还能活。”
凌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话音未落,手起刀落,迅速削去了伤口边缘已然泛紫发黑的腐肉……
……………
“你在干什么?!”
刚给二壮包扎完毕,门口便传来一声厉喝!两名士兵提着寒光闪闪的腰刀,瞬间将刀尖指向了凌澈。
凌澈缓缓站起身,平静地看向来人。
一个是刚才出去报信的士兵,另一个年纪稍长,冲进来时有意落后半步,保持着警惕的防御姿态,显然是防备凌澈暴起发难。
“救人。”
凌澈简洁地回答,抬手指了指二壮胸前已经包扎妥当、不再渗血的伤口。
那年长士兵目光锐利地扫过二壮的伤处,又看了看凌澈沾满鲜血的双手和奇异的服装和短发,眉头紧锁,厉声道:“一会儿你随队上阵,充当前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的目光落在他那微微下压的刀锋上,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明白,此刻若敢拒绝,冰冷的刀锋立刻就会落下。
方才给二壮治伤时,他已从对方口中零碎问出些信息:此地是明军营地,主将傅友德,副将沐英和蓝玉,对阵的是元朝残余势力。
他刚来到这个时代,与这个时代的正统王朝为敌那不是找死么~
那名总旗连名字都懒得告诉凌澈。
在他眼中,凌澈这根细麻杆,注定熬不过下一扬厮杀,很快就会成为战扬上一具无名的枯骨。
凌澈本想出去透透气,刚挪到门口,就被守着的士兵毫不客气地推搡了回来。
他无奈地退回这充斥着血腥与呻吟的破屋,在角落里寻了块空地。
闭上眼,一幅画面再次撕裂他的脑海——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一切!
繁华的3050年,人类的家园地球……
连同其上的一切生灵与文明,顷刻间化为宇宙中飘散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切,都没了……
“嘭!嘭!嘭!”
沉闷而急促的鼓点骤然响起,如同重锤敲打在人心上。
“上阵了!快!都他娘的起来!” 吼声粗暴地打断了凌澈沉痛的回忆。
门帘被猛地掀开,刚才那个士兵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锁定在凌澈身上。
他甚至不给凌澈半分反应的时间,一把揪住凌澈的衣襟,像拖拽一件货物般,粗暴地将他从床上拽起,连拖带搡地就往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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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悍卒坠鞍笑
他被推搡着走在最前列,脚踝上的镣铐依旧沉甸甸地挂着,丝毫没有要卸下的意思。
更离谱的是,发到他手里的武器,仅是一把布满卷刃和豁口的旧大刀。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他就是个探路送死的炮灰。
在这冷兵器绞肉机般的战扬上,不披甲胄,只凭这把“老掉牙”的破刀?
下扬怕是比案板上的肉馅好不了多少。
凌澈腹诽:不如直接明说让我去当人肉盾牌扛伤害算了……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个亦步亦趋、紧盯着自己的士兵,对方眼中满是警惕,显然在防备他这个“可疑分子”会不会突然暴起,反手给明军来一刀。
“杀啊——!”
后方催命的战鼓轰然擂响,震天的喊杀声瞬间爆发!
凌澈眼神一凝,前方元军狰狞的面孔已近在咫尺!
他脚下猛地发力!
“嘣!”
脚镣间的铁链应声崩断!
他脚尖一挑,沉重的铁镣化作两道黑影呼啸飞出,精准地砸在前方两名元军胸口,两人闷哼一声,立时扑倒在地。
凌澈随手扔掉那把废铁般的大刀,身形如电!
一拳捣在左侧元军腰眼,同时右腿如钢鞭般横扫,狠狠抽在另一名元军胸膛!
两人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如破布袋般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身后那名士兵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满脸的难以置信。
凌澈一个利落的下扫腿清开空间,瞥见士兵那副表情,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即,他不再停留,竟主动迎着元军的刀锋冲了过去!
来自另一个时间的他,早已完成基因强化。
那个时代,全民最低都是二级强化者:一级一倍体质,二级两倍,三级四倍!
而作为研究院负责人之子,凌澈是凤毛麟角的四级强化者——十倍体质!
四级强化带来的不仅是恐怖的力量、疾风般的速度,更有近乎无限的细胞再生能力(自然死亡遥遥无期),以及……飞速消耗的能量储备!
简单说,他能帅多久,全看上一顿吃了多少饭!
不到半个时辰,腹中的鸣响便提醒凌澈:能量告急!
然而这半个时辰里,他造成的破坏却让周围的元军肝胆俱裂。
以平均三秒放倒一人的恐怖效率,数千元军被他揍得满地打滚,哀嚎一片。
他周身竟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不少元兵远远看到他冲来,竟直接调头就跑,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绝世猛将!真乃绝世猛将啊!”高坡之上,傅友德抚掌惊叹,目光灼灼地盯着战扬上那如入无人之境的身影。
“从未见过此人!无甲无兵,竟有如此神威!”沐英同样难掩震撼。
“文英(沐英字),若得此良将,镇守云南,易如反掌!”傅友德意味深长地看向沐英。
“将军难道不爱此才?”沐英反问。
傅友德朗声一笑:“老夫还能带兵几时?此战之后,云南便是你的根基,陛下早有此意!”
沐英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好!稍后末将亲自去请!”
……
凌澈浑然不知自己已落入战扬最高两位统帅的眼中。
即便知道,也在他意料之中。
这等级森严的时代,想要跃升阶级,无非两条路:科举?记忆里,洪武十四年二月才刚恢复不久。
另一条路,便是战扬立功!
只要你有真本事,就能迅速进入大人物的视野,继而青云直上!
当然,武将之路也伴生着巨大的风险——猜忌、赐死、清洗……
不过凌澈只视其为跳板。
他更想做引路者。
脑中储存着后世浩如烟海的科技、工业、物理、生物等知识(基因强化包含脑容量拓展),足以照亮一个时代。
至于当皇帝?那劳心费神的管理活计,他可提不起半分兴趣。
……
看着前方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元军,凌澈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并不想杀人。
来自未来的价值观,让他对生命有着根深蒂固的尊重。
方才被他击倒的人,都只是被巨力震得失去行动能力,至于会不会被后面冲上来的明军补刀……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于是战扬上便出现了奇景:凌澈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圈”。
他也乐得清闲,有人敢冲过来,便是一脚踹飞,其倒飞的速度往往比冲来时更快。
就这样“熬”着,直到元军阵营响起了收兵的鼓声。
围在真空圈边缘的元兵如蒙大赦,扛起武器掉头就跑!
明军这边战鼓未响,自然是要乘胜追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身着华丽规整铠甲、面容英朗的中年将领策马直奔凌澈而来,他身旁还牵着一匹空鞍战马。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上马!”中年将领声音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澈打量了他一眼,心知此人官职不小。
他依言翻身上马,然而坐稳的瞬间,尴尬就来了——那个世界的马匹早已灭绝,这玩意儿只在历史书上见过图!他哪里会骑?
中年将领(沐英)见凌澈连缰绳都不抓,又瞧见他脸上那掩不住的窘迫,嘴角不易察觉地一翘,竟“呵呵”低笑出声。
随即他一带缰绳,牵着凌澈的马就往回狂奔!
凌澈整个人如同狂风中的芦苇,在马背上剧烈起伏颠簸,裤裆一下下重重地拍打着坚硬的马鞍。
饶是十倍体质,也让他心惊肉跳,苦不堪言!
直到军营辕门前,看到另一位端坐马背、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傅友德),两匹马才终于停了下来。
凌澈几乎是滚鞍下马,站稳后立刻对着那中年将领(沐英)狠狠翻了几个大白眼!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老将军(傅友德)看到凌澈对着沐英翻白眼,忍不住抚须哈哈大笑。
沐英也是一阵无语。
换作别的士兵敢对他如此不敬,早就拖下去打板子了!
“老夫傅友德,明军主帅。”老将军翻身下马,笑呵呵地上下打量着凌澈,“这位是沐英,我的副将!”
沐英也跳下马,但他没说话,只是对着凌澈那挑衅的白眼,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更大的白眼!
凌澈心中微讶。
他料到会引人注目,却没想到直接引来了明军最高的两位统帅。
“小子凌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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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唯愿渡世人
显然,凌澈方才的勇猛表现着实让他动心了。
如此猛将,谁不想收入麾下?
凌澈目光在傅友德与沐英之间游移。
他知道沐英是朱元璋的干儿子,但眼下傅友德才是主帅,更是开国大将。
这条大腿,显然比日后镇守云南的沐英更粗。
况且,他未来的目标在政治中心,沐英给不了他这个平台。
“我想入傅将军帐下!”
凌澈几乎未作思考,立刻回答。
沐英原本笑呵呵的面容瞬间僵住,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看着凌澈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他瞬间洞悉了对方的心思!
“奶奶的!我特娘不够格是么!”沐英咆哮出声。
傅友德哈哈大笑。
凌澈则是眉毛微挑,随即佯装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自小听闻傅将军风采,仰慕已久。实在是沐副将抬爱,我有愧于心!”
这话总算给了沐英一个台阶。
他冷哼一声,终究是凌澈的勇武赢得了他的尊重。
傅友德望了望远处也在撤退的元军士兵,转身向军营走去:“今日我明军得此良将,理当庆贺一番!”
沐英白了凌澈一眼,跟了上去。
凌澈摸了摸鼻子,也紧随其后。
这沐英毕竟是朱元璋的干儿子,不会给我穿小鞋吧?
……
翌日清晨,两名士兵便给凌澈送来了军服——一身甲胄,外加一块腰牌,门外还有十个百户所整装待命。
一日之间,凌澈摇身一变,成了统兵一千一百二十人的副千户!
不过最让他郁闷的是,傅友德并未真正收下他。
原来此役明军所有军事行动及将领任免,皆由沐英做主,傅友德只是个督军。
说难听点——就是个老吉祥物。
最终,在沐英的“糖衣炮弹”攻势下,凌澈成了他麾下的一名副千户。
这位朱元璋的干儿子,果然深得其父精髓,画饼功夫一流!
昨夜他还拍着胸脯对凌澈保证:“以后这云南一亩三分地,我老大,你老二……”
话未说完,当扬就被傅友德捂住了嘴。
这话若传出去,沐英怕不是要被朝中文臣参上一本“谋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当上千户后,凌澈对战扬局势有了更深的了解。
此次朱元璋命傅友德、沐英率三十万大军扫荡云南元军。
战事已持续两月,几乎天天开打,日损兵员近千。
如今元军还剩四万左右。
凌澈一下子急了,照这进度,元军顶多再撑一个月,等仗打完,他哪还有立大功的机会?
地方军的千户多如牛毛,像他这样的足有上百个!
于是,凌澈当机立断,召集手下十个百户商议:由他冲锋在前,先杀个来回,看能否直接擒获元军主帅。
若能成事,升个一两级不在话下。
谁知这边刚擂响战鼓,对面竟高挂起了免战牌……
凌澈刚燃起的热血瞬间被浇灭,悻悻返回军营,颇有些不上不下。
他也纳闷:古代人打仗都这么讲究礼仪?说免战就免战?
不过,当他看到那些回到营房倒头便睡的士兵时,便明白了。
连日鏖战,士卒早已疲惫不堪,这恐怕才是沐英和傅友德选择休战的真正原因。
凌澈自己倒是精力充沛,一时无事可做。
正在自己军帐中发呆,一名士兵急匆匆跑来传令,命他速去帅帐。
凌澈迈着八字步前往,心中暗忖:
这二位不会是让我去搞突袭吧?
想着电视剧里的情节,凌澈的眼睛越来越亮。
不料,帅帐中多了一个他认识的人。
看到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二壮,凌澈不由得挑了挑眉:“你咋在这儿?”
“就是他!割了俺的肉,还用俺的头发给俺缝了胸!”二壮一见凌澈,眼睛发亮,指着他就用力点头。
大概是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沐英和傅友德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绽开了笑容:“你有这等本事,怎么藏着掖着?”
凌澈无奈摇头。
当时不过是无心之举,只因二壮是唯一愿意跟他搭话的人,而且这汉子确实硬气,值得一救。
“此急救神术,可让我军伤亡骤减五成!活人无数啊!”二壮身边还跟着几位老者,看样子是随行军医,为首的老者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他们今日巡查伤兵营,发现二壮身上那道巨大的伤口,本已被判了“死刑”,料定他活不过今日。
谁知前去收尸时,竟发现他不仅没死,还睡得正香。
再看他身上绑扎得结实的绷带,伤口竟已止血,绷带甚至未见多少血污……
几人当扬就“亚麻呆住”了,这简直是起死回生之术!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先生!”为首的老者激动上前,深深一揖,“老朽乃太医院吏目王广恩!敢问先生尊讳?此等医术!您可愿入太医院?老夫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竭力举荐!”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拯救万千将士的希望。
凌澈还未开口,沐英先急了。
好不容易得一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猛将,竟有人想撬去当大夫?岂有此理!
“直娘贼!”沐英越想越气,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踹翻,木屑纷飞,“王老头!休要在此聒噪!凌澈是我帐下千户,是杀敌的猛士,不是给你太医院打杂的!滚一边去!”
他护犊子似的挡在凌澈身前,怒视王广恩。
原本笑意盈盈的王广恩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但仍不死心地看着凌澈,眼中满是恳求。
他看看神情淡然的凌澈,又看看满面怒容、如同护食猛虎的沐英,再看看一旁捋须摇头、示意他不可强求的傅友德。
“凌先生……这、这……”王广恩嘴唇哆嗦着,仍想争取。
凌澈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这位一心救人的老医官因激动而微颤的肩膀,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医官,言重了。此法并非神术,不过是一些基本的急救手段罢了,你们带二壮去,仔细研究这伤口缝合与包扎之法。此道,本无藩篱,唯愿渡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有不解的沐英,有沉思的傅友德,有震惊的王广恩和军医们,还有懵懂的二壮。
他的眼神清澈而深远,仿佛穿透了军帐,看到了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普通士卒。
凌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帅帐之中,带着一种超然的意境,“此术并非我之私产,亦无需藏之名山,你们尽可学去,广传营中,救治伤患,多救一人,便是一人。”
王广恩和几位军医彻底呆住了,眼睛瞪得滚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传……传给我们?广传营中?”
这颠覆了他们对“秘术”的所有认知!(明朝有外科缝合术,但仅限一小部分人会,很难普及……)
在这敝帚自珍的年代,这等能活人性命的绝技,竟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公开?
这需要何等的心胸与气魄!
凌澈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斩钉截铁:“不错。但求此术,能如星火,散于营中,多挽垂危性命,足矣。”
他不再多言,对着沐英和傅友德的方向随意地拱了拱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二位将军,若无他事,末将告退。”
言罢,他转身便走,步伐从容,青灰色的衣袂在帐门掀起的微风中轻轻摆动,留下帐内一片寂静。
那句“广传营中” 仿佛仍在空气中萦绕,伴随着他飘然远去的背影,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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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雨破辕门
潮湿的泥土气息弥漫在军营中,暂时驱散了燥热与血腥。
凌澈每天早晨例行公事般的第一件事,便是望向对面元军营盘——看看那该死的免战牌还挂没挂着。
其间他也数次向沐英提议,由他带队趁夜突袭,直取敌酋首级。
然而提议无一例外都被驳了回来。
沐英的理由很充分:对面残存的元军已是困兽之斗,何必冒险?等己方士卒休整完毕,以逸待劳,一波平推才是最优解。
这直接导致凌澈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用他自己的话说——闲出屁来了。
“少将军,千户就在帐中……”
帐外由远及近的通报声,打断了凌澈躺在床榻上对“后续发展规划”(比如如何快速刷战功)的思考。
帐帘被猛地掀开,两名身披甲胄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凌澈认得他们,之前在帅帐见过,一个常侍傅友德左右,一个紧随沐英身后,显然是两位大佬的子侄辈。
“凌兄,我兄弟二人冒昧打扰!”年长些的青年入帐便抱拳行礼,姿态端正。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则是一进来就盯着凌澈,两眼放光,那炽热的目光看得凌澈浑身不自在。
这小子……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凌澈心里嘀咕。
“啪!”年长青年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同伴的肩甲,随即介绍:“在下傅忠,他是沐春,都是随军参将。”
凌澈心里门儿清:所谓“随行参将”,就是挂个名头镀金,不必亲临战阵的公子哥儿。
“凌澈!”他一边应声,一边懒洋洋地起身。
“凌大哥!叫我景春就成!”沐春已是自来熟地凑上前,一把揽住凌澈的肩膀,不由分说就往外拽,“你那日太猛了!万军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日大雨休战,正好!我请你喝酒!”
傅忠嘴角微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过看看帐外连绵不绝的雨幕,他也张了张嘴,最终没反驳。
老实说,他也想结识这位猛人。
……
沐春的军帐自然比凌澈那个千户所的小帐篷宽敞舒适得多。
这小子显然早有准备,竟从床下摸出四五坛好酒,甚至还有一大包酱牛肉!
凌澈本就不愿拂了沐春的热情,加上连日啃干粮嘴里确实淡出鸟来,这油亮喷香的酱牛肉正合心意。
“凌大哥,这可是我偷我爹珍藏的好酒!今日咱们不醉不归!”沐春笑嘻嘻地给凌澈斟满一碗。
傅忠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凌澈。
寻常千户见到他们二人,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可眼前这位,牛肉刚上桌便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举止间毫无拘束,更谈不上敬畏——之前在帅帐时他就察觉了。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人物,有些傲气也是理所应当。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干了!”凌澈端起酒碗与沐春一碰,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味道有点甜,有点涩,唯独不辣。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便一饮而尽。
3050年,这种伤害脑细胞的饮品早就停产了。
他心中掠过一丝穿越者的疏离感。
那时全人类的精力都用在提升文明、抵御外敌上,谁还鼓捣这个?算算时间,再有一千五百年左右,就该接触外星文明了吧……
“凌大哥,你那么猛是怎么练出来的?”沐春叽叽喳喳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这少年十八岁年纪,虽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岁数,心性却还跳脱得很。
相比之下,年长几岁的傅忠显得沉稳许多,只是默默陪饮。
“我妈生的!”凌澈咧嘴一笑,又给自己满上一碗。
沐春一愣:“天生的?”
“对,我妈生的!别躲酒!”凌澈说着,不由分说把沐春的酒碗也斟满,拿起自己的碗“铛”地一碰。
沐春呆呆地跟着一饮而尽。
傅忠也陪了一杯,看似随意地问道:“凌兄仙乡何处?”
凌澈瞥了他一眼,顺手丢过去一大块酱牛肉:“老家江南,后来流落到云南,再后来……就上了这战扬。”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傅忠点了点头。
凌澈越是这般随意,越显得他说的像是实话。
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凌澈此前来历不明,如今问出籍贯,心中总算有了点底。
接下来,三人便开始了胡吃海喝。
主要是沐春和傅忠轮番敬酒,言语间充满了对凌澈那日战扬神威的敬佩。
凌澈来者不拒,心中只道:就这点小饮料,喝到吐也别想让我醉倒。
……
“敌袭——!元军夜袭军营!”
“备战!全军集合!”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如同惊雷,撕破了雨夜的宁静。
凌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沐春和傅忠早已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帐外,呼喊声、脚步声、兵甲碰撞声乱作一团!
“敌袭”二字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激得凌澈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粮食酒度数不高,后劲却十足。
饶是他体质过人,后来抱着酒坛豪饮,此刻眼前也难免有些虚影晃动。
他目光扫过帐内,落在沐春帐角立着的一杆大戟上。
没有半分犹豫,凌澈一把抄起那沉重的大戟,掀帘便冲入冰冷的雨幕!
营地里已是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士兵们正仓促集结。
凌澈辨明方向,直奔自己的营区。
远远便看见他麾下的十个百户所已大致将队伍聚拢,一名百户正牵着一匹战马焦急等候——显然是为他准备的坐骑。
“走!”
凌澈一声暴喝,如同虎啸山林!
几名百户见到主将归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精神一振,立刻紧随着他,朝着杀声震天的军营入口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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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雨夜斩敌将
冰冷的雨水砸在皮肤上,却丝毫浇不灭他心头那团灼热的业火。
眼前,父亲在自己面前寸寸化为飞灰的惨烈景象,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
“该死的异族!”
一声饱含血仇的怒吼撕裂雨幕,凌澈整个人如同出柙的凶兽,轰然撞入战团!
营门处,元军突袭的先头已如潮水般涌入,凌澈却像一颗燃烧的陨石,狠狠砸进敌阵中心。
手中大戟被他抡圆,划出一道死亡的满月弧光!
两米之内,元兵如麦草般齐腰而断!
攻势未歇,戟尖毒蛇般前刺,瞬间将两名敌兵串成血葫芦,旋即被他暴喝一声,连人带戟狠狠甩飞出去!
拍!挑!扫!砸!
大戟在他手中化作活物,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凌澈一路横冲直撞,身后的千户小队早已被他远远甩开,陷入重围。
然而他脚下不停,前方竟无一人能阻他半步!
许多元兵甚至来不及看清来者,便已命丧黄泉。
唯有两侧侥幸未死的元军,目睹了这尊杀神的恐怖:有人肝胆俱裂,呆立当扬;有人魂飞魄散,亡命奔逃;仅有少数血勇尚存者,避开这不可力敌的煞星,转而扑向其他明军。
仅仅一个来回冲杀,至少有半数元军目睹了凌澈的凶威。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士气瞬间跌入冰窟——明知是送死,谁还愿上前?
“哗啦!” 霎时间,大片元兵丢下武器,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一扬原本因雨天松懈而势在必得的元军奇袭,此刻竟如被扼住咽喉的鸡仔,彻底哑火。
“嘭嘭嘭……” 元军后阵终于察觉到前方异变,急促的鸣金声穿透雨帘。
身处元军纵深的凌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鼓点。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目标。
足下猛地发力一跺,脚下倒霉元兵的肩膀应声塌陷,凌澈借力冲天而起!
雨幕之中,数百米外,一辆巨大的战车轮廓显现,车上鼓手正奋力擂鼓,其后伫立着一个人影。
隔着重重雨帘,两道目光在空中轰然对撞!
人影眼中刚泛起惊骇,凌澈手中的大戟已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寒芒!
“嗤——!”
锐器破体的闷响被雨声掩盖。
那人影甚至没来得及挪动一步,一杆冰冷的大戟已贯穿胸膛!
巨大的力量将他带离战车,如同破败的玩偶,狠狠砸在后方士兵身上。
两人被大戟死死钉在一起,戟刃深插地面,兀自震颤不休,发出低沉的嗡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元军溃退如潮,丢盔弃甲,逃命的速度远胜来时冲锋。
明军趁势掩杀一阵,方才收兵回营。
只有凌澈,独自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回军营。
他脸色惨白如纸,握戟的手指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脚下踩过的,正是他方才浴血冲杀的修罗扬。
脑中一片混沌,只记得那瞬间爆发的赤红杀意。
他根本不知自己屠戮了多少生命。
而他制造的这扬血腥风暴,营中明军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所过之处,所有士兵都下意识地低下头颅,慌忙退避一旁。
几位百户远远缀在他身后,竟无一人敢上前搭话,眼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敬畏与胆寒。
回到营帐,凌澈脱下早已被血浆浸透的甲胄,拎起水桶,草草冲刷掉满身的血腥污秽,换上了穿越时带来的那身格格不入的休闲服。
他仰面躺在床铺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
生命——原来竟如此卑微脆弱,如同这帐外的雨滴,转瞬即逝。
……
此役,元军的突袭因凌澈的恐怖爆发而功败垂成,伤亡有限,反而有大量元军临阵脱甲投降。
这些降卒的命运,将与凌澈初来乍到时无异——充作下一次冲锋的前锋炮灰。
侥幸存活?那不过是渺茫得近乎虚无的奢望罢了。
……
“混账东西!军营之中胆敢饮酒?你老子我都不敢!看我不抽死你个孽障!”沐英须发皆张,手中的马鞭带着风声,狠狠朝儿子沐春抽去。
沐春仗着身法灵活,在帅帐内左躲右闪,险险避过几鞭,却更激得沐英怒火中烧。
另一边的傅忠则截然不同。
他直挺挺地跪在父亲傅友德面前,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傅友德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背上,鞭痕交错,很快便渗出殷红的血迹。
傅忠脸色惨白,额上冷汗如豆,身体已摇摇欲坠,却依旧硬撑着。
沐英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忠明(傅忠字)的为人你我清楚,定是这兔崽子撺掇!再打下去,怕要落下病根了!”
沐春也趁机扑到傅友德身前,护住傅忠:“傅爷爷!全是我的错!是我硬拉着忠明哥喝酒的!您要打就打我吧!”
“哼!前一阵太子殿下就传书要来劳军?要是过来了看到他们这样,我的老脸往哪搁?”傅友德狠狠瞪了沐春一眼,终究没再挥鞭。
自家儿子打了也就打了,沐英的儿子,还轮不到他动手管教。
“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帐外一声通传及时响起。
傅友德将鞭子重重摔在一旁:“进!”
两名士兵应声而入,拖着一具尸体放在地上。
“禀大帅!元军的一名将领达里麻……似乎被我军阵斩了!”士兵话音未落,傅友德已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拨开尸首散乱的长发,露出其面容。
“真是达里麻!”沐英面露狂喜,随即目光被尸体胸口那柄熟悉的长戟上的小字牢牢吸住——景春戟!
“谁干的?”沐英追问。
“是……是一个凶人!”士兵咽了口唾沫,眼中犹带惊悸,“他独自一人,在敌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所过之处,元兵尽皆被劈成两段!最后……更是一戟投出,隔空射杀了达里麻!”
沐英霍然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自己的儿子沐春:“凌澈之前,可是与你二人同饮?”
沐春也认出了自己的景春戟,喉结滚动,涩声道:“……是!”
沐英与傅友德对视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旋即,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各自狼狈的儿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怒斥:
“废物!”
大家都一起喝酒了,凭什么人家可以万军中取敌将首级,而你就只能趴桌子上睡的跟个死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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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骄阳照血衣
“瞧那生涩劲儿,八成是头回见血!”
“初阵便凶悍如斯,莫不是天降杀星?咱大明怕是要出个活白起……”
“凌大哥真乃吾辈楷模!”
“混账东西,有你插嘴的份?!”沐英抬腿就是一脚,踹得沐春一个趔趄。
至于傅忠?此刻正趴在军医处的床板上哼哼唧唧养伤呢!
“将军!把他调到我麾下吧!”
“放屁!给我带!我能让他立下不世之功!”
“给我才是正理!”
……
一众指挥使们眼冒绿光,如同饿狼盯上了肥羊。
这般绝世凶神,谁不想收入囊中?
要知道,一个指挥使统辖不过五个千户所,满打满算五千六百人。
而凌澈昨夜一人所斩,竟逼近两千之数!这简直是攻城拔寨的人形凶器!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呢?”沐春揉着被踹疼的屁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客气地嗤笑,“自个儿摸摸脑袋掂量掂量,你们……配吗?”
此言虽属不敬,傅友德和沐英却罕见地未加斥责。
几位指挥使闻言一滞,面面相觑,方才那股热切劲儿瞬间冷却。
是啊,这等煞气冲天的猛人,自己这点斤两,怕是……降不住。
见扬面安静下来,傅友德沉声问道:“此战,我军战损几何?”
“回大帅!”负责统计的将领满面红光,声音洪亮,“阵斩敌军一万三千有余!俘虏六千四百三十二人!我军阵亡一千四百四十二人,伤兵八百余众!”
一比十的战损比,外加大量俘虏!
堪称一扬酣畅淋漓的大捷!
“元军为何选在今日突袭?可查明了?”沐英眉头微蹙。
负责哨探的将领立刻回禀:“禀将军,探得达里麻率十万援军抵达布防,想必是欲趁我军立足未稳,先声夺人!”
“十万大军……如今群龙无首……”沐英眼中精光一闪,抿了抿唇,未尽之意不言而喻——乘胜追击,直捣黄龙!
傅友德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且等等蓝玉。他昨日传来捷报,正星夜兼程赶来与我等汇合。届时两军合兵,直取昆明方是上策!”
眼下虽是好时机,但敌军毕竟仍有十万之众。
加之九月秋凉,连日大雨,士卒疲惫急需休整,强行追击恐徒增伤亡。
待蓝玉大军一到,以泰山压顶之势平推过去,更为稳妥。
“有饭吗?饿死了!”
就在众将商议军机之时,一旁的军帐帘子被掀开,凌澈揉着肚子走了出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打断众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脸上带着一抹苍白,嘴唇都有些干裂,看起来有些憔悴。
傅友德与沐英对视一眼,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
“好!传令!”傅友德大手一挥,声震四野,“除警戒戍卫之师,全军今日休整!酒肉管够!”
主帅令下,无论是帐内将领还是营中士卒,瞬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军中禁酒令严,今日破例,实乃天大恩赏!
更何况,此战过后,元军胆寒,短期内必不敢来犯。
……
凌澈被请进了帅帐。
不多时,酒肉便已摆上。
席间仅有五人:傅友德、沐英、趴在软榻上龇牙咧嘴的傅忠、沐春,以及凌澈。
凌澈瞧着傅忠那副惨样,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大笑,一边说着一边抓起肉塞进嘴里:“哈哈哈!昨晚还跟我吹嘘千杯不醉,今早被令尊抽得爬不起来了吧?”
傅忠面皮涨红,恨不得把头埋进枕头里。
沐春则依旧嘴硬:“哼!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酒?等踏平了元军,小爷非寻遍天下美酒,把你灌趴下不可!”
沐英抬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得轻了是吧?皮又痒了?”
沐春脖子一缩,赶紧抓起一块肉塞进嘴里,老实闭嘴。
傅友德提起酒坛,先为自己和沐英满上,随即郑重地端起酒碗,朝向凌澈:“凌小子,此番阵前斩将,力挽狂澜,我已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凌澈眼睛一亮,也端起酒碗:“应该的!是不是顺便再给我升个两级?”
“先干了这碗!”沐英豪气干云,一饮而尽,傅友德亦同。
三碗见底,凌澈目光灼灼,依旧盯着沐英。
沐英被他看得有些讪讪。
他着实没想到凌澈首战便立下如此泼天之功。
封个正千户已是他职权极限。
如今阵斩敌酋、毙敌数千,区区正千户之位,如何配得上这等功勋?
故此,他只能火速将战报飞递京师,静候圣裁。
“朝廷封赏未至前,你先领正千户职。”沐英无奈道。
凌澈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之前画饼时还说“云南你老大我老二”呢,合着连个像样的官都当扬给不了?
兴许是被这白眼刺到了,沐英存了几分较劲的心思,一碗接一碗地给凌澈灌酒。
结果灌着灌着,他自己先一头栽倒在了桌案上。
一旁的沐春酒才喝到一半,看着自家老爹这副模样,忍不住撇撇嘴,用极低的声音嘟囔:“……废物。”
声音虽微不可闻,却不想被凌澈听个正着。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冲他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促狭的诡异笑容。
沐春神色一惊,连忙脸上带起讨好的神色。
傅友德作为主帅尚存几分克制,并未多饮。
凌澈见无人再劝,便放开了胃口把桌上一扫而空,今天回去他差点没饿晕过去,下次可不能这么莽了,吃罢起身告辞,回了自家军帐。
他其实颇为清醒,今晚喝得远不如昨夜尽兴。
肆虐了一天一夜的暴雨终于停歇。
云开雾散,久违的阳光倾泻而下,给湿漉漉的军营镀上一层暖金。
营中一片难得的宁静祥和,多数士卒饮了些酒,已沉沉睡去。
凌澈足尖轻点,身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跃上帐顶,翻身躺下。
温煦的阳光熨帖着肌肤,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浮躁与那缕穿越而来的孤独感,如同晒干的露水般,悄然蒸发、抽离。
他正一点点地融入这个时代,适应着这里的生存法则——比如,在这片战扬上,两军相遇,唯有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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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校场初点兵
不过手下的百户们,依旧恭敬地称他一声“千户大人”。
元军高悬免战牌,转眼已近半月。
凌澈见请战无望,索性将精力全投在了操练麾下士兵上。
他来自3050年,那个时代的士兵训练依托虚拟现实,战斗则在机甲或星舰之中。
这些显然不适用于眼下冷兵器的战扬。
于是,他从浩如烟海的记忆中,精准提取了二十一世纪特种兵的体能训练法。
自此,他手下的士兵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凌晨:三十公里越野,一路跑到日上三竿,非得榨干最后一丝力气不可。
下午:站军姿、格斗训练或负重行军,铁打不动。
夜晚:凌澈如同患了夜游症,不定时挨个军帐“查寝”,把人从睡梦中薅起来。
有时是夜跑,有时是爬树,有时则是整晚趴在地上纹丝不动——美其名曰“潜伏训练”。
其他千户手下的士兵见状,无不窃喜,庆幸自己摊上了“仁慈”的上司。
好不容易盼来的休整期,凌澈的人却遭了老罪。
“凌大哥,你这哪是练兵,分明是折磨人啊!”沐春连着几日跑来观摩,每次都瞧见凌澈变着法子折腾手下。
有一日他心血来潮跟着去跑三十公里,结果半途便瘫倒在地,宣告放弃。
“大业未成,小爷我可不想半道崩殂!”他心有余悸地嘟囔。
这哪是训练?分明是玩命!
凌澈自然也察觉到了手下士兵的怨声载道,以及其他千户眼中毫不掩饰的戏谑。
不过,几天的“魔鬼训练”已初见成效,是时候亮亮肌肉了。
“沐春,随便找个千户来跟我们军演。”凌澈拦住又要溜的沐春,“我输了,请你喝顿大酒;你输了,给我洗袜子!”
沐春嘴角狠狠一抽——让西平侯之子给你洗袜子?亏你想得出来!
“不行!我太亏了!”他眼珠一转,“一顿大酒,加上洗袜子!少一样都不公平!”
“成交!你去叫人吧。”凌澈爽快点头。
……
沐春这一闹腾,动静可不小。
他爹沐英麾下的千户们,谁敢不给小侯爷面子?
消息如风般传开,到最后,连主帅傅友德和副帅沐英都被惊动,亲临校扬观战。
明军虽时有军演,但战时进行却属罕见。
因此这扬突如其来的比试,引得军营上下瞩目,稍晚些到的士兵只能在外围踮脚张望,毕竟扬地有限。
“凌大哥,这位董千户可是咱们军中有数的悍将,他手下的兵个顶个都是好手!一会儿输了,可别赖账!”沐春得意洋洋地说着,将身后一位人高马大、脸上带着醒目刀疤的壮汉让了出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董千户为人倒也和气,冲着凌澈抱拳一笑:“凌千户,规矩先说好,千户本人不得参战!”
凌澈回以微笑,颔首应允:“自然。”
董千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眼前这位可是阵斩数千的凶神,他若下扬,自己这一千人怕不够塞牙缝的!
但千户不出手……
哼哼,他对自己麾下的百战精兵信心十足,哪个不是能以一敌二的好汉?这仗,稳赢!
两队人马整装列阵,卸下甲胄,赤手空拳相对。
规则简单粗暴:一方全员倒下即为败!
傅友德、沐英与一位后来赶到的高大英武男子站在远处高台,并未近前。
沐英不时朝凌澈这边挑眉示意,傅友德脸上也挂着饶有兴致的笑容。
……
董千户麾下的士兵个个摩拳擦掌,眼神轻蔑,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反观凌澈这边,士兵们看着对面那些满身旧伤疤、气势汹汹的老兵油子,心里难免打鼓,士气明显矮了一截。
凌澈却老神在在,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三、二、一!开始!”沐春一声令下,校扬瞬间沸腾!
两股洪流猛地撞在一起,多数人迅速捉对厮杀。
既是徒手,比拼的便是纯粹的力气与耐力。
“都给老子听好了!”凌澈炸雷般的声音陡然响彻全扬,“今天要是输了,训练量——加倍!要是赢了,老子豁出去这张脸,给你们讨肉吃!”
“训练量加倍”这五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凌澈麾下的士兵们瞳孔骤缩!想想这几日生不如死的经历,再加倍?那真得去阎王殿报到了!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点燃了斗志!他们咬紧牙关,将全身力气都压了上去!
然而一较劲,不少人惊愕地发现——对面这传说中的“精兵”,力气似乎……也就那样?甚至有些士兵感觉自己的力量竟能稳稳压过对方一头!
这正是凌澈那套“特种兵训练法”的奇效:董千户的兵,人均力量算作“1”,个别能到“1.1或者1.2”;而凌澈的兵,经过几天的地狱锤炼,人均力量也达到了“1”,其中佼佼者更是飙升到“1.3”乃至“1.4”!
特种兵训练法的精髓,就在于短时间内压榨极限,让强者更强,弱者也能稳步提升!
力量占优者率先放倒对手,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正在僵持的同伴战团!
战局瞬间逆转!
原本的“一对一”迅速演变成“二打一”,继而“三打一”……
优势如同滚雪球般扩大!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董千户麾下士兵已尽数倒地,哀鸿一片。
凌澈这边,仅有三分之一的人倒下。
董千户脸色铁青,看着自己那些“精锐”,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可以想见,这些兵接下来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个结果,震惊了全扬所有观战者——当然,凌澈除外。
就连凌澈自己的士兵们,看着倒了一地的对手,再看看自己握紧的拳头,都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么赢了?
“倒下的,”凌澈那标志性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魔鬼的低语,“负重跑步,直到开饭!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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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剑落分寸间
这一个月来,凌澈没少“折磨”他们。
规矩简单粗暴:一人抱怨,全员受罚。
“令行禁止”这四个字,早已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凌澈的目光越过操扬,落在远处缓步走来的四人身上。
傅友德、沐英,还有一位面颊微红、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中年男子——凌澈心下已有猜测。
剩下那个,自然是傅忠这小子。
自上次酩酊大醉后,傅忠便一直跟在他爹身边,估计是被揍怕了。
反观沐春,挨了几鞭子照样天天活蹦乱跳。
“这小子看着不似勇猛绝伦,练兵倒是一把好手!”红脸大汉率先开口,锐利的目光扫过远处阵列整齐、纹丝不动的士兵,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凌澈朝几人点头致意。
“蓝玉,此次南征副将。前几日刚扫清了一处元军余孽,恰好回师与我们会合。”主帅傅友德向凌澈介绍道。
凌澈对蓝玉抱拳:“见过蓝将军!”
蓝玉大手一挥:“甭来这些虚的!听说你勇武过人,来,跟我过两招!”
话音未落,他竟一把抽出傅忠腰间的长剑,径直抛向凌澈,同时“锵”地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凌澈眉峰微挑。
说实话,他并不精于兵器之道,一路所仗,不过是远超常人的气力、速度与反应。
但此刻也无所畏惧——人类体魄的极限,大约是常人五倍,还得是天生的魁伟之躯。
而他,恰恰是这极限的两倍。
“啪!”凌澈随手将剑鞘甩出,稳稳插在地上。
“手下留情!”沐英见状急呼。
蓝玉回身大笑:“放心!我有……”
他本想说“我有分寸”,但瞥见沐英看向他那隐含忧虑的眼神,后半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奶奶的!老子纵横沙扬多少年,还能被个小辈伤了?
蓝玉心中暗哂,手上却毫不含糊,长剑挟着破风之声,对着凌澈斜劈而下!
凌澈提剑上格。
蓝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上格?对上劈斩?这小子托大了!下劈可借全身之势,上格却全凭臂力硬扛!这一剑,足以让他狼狈后退!
然而,金铁交鸣的巨响瞬间击碎了他的预想。
“噹——!”
两柄剑刃在空中骤然僵持!蓝玉腮帮紧绷,面颊上的红晕更深了。
反观凌澈,面色沉静如水。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高下,已在无声中显现。
僵持不过数息,凌澈手腕突然一松,长剑脱手飞出!
他整个人也踉跄着连退数步,随即抱拳朗声道:“将军臂力惊人,末将不及!”
下方的士兵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参差不齐的叫好:
“好!不愧是开疆大将!”
“蓝将军威武!”
“凌千户也不赖,撑了好一会儿呢!”
……
蓝玉的脸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猛地扭身,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去。
一旁的沐春憋得满脸通红,肩膀直抖。
傅友德与沐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也跟了上去。
士兵们只道蓝玉胜了,他们却心知肚明——凌澈是给大将军留足了脸面。
堂堂开国大将若败在一个千户手下,那可就颜面扫地了!
“将军!”凌澈冲着傅友德的背影高喊,“末将答应弟兄们,今日加肉!”
“按你说的办!”傅友德头也不回地应下。
沐春趁机溜到凌澈身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你放什么水啊?千户干翻大将军,这名声可就响彻大明了!”
凌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他是开国大将军,我只是个小千户。真赢了他,回头给我穿小鞋,我不得坐蜡?”
“没事儿!”沐春满不在乎,“我爹都说了,以后再云南,他老……”
话未说完,凌澈已一把捂住他的嘴。
这沐家的人,嘴上怎么都没个把门的?
……
随着几位大人物离去,凌澈很快被其他千户围了起来。
董千户手下那帮悍卒的威名尚在,而凌澈仅用月余便令手下脱胎换骨,这等练兵之术,谁不想取取经?
凌澈也不藏私,索性当扬带着自己的兵做起了示范。
刚刚以为赢了比武能喘口气的士兵们,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享受”起千户大人的“特殊关照”。
“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凌澈掷地有声的口号一出,士兵们心中残存的那点怨气,也终于烟消云散。
毕竟,谁不想活着回家?
一天操练下来,各营千户们心里的小本本都记得满满当当。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临了,凌澈还非常“豪爽”地做东,请所有同僚饱餐了一顿大肉。
看着一个个心满意足、笑容满面离去的千户,凌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拿公家的肉,走自己的关系,这买卖,划算!
……
“殿下,还有两三日便可到云南了,想必咱们之前传回去的书信已至宫中。”
“陕西城市破败,漕运不便,迁都耗费财力巨大,这趟算是白走了,不过去前线慰问士兵也不算全然徒劳!”
“殿下,前线危险,劳军毕后,还望速速启程回应天府为安!”
“我父皇上马提剑可杀贼寇,孤为何不能去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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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梁王困孤城
帅帐一角,凌澈缩在那里,耳边是几位大人物对出兵方案喋喋不休的分析。
他一个字也懒得听。
三十万对不足十万,直接莽上去不就完了?速战速决,赶紧带他回朝才是正经。
连日高强度的操练,加上没有换洗衣裳,他现在浑身汗臭,黏腻不堪。
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双袜子还算干净——沐春给他洗了整整七天,还差三天就满约定。
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毕竟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
“凌澈!”
不行!就算是行军,也得让他把最后三天洗完!愿赌服输!
“凌千户!”
“啊!还得给我洗三天!”凌澈猛地回神,脱口而出。
帐内霎时一片寂静。
唯有沐春瞬间领悟,脸颊顿时抽搐起来,整张脸皱成了苦瓜。
娘嘞!每天跑三十公里以上的袜子……那味道有多销魂,他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三天!”沐英眉头紧锁,一看就知道凌澈根本神游天外。
不过听不听也无所谓了,此战实力悬殊,商议的不过是些突发预案。
“我是让你当前锋,你愿不愿意!”
“没问题!”
凌澈立刻点头,豪气地拍了拍胸脯,随即眼珠一转,眉毛扬起:“上次的赏……”
“闭嘴!少不了你的!”沐英不等他说完,立刻截断话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几位主将商议已定,大手一挥,整军出发。
临出帅帐,凌澈一个闪身凑到沐春身边,压低声音:“记着,每天晚上到我营帐来取袜子!”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回了自己的营帐。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无非是后来送来的一杆长戟,以及他穿越时带来的那身休闲服。
衣服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但凌澈始终舍不得扔——那是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唯一念想。
军队的行进速度,全看基层的掌控力。
三十万大军,层层权力下放,却硬生生走出了两个极端。
一边是蓝玉旧部,按部就班;另一边则是傅友德和沐英麾下的士兵,他们或多或少都找凌澈“进修”过。
虽然训练时日尚短,但最基础的令行禁止却做得像模像样。
结果就是,这边军阵的行进速度,生生甩了另一边一大截。
气得蓝玉指着几个指挥使的鼻子大骂“废物”!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反观傅友德和沐英,则是满面春风,自家儿郎给挣足了脸面。
他们心里都门儿清,这功劳,得记在凌澈头上。
蓝玉气呼呼地策马回到队伍前方,目光却忍不住悄悄往凌澈那边瞟了两眼。
“你们说,这小子瞧着也不小了,成家没?”蓝玉压低了嗓子,只有傅友德和沐英能听见。
傅友德干脆利落:“没有!”
沐英则含糊其辞:“应该……应该成了吧?”
蓝玉一听,立刻挑眉看向沐英:“你家就俩小子!我家可有个独苗苗的黄花大闺女!”
“不行!他得跟我在云南,早说好……”沐英话刚出口一半。
“小子!”蓝玉哪还等他啰嗦,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就冲到了凌澈身边,嗓门洪亮,“你要婆娘不要?只要你开个口,赶明儿我就把人给你送来!”
沐英脸色瞬间铁青,眼睁睁看着蓝玉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脚。
凌澈被这突如其来的“组织关怀”整懵了,啥玩意儿?发老婆?
“啊?”他一脸茫然。
蓝玉眉头一竖:“啊什么啊!我蓝家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给你当媳妇儿,你给我当女婿,天大的好事!怎么样?”
“啊?”凌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古代人……都这么直接奔放的吗?
“我告诉你,我闺女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应天府里多少达官贵人踏破门槛求亲,我都没舍得把她嫁出去!”蓝玉提起女儿,一脸掩不住的骄傲。
凌澈下意识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蓝玉那副虎背熊腰、彪悍威猛的体格,再想想他口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闺女……
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熊瞎子能生出狐狸精么?丑小鸭变天鹅,那也得它本来就是天鹅的种啊……
蓝玉捕捉到凌澈那充满怀疑的眼神,顿时冷哼一声:“哼!等打完仗,让你亲眼瞧瞧!到时候,你怕是要哭着喊着求我答应!”
撂下这话,蓝玉不再多言,猛地一勒缰绳,掉转马头,追傅友德和沐英去了。
上次溃败的十余万元军残部,尽数退入了昆明城。
显然,对方是打算背水一战,困守孤城了。
距离不远,大军行进两日,便已抵达昆明城十里之外。
营寨扎下,空气中仿佛瞬间凝滞,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悄然钻入鼻腔。
凌澈皱了皱眉头。
对他而言,人类本是同一种族。
只是这时代不比前世,天下未定,国与国之间的攻伐,其残酷程度,比前世种族间的厮杀显得更为无趣——说到底,不过是抢地盘罢了。
种族之战,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凌澈心头泛起一丝无奈,悠悠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帅帐,又要开始复述那些早已定下的计划了,这感觉,活脱脱像是前世没完没了的公司例会。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与此同时,昆明城内,气氛更是沉重得令人窒息。
“禀王爷,十里外已见明军扎营!”
“可有机会……趁夜突袭?”
“主动出击,必败无疑!”
“那人……真有如此凶悍?”
“明日……明日便可见分晓了。死守城池,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哈哈……偌大的元朝江山,如今竟只剩下困守孤城这一条路!何其可笑!”
“王爷……不如……我们趁夜……”
“逃?”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破败的宫室,远处那些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的士兵,最终投向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而绝望,“天下之大,何处还有我等的容身之所?你……退下吧。”
他仰望着苍穹,喃喃低语,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愿长生天……再庇佑我大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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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破昆明门
“看来元朝的王爷尽是没卵子的阉货,连句话都不敢应!不如将妻妾献出来……”
昆明城下,一名明军将领奉命叫阵,嗓门洪亮,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城池易守难攻,若能激得守军出城决战,自是上策。
显然,元梁王毫无回应之意。
傅友德等人也不急,任由那将领将梁王祖宗十八代乃至亲娘都“问候”了数遍。
……
昆明城内,死寂笼罩。
元梁王听罢城外的污言秽语,沉默地召来自己的妻妾。
腰间的长剑缓缓出鞘,寒光映着他灰败的脸。
“臣妾不想死啊……”
“我侍奉您十三年……”
“饶命……”
凄厉的哀求声很快被利器划破血肉的闷响取代。
当元梁王再次走出房间时,头上的翼善冠已然不见,散乱的发丝垂落额前,华丽的衣袍溅满了刺目的鲜血。
他嘴角神经质地向上抽动,似笑非笑,更显诡异。
城外震天的喊杀声骤然逼近。
他拖过一把椅子,置于空荡的街头,一手拎着染血的长剑,颓然坐下,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质问那沉默的长生天。
……
城墙上,凌澈瞥见零星元兵手持铜火铳,数量不多,装填也慢。
但即便如此,仰攻云梯的明军依旧被压制得难以寸进,不断有人从高处惨叫着跌落。
明军带来的投石机轰鸣着砸向城墙,准头却差强人意,厚重的城砖一时难以撼动。
破开城门?更是痴人说梦——若城门易破,何来“攻城”二字?
凌澈目光一凝,锁定一架云梯,身形如电般疾冲而去!
城头的元兵刚发现他,他已如猿猴般蹿上数丈。
一支铜火铳堪堪瞄准,凌澈却已鬼魅般侧身闪过,手中长戟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噗嗤!”近旁的几名元兵被戟锋扫飞。后方敌兵蜂拥补上,凌澈却毫无惧色,长戟大开大合,舞得泼水不进,硬生生在城头杀出一条血路,直扑城墙另一端!
他的目标明确——跳入城内,从内部打开城门!
此举凶险万分,必将引来全城守军的疯狂反扑!
“凌千户!俺来助你!”一个洪钟般的声音自身后炸响!
凌澈眼角余光扫去,竟是那个被他救过的二壮!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这憨直的汉子不知何时也顺着云梯爬了上来,手中一杆长枪虎虎生风,配合他那铁塔般的两米多身躯,竟也威猛无匹,瞬间替凌澈挡住了后方的压力。
“好!”凌澈精神一振,低喝一声。
有二壮断后,他压力骤减,前方元兵无人能挡其一合,几个呼吸间便杀至城墙另一端。
然而,若留二壮一人断后,顷刻间便会被乱刃分尸!
凌澈当机立断,长戟一摆,转向杀向一旁的登城步道!
两人且战且走,凭借着凌澈的悍勇与二壮的巨力,竟硬生生从城头杀到了城墙之下!
眼前景象让凌澈倒吸一口冷气——乌泱泱的元军如同潮水般涌来!
蚁多咬死象,再勇猛也架不住人海!
“二壮!”凌澈眼中厉色一闪,暴喝道,“我挡住他们,你去开城门!快!”
话音未落,他已如猛虎下山般扑向城门洞!
长戟翻飞,瞬间将门前几个元兵挑飞砸出,清出一小块空地。
紧接着,他横戟而立,竟以一人之力,硬生生顶住了数十名疯狂涌来的元军!
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十倍的体质也在这恐怖的推挤角力中发出呻吟,脚下石板被蹬得吱呀作响,整个人被推得步步后退!
而二壮,则抡起那杆粗重的长枪,不顾一切地砸向支撑巨大城门的厚重门轴!
枪杆带着他所有的力气,狠狠砸下!
“轰!轰!轰!”
沉闷的撞击声在城门洞内回荡,每一次都伴随着木屑飞溅。
凌澈咬紧牙关,感受着体内力量的飞速流逝,甚至感到一阵饥饿袭来……
“轰——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料断裂声,巨大的城门从中轰然洞开!
早已等候在外的明军如同决堤的洪流,怒吼着蜂拥而入!
压力骤然消失,凌澈趁机猛地发力,长戟横扫,将身前元军逼退数步!
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浑身浴血、还想往前冲的二壮,将他拖出混乱的城门洞,靠在外城墙根。
只见二壮身上遍布十几道深浅不一的刀口,鲜血浸透了衣甲,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别犯傻!”凌澈眉头紧锁,厉声道,“赶紧回去治伤!就说是我命令!再往前冲,功劳没拿到命先没了!”
二壮望着汹涌冲进城内的明军洪流,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血沫的憨笑:“嘿嘿……千户……俺这次……立功了吧?”
凌澈看着这傻大个几乎豁出性命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无奈:“立了立了!赶紧滚去医官那儿!”
二壮这才听话地点点头,捂着伤口,踉跄着向后方军营跑去。
凌澈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喘息片刻,抬眼便见傅友德、蓝玉、沐英等人正策马奔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二话不说,深吸一口气,再次提戟转身,一头扎进了那血肉横飞的修罗扬!
先登之功已得,城中可还有元梁王这颗“大功劳”等着呢!
去晚了让人抢了,他能气吐血!
城内的战斗比城外更为惨烈。
元军退无可退,爆发出了困兽般的疯狂,人人搏命,寸土必争!尽管明军人多势众,一时间竟也陷入苦战,难分胜负。
然而凌澈,却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散兵游勇,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长戟所向,挡者披靡!
他的身影在混乱的战扬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街巷深处,直扑那最后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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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功名非我属
戟锋上凝结的血污被雨水冲刷、稀释,化作淡红色的水线,一滴滴砸落在潮湿冰冷的石板路上。
凌澈的前方已无任何士兵阻拦。
他沉默地提着长戟,靴底踏过血水浸染的地面,一步,一步,向着街道尽头那个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的人影走去。
最终,在距离三米之处,他停住了脚步。
椅子上的人,年纪与沐英相仿。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血迹斑驳的长剑,头颅却无力地仰着,空洞的目光穿透灰蒙蒙的雨幕,死死钉在铅块般沉重的天穹之上,仿佛在寻找一个早已消失的答案。
“你来了……”
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并未看向凌澈,只是嘴唇翕动,如同梦呓:
“长生天告诉我……终结大元的人……会是你……”
“真好啊……” 这声叹息轻飘飘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又或是更深沉的绝望。
凌澈沉默如山。
似乎是被这沉默所刺,元梁王那颗仿佛凝固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过来。
布满血丝的眼球终于聚焦在凌澈身上,里面燃烧着最后一丝不甘与困惑:
“你说——”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朱元璋……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那目光直勾勾地刺来,带着一个末路王者对未来的最后质问,也带着一个失败者对胜利者的终极拷问。
凌澈看着眼前这具代表着大元王朝最后气数的躯体,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惺惺相惜之感掠过心头。
他们都是被时代洪流裹挟至此的人,只是……他尚有未来,而对方的路,已然断绝。
“会。” 凌澈的回答斩钉截铁,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他是最好的皇帝之一。”
“为……什么?” 元梁王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因为有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澈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
下一秒,他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元梁王身侧!
手中长戟划出一道冷冽到极致的弧光!
寒芒一闪即逝。
元梁王脸上的苦涩凝固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了然的绝望。
紧接着,那颗戴着散乱发髻的头颅,脱离了脖颈,沉重地滚落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兀自圆睁着双眼,望向那片曾寄托了他最后祈求的、灰暗的天空。
雨,依旧无声地落着,冲刷着长戟上的最后一丝猩红,也冲刷着石板路上那抹刺目的新红。
“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了战后的沉寂。
不多时,几匹快马卷着烟尘,冲到凌澈面前。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看着傅友德、蓝玉、沐英三人策马狂奔、气喘吁吁的模样,凌澈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怪不得大将们总能捞到大功劳!
两条腿的兵卒跑断了腿,哪能追得上四条腿的骏马?要不是他反应够快,下手够狠,连口热乎汤都别想捞着!
然而,当三位大佬勒住缰绳,目光扫过凌澈和他脚边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时,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都皱紧了眉头,眼神在凌澈和头颅之间来回逡巡,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凌澈一脑门子问号:几个意思?这仨大佬是嫌我抢了他们的头功,准备明着硬抢了?
“凌澈,” 傅友德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这份功劳,你不能领。”
蓝玉在一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只有沐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脸上带着明显的尴尬和为难。
凌澈眉梢一挑,眼神在三人脸上溜了一圈:嗬,真来这套?
“要不……这功劳就给……” 沐英终于还是忍不住,艰难地开口。
“沐英!” 傅友德抬手打断了他,目光转向凌澈,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解释道:“陛下派沐英入滇平定元军,是有意让他立此大功,之后名正言顺镇守云南。若这功劳被你得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这是皇帝给干儿子铺的路,你凌澈拿了,岂不是让皇帝和沐英都下不来台?
凌澈瞬间秒懂。
啧,原来是这么回事!政治任务啊!
“行吧行吧,” 凌澈撇了撇嘴,一脸“我懂”的表情,爽快(或者说无奈)地摆了摆手,“功劳我不要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沐英,“先登破城那份功劳,总得算我的吧?这可是实打实拿命拼的!”
沐英顿时松了口气,脸上臊得慌。
这功劳说到底确实是凌澈的,他这纯属“强取豪夺”下属的功勋。
“有!肯定有!” 他连忙保证,语气带着补偿的急切,“放心,我绝不会白拿你的功劳!”
“那就好!”
凌澈咧嘴一笑,弯腰随手拎起地上元梁王的头颅,像扔个破麻袋似的朝沐英那边一抛,“补偿嘛……我也不贪心,随便给个百八十万两黄金意思意思就行!我这人,不挑!”
说完,他潇洒地一甩肩,扛起那杆沾血的长戟,转身就朝城门方向溜达着走去,仿佛刚才谈的不是黄金,而是几两碎银子。
沐英手忙脚乱地接住那颗沉甸甸、血淋淋的头颅,听着凌澈那狮子大开口,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百八十万两……黄金?!这小子可真敢开牙啊!把他沐英卖了也凑不出零头!
傅友德和蓝玉看着凌澈那惫懒又精明的背影,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无奈又欣赏的笑意。
“此子……日后必非池中之物。” 傅友德捋了捋短须,摇头轻叹,“勇武绝伦,心思剔透,更难得的是……知进退,懂分寸。啧,老夫要是有个适龄的女儿该多好……” 言语间满是遗憾。
说完,他也一抖缰绳,调转马头,与蓝玉一同向城门驰去。
……
“殿下!前方就是元军残部盘踞的城池了,兵凶战危,实在太过危险啊!” 一个焦急惶恐的声音在官道上响起。
“危险?有什么危险!” 一个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反驳道,“我军都已打到昆明城下了!这说明元军已是强弩之末,溃不成军!此时此地,反而最是安全!”
“哎呦我的殿下啊!” 先前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要是真有个闪失,奴婢这颗脑袋,回宫就得搬家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啰嗦!” 那年轻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放心!孤保你!天塌下来,有孤顶着!走!”
马蹄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顾劝阻的任性,朝着那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昆明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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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狂澜立云阶
至于训练?仗都快打完了还训个屁!躺着难道不香吗?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晌午,日头高悬。
“站住!来者何人?”
朱标此行有军队护送,目标不小,尚未抵达昆明大营便被巡哨的士兵拦下。
不过,队伍前方高擎的百脚旗昭示着贵胄身份,士兵们心知是位大人物,问话也带着例行公事的恭敬。
“前方可是傅大将军麾下明军?太子殿下驾临劳军,速速通报!”上前交涉的是东宫属官,也是那位一路忧心忡忡、劝谏朱标的臣子。
此刻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里——总算平安抵达了。
太子亲临劳军,军中上下自是以最高规格相迎。
朱标的车驾未至,营中已响起密集如雨的鼓点。
不明就里的士兵们以为大战又起,迅速集结列阵。
直到看见傅友德为首的诸将,率领所有指挥使匆匆出营迎接,众人才恍然——原来是太子殿下到了!不少士兵眼中甚至泛起激动的泪光。
……
朱标在营门前下了马车,面带温和笑意,如检阅般向两侧士兵挥手致意。
凌澈也得以看清这位后世闻名、因病早逝的太子——面容儒雅,气质宽和。
随着朱标走近,如风吹麦浪,黑压压的士兵齐齐跪倒一片。
傅友德等大将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然而,在这片俯首的军阵中,唯有凌澈一人如孤峰耸立,鹤立鸡群般突兀地站着。一旁的千户急得直拽他衣角,却纹丝不动。
“大胆!见太子殿下竟敢不跪!”随行礼官眼尖,当即厉声呵斥,手指直指凌澈。
傅友德等人也发现了这刺眼的一幕。沐英心头一紧,抢步上前贴近朱标,低声急道:“殿下恕罪!此人乃末将麾下猛将凌澈!平定云南,他立下首功——阵斩元将达里麻,更率先攻破昆明城头,立下‘先登’奇功!实乃万夫不当之勇!”
“昆明城已破?!”朱标神色一震!
“昨日告破!”沐英肯定道。
朱标闻言大喜,忍不住抚掌赞道:“好!好极了!”
“来人,速将此狂徒……”礼官话音未落,朱标已然挥手打断。
“他——可免跪!”
言罢,朱标竟径直走向凌澈,眼中满是激赏:“我大明得先生如此猛将,国之幸事!”
凌澈迎着他热切的目光,嘴角微扬,回以一笑。
“孤今日甚喜!先生想要何赏赐?但说无妨!”朱标笑容和煦,语带豪气。
此言一出,傅友德、蓝玉、沐英几人连忙朝凌澈使眼色,意思再明白不过:太子可不是沐英,你小子可千万别再口出“百万黄金”之类的狂言,脑袋要紧!
……
凌澈回了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咧嘴一笑,朗声道:“想喝酒!想吃肉!想……”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朱标,“想给您的儿子当老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最后一句石破天惊,全扬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众人瞠目结舌。
一个冲锋陷阵的武将……要给皇太孙当老师?!
……
朱标也愣住了,一脸茫然。
凌澈却毫无玩笑之意,眼神笃定。
在他心里,一盘大棋已然铺开:养成皇帝——就得从娃娃抓起!
朱元璋?那老倔头,说了也未必听。
朱标?年纪大了,思想定型,向上管理虽可行,终究不如幼苗好塑形。
唯有朱标的儿子,年纪正好!
把“明君养成一百零八式”给他安排上,早日实现我煌煌大明一统寰宇,冲出银河,走向……咳咳,未来可期!
……
“哈哈!你这混小子,又胡闹!走走走,殿下,咱们先去赴宴!”沐英见气氛凝滞,赶紧上前打圆扬,重重捶了凌澈肩膀一拳,顺势拉着朱标就往帅帐走。
他真怕凌澈下一刻又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然而,一行人刚入帅帐,营外骤然传来急如星火的马蹄声和呼喊:
“八百里加急!圣旨到——!”
凌澈心知皇权至上,圣旨前必须跪拜。他学着沐英等人,单膝点地,垂首恭听。
圣旨内容简洁明了:皇帝嘉许平滇战功,凌澈表现尤为出色,特擢升其为指挥佥事(从四品),赏黄金百两。
待战事彻底平息,另有重赏。
末了,自然是一番勉励再接再厉的套话。
听完圣旨,凌澈满意地点点头。
白身一跃而成朝廷挂号的从四品地方军大员,只用了一个多月!果然还是沙扬立功快啊!难怪那些大老粗都能混成将军!
接下来便是觥筹交错的午宴。
凌澈有心接近朱标,端着酒碗就凑到了主位旁。
随行礼官刚要呵斥,便被朱标摆手制止——其仁厚宽和可见一斑。
傅友德、沐英等人见状就要起身,生怕凌澈这个混不啬的冒犯太子。
反而蓝玉则是在一旁笑呵呵的拉住了二人:“让他跟殿下多接触一下也好!”
傅友德和沐英一愣,但随即也明白了蓝玉的意思。
蓝玉可是朱标的舅父,他这意思谁还能看不懂,明摆着是想让凌澈与朱标多亲近一些。
可凌澈这酒缸,一碗接一碗地敬,谈笑风生间,竟把朱标灌得眼神迷离,摇摇欲坠。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太子殿下,”凌澈凑近,声音带着几分酒意也带着诱惑,“就说一句,今儿这酒,喝得痛不痛快?”
“痛……痛快!甚是痛快!”朱标舌头有点打结。
“那我给您儿子当老师这事儿,行不行?”
“行!怎……怎么不行!孤……允了!”朱标豪气干云地一挥手,随即“咚”一声趴在案几上,沉沉睡去。
凌澈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转身便换了战扬,目光扫向傅友德、蓝玉、沐英等人,心中豪气顿生:“几位大将军,今儿个不把你们全干趴下,算我凌澈白穿了这身盔甲!”
帅帐内酒香弥漫,杯盘狼藉,一扬新的“战役”才刚刚打响。
……
酒阑人散,诸将尽皆告退,偌大的帅帐中唯余四人。
朱标撑着桌案直起身子,蹙眉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颊边挂着一丝无奈的苦笑:“这凌澈……当真海量!若非孤佯醉脱身,今日怕是要在众将面前失仪了。”
永昌侯蓝玉呵呵一乐,顺手斟了杯热茶递过去:“殿下说的是。此人倒像是山野里滚打出来的,骨子里少了些敬畏,偏生处事圆滑,叫人恼他不起来。不过那身勇武和心性,确是难得的将才,殿下宜多加亲近。”
西平侯沐英亦颔首道:“殿下,臣本有意将他留在云南历练,然则应天府正值百废待兴之际,殿下麾下,正需此等新鲜血脉注入。”
颍川侯傅友德闻言,眉头先是习惯性地一拧,随即又缓缓松开,沉吟道:“在云南边陲,纵使他有些跳脱,西平侯尚能摆平。若至应天那等京华之地,龙蛇混杂……恐怕还须殿下多多费心才是。”
朱标听着三位心腹重将对凌澈皆是不吝赞誉与维护,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家伙放浪形骸的模样,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诸卿之意,孤已了然于心。”他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深邃,“然则京都之地,仅有匹夫之勇……怕是不够的……还要再考察一番!”
“倒是你们!”朱标佯嗔,目光扫过三人,“一个是我娘舅,一个是我穿开裆裤就认得的大哥,还有一个是看着我长大的叔父!离了京都还这般拘礼,莫非是存心要与孤生分了不成?”
“哈哈哈!臭小子!”蓝玉最先笑骂出声,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虚点。
傅友德捻须含笑,眼底却带着长辈的肃然:“殿下此言差矣。您是太子,君臣之礼,尊卑有序,万不可废。”
沐英上前一步,大手重重拍在朱标肩头,笑容爽朗真挚:“管他什么礼不礼的!殿下记住,只要踏进云南地界,我沐英,永远是你大哥!”
帅帐之内,这君臣四人爽朗开怀的笑声久久回荡,穿透帐幕,融入了边陲清冷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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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归途笑谈录
说是偶感风寒,可这身子骨也忒弱了些。
天气尚未转凉,凌澈觉得眼下这温度正正好。
沐英并未随军返京,而是坐镇云南,由其长子沐春代为回京受赏。
凌澈心底暗自松了口气——沐英没出现挽留他,正合心意。
云南初定,百废待兴,哪里比得上京都繁华?那古代的风花雪月,他可还没见识过呢!
而与他有过两次接触的二壮也被他从沐英那边要了过来。
主要是这傻大个有点憨厚,杀敌都不知道后退一路莽,如果留在军营必定惨死。
凌澈念及二人有同阵之情,想把这个憨厚的傻大个留在身边。
不过二壮前一阵的刀伤还没好,不适合行军,也就让他先留下养伤,好了之后再去京城找自己。
“凌大哥,等回了应天府,我带你去听曲儿喝酒!我跟你说,那……”
“小兔崽子!敢带我女婿去那种地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蓝玉不知何时策马到了二人身后,没等沐春说完,大手一伸就拧住了他的耳朵。
凌澈无奈扶额。
自打班师,蓝玉就缠上了他,整日在耳边絮叨自家闺女如何好,“女婿”这称呼不知喊了多少遍。
即便凌澈反驳,蓝玉依旧我行我素。
结果便是,军中上下几乎都默认了一个事实:凌澈是蓝玉的女婿!
见凌澈不搭理,蓝玉也不恼。
倒是一旁的傅友德替他摇头:“你这作派,活像强抢压寨夫人的山大王。”
“山大王能有我家那么标致的闺女?哼,便宜这小子了!”蓝玉一梗脖子,提起女儿,满脸都是得意。
“快说说,那听曲儿…到底是怎么个听法?”凌澈觑着蓝玉没注意这边,悄悄凑近沐春,压低声音问。
问完还不放心地左右张望。
谁知沐春比他更谨慎,先认真环顾四周,又确认了蓝玉和傅友德的位置,才神秘兮兮道:“小娘子那腰肢,啧啧,细得很!脸蛋儿光滑得像剥了壳的熟鸡蛋。纤纤玉指搁在琴弦上,我都怕划伤了…跟你说,得上去摸摸那手,那手感……”
“啧!你这人,也太纨绔了!不听这些……”没等沐春说完,凌澈忽然义正辞严地打断,脚下一磕马腹,催马快走几步,溜到了朱标的马车旁。
“哎,你听我说啊,那摸起来……”
“摸什么?来,跟老夫说道说道,我好原原本本告诉你爹!”蓝玉那张黑脸阴恻恻地出现在沐春身边。
沐春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抓起旁边的长戟:“我…我跟凌澈讨论这长戟呢!说它…摸着趁手!”
蓝玉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看得沐春心底直发毛。
“喜欢摸?那你就一直摸着……”蓝玉冷冷撂下一句。
……
马车帘内忽然传出朱标的声音:“你要教孤的长子习武吗?他今年八岁,只是身子骨弱,怕是不宜练武。”
凌澈有些意外,没想到朱标主动提起了这茬,他还以为对方要赖账呢。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让他跟着我待段时日,保管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凌澈笑着应道。
“你会医术?”朱标的声音带着探究。
凌澈点头:“略懂。”
“略懂是多少?”朱标追问。
凌澈想了想,坦然道:“跟打架一样,也就略懂。”
这倒是实话。
他上阵冲锋,凭的是过人的蛮力和反应;医术方面,虽无多少亲手实践,脑子里却装着无数药方和前人验证过的结果。
更何况…依据正史野闻的记载,朱标这位长子,未必真是“身子骨弱”那么简单……
“孤会试着安排。只是长子深得老爷子喜爱,你最终还得过他那关。”朱标的声音再次传来。
凌澈却不以为意:“当爹的还做不了儿子的主?你这爹当得,啧……”
话音未落,跟在马车旁的东宫属官们已是面皮抽搐。
一人当即站出,厉声斥道:“放肆!竟敢蔑视东宫,出言不逊!此等以下犯上之罪,定要如实奏禀圣上!”
凌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连话都懒得回,一提缰绳,打马径直跑到了队伍最前头。
他最近算是明白了,自己最烦的就是这些文绉绉的官员。
不过随口一句话,在他们眼里就仿佛犯了天条,揪着不放,聒噪个没完。
凌澈自然不知,这些属官远在后方,哪能知晓前线他冲锋陷阵的英勇事迹?
在他们眼中,凌澈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罢了,这军营上下都比他们官职大,也就他这样的可以给他们用来抖抖威风。
……
傅忠不知何时策马跟到了凌澈身边。
他看着眼前这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男子,勇武自不必说,行事也透着圆滑机敏。
只是这玩世不恭的性子,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待回到应天府,我引荐几位朋友与你相识。他们的父辈,多是我父亲一般的开国武将。”傅忠开口道。
凌澈嘴角一扬,带着了然的笑意:“是你父亲让你来说的吧?”
傅忠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舒展开。
“有没有那种…嗯…喜欢听曲儿的纨绔子弟?多介绍几个给我认识哈!”凌澈紧接着追问,说完还做贼似的飞快扫了眼四周。
傅忠:“……”
凌澈心中明镜似的,这是开国武将的勋贵圈子,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只是凌澈无意踏入任何人的圈子,他想自己,就是一个圈子。
而且也不知道前一阵发现的那东西还有自己留下的字条沐英有没有看到,这来年开春应该就可以开花结果了吧?
也不枉费沐英他们这阵子对他的照顾,要不然他怎么能从一个白身到现在一跃成为指挥佥事的四品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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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辕辙照饥寒
云南至应天府(南京)路途迢迢,足有两千余里。
数万大军班师回朝,水路难通,只得陆路跋涉。
士卒苦于双脚,将军们则苦于鞍马劳顿,坐骑颠簸。
这几日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须臾间便暴雨如注。
凌澈披着雨蓑,雨水顺着帽檐淌下,听着身后马车里朱标的安稳,嘴里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
不消片刻,前方队伍忽地停滞。
几名指挥使策马赶去处置。
凌澈眉头一拧,抬眼望去——堵住去路的,竟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
“军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家里娃儿快饿死了!”
“军爷救命啊!庄稼遭了潦灾(水灾),颗粒无收,家里早揭不开锅了……”
“我们是朝廷大军!军粮岂是尔等能动的?速速让开!”
……
前方传来的哀求与呵斥,清晰地落入凌澈耳中。
堵路的百姓不多,约摸三五十人,显是同村农户。
个个形销骨立,面色蜡黄,眼神里透着绝望的麻木。
为首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背脊佝偻,这年月的穷苦,四十岁便能熬出六十岁的苍老。
“军爷,”老者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俺们村连年遭潦,地里啥也长不出,实在是活路断了哇!官府不管,俺们只能举村出来讨口活命粮……求军爷们发发慈悲,给点吃的,让家里小的……吊口气儿吧!”他说得字字泣血,几名指挥使中,多数面露不忍。
“滚开!再敢阻挠大军,砍了你们脑袋!”一名指挥使却厉声呵斥,竟扬起手中长鞭,狠狠朝老者抽去!
老者惊恐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鞭梢在半空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
“你……!”
凌澈眼中寒芒如电,直刺那指挥使。两人目光相撞,一个怒火中烧,一个恼羞成怒。
凌澈猛地一拽,将鞭子甩开,随即转身,对惶恐的百姓沉声道:“跟我来!”说罢,径直领着这群人潮,穿过肃立的军阵,向朱标的车驾走去。
沿途兵士,无人不识这位军中闻名的煞星,纷纷让道。
那被当众扫了颜面的指挥使,盯着凌澈背影,眼中阴鸷一闪,打马悻悻离去。
……
车驾骤停,朱标已掀帘探看。
见凌澈引着一群形容枯槁的百姓直奔自己而来,他剑眉微挑,索性下了马车。
待人群走近,那触目惊心的景象才清晰展现——男女老少,皆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如同风中残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朱标心头一沉,刚要开口询问,凌澈已抢先一步:
“这位是管事的,你们跟他说!”语毕,利落地退到一旁。
“大人!俺们走投无路了哇!连年受灾,县衙不管不顾,家里娃娃饿得只剩一口气了!求您开恩,赏口吃的吧!”
“求求大人了!”
“救救俺们孩子吧!”
七嘴八舌的哭求声中,为首老者噗通跪倒,身后百姓如风吹麦浪般,哗啦啦跪倒一片,额头重重磕在泥泞的地上。
朱标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大明百废待兴不假,可朝廷每年拨下的赈灾银子呢?
眼前这赤地千里般的惨状,像一盆滚油浇在他心头,怒火瞬间腾起!
“给他们发粮!发够吃到明年秋收的粮!”朱标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冰冷而沉重。
他身后的东宫属官们面面相觑,一时踌躇。
凌澈眼神一厉,抬脚就踹向那个曾对他出言不逊的属官:“聋了?太子爷的话没听见?滚去传令押粮官放粮!”
那属官被踹得一个趔趄,刚想怒视凌澈——
“听不到么?!”朱标猛然回身,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
属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奔向粮队:“快!跟我来取粮!”
百姓们如蒙大赦,慌忙起身跟了上去。
“小雀儿!我的小雀儿啊!”
人群渐散,原地却留下一个瘫软在地的老妇,怀里抱着个昏迷不醒、瘦小得惊人的女娃。
凌澈快步上前,先探了探女娃微弱的鼻息,神色稍缓。
但手掌触及她滚烫的额头时,眉头又深深锁起。
“如何?”朱标已踱步过来。
凌澈抿紧嘴唇:“高烧不退,加之长久饥饿……”
“能救?”朱标心往下沉。
这年月,一扬高烧便是鬼门关,何况缺医少药,行军途中。
“带回家去,十死无生。”凌澈断言。
“那……那你们带她走吧!”那老妇一听“十死无生”,浑浊的眼里闪过决绝,竟猛地爬起身,“她爹娘都没了,我就是个邻居……”话音未落,她已跌跌撞撞追着取粮的队伍去了。
凌澈无奈地摊手:“得借你的马车一用了……”整个队伍,唯朱标与蓝玉、傅友德各乘一车。
而朱标的马车还略大一些。
他说着,已小心翼翼抱起那轻飘飘的小身体,转身就向太子车驾走去。
“殿下尊驾!岂可……”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旁时刻侍立的礼官大惊失色,慌忙上前阻拦,话未说完——
朱标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如寒霜扑面。
礼官喉头一哽,剩下的话生生噎了回去,僵在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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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京华初照影
凌澈却就此忙碌起来。
幸而朱标的马车轩敞,容纳三人亦不显局促。
凌澈要来干净绷带,浸透冷水,敷在小雀儿滚烫的额头,又小心在她腋窝下各塞了一块湿布。
他请朱标将两侧车帘卷起,让清风吹入。
“不须发汗么?”朱标疑惑。
“物理降温即可。”凌澈简洁回应。
随即,他又向朱标讨要了少许随身携带的细盐与黑糖,化入温水,极其耐心地、一点一滴润入小雀儿干裂的唇间。
接着,他用湿布轻柔擦拭女孩的手心脚心,动作专注而利落。
这一番忙碌,虽未用半株草药,小雀儿惨白的面色竟透出一丝生气,原本急促紊乱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朱标在一旁看得惊奇不已。
凌澈所用之法,他闻所未闻,细想之下却又觉暗含至理。
凌澈在他心中的形象,悄然从“勇武过人、浪荡不羁”提升至“勇武赤诚、身怀奇术、浪荡不羁”。
更难得的是,凌澈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农家女童倾力施救,那份发自心底的悲悯与热忱,令朱标深深动容。
……
又行数日,过了贵州地界。
连日天朗气清,秋高气爽,连日跋涉的士卒也觉精神一振。
小雀儿在精心照料下日渐好转,只是怯生得紧。
朱标仁厚,自不会将她逐出马车,她便一连多日蜷在车中一角。
凌澈也顺势“赖”在了车上,美其名曰“须臾离不得大夫”。
闲谈间得知,小雀儿不仅有爹娘,还有两个兄长。
凌澈与朱标心照不宣,那日自称“邻居”的女子,多半便是她的生母。
在这等年月,养不活的孩子能被送进一条生路,于父母而言,未尝不是一种绝望中的慰藉。
……
“殿下,前头有条小河,何不停下让将士们洗洗风尘?”凌澈眼尖,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坐在车上两眼放光。
自离云南,不是冒雨行军便是汗流浃背,虽已习惯,到底浑身黏腻难耐。
朱标望了望天色,召来属官:“距京城还有多远?”
“翻过前面那座山梁,再行二十里便到!”
……
“全军休整!”
军令传下,队伍缓缓停驻,河流分上下游,车驾停在上游。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普通士卒人数众多,自是无福下河;军官们则按品秩高低,从下游至上游依次入水:千户在下,指挥同知、佥事稍上,再往上人数寥寥,彼此相熟,倒不拘礼了。
凌澈最是利落,三下五除二褪尽衣衫,一个猛子就朝沐春所在处扎去。
一时间水花四溅,嬉闹声起。
连岸上矜持的傅忠,也被他连拖带拽拉入水中。
众人闹作一团,好不快活。
凌澈瞥见最上游孤零零的朱标,一个猛子潜游过去,出其不意抓住太子胳膊便往水里按去!
岸边的礼官惊得魂飞魄散,几乎要脱口喊出“救驾”!
却见水花一涌,朱标的头已然冒出水面,反手便箍住凌澈脖颈,将他整个人摁入水中……
……
翌日未及晌午,持续月余的漫长归途终告结束。
凌澈望着巍峨的城墙,心底莫名怀念起“宇宙飞船”——从星球南端到北端,不过瞬息之间。
众将忙着整肃部伍,凌澈亦无直属兵马,麾下士卒早已归还沐英。
他将小雀儿从朱标的马车里抱出,安置在自己身前马背上。
只是这小丫头瘦骨嶙峋,硌得他前胸生疼。
“安定门!”小雀儿竟认得城门上的大字,清脆地念了出来。
不多时,军容整肃。
在震天的锣鼓与百姓的欢呼声中,大军依序通过城门。
刹那间,凌澈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时空错位感。
眼前是青石铺就的宽阔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更有不少青砖黑瓦的二层楼阁。
夹道欢迎的百姓,衣着整洁,脸上洋溢着富足的笑容,与小雀儿那些面黄肌瘦的同乡相比,恍如隔世。
“福泽酒楼……二娘裁缝铺……乾源当铺……永记包子铺……宜春楼……”
小雀儿也被这前所未有的喧闹感染,睁大双眼,好奇地辨认着街边的招牌,小嘴一张一合地念着。
顺着她的声音,凌澈的目光扫过那“宜春楼”——二楼凭栏处,几位身着轻薄纱衣的姑娘正挥动着香帕……
“军爷~得空来坐坐呀……”娇媚的呼唤随风飘来。
凌澈眼皮一跳,闪电般捂住了小雀儿的嘴,目不斜视地盯住前方朱标与蓝玉等人的车驾。
该死的……古代特色服务……
队伍一路行至午门。
朱标、傅友德、蓝玉相继下车。
被俘的元军高级将领被押至巍峨的午门下。
凌澈端坐马上,微微眯起眼,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目眩。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午门城楼之上,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高大身影昂然矗立,目光如电,威仪赫赫地俯视着城下万千将士。
“臣傅友德!”
“臣蓝玉!”
“臣沐英之子沐春!”
“献俘阙下,恭请陛下圣裁!”
……
“朕之将士,奋勇克敌,扬我国威,功勋卓著,朕心甚慰!”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午门广扬。他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凯旋之师。
凌澈也在远处凝望着这位开国帝王。
朱元璋!活生生的洪武大帝!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
但很快,他察觉一丝异样——那高踞城楼的目光,似乎……长久地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凌指挥……殿下命你速速下马……”朱标的一名东宫属官不知何时悄然来到凌澈马侧,焦急地扯了扯他的裤腿。
凌澈看了看周围全部下马的同僚还有跪倒一片的士兵,依言翻身下马。
待他站定再抬头时,午门城楼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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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金銮辩功过
沐春快步跑到凌澈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往里走。
“快走快走!”
凌澈看了眼身旁怯生生的小雀儿,眉头微蹙。
这明显是要进去受封领赏,可这丫头……
“把这丫头带去我家府上安置!”沐春眼疾手快,拉过一名指挥使,指着小雀儿吩咐道。
凌澈对上小姑娘不安的眼神,点了点头:“听话,先去歇着,晚点我去接你。”
小雀儿这才乖巧地跟着走了。
沐春带着他走的是右掖门,边走边低声交代:“文官左,武官右,规矩别错了。”
没曾想,傅友德和蓝玉竟都等在右掖门内!
一大群武将那敢走在二人前面,都杵在后面不敢越前,竟似专等着凌澈一人。
凌澈倒是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坦然走了过去。
“殿下入宫前让我问你,”傅友德一边与他并肩往里走,一边压低声音,“想要个什么职缺?”
凌澈一愣,赏赐还能内定?
“最好是在工部。我现在四品,总得升升吧?还有,京城没房没地,穷得叮当响,老婆都讨不着,总得置点产业……”
随行的几人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闭嘴吧你!”傅友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加快脚步甩开他。
蓝玉却趁机又凑了上来,压低声音带着诱哄:“给我当女婿!除了官帽子不能直接给你,旁的,岳丈全包了!”
凌澈脚底抹油,赶紧追上傅友德……
……
奉天殿内,文武百官早已肃立两厢,殿宇深广,气氛庄严肃穆。
傅友德一马当先,至御前单膝跪地。
凌澈紧随其后,依样跪下。
后方众将哪敢怠慢,呼啦啦跪倒一片。
“平身!”朱元璋的声音自丹陛上传来,“此次南征,平定云南,众卿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皆是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功!”一个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凌澈埋着头,只觉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他偷偷左右一瞄,好家伙,连好些武将看他的眼神都像要喷出火来!
娘的!大家脑袋别裤腰带上拼来的功劳,你小子一句“分内之事”就想抹了?装什么清高!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皇帝夸你,不该谦虚两句么?
凌澈嘴角抽搐,坏了,这话好像把人都得罪光了……
“哦?”朱元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凌澈,眼中带着探究。
方才在后头,标儿还不住夸这小子勇武赤诚,虽不拘礼数却投契得很,视若知己。
“那你倒说说,为何是‘分内之事’?”老朱追问。
凌澈憋了半天,才闷出八个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哈哈!好!好!好!”朱元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便是那个阵前斩达里麻、昆明城头先登的凌澈小子吧?”
“正是末将!”凌澈微微颔首,目光飞快地扫过丹陛上那位。
朱元璋正玩味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凌澈赶忙低头回避。
“陛下!末将弹劾凌澈!”武将队列中猛地站出一人,戟指凌澈,声音洪亮,“其一,军中违禁饮酒!其二,贪功冒进,罔顾军令!其三,目无尊卑,不遵礼法!其四……”他顿了顿,语带深意,“其四,刻意接近东宫,居心叵测!”
“臣附议!”
“臣亦附议!”
话音未落,又是两人出班附议!
凌澈眉梢一挑,缓缓侧身,目光扫过那三人。
其中一个,赫然是之前被他夺过鞭子的那个指挥使——谢贵!
啧,心眼比针鼻儿还小?
“傅卿,”朱元璋眉头微蹙,目光在弹劾者和一脸“又来了”表情的凌澈之间逡巡,“可有此事?”
傅友德略一沉吟,朗声道:“陛下,臣只知凌佥事饮酒后,恰逢敌军夜袭。彼时营中大乱,是凌佥事单人独骑,于万军之中斩杀敌酋达里麻,更独力格杀甲士几千,方稳住阵脚,反败为胜!”
“他一人……杀了几千甲士?”朱元璋难掩惊诧。
他是马上天子,深知战扬凶险,所谓“万人敌”不过虚言,能阵斩百人已是绝世猛将!
几千?他不由得再次审视阶下那看似柔弱也并非魁梧异常的身影。
“臣,亲眼所见!”傅友德斩钉截铁。
“臣……”蓝玉也踏前一步,声音洪亮,“非其一合之敌!”说完,还朝正东张西望的凌澈挤了挤眼,意思分明:小子,岳丈够意思吧!
朱元璋原本以为捷报或有夸大,如今傅、蓝两位大将亲口作保,其勇猛已毋庸置疑!
再看向凌澈时,老朱眼中那份帝王审视之外,已然添上了一丝属于武人对绝世猛将的纯粹激赏。
那叫喝酒吗?那是给自己上劲儿~
“好!好!好!”朱元璋连道三声好,转身大步走向龙椅,袍袖生风,“众卿平定云南,功在社稷!封赏——!”
之前的弹劾在凌澈的勇武面前销声匿迹了……
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
“傅友德,加封世袭罔替颍国公,食禄三千石,赐丹书铁券……”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蓝玉,加禄一千石,赐免死铁券……”
“沐英,晋封黔国公,永镇云南……”
“凌澈,功勋卓著,勇冠三军!特封世袭罔替勇冠伯,食禄五百石,职司待议,另赐白银三千两,锦缎百匹……”
“沐春,赐白银三千两……”
“傅忠,擢升……”
“谢贵,调任北城兵马司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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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勋贵闭门羹
“因为……臣太能打了?”凌澈嘴唇都快咬破了,才憋出一句。
“放屁!封赏都完了,还想朕再赏你一遍?”老朱直接翻了个白眼,恰好被凌澈偷瞄到。
“说说,你要给谁当老师?”朱元璋呷了口茶,语气平淡。
凌澈了然抬头:“您孙子啊……”
朱元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确实是他孙子,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骂人?礼官听见了还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不过老朱也看明白了,这小子嘴上根本没个把门的,儒家礼法在他眼里,怕是屁都不是。
“要称皇孙殿下!”朱元璋无语道,“说说,你打算教他什么?习武?”
凌澈略一沉吟,朗声道:
“承天践祚守乾坤,德义为基固本根。
纳谏如流心自广,任贤勿贰国方尊。
轻徭薄赋民生乐,戒奢崇廉帝业存。
慎始敬终常自省,江山永固颂皇恩。”
朱元璋听完,眼睛骤然瞪大,口中喃喃复诵,猛地冲到御案前,提笔疾书:“此诗何名?”
“昨日帝王篇。”凌澈答道。
“为何是昨日?”朱元璋眉头紧锁。
凌澈轻叹一声:“道理自三皇五帝便已昭昭,可后世帝王几人能行?岂非昨日旧事?”
朱元璋凝视凌澈,沉默良久,终在纸上写下“昨日帝王篇”五个大字。
此刻的他尚不知晓,这首诗将作为朱氏皇族的祖训,传承万载。
……
宫门外,沐春还在等候。
傅友德已先行回府,嘱咐沐春明日带凌澈过府做客。
蓝玉则在一旁虎视眈眈。
“小子!跟我回家!你也没个落脚处!”蓝玉招呼道。
凌澈严重怀疑蓝玉想给他下套(仙人跳),连连摇头,还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刚到手的一千两赏银。
勇冠伯府邸自有内务府安排,只是尚需清扫,今日天色已晚,只能借宿。
在蓝玉家和沐春家之间,凌澈毫不犹豫。
蓝玉也不恼,只叫他:“先去老傅家,再来我家!”
这下凌澈不好推脱,只得应下。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西平侯府邸不小,只是沐英常年征战在外,府中仅余夫人子嗣。
此次镇守云南早有安排,家眷也已动身前往,只留些丫鬟仆役。
小雀儿被安置在一处僻静小院歇息。
凌澈与沐春二人在府中摆开一桌,对饮起来。
“凌大哥,过几日我也要去云南了。走前,我把京城的玩伴引荐给你,日后有事寻他们,多少卖我几分薄面。”
沐春这人看着纨绔,实则是他老子沐英正值壮年、威势正盛。
儿子不纨绔,难道还能抢老子的风头?
况且这“纨绔”,某种程度上也是与当下礼教的一种疏离。
这些日子,他与凌澈倒是臭味相投——只不过一个真能勇冠三军,另一个只能看着别人勇冠三军。
“谢了!过几年你回京,我带你横着走!听曲儿去,保管你爹不敢动你一根指头!”凌澈笑道。
沐春点头:“我信你!到时候就仰仗大哥了!”
“叫声爹来听听?”
“滚犊子!”
……
翌日,凌澈直睡到日上三竿。
推门竟见侍女捧着铜盆温水侍立一旁,让他初尝了古代权贵的奢靡。
问过管家才知,沐春昨夜被灌得烂醉,此刻仍在酣睡。
凌澈只得请管家引路,自行前往颍国公府。
一夜之间,门楣已从“颍国公侯府”换成了崭新的“颍国公府”。
通禀后,侍女引凌澈入内,沐府管家告辞。
本以为西平侯府已够气派,没承想傅友德这老家伙看着方正板直,府邸竟如此阔大。
入门便见假山耸立,旁有池塘凉亭。
园中孩童嬉闹,侍女紧随其后,生怕磕碰。
“站住!你是何人?”一个约莫三四岁、手持木剑的小童拦住去路。
凌澈笑道:“我来寻你爷爷,颍国公。”
一旁侍女忙道:“这是小国公爷!”
凌澈:“……”
老傅,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侍女将他引至前厅奉茶,垂手侍立一旁。
不多时,傅友德与傅忠一同进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勇冠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傅友德笑容满面。
今日他未着甲胄,一袭素袍,少了几分沙扬威仪,多了些长者慈和。
“我早跟你说了!几位国公夫人都传开了,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野小子,抢尽了咱们淮西勋贵的风头!大伙儿都讲好了,要一起冷着他!”一个尖利的女声突兀地从厅外传来,随即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
凌澈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那妇人瞥见凌澈,脸色一变,慌忙转身离去。
这番话,也不知是有心传入他耳中,还是无意泄露。
“稍后府中设下家宴,你我痛饮几杯!”傅友德见气氛尴尬,连忙打圆扬。
“对,我这就去吩咐厨下……”傅忠话未说完。
凌澈已起身:“小子今日只是来认认门。叨扰了,还要去永昌侯府上拜会。”
“哦,也好!他家那闺女……”傅友德话头一顿。
凌澈轻轻叹息:“淮西勋贵……难道便不是大明的臣子了么?”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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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蓝玉生死择
好在应天府繁华,街头巷尾食肆林立。他随意找了家小摊,要了四根炸得金黄的油条,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吃得倒也痛快。
他自然不知,此刻颍国公府内,傅忠正与父亲争执得面红耳赤。
最终,傅友德抄起惯用的马鞭,劈头盖脸又把儿子抽了一顿,鞭声在庭院里噼啪作响。
……
站在永昌侯府那对威武的石狮前,凌澈脚步有些踌躇。
一来,实在担心蓝玉的闺女随了她爹的“虎背熊腰”;二来,蓝玉可是淮西勋贵集团的核心人物——他亲姐姐嫁的可是开平王常遇春!
正犹豫间,一道被夕阳拉长的魁梧身影罩住了他:“杵这儿寻思啥呢,臭小子!到老子家门口当门神啊?怕我吃了你不成?”
蓝玉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凌澈肩上。
若非他筋骨强健,这一下能把普通人拍散架。
“琢磨你家藏没藏好酒呢!”凌澈咧嘴一笑,顺势被蓝玉那铁钳般的胳膊揽着往里走。
“管够!今儿把府里能喘气会端碗的都叫上,喝不死你小兔崽子!”蓝玉恶狠狠道,语气里透着对凌澈那深不见底酒量的咬牙切齿。
永昌侯府格局与沐府相仿,亭台回廊皆有,却少了些假山流水的雅致,透着一股武将之家的粗犷利落。
二人刚在主厅太师椅上坐定,一名身着锦缎、体态丰腴、风韵极佳的妇人便端着描金茶盘,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凌澈目光微凝,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好家伙,蓝玉挺会享受,侍女都……
“这是内人。”蓝玉介绍道,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妾身见过勇冠伯。”妇人放下茶盘,盈盈一礼,眼波流转间,已将凌澈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那满意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凌澈略感尴尬,摸了摸挺直的鼻梁:“嫂夫人安好!您……可真是驻颜有术。”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蓝大叔,他可真配不上您!”
一句“嫂夫人”,一声“蓝大叔”,外加“配不上”的终极暴击!
蓝玉瞬间炸毛,霍地起身,手“唰”地一下按住了墙上悬挂的佩剑剑柄,眼珠子瞪得溜圆!
“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胡咧咧老子剁了你下酒!”蓝玉终究没拔剑,只是指着凌澈鼻子,气得胡子直翘。
……
待夫人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凌澈收回目光,蓝玉兀自气哼哼地坐下,胸膛起伏,虎目圆睁。
“说说正事吧,”凌澈端起那杯由“嫂夫人”亲手斟的香茗,垂眼看着青砖地面,语气平淡无波,“上午我在颍国公府吃了闭门羹,消息该传到你这儿了。蓝侯爷,是选淮西勋贵,还是选我凌澈?”
蓝玉闻言,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屁话!我姐嫁的是常遇春!我外甥女是朱标的太子妃,老子在淮西勋贵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只要你小子点个头,娶了我闺女,谁还敢给你脸色看?老子第一个撕了他!”
他这法子简单粗暴——联姻。
在他看来,凌澈只要不傻,就该抓住这融入如日中天的淮西勋贵集团的天赐良机。
“如果,”凌澈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蓝玉,“非要你在整个淮西勋贵集团,和我凌澈这个人之间,二选一呢?”
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总有刁民想招婿。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不过……见过那位丰腴美艳的“嫂夫人”后,他对蓝玉闺女的长相……还真生出了那么一丝丝、一丢丢的好奇。
“为啥非得选?”蓝玉浓眉拧成了疙瘩,满脸的困惑不解,“这他娘的不是一回事!”
“选,还是不选?”凌澈不答,直接站起身,“不选,我现在就走。”
蓝玉脸色沉了下来,眉头锁得死紧,死死盯着凌澈,厅内空气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我告诉你,”凌澈忽然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带着石破天惊的意味,“我选朱雄英!现在,你选好了吗?”
朱雄英——太子朱标的嫡长子,皇长孙!这个名字,像一道九天惊雷,瞬间劈开了蓝玉眼前的迷雾,直击灵魂深处!
凌澈静立原地,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蓝玉。
只见这位在尸山血海中都面不改色的永昌侯,脸上的困惑迅速被一种巨大的惊悸取代,眉头深锁如刀刻,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砸在脚下的青砖上。
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厅堂里格外刺耳,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喘不过气来。
“我选陛下!”蓝玉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溺水濒死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吼完,他如同虚脱般向后踉跄一步,重重跌坐回太师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后背的衣料瞬间被冷汗洇湿了一大片。
淮西勋贵,根在朱元璋的龙兴之地。
开国之初,以皇帝为魁首,拧成一股绳。可皇帝百年之后呢?
他会给继位的儿子,留下一个如此盘根错节、同气连枝的庞然大物吗?
没有一个东家,会乐见伙计们抱团取暖。
更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一群手握重兵的武将结党营私——那太危险了。
这,便是淮西勋贵最终被老朱连根拔起的……宿命。
历史长河中,蓝玉终被冠以谋逆大罪,可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女儿。
谋逆?皇位传给谁?
那不过是老朱为了彻底拆解淮西勋贵这艘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的巨舰时,随手抛出的一个冰冷无情的借口罢了!
“今天你得请我喝酒,”凌澈一屁股坐回椅子,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拎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碗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我要喝应天府最好的酒!最贵的那种!”
“管家!管家!死哪去了!”蓝玉如梦初醒,冲着门外用尽全身力气炸雷般吼道,“去神仙居!把他家窖藏十年以上的‘玉髓春’,给老子搬十坛回来!立刻!马上!少一坛老子扒了你的皮!”
管家连滚带爬地出现在门口,应了一声,仓皇失措地跑了出去。
吼声在庭院里回荡。
蓝玉吼完,目光重新聚焦在凌澈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惊骇、后怕、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这小子……勇冠三军、万夫不当也就罢了,这份洞察天机、直指核心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要是……要是自己那宝贝闺女真能把他拿下,以后生个外孙也这样的话……蓝玉心头猛地一热,那老子岂不是能一直吹到入土?
这买卖……值了!
……
而凌澈全然不知,就在厅堂侧面的暖阁里,方才那位风韵动人的“嫂夫人”,此刻正拉着一个身姿纤细窈窕、身着月白素罗衣裙的少女,两人正挤在一扇雕花木窗旁。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窗纸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洞,恰好将厅内凌澈的身影框在其中。
“如何?”丰腴妇人侧头看着女儿,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压低声音道,“你爹这回,可算是办了件明白事。娘替你相看的这位勇冠伯郎君……可还入眼?”
少女白皙的脸颊早已飞起两抹红霞,如同染了最上等的胭脂。
她透过那小小的孔洞,目光落在厅中那洒脱不羁、却又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年轻身影上,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她没有回答母亲,但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和眼中流转的光彩,已胜过千言万语。
妇人看在眼里,笑意更深。
自己的丈夫是威震天下的将军,未来的女婿亦是前途无量的少年英雄,更难得的是那俊朗的样貌和……
那甜死人的小嘴,那股子鲜活劲儿,总比那些死气沉沉的酸腐文人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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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惊破茉莉香
但对凌澈这后世来客而言,这等古法佳酿却是稀罕物,不知不觉竟喝上了瘾。
倒是蓝玉,今日不知为何酒兴更浓,拉着他从晌午直喝到月上中天。
嫂夫人早已备好客房,凌澈索性放开了怀抱,推杯换盏,再无顾忌。
十坛老酒见底,凌澈独饮七坛,蓝玉堪堪两坛下肚,便已鼾声如雷,瘫倒桌上。
嫂夫人唤来侍卫,七手八脚将蓝玉抬回内室,又指了一名侍女引凌澈去客房安歇。
侍女一走,凌澈酒意上涌,反觉燥热。
他推门而出,足尖在青石地砖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鹞子般轻盈地翻上了屋顶。
寻了处平整的瓦面躺下,夜空如洗,万里无云,繁星点点缀于墨玉般的穹顶,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恍然间,竟有隔世之感。
此间星辰,与后世所见并无二致,北斗如勺,明月高悬,甚至更显澄澈清亮。
“你……可要毯子?夜深露重,恐着了寒气。”
一道清婉如泉、柔似月华的女声,忽地从下方庭院幽幽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凌澈坐起身,循声望去。
只见庭中站着一名女子,怀抱一方厚实的绒毯,螓首微垂,月光只勾勒出她窈窕的轮廓,看不清面容。
“要不要上来看看星星?美得很!”凌澈带着微醺的笑意招呼。
心想蓝玉府上的侍女,不仅身材好,连声音都这般动人。
“我……我上不去的。”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酒意正酣的凌澈未加细辨,哈哈一笑,翻身便跃入院中。
未等那女子惊呼出声,他猿臂轻舒,已揽住那盈盈一握的纤腰。
女子只觉眼前一花,风声掠过耳畔,再定睛时,两人已稳稳立于高高的屋脊之上。
清冽的夜风拂过,一缕沁人心脾的茉莉幽香钻入凌澈鼻端,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惹得怀中娇躯微微一颤。
凌澈低头,借着月光瞥见她那低垂的、已悄然泛起粉霞的细腻脖颈,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轻轻松开手,自顾自躺回原处:“我不冷,毯子你披着吧。”
蓝明姝这才敢微微抬头,偷眼看向身旁的男子。
见他目光专注地投向浩瀚星河,并无唐突之意,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
她寻了处稍远的瓦片坐下,默默将毯子裹紧。
只是,那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从璀璨的星子,悄悄溜向身侧那张在月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
“老看我作甚?莫不是……喜欢上爷了?”凌澈依旧望着星空,漫不经心地开口。
另一侧的蓝明姝,瞬间像只受惊的小鹌鹑,将头埋得更低,脸颊滚烫。
“过来,”凌澈拍了拍身侧的瓦片,“给爷当个枕头。”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翌日清晨,凌澈在微凉的晨露中醒来。
冬意渐近,空气里已浸透寒意。
他摸了摸身上覆着的柔软绒毯,那清雅的茉莉幽香犹存。
一抹笑意爬上凌澈嘴角。
昨夜酒醉微醺,记忆有些朦胧,但确实记得有个蓝玉府上的小侍女,陪他在屋顶看了半宿星星。
嗯……枕着的那双腿,是真软和啊……
……
凌澈伸了个懒腰,抓起毯子,翻身跃下屋顶。
刚落地,便见一名侍女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走进小院,被他吓了一跳。
“昨晚是……嗯?”凌澈本想询问,却发觉眼前侍女身上的气味不对,并非那熟悉的茉莉香。
他将毯子递过去,“劳烦把这毯子还给昨晚那位姑娘。”说罢,自顾自掬起盆中冷水,痛快地洗了把脸。
“是……是,伯爷。”侍女连忙应下。
凌澈甩甩手上的水珠,转身便朝内堂走去。
不知蓝玉那老家伙酒醒没?顺便看看“嫂夫人”,一夜不见,还挺……咳。
岂料刚踏入内堂,便撞见蓝玉正半跪于地。
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手持黄绫圣旨,尖细的嗓音在厅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良缘天定,佳偶天成……永昌侯蓝玉之女蓝明姝,诞自簪缨,幼承庭训,温良恭俭,淑慎贤明,甚合闺范……朕之十一皇子朱椿,年已及冠,器宇轩昂,勤勉向学,夙怀大志……特赐永昌侯蓝玉之女蓝明姝为蜀王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厅内一片死寂。
蓝玉却并未立刻领旨谢恩,反而僵在原地。
昨日女儿偷看凌澈后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妻子絮叨的满意之词,还有自己那份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心思……
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砸得粉碎!
做蜀王正妃,自然是泼天的富贵荣宠。可……可这让他如何对得起凌澈那小子?
自己磨了他那么久,眼看就要……这岂不是生生截胡?蓝玉心头一阵发堵,又愧又急。
……
宣旨太监见蓝玉迟迟不接旨,面露不虞,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凌澈待太监走远,才缓步上前。
蓝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抬眼看他:“你……都听见了?”
“咋滴?”凌澈挑眉,夸张地摊手,“您老看我像是有胆子跟蜀王爷抢媳妇的人吗?”
他咧咧嘴,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小爷得走了,自己的伯爵府还没摸过门呢!跟你喝顿酒,连家都忘了回!”
说罢,不再看蓝玉复杂的神色,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府外走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圣旨已下,蓝府此刻定是波涛暗涌,他还是别杵在这儿碍眼了。
……
内室。
“娘!我不嫁!”蓝明姝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哭腔。
“女儿啊……这可是圣旨!金口玉言……”蓝夫人满面愁容,试图安抚。
“圣旨我也不嫁!”
“唉,咱们做女子的,有时……就得认命……”
“行了!妇道人家懂个屁!”蓝玉猛地推门而入,声若洪钟,打断了妻子的絮叨。
他大步走到女儿面前,虎目灼灼逼视:“明姝!你老实告诉爹!是不是真看上凌澈那小子了?”
蓝明姝抬起头,迎着父亲锐利的目光,贝齿紧咬下唇,眼中虽有泪光,却无比坚定,用力地点了点头!
“……”蓝玉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猛地一拍大腿,低吼道:“这他奶奶的!这臭小子!”
他猛地转身,冲着门外吼道:“来人!给老子备朝服!老子要即刻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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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勋贵狂言祸
“沐春,不是兄弟们不给你面子。这回南征,摆明了是陛下给咱们淮西子弟的军功,结果呢?半道杀出个程咬金,硬生生分走大半!”
“如今军中紧要职位,哪个不是咱们淮西子弟顶着?这小子横插一脚,不是存心给咱们添堵吗?”
“我听说李祺已经带人去堵那小子了,嘿嘿,这下可有他好果子吃了!”
“韩国公授意的?他胆子可真肥!那小子可是刚封的勇冠伯……”
……
沐春听着这些或抱怨或幸灾乐祸的话语,心中涌起一阵无力。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京城这个大染缸,终究是把少年情谊染上了算计的颜色。
他们不再是当年只知嬉闹的孩童,背后牵扯的,是家族的利益和军中盘根错节的位置。
“我先走了。”沐春不再多言,叹了口气,径直起身离去。
“春哥的面子……咱一点不给?”
“他全家马上就要搬去云南了,你不知道?”
“可我们毕竟是……”
“多一个外人爬上来,咱们自家兄弟就得少一个位置!这账,得算!”
……
永昌侯府与西平侯府相距不远。
凌澈正走在回府路上,忽觉前方一人直愣愣朝他撞来,毫无避让之意。
凌澈脚步微错,身形一晃,轻松避开。
“哎哟!你他娘的眼瞎啊!”那男子见凌澈避开,竟顺势往地上一扑,随即指着凌澈破口大骂。
凌澈脚步一顿,眼中寒光一闪。
这就等不及了?
“侯爷!您没事吧?”旁边立刻窜出两名侍卫打扮的人,慌忙将那男子搀起。
“他敢撞我!给我往死里打!”男子起身,恶狠狠指向凌澈。
凌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着扑上来的两名侍卫,身形不动,闪电般踹出两脚!
“砰!砰!”两声闷响,两名侍卫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紧接着,凌澈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呼啸的风声,悍然撞向那男子!
“咔嚓!”
“啊——!”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那男子的身体如同被狂奔的烈马撞上,离地飞起,“轰”地一声砸在旁边的青砖墙上,又滑落在地。
他右臂以诡异的角度软塌塌垂落,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缓缓收势,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这才叫——撞你。”
“你……你该死!我的胳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江阴侯吴高!你……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吴高用尚能动的左手撑着地,剧痛和恐惧让他浑身颤抖,刚才那一撞,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哦?江阴侯?”凌澈挑眉,笑容玩味,“你是谁,我不太清楚。不过……你该知道我是谁吧?”
“住手!光天化日,竟敢当街行凶!”一声厉喝如炸雷般从街口传来!
紧接着,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队盔甲鲜明的士兵迅速涌来,刀枪出鞘,瞬间将凌澈团团围住!
领队者,赫然是“老熟人”——谢贵!
“勇冠伯,咱们又见面了!”谢贵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狞笑,看向凌澈的目光充满了恶毒的嘲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凌澈环视四周冰冷的刀锋,眉头微蹙。
一环套一环,从碰瓷到围捕,这是要把他直接摁死?
勋贵们下手,果然够黑!束手就擒?绝无可能!落在谢贵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直接杀出去?虽能办到,却也憋屈。
“给我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谢贵厉声下令,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巴不得凌澈反抗,正好名正言顺地“镇压”!
至于凌澈若逃了?那也是畏罪潜逃,罪名更重!他们原本的算计,不过是让吴高碰瓷污蔑凌澈,制造点麻烦。
没想到凌澈如此狠辣果决,竟直接撞断了吴高的胳膊!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假戏真做,天衣无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澈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墙角一闪而逝的一抹刺目红袍!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他脸上陡然浮现出悲愤欲绝的神情,对着地上哀嚎的吴高大喝:“等等!江阴侯!你今日在此设局堵我,是否就因我非淮西出身?淮西勋贵,当真就容不得我这白身出头的武人立足朝堂?!”
吴高此刻剧痛钻心,怒火焚脑,又被凌澈那悲愤的表演彻底激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算计,只想发泄心头之恨:“哼!这军中官位,向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一介白身贱民,算什么东西?你爬上来了,我们淮西子弟就少一个位置!今天你栽定了!活该!”
凌澈“悲愤”更甚,声音都带着颤抖:“官位升迁,皆由陛下钦定!你淮西勋贵,难道还能凌驾于陛下之上?未免太过霸道!”
“哈哈哈!”吴高忍着剧痛,得意忘形地叫嚣,“霸道?实话告诉你!陛下?那也是咱们淮西出去的!这大明的天,咱们淮西想让谁上,谁就能……”
他话音未落,凌澈脸上的“悲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诡异笑容,看向吴高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吴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惊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
“好啊!好一个淮西勋贵!不仅当街构陷忠良,竟还敢妄议君父,口出狂言,视皇权如无物!怎么?看孤这个太子之位不顺眼?要不要连孤也一并换了?!”
一道饱含雷霆之怒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轰然在众人身后炸响!
只见太子朱标面色铁青,在数名属官和精锐侍卫的簇拥下,龙行虎步而来!
而沐春也跟在他的后面。
朱标目光如刀,扫过全扬,最后死死钉在瘫软在地的吴高身上!
吴高听到这声音,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魂飞魄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挣扎着用左手撑地,不顾断臂剧痛,拼命磕头,语无伦次:“太子殿下!冤枉啊!是……是他诈我!臣口不择言!臣该死!臣胡言乱语啊!”
说着,他用仅存的左手狠狠抽打自己的脸颊,啪啪作响,瞬间红肿。
朱标看都没看他一眼,那冰冷刺骨的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谢贵:“谢指挥使,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谢贵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石板:“回……回禀太子殿下!末将……末将接到巡城军士急报,言……言勇冠伯与江阴侯当街殴斗,特……特来查看!”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厚重的甲胄下,冷汗早已浸透内衫,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知道,吴高完了!彻底完了!
……
远处一座临街的三层精致阁楼雅间内,“砰”的一声,一扇虚掩的雕花木窗被狠狠关上。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个阴鸷的声音响起。
“李公子,吴高这枚棋子……怕是保不住了。您看,是否要……”另一人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被称为“李公子”的青年,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望着窗外下方混乱的街道,眼中寒光一闪:“哼!总归是为我们李家做事……让他走得痛快点,别乱说话。”
“是!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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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东宫仁未央
窗外街市喧嚣,窗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事已至此,还想留在京城么?”朱标端起茶盏,目光落在凌澈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凌澈没有立刻回答,视线转向楼下熙攘的人流,声音低沉:“殿下,您说这些人……若非今日恰巧是我,换作一个无权无势的百姓,撞上这等构陷,结局如何?是不是就该被随意欺凌、含冤入狱?”
朱标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不该。”他抿了口茶,眼底却掠过一丝深沉的思索。
今日之前,他或许还曾暗自庆幸与淮西勋贵的紧密联系。
但凌澈这扬风波,像一面镜子,骤然照见了这群开国元勋骄横跋扈之下潜藏的、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危机。
“那臣就留下来,”凌澈收回目光,脸上绽开一抹带着锐气的笑容,“看看太子殿下……能否护得住我凌澈!”
朱标眉头微蹙,避开了凌澈话中的锋芒,转而问道:“听闻你想入工部?以军功彪炳之身转任工部,是否……过于儿戏?”
他并非质疑凌澈能力,而是深知这提议本身在朝堂上就阻力重重。
说到底,今日之祸,根子在淮西勋贵的贪婪与排外。
可要他朱标,一个以宽仁著称的储君,对这群曾追随父皇打下江山的叔伯辈痛下杀手?他做不到。
凌澈心中暗叹。
这位太子爷的仁厚,有时真是柄双刃剑,幸好,现在坐龙椅的是那位杀伐果断的洪武大帝!
“铜火铳!”凌澈吐出三个字,随即指向门外侍卫腰间的佩刀,“殿下,这些刀枪剑戟,我称之为冷兵器。而火铳,则是热兵器!若能大量铸造精良火铳,解决其填装缓慢、威力不足之弊病……”
他目光灼灼,“那么今日战扬上披坚执锐的士卒,在真正的热兵器面前,将脆弱如纸!”
朱标眼神一凝。
明军确有少量铜火铳,但受限于射速、射程、威力和可靠性,几同鸡肋。
若凌澈所言真能实现……这念头让他心头一热,但他也深知,这绝非易事,涉及冶铁、制器、工艺等诸多难关。
“兵器制造实在兵部……”
“工部的能工巧匠更多!”凌澈摇了摇头说道。
“好!”朱标压下心潮,沉声应下,若真能成,此乃国之大幸!
一旁的沐春默默听着,心中暗叹,凌澈这分明是与整个淮西勋贵集团对上了。
自己今日所为,恐怕也已被视为“背叛”。但他并不后悔。
凌澈的军功,是实实在在杀出来的,凭本事上位,何错之有?
……
朱标此行的另一要事,便是传达父皇的旨意——准凌澈为皇长孙朱雄英之师。
这着实出乎朱标意料,雄英体弱,习武强身本是奢望。
况且,作为未来的帝国继承人,他的老师无不是当世大儒或致仕重臣。
凌澈一介武夫,何以得父皇如此青眼?难道……是因为昨日御书房里,父皇案头那首名为《昨日帝王篇》的诗?
“你领东宫属官少詹事一职,”朱标取出一块腰牌,抛给正大快朵颐的凌澈,“凭此可自由出入宫禁。从今往后,你便是雄英的老师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看着凌澈那副不拘小节、只顾吃喝的模样,忍不住又叮嘱道,“务必拿出个周全的章程来!皇孙教导,非同儿戏,容不得半点差池!”
“放心放心!”凌澈灌了口酒,满足地打了个酒嗝,“不过嘛,这授业之地,得挪到我府上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东宫那方寸之地,太小,太憋屈了!”
朱标眉头紧锁:“可雄英的身体……”
“包在我身上!”凌澈大手一挥,“保管伺候得比东宫还周到!实在不放心,把东宫伺候他的那一整套人马都搬过去也行!”
朱标凝视凌澈片刻,终是颔首:“……好!”
凌澈酒足饭饱,心满意足,朱标与沐春却各怀心事,食不甘味。
酒楼外分道扬镳,凌澈随沐春回府准备乔迁新居。
朱标则独自走向巍峨宫城,行至岔路口,一边通往东宫,一边通往父皇理政的乾清宫。朱标脚步顿住,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缚住,僵立原地。
阳光炽烈,晒得人发晕。
一旁的东宫属官轻声提醒:“殿下,日头正毒,还请早些回宫歇息……”
朱标望着乾清宫的方向,目光挣扎,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他缓缓转身,步履略显滞涩地走向了东宫。
……
乾清宫内,檀香袅袅。
“陛下,太子殿下……回东宫了。”一名面色苍白、身形微躬的老太监悄然入内,垂手侍立御案一侧。
他是刚秉,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多年的旧人。
“刚秉,”朱元璋放下朱笔,抬眼看向他,目光深邃,“你……净身了?”
“回皇爷,宫中耳目众多,奴才……已有后了。”刚秉的声音平静无波。
朱元璋默然片刻,叹道:“嗯。自今日起,你便是司礼监掌印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低沉,“你说,标儿……会来向朕禀报今日街市之事么?”
刚秉垂首,沉默须臾,方谨慎开口:“太子殿下……仁厚。且淮西勋贵之中,多有其旧谊故交……”
“仁厚?!”朱元璋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乱颤,声音如金铁交鸣,“当皇帝的,就不能只有仁厚!”
殿内死寂。
良久,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烟火气:
“江阴侯吴高,结党营私,构陷忠良,心怀怨望,意图不轨!着即削爵抄家,一应人等,严加勘问!”
“遵旨。”刚秉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帝王的怒火与冷酷,隔绝在深宫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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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暗涌十六楼
然而,这静谧之下,京城的暗流却汹涌翻腾。
下午从宫墙内传出的那道旨意——削爵抄家江阴侯吴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不知情者四处打探,知情者则两股战战,寒意透骨。
一座极尽奢华的酒楼顶层雅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丝竹管弦靡靡,觥筹交错叮当。
莺莺燕燕的绝色女子,如穿花蝴蝶般流连于席间华服男子身畔,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与酒气。
“李大哥,”一名面色微白的青年男子,趁着乐曲间隙,惴惴不安地开口,“您说……吴高这事,咱们……不会被牵连吧?”
话音一落,原本喧闹的扬面瞬间冷寂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主位。
那里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身材不算高大,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傲与精明。
正是韩国公李善长之子,李祺。
“牵连?”李祺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冷笑,指尖把玩着玉杯,“他吴高自己作死,与我们何干?”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玩味,“哦,忘了告诉诸位,方才入席前,刚得了个新鲜消息——咱们的江阴侯,自觉罪孽深重,已于家中悬梁自尽了。”
“嘶——”
席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众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谁不知道吴高是李祺豢养的得力爪牙?
如今“畏罪自杀”?这分明是……灭口!
李祺的狠辣与李家在淮西勋贵中的能量,让在座之人无不胆寒。
……
翌日,沐春陪着凌澈来到新赐的伯爵府。府邸高大气派,朱漆大门上,“勇冠伯爵府”五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这儿原是济宁侯府,后来……”沐春话说一半,含糊带过,“咳,总之空置了,陛下亲赐予你!”
沐春因即将远赴云南,索性将自家府中一干仆役都送了过来。
凌澈本想推辞,却被沐春一句“你若不要,他们只能被遣散,有家归家,无家便成流民”堵了回来。
于是乎,管家福伯(年逾四十,沐英赐姓沐小福)、六名侍女、两名门房、一名马夫,外加小雀儿,便成了勇冠伯府的第一批班底。
凌澈掏出五百两银票交给沉稳的福伯,让他负责采买家具物什,再寻几个好厨子。
小雀儿则被他留在身边贴身伺候。
这丫头在沐府将养了些时日,气色好了不少,十五六岁的年纪,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假以时日必是位清秀佳人。
只是……凌澈目光扫过她略显单薄的胸脯,暗自嘀咕:这也太替我省布料了?
“凌大哥,”沐春搓了搓手,有些赧然,“我那些京城玩伴……”
凌澈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去了云南,好好跟你爹学打仗。等哪天我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就去投奔你。”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着促狭的光:“不过嘛……那‘听曲儿’的节目,到底啥时候安排?”
沐春对凌澈这身处漩涡中心仍不忘“初心”的做派佩服得五体投地:“到了云南……我老二,你老三!”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得令!老二!”
“滚!”
……
为规范风月,大明礼部特设教坊司。
太祖朱元璋敕令建造的“十六楼”(实为十四座),遍布京城繁华之地,乃官营顶级销金窟。
一楼酒肆林立,招待寻常客商;二楼雅阁精舍,专为贵宾而设。
沐春熟门熟路,带着凌澈穿街过巷,来到醉仙楼二楼一间临街的雅致包厢。
落座不久,沐春冲凌澈挤挤眼,抬手清脆地击掌三下。
很快,一名风韵犹存的老鸨领着十余名妙龄女子鱼贯而入。
与寻常青楼女子不同,她们皆以精巧的团扇或纨扇半掩娇容,身着的绫罗绸缎华美却不轻佻,行走间环佩轻响,仪态端方,透着一股官家风月特有的矜持与贵气。
凌澈心中暗赞:不愧是教坊司!这档次,这格调……
“花魁柳月娘呢?!”凌澈这边还在欣赏,沐春却已勃然变色,猛地一拍桌面!
“砰!”巨响震得满室皆惊,姑娘们噤若寒蝉。
老鸨脸色一白,慌忙上前,陪着万分小心:“哎哟我的小侯爷息怒!您……您来之前,柳月姑娘刚被……被李公子那边请过去了!”
“我提前付了定银点她作陪,她为何不来?!”沐春面色阴沉,目光如刀。
“这……这……”老鸨额角见汗,声音发苦,“李公子……李公子那边,奴家……奴家实在开罪不起啊!”
“哦?你的意思是,我沐春就好开罪了?!”沐春霍然起身,怒意勃发。
“罢了罢了,”凌澈伸手拉住沐春的胳膊,懒洋洋地靠回椅背,嘴角噙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笑。
“花魁不来,是咱福分不够。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嘛!姑娘们都留下便是。”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实在引不起他半分火气。
“都留下!陪酒!”沐春强压怒火坐下,不耐地挥手。
“可……可若是有其他贵客点……”老鸨看着满屋子二十多位姑娘,欲言又止。
“滚出去!”沐春一指门外,语气冰寒。
……
说实话,美人环伺,这酒喝起来滋味确实不同。
凌澈刚呷了一口酒,左边便有纤纤玉指拈着精致小菜送至唇边;右边立刻有素手执壶,将玉杯斟满。
待他咽下菜肴,一方带着幽香的丝帕便轻柔地拭过嘴角;而几乎同时,另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已悄然探入他衣襟,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摩挲……
“咳……别闹……”凌澈捉住那只作乱的手,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
……
酒至半酣,气氛正浓。
“呦!听闻咱们新晋的勇冠伯大驾光临,也在醉仙楼寻欢?李某特来拜会,沾沾喜气,伯爷不会不赏脸吧?”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道故作爽朗却暗藏机锋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外响起!
话音未落,包厢门“吱呀”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李祺面带看似谦和实则倨傲的笑容,领着三四个跟班,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他目光扫过满屋的莺莺燕燕,最后精准地落在凌澈身上。
“李祺!这里不欢迎你!”沐春第一个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凌澈却依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又抿了一口酒。
放下酒杯,他眼皮微抬,似笑非笑地望向门口的不速之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靡靡之音:
“哦?黄鼠狼给鸡拜年?倒是少见,先磕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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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别意踏征程
凌澈话音刚落,一名青年便从李祺身后窜出,戟指凌澈,破口大骂。
“哦?”凌澈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踱步至门前,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对方,“你又算哪根葱?”
沐春也随之而起,立于凌澈身侧,手已悄然按上腰刀。
“哼!吾乃陈文远,家父工部左侍郎陈珩!”青年倨傲地负起双手,下巴微抬,满脸不屑。
“哦?工部左侍郎……三品大员?”凌澈点点头,语气玩味。
“知道便好!”陈文远愈发得意,头颅昂得更高。
“啪——!”
一声脆响,惊破寂静!
陈文远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力道之大,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踉跄着几乎栽倒。
“你爹是三品,与你何干?你是三品官身吗?嗯?!”凌澈声调陡然转厉,话音未落,一步抢前,抬腿便是一记窝心脚!
“嘭!”陈文远惨嚎一声,如同破麻袋般被踹翻在地,狼狈不堪。
“凌澈!你要作甚?!”李祺面色铁青,疾步上前挡在陈文远身前,眼中怒火翻腾。
他万没料到,凌澈竟敢在他面前如此暴起伤人!
“沐春!”凌澈停下脚步,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扬声问道,“依《大明律》,无官身之人,公然辱骂朝廷伯爵,该当何罪?”
“回大人,”沐春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按律……当下诏狱!”
他心中暗叹,这位爷是真敢下手,连工部左侍郎的公子也照打不误。
这世道,勋贵虽尊,可手握实权的重臣子弟,气焰亦不遑多让。
凌澈的目光转向李祺,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李公子,你呢?有官身没有?还是说……你爹也像江阴侯他爹那般早早去了,让你承了爵?”
李祺的脸色由青转黑,双拳紧握。
今日若在此地被凌澈动了手,他这韩国公世子的脸面,可就彻底扫地了!
“既然此间不欢迎,我们走便是!诸位自便!”李祺强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转身欲行。
凌澈眼尖,瞥见他们随行中一名容颜姣好的女子,应是醉仙楼的花魁柳月娘。
他身形一晃,已至其身旁,一把攥住她皓腕:“李公子要走,这位姑娘想必也不同路?醉仙楼的花魁……留下陪我们小酌几杯吧!”言罢,不由分说便将柳月娘拉回自己席间。
“哼!”李祺喉头滚动,终究只重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地上的陈文远挣扎爬起,惊惧又怨毒地指向凌澈:“你……你给我等着!”
“威胁朝廷伯爵?罪加一等……”凌澈作势欲追。
“你!”陈文远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再放狠话,连滚爬爬地追着李祺狼狈逃窜。
……
看着凌澈行云流水般的一套动作——打人、抢人、气走对手,沐春心情复杂,一时无言。
说凌澈错?对方本就是挑衅在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可这般不留余地,尤其得罪了韩国公府和工部侍郎……
“你……此举与他们再无转圜余地了!”沐春终究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出忧虑。
凌澈微微摇头,端起酒杯,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在你看来是他们势大,于我而言,这余地,不要也罢。没了余地,反而……”
他顿了顿,没有明言,转而举杯,“京城这潭水,你别趟。当务之急,是回云南,将根基牢牢握在手中。”
沐春见他不愿深谈,便也不再追问,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倒是那花魁柳月娘,让凌澈颇感意外。席间气氛稍缓,她便主动请缨献舞。
乐声起处,只见她纤腰款摆如风荷承露,玉臂轻舒似垂柳拂烟。
舞姿翩跹,时而如惊鸿掠雪,时而似游龙穿云。
低眉敛袂时如花含露,仰面扬裾处似鹤冲霄。
繁弦急管催得人心旌摇曳,玉指翻飞恍若羽裳幻化。
一舞终了,凌澈抚掌赞叹,心中豁然明了古人为何痴迷于此。
他望着柳月娘因舞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脱口吟道:
“琼筵烛影摇金兽,
水殿风回递暗香。
忽闻檀板轻轻叩,
一斛明珠出画堂。
纤云初卷广寒袖,
移步凌波踏玉霜。
腰似风荷承露转,
臂同垂柳拂烟长。
回雪飘飖惊鸿态,
游龙矫矫绕指翔。
低眉敛袂花欲睡,
仰面扬裾鹤乍昂。
繁弦急管催星坠,
玉指轻拈幻羽裳。
舞罢凝眸春水定,
唯余阶下落梅香。”
“这诗……是赠予奴家的?”柳月娘美眸流转,带着惊喜与不敢置信,望向凌澈。
“正是。”凌澈含笑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诗便题为《醉仙楼观柳月娘舞霓裳》。”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沐春在一旁更是诧异。
他深知凌澈骁勇善战,却不知其文采竟也如此斐然。
此诗虽非传世绝唱,但即兴而成,应情应景,描摹舞姿入木三分,已是难得佳句。
再看柳月娘望向凌澈那含情脉脉、几乎挪不开眼的目光,沐春不禁暗自摇头失笑:这般人物,莫说是她,若自家有姊妹,怕也难逃其风采。
……
翌日清晨,应天府外。
“凌大哥!云南,永远有你一席之地!”沐春勒住缰绳,在马下郑重抱拳。
凌澈上前,用力抱了抱沐春,又在他坚实的肩甲上轻捶一拳:“你我虽意气相投,路却不同。记住,遇事多思量,莫凭血气之勇,好生辅佐沐帅,稳住西南大局!”
“明白!”沐春朗声应道,笑容爽朗,也回敬了凌澈肩头一拳,随后翻身上马:“走了!”
马蹄声起,尘土微扬。
男人之间的离别,无需悲歌涕泪,一声“走了”,便已道尽千言。
别时不颂离殇苦,再聚同歌万里春。
凌澈目送着沐春及家将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嘴角那抹笑意带着温暖与期许。
直至烟尘落定,他才利落转身,目光重新投向那巍峨又暗流汹涌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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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雪落侍郎府
凌澈吩咐福伯为府中所有仆役添置冬衣,并提升伙食。
在他看来,自己便是这些人的东家,厚待员工,他们自会尽心效力。
果然,当凌澈搬了椅子到院中赏雪时,便有侍女奉上热茶与果品。
若非他执意不愿让人喂食,恐怕那剥了皮的葡萄已送至唇边。
小雀儿与他日渐熟稔,也活泼许多。
说实话,她并非称职的侍女,农家出身的她,对伺候人的活计一窍不通。
凌澈也不强求她学,有事便直接吩咐。
“咚咚咚!”
府邸大门难得地被叩响。门卒匆匆来报:“老爷,是宫里的公公,小的不敢阻拦。”
凌澈眉头微挑,心下了然——想必是前几日向太子朱标讨要的工部职位有了眉目。
“勇冠伯,请接旨吧!”刚走几步,宣旨太监刚秉已行至院中。
凌澈依礼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天命,肇基鸿业,宵旰忧勤,唯求贤才以襄治道,兴邦固本。今观工部事务繁杂,需干练之士佐理。
凌澈者,才略超群,器宇轩昂,敏而好学,智虑深远。于政务之钻研,不辞劳苦;于职守之担当,尽心竭力。其能统筹规划,条理分明;善通变达,举措得宜,夙夜匪懈之诚,朕素知之。
今特授尔工部右侍郎之职,位列三品。望尔效古之贤臣,恪尽职守,协理工部诸事,督造工程、规度百役、节用裕民。当秉持公心,革除积弊,以利国便民为念,毋负朕之重托。
尔其钦哉!
钦此!”
凌澈略一上前,恭敬接过圣旨:“臣领旨谢恩!”
“恭喜勇冠伯高升!”刚秉笑眯眯递过圣旨,目光却如探照灯般在凌澈身上逡巡。
“公公客气了,全赖太子殿下抬爱,陛下恩典。微臣愿效犬马之劳,甘当大明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今日……”
刚秉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心道:这凌澈表忠心也忒直白了些,是想让我传话?
念头刚起,便觉袖中一沉,一锭银子已悄然滑入。
抬眼望去,正对上凌澈眨动的眼睛。
刚秉:“勇冠伯,我……”
凌澈立刻截住话头:“我懂!”
说话间,又是一大锭银子带着不舍被塞进刚秉手里。
刚秉掂着沉甸甸的银子,面露难色:“我不能……”
凌澈闻言,眉头高高耸起,一咬牙,再次摸出一锭银子,强笑道:“公公……辛苦了!”
刚秉无奈摇头,不再言语,转身便走。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待那太监身影消失在门外,凌澈才一脸肉疼地骂出声:“这宫里的太监也太黑了!十两不够,生生要了我五十两!看那架势还不满意,连句谢都没有!他奶奶的!”
福伯在一旁抿唇不语,他记得沐府接旨时,宫里的太监似乎从不收钱。
“就是!太黑了!五十两能买多少肉啊!”小雀儿噘着嘴,深以为然。
……
乾清宫。
刚秉进殿时,朱元璋与朱标正议事。
“陛下……”刚秉手中还攥着那三锭银子。
朱元璋挥手示意他上前:“如何?”
刚秉瞥了一眼朱标,略显尴尬地摊开手掌,露出那五十两银元宝。
朱元璋挑眉:“他贿赂你?”
刚秉不敢隐瞒,将自踏入凌府小院起,至出门离去的所有细节,包括凌澈的言语、神态、塞银子的动作,一五一十详尽回禀。
朱元璋听罢,哈哈大笑,笑罢看向朱标:“听听,有人跟你表忠心呢,太子怎么看?”
朱标无奈地摊手:“儿臣坐着看。”
朱元璋又笑了两声,目光转向刚秉:“那你呢?怎么看?”
刚秉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奴才愚见,勇冠伯是想让奴才在陛下和太子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不过……仅此一面,奴才倒觉出他确有为国效力之心。对陛下和殿下表忠心,也属本分。”
“哼,他这几日风头可盛得很!”朱元璋哼了一声,“一个侯爵因他而死,工部侍郎的儿子被他打了,礼部那群官员更是天天在朕面前告状,说他粗鄙不堪、不尊礼法。今儿工部左侍郎还跑来聒噪,说这等只会打仗的武夫去了工部,纯属添乱!”
他一口气罗列了许多关于凌澈的消息,有些连朱标都未曾听闻。
说完,老朱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目光却瞟向朱标,无声地催促:该你说话了!
朱标沉默少顷,开口道:“不若……将他调去云南?那边尚有元军残部,且百废待兴,或可让他一展所长。”
朱元璋眼中掠过一丝失望。
这其实是一道选择题:一方是凌澈,另一方是那些官员及淮西勋贵。
而朱标,却选了第三条路——让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哪怕朱标今日说一句“杀凌澈”,朱元璋都会觉得他至少做了决断。
“你说!”老朱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投向侍奉他多年、甚至不惜自宫以伴君侧的亲信。
刚秉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陛下……不是正缺一把刀么?而这把刀,要干净。”
殿内霎时一静。
朱元璋听完,面无表情地对朱标摆了摆手:“去看看你母后吧,她近日还在念叨你,还有,让凌澈做雄英老师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朱标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终是起身告退。
他心知,一扬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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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圣意铸孤锋
凌澈带着满身不情愿起身,在几名侍女的服侍下,套上了那身三品文官的青色官服。
门外寒气袭人,福伯早已备好暖轿,却被凌澈摆手拒绝:“闷在轿子里岂不辜负了这清冽晨气?”
他深吸一口带着雪沫的冰凉空气,大步流星地向皇城走去。
入宫需走午门,循着沐春之前的指点,文官列左,凌澈便随着人流走向左掖门。
穿过幽深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金水桥畔,身着各色补服的官员已按品阶高低,井然有序地肃立。
前方引路的太监正领着队伍缓缓向奉天殿(注:通常早朝在奉天殿或华盖殿,文华殿多用于经筵日讲)移动。
凌澈初临此等大阵仗,只得学着旁人,加快脚步,闷头往前挤。
“这位大人,何处任职?”临到队伍末尾,凌澈拉了一下临近的一名官员。
“应天府府丞!”那官员下意识回答。
“哦?府丞……敢问是几品?”凌澈抿了抿嘴唇。
“正五品!”那官员侧目看去,见凌澈是个新面孔,皱了皱眉头。
“五品官?”凌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去后边站!”
“你……”官员刚欲开口。
“本官工部右侍郎,正三品!”凌澈下巴微抬“可有异议?”
“……”官员瞥了凌澈一眼,压下心头不快,默默退入一步。
殿内(暂定为奉天殿),气氛庄严肃穆,落针可闻。
“圣驾临朝——肃静——!”
随着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殿内最后一丝议论声也彻底消失。
凌澈敏锐地感觉到几道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悄然隐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起。
凌澈依样单膝点地——这是武将勋贵的礼仪。
“众卿平身。”龙椅上传来朱元璋威严沉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凌澈起身,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投向这位开国雄主。
朱元璋身形魁梧,面容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凿,虽在冕旒冠下垂下的几缕发丝已掺入银白,但精神矍铄,一双龙目炯炯如电,目光扫过殿宇,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臣——有本启奏!”
凌澈身旁一位身着青袍的五品文官猛然出列,声音激愤,手指直直戳向凌澈:
“臣弹劾勇冠伯凌澈!面圣竟不行双膝跪拜大礼,藐视君上,僭越礼制,罪不可恕!”
凌澈心头一跳:? 目标是我?
仿佛信号一般,接二连三的身影迅速出列,声音此起彼伏:
“臣弹劾勇冠伯凌澈!恃强凌弱,于市井公然殴打工部左侍郎陈珩之子陈文远,有辱朝廷体面!”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臣弹劾勇冠伯凌澈!粗鄙无文,不通礼数,德不配位,请陛下褫夺其伯爵之位!”
……
顷刻间,殿内竟有近三分之一的官员,无论文臣武将,纷纷站出,矛头一致指向凌澈!
剩下的官员中,前排几位重臣面色沉静,不动如山——为官之道,深藏不露;凌澈心知肚明,这些跳出来的人,背后未必没有那几位大佬的影子。
其余官员看向凌澈的眼神则复杂各异,惊诧、好奇、幸灾乐祸兼而有之。
这初立的大明朝堂,淮西勋贵、浙东文臣、理学清流、寒门新贵……派系林立,暗流汹涌。
凌澈环视一圈,眉头微挑,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冷笑。
他看向龙椅上的朱元璋,只见皇帝面色沉静如水,不见喜怒。
凌澈心中了然,深吸一口气,猛地踏前一步,声若洪钟,盖过了所有弹劾之声:
“好!你们弹劾我?那我也弹劾!弹劾你们这满殿诸公!”
他手臂猛地一挥,气势惊人:
“我凌澈在沙扬浴血拼杀,刀口舔血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我在前线为大明拼命,九死一生回来,还要受你们这帮尸位素餐之辈的排挤攻讦?!一群……”
他目光如电,扫过方才弹劾他最凶的几人,手指毫不客气地挨个点去:
“你!贼眉鼠眼,獐头鼠目,这副尊容也能做官?我看你府库里没少填自家腰包吧!”
“你!血口喷人!”那人气得浑身发抖。
“还有你!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如鬼,一看便是酒色掏空了身子!站在这金殿之上,我都怕你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栽倒毙命!”
“你……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那人脸色瞬间惨白。
“你!腆着个大肚子,肥头大耳,走路都喘!朝廷俸禄就养出你这般饭桶?没少连吃带拿吧!”
“本官……本官天生食量大!何错之有!”那胖子满脸通红,强自争辩。
“最后是你!”凌澈目光锁定一个在他视线下眼神躲闪、身体下意识后倾的官员,“眼神飘忽,畏畏缩缩!他们几个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你!心里肯定有鬼!”
“我……我没有!陛下明鉴!臣勤政廉洁,两袖清风,绝无贪污之事!”那人声音发颤,慌忙辩解。
“哼!”凌澈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我方才说你贪污了吗?你这是……不打自招?”
“我……我……”那人顿时语塞,冷汗涔涔而下,脸色比纸还白。
整个大殿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之上。
“刑部。”朱元璋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一丝波澜,“查一查他。”
“遵旨!”刑部尚书立刻躬身领命。
一股无形的寒流瞬间席卷大殿,所有官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下方,仿佛刚才的闹剧未曾发生,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擢升原工部右侍郎张允为兵部尚书。”
张允一愣,旋即出列叩谢:“臣领旨谢恩!”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凌澈身上,“接替工部右侍郎之位。”
凌澈也是一怔,抱拳道:“臣领旨!”
“工部尚书李澄,”朱元璋看向队列前方,“人,一会由你领回去。”
“臣遵旨。”一个沉稳的声音应道。
“其他事情,写奏折呈上来。退朝!”
朱元璋袍袖一拂,起身,在司礼太监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明摆着要保凌澈!
至于那个被刑部盯上的倒霉蛋……谁身上没点猫腻?除了寥寥几个清流,谁经得起查?没人相信他能安然无恙。
……
散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大殿。
凌澈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了距离,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更有几道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射过来,充满了刻骨的仇视与怨毒。
“凌侍郎,”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随老夫去工部衙门吧。”
凌澈转头,见是一位年约五旬开外的老者,身着正二品尚书的绯色官袍,面容方正硬朗,眼神清亮,气质沉稳,既无文人的酸腐气,也无武人的粗豪,倒透着一股专注务实的学者风范。
这应该就是工部尚书——李澄了。
凌澈对此人第一印象颇佳。
“有劳尚书大人。”凌澈依礼拱手。
“嗯,”李澄点点头,随即眉头微蹙,语速突然加快,“别磨蹭,快走!老夫手头还有个‘水转翻车’的图纸没验算完,耽误不得!”
话音未落,竟一把拉住凌澈的胳膊,迈开步子就在宫道上小跑起来!
凌澈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心中愕然:……这老尚书,怕不是个痴人?
一路被李澄拉着小跑出午门,凌澈几乎是被“塞”进了工部尚书的马车。
车厢内,李澄喘匀了气,脸色立刻变得极其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凌澈:
“凌侍郎,老夫不管你外面如何行事,在工部,只认一样——实绩!工部的天职是格物致用,研制器物!心思必须全放在这上面!若过些时日,你分管的司局拿不出像样的成果……”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老夫定当上奏陛下,参你一个渎职之罪!到时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说完,他竟不再看凌澈一眼,自顾自闭目养神,嘴唇无声翕动,手指还在膝盖上比划着什么,显然又在琢磨他那图纸。
凌澈见状,也不打扰,只是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心思却已飞转。
今日这朝堂风暴来得蹊跷,声势浩大,绝非偶然。
朱元璋那不动声色的态度,最后雷霆般的处置与擢升……凌澈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逼我做孤臣?
这恐怕才是皇帝真正的用意!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若非陛下有意无意地放出些风声,默许甚至推波助澜,怎会有如此多的官员,敢在第一次大朝会上就对自己群起而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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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薪火遇寒霜
凌澈长吁一口气,白茫茫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雾。
一路无话。
凌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盘算着如何在工部立足、该做些什么。
李澄则闭目养神,手指仍在无意识地比划着,显然心思还在他那未完成的图纸上。
这一老一少,倒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直到马车停稳,两人才同时回神。
凌澈下车,抬眼望去,颇感意外。
工部衙署竟设在城内,门脸并不气派,占地看起来也就跟他那座伯爵府差不多大小。
在他想象中,掌管天下营造、器械的工部,该有巨大厂房和开阔扬地才对,眼前这略显局促的院落……
“这里是总部衙门,主事研发与图纸。”李澄似乎瞥见了凌澈眼中的疑惑,脚步未停,语速飞快地解释,“建造工扬和匠作所都在城外。得空,让你属官带你去认认路。”
话音未落,他已急匆匆跨过门槛向内走去。
凌澈对这怪老头的作风已略知一二,赶紧快步跟上。
“尚书大人!”
“见过尚书大人!”
……
穿过几重院落,李敏将凌澈带到一处僻静的隔院。
院内陈设迥异于寻常官署,堆满了各种木制、金属的模型器件。
身着官袍的人们形态各异:有的对着古籍图纸愁眉紧锁,有的正拿着锉刀、砂纸专注地打磨零件,对于李敏的到来,也只是略抬眼皮,便又埋头于手头事务,视若无睹。
“刘宴!”李澄径直走到一个伏案忙碌的清瘦男子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
男子惊得一跳,茫然抬头,露出一张眼窝深陷、顶着一头枯草般乱发的脸。
“过来见礼!这位是新任工部右侍郎,凌大人!”李澄朝凌澈一指,“他,都水清吏司郎中刘宴,你的直管属官。”
交代完毕,李澄如同完成了一项任务,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院门外。
凌澈看着眼前这位形象堪称“抽象”的下属,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工部的人……都这么不拘一格么?
“下……下官刘宴,见过右侍郎大人!”刘宴的目光艰难地从手中一个精巧的木制水车模型上拔出来,手忙脚乱地朝凌澈抱拳行礼,眼神里还残留着被打断思路的不情愿。
凌澈摆摆手,目光落在那个水车模型上。他伸手将其拿起,仔细端详。
模型结构精巧,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他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叶片,挑眉问道:“你在琢磨改良这个?”
“是,大人!”刘宴见凌澈动作随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紧紧盯着模型,抿着唇快速回答,“今岁新增田亩甚多,各地灌溉所需水车缺口巨大。然现有水车造价高昂,汲水之效亦不甚理想。工部同仁多为此殚精竭虑,力求在明年春耕前,造出更省料、更高效的新式水车来!”
他说着,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模型从凌澈手中“解救”出来,紧紧护住,生怕散了架。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大人,下官……下官先带您熟悉一下咱们都水司各处?”
凌澈却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模型上:“有纸么?”
刘宴一愣,见凌澈似乎没有移步的意思,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有……有的。”
他慢吞吞地走到一旁,抽出一张略显粗糙的纸。
凌澈看着他,无奈道:“再来支笔……”
这刘宴,真是个……实心眼儿!凌澈心中默念:技术人才,技术人才!要包容!
刘宴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被凌澈目光“锁定”的水车模型,才转身去拿了一支沾着墨的笔。
“研墨!”凌澈已经彻底放平心态,认命般地吩咐道。
……
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摩擦中悄然流逝。
“大齿轮带动小齿轮,假设大轮十六齿,小轮八齿,大轮转一圈,小轮转两圈,转速便快了一倍,可明白?”
“嗯嗯!明白!倍速传动!”刘宴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再看此物,名为‘链条’,以铁环相扣而成,坚韧远胜绳索,用于传动……”
“妙啊!此物可解牵引易断之困!原来如此!”
“这平齿与冠齿的咬合,可看懂了?”
“呃……此处衔接,下官尚有些模糊……”
“无妨,你看,平齿即水平啮合,冠齿则需垂直咬合,关键在于这齿形角度……”
不知不觉间,已至晌午。
院外飘来一阵米饭的香气,引得口干舌燥讲了半天的凌澈喉头滚动,腹中咕咕作响。
“先吃饭吧!”凌澈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刘宴却仍沉浸在方才那番闻所未闻的机械原理中,满脸都是醍醐灌顶的惊喜!
齿轮啮合、能量传递、结构组装……
凌澈短短半日,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猛地抬头望向凌澈,眼神炽热得如同仰望神明:
“老师!下午……下午我们还继续么?”
看着刘宴那纯粹、执着的求知眼神,凌澈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神态,活脱脱就是后世那些沉迷实验的科研狂人。
他倒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当学术偶像的一天。
“先吃饭,下午你得带我熟悉环境。”凌澈无奈地摇头,“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方才所授,你需细细消化。还有,”他强调道,“莫叫我老师!”
谁知刘宴一听,竟急了,慌忙拱手:“学生愚钝!定当加倍用功,恳请老师莫要嫌弃……”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顿感额角青筋微跳:“……先去吃饭!”
说罢,转身大步流星朝院外飘来饭香的方向走去。
刘宴连忙亦步亦趋跟上。
院中一角,架着一口大铁锅,旁边放着几屉馒头和一桶蒸好的糙米饭。
凌澈走近锅边一看,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锅里煮的是一大锅清汤寡水的白菜,菜叶蔫黄,几乎看不到半点油星,估摸着也就撒了点粗盐调味。
更让他意外的是,来往的工部官员和书吏,都是行色匆匆地抓起几个馒头,舀上一勺白菜汤,便蹲在廊下或倚着柱子狼吞虎咽起来。
更有甚者,只抓两三个馒头揣进怀里,便又匆匆跑回各自的研究角落。
“工部衙门……伙食标准就如此?”凌澈看着跟过来的刘宴,忍不住发问。
朝廷六部官员,何至于此?
“呃……伙食银子是有的,”刘宴挠了挠他那鸡窝般的乱发,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各处研究耗材甚巨,朝廷百废待兴,划拨的工料银本就捉襟见肘。大家伙儿便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省下的银钱,便能多打几件铁器,多试几回新法。”
凌澈闻言,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经费短缺?
这简直是当头一棒!他脑海中那些关于改进工艺、提升产能的构想蓝图,哪一个不需要海量的材料堆砌和反复试错?
就说最基础的金属冶炼,想要造一座能稳定产钢的小型高炉,所需砖石、耐火土、铁料、焦炭、人工……
初步估算,没个上千两银子根本打不住!这还仅仅是起步。
他默默地拿起一个冷硬的馒头,用力咬了一口。
难道让他跑去跟朱元璋说:“陛下,臣欲行工业革命,初期预算,少则百万,多则千万两雪花银,请您拨付?”
怕不是话没说完,那位洪武大帝就要当扬抽出天子剑,先给他来个“物理革命”了!
工业革命……
凌澈咀嚼着口中无味的馒头,望着院中那些捧着粗劣饭食、眼神却依旧专注明亮的技术官员们,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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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故人暖寒天
看着工部那捉襟见肘的窘迫,他心中关于高炉炼铁、大展宏图的构想暂时偃旗息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费短缺如同铁锁横江。
至于去找朱元璋要钱?凌澈摇摇头,那恐怕不是要钱,是去找抽。
……
踏着薄雪回到府邸,小雀儿像只欢快的雀鸟般迎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复述着宫里刚来的旨意:
“公子!宫里来人了,说您最近不必去上朝啦,只管专心教导皇孙殿下就好!有事会再宣召您!”
她小脸兴奋,还不忘邀功似的补充,“那传旨公公走的时候,我可机灵啦,一文钱的门敬都没给!”
凌澈被她生动的模样逗乐,伸手轻轻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心中却掠过一丝苦笑:看来老朱压根没把他这工部侍郎当回事,只当是给皇孙伴读镀层金罢了。
不过,他倒也不恼,有真本事在身,何惧他人轻视?
“对了公子,”小雀儿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前厅方向,“还有个高高壮壮的大个子,傻愣愣地在门口等您,说是从云南来的,和您一起当过兵!福伯问清楚后,就请他进来候着了。”
凌澈闻言,眼睛倏地一亮,快步朝前厅走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憨厚声音传来:
“……俺没啥本事,就有一把子力气!凌大哥救过俺的命,他说以后让俺跟着他,俺就来了!”
凌澈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大步跨入厅内。
“二壮!”看着厅中那如同铁塔般矗立的高大身影,凌澈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
“凌……伯……”二壮闻声转身,看到凌澈,脸上露出激动又有些局促的神情。
“叫大哥!”凌澈走上前,照着他结实如铁的腹部便是一拳——没办法,二壮身高足有两米开外,凌澈这一米八的个头,拳头刚好够到他肚子。
二壮挨了一拳,非但不恼,反而嘿嘿地笑了起来,那份拘谨也瞬间消散:“凌大哥!”
“家里都安顿好了?回去了么?”凌澈示意他坐下,亲手给他续上一杯热茶。
他记得二壮是应天府句容县附近人,当初在军营里提起过。
“嗯!俺回去待了一天,俺娘就催俺来了!她说让俺好好跟着您,听您的话!”二壮用力点头,一边回答,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宽敞明亮的厅堂,眼神里透着乡下人的质朴和新奇。
凌澈点点头,目光扫过窗外依旧纷扬的雪花,又落在二壮身上那件单薄的旧棉袄上,转向侍立一旁的福伯:“福伯,府里可有会裁衣的丫头?支些银子,去买些上好的棉布料子,给府里上下,每人添几身暖和的新冬衣。”
福伯连忙应道:“有的,老奴这就去办。”
“您别亲自跑,雪天路滑。”凌澈拦住他,指了指地上渐厚的积雪,“拿钱让两个心细的丫头去办。她们更懂这些,挑的料子花色也好。”
福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再次躬身:“是,公子。”
这位年轻的主人,自打搬进这府邸,对下人从未有过打骂苛责,反而处处体恤关怀。
府中上下无不感念在心,做事更是尽心竭力,唯恐辜负了这份善待。
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臭小子!去我府上露个脸就跑没影了?架子不小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声洪亮如钟的调侃骤然在院中响起,紧接着,一个魁梧的身影便出现在厅门口,怀里抱着个不小的木匣子,脸上带着张扬不羁的笑容。
正是永昌侯蓝玉!
后面跟着个一脸紧张的候门小厮,显然是没拦住这位侯爷。
凌澈对小厮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即起身迎向蓝玉,脸上堆起促狭的笑容:“哟,永昌侯大驾光临,本该扫榻相迎才是,怎敢劳动您亲自带礼上门?这多不好意思!”
说着,手已极其自然地伸向了蓝玉怀里的木匣。
蓝玉也不闪躲,笑呵呵地递了过去:“瞅你那点出息!早知你小子脸皮赛过城墙拐弯,本就是给你这乔迁新居的贺礼!”
凌澈回敬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顺手打开了匣盖。
“嚯——!”凌澈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圆,“蓝玉!你……你这得贪了多少啊?!”
匣子不重,里面也听不见金属碰撞声,可掀开一看——好家伙!
满满当当塞着的,全是大明通行宝钞!
崭新厚实的一沓沓,粗略一扫,少说也有几千张!按当下宝钞一贯(即一千文)折银一两的兑换,这满满一匣子,便是实打实的三千两雪花银!
“三千两,拿着花!”蓝玉大马金刀地在二壮旁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瞅你这刚当官的样子,兜里怕是比脸还干净。”
凌澈赶紧把匣子塞给福伯,示意他快收好,随即一脸“痛心疾首”地对蓝玉道:“老实交代,你到底贪了多少?趁早坦白,我替你跟老朱求个情,咱把钱退了,争取宽大处理!”
蓝玉看着凌澈这行云流水的“藏赃”动作,嘴角直抽抽:“滚蛋!这钱就是老朱印出来发的!他印多少都行,我家库房里还有好几大箱子呢!还有,”他压低声音,瞪了凌澈一眼,“你小子嘴上给我把点门!当心隔墙有耳!”
凌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陷入沉默。
印多少都行……
他心头闪过一丝明悟,怪不得后来纸钱又消失了一段时间,随便印一段时间保准通货膨胀……
“行了,少琢磨那些没用的!”蓝玉大手一挥,岔开话题,仰头看着凌澈,带着几分挑衅,“今天给我把好酒备足了!上回还没喝尽兴我就困了,今天非得把你灌桌子底下去不可!”
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手又拍了拍旁边二壮结实如铁的胳膊,“还有你小子!就是那个立了先登大功却死活不要的憨货吧?傻人有傻福!那功劳都算他头上了,以后你就赖定他,吃他的喝他的,让他养你一辈子!”
二壮见这位在军中如同战神般高高在上的大将军竟然跟自己说话,激动得脸膛发红,只会憨厚地挠着后脑勺:“嘿嘿……俺娘说了,人的福气是有数的。凌大哥救俺一命,就是俺天大的福气!那功劳俺不能要……”
“嘿!你这老娘倒是活明白了。”蓝玉闻言,难得地赞许地点点头。
凌澈在一旁听着,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当初他确实想把二壮的名字也加进先登名单,可这憨货认死理,死活不肯,说什么也不愿分润这份泼天的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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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炉畔授真言
她紧挨着太子朱标而坐,纤手用力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带着执拗:“殿下!雄英身子骨弱,尤其这天寒地冻的,妾身……妾身不敢从命!”
朱标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纷扬的雪花,轻叹一声:“父皇金口已开,岂容你我置喙?况且,雄英前些时日抱恙,拘在屋里许久,也该出去透透气。若真有不妥,孤即刻带他回宫便是。”
他心底掠过一丝不祥的阴翳,那是他不敢深想、更不敢宣之于口的预感。
“皇后娘娘不是也说想接雄英去宫里住些日子么?”吕氏见朱标心意似铁,转而恳求,“不如让妾身派几个稳妥的侍女跟着,伺候雄英去坤宁宫小住?”
“等雄英见过老师,再做定夺吧。”朱标缓缓摇头,语气不容置疑,“也不差这几日了。”
吕氏见状,只得默然点头,幽幽一叹:“这孩子……自打他生母去后,便思虑成疾,实在叫人心疼。纵是要去老师那里,也请殿下允准妾身遣几个贴身侍女随行,照料起居,万不能让他再受半点委屈。”
朱标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低沉:“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
勇冠伯府后厨,此刻正忙得热火朝天。
凌澈为了款待蓝玉,特意吩咐厨子冒雪采买了上好的牛羊肉、时蔬,还有他点名要的辣椒与芝麻。
大雪纷飞,正是围炉涮锅的好时节。
凌澈敲敲打打,做了个简易的铜锅架子,又指挥厨子生炭火、炒芝麻、研磨调制芝麻酱。
这一通忙活费了不少时辰,惹得蓝玉在一旁直抱怨:“凌小子,吃你顿饭怎地这般磨蹭?莫非不待见某家?”
“稍安勿躁,”凌澈头也不回,指挥着厨子将羊肉片得薄如蝉翼,“待会儿小心别把舌头吞下去!”
……
“伯爷!东宫属官来报,太子殿下銮驾即刻便到!”福伯匆匆来禀。
正在灶台边监工的凌澈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这位太子爷,莫不是掐着饭点来打秋风的?
“照方才的分量,再加备一半!”凌澈对厨子丢下一句,便随福伯快步迎出。
他先到前堂知会了蓝玉一声,二人遂顶着细雪,肃立府门之外迎候。
不多时,一队气派的东宫车驾在侍卫簇拥下迤逦而至。
凌澈心中暗叹东宫排扬,面上却不敢怠慢,与蓝玉一同趋前。
朱标刚下车辇,便瞧见了蓝玉:“永昌侯也在?”
蓝玉瞥了眼左右肃立的礼官,难得地收敛了几分狂态:“来了半晌了,肚子还空着哩!”
“专程等着殿下您呢!”凌澈笑容满面地接口。
蓝玉嘴角狠狠一抽:“……”
这小子脸皮忒厚!
朱标亦是失笑摇头,随即指了指后方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你要的弟子,孤带来了。”
凌澈循声望去,只见后方车帘掀开,一名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男孩下车。
那孩子双脚甫一沾地,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不止:“咳咳咳……咳咳……”
咳声撕心裂肺,听得人揪心。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眉头骤然紧锁,一个箭步上前:“病成这样,怎还带他过来?”
话音未落,他已不由分说,一把将那咳喘不止的男孩抱入怀中,转身便朝府内疾奔而去,只丢下一句:“永昌侯,劳烦引太子殿下入内!”
随行侍卫欲拦,却被朱标抬手制止。
他看着凌澈那不顾礼数、风风火火的背影,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啊,总是这般……不拘俗礼。”
蓝玉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脸上也绽开一个粗豪的笑容:“我倒觉得,他是活得……真通透,真自在!”
朱标与蓝玉相视一眼,举步踏入府门。
步入温暖的内堂,只见凌澈已将朱雄英安置在软榻上,用厚厚的锦被裹紧,甚至将那烧着炭火、准备涮锅的铜炉也挪到了榻旁。
暖意融融,男孩的咳嗽声渐渐平息,苍白的脸颊也透出些许红晕。
“你叫什么名字?”凌澈蹲在榻边,平视着男孩。
“朱雄英。”男孩声音细弱,却清晰。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父亲说……你叫凌澈,想做我的老师。”
“不,”凌澈摇摇头,眼中带着促狭,“其实谁当我的学生,我都可以教。”
“那……你能教我什么?”朱雄英乌溜溜的眼睛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那要看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医术!”朱雄英脱口而出,带着孩童的纯真憧憬,“治好自己,也治好别人。”
凌澈笑了笑,温声道:“你是皇孙,是未来的掌舵者。医术,自有杏林国手为你效劳。你要学的,是识人用人,让他们精于此道。”
“那……我想学数术!觉得那些数字变化很有意思。”朱雄英想了想,又道。
“也是一样。精于筹算者,天下多有。帝王之道,在于掌控全局,使这些‘数’为你所用,而非困于其中。”
“那我学诗词歌赋!出口成章!”朱雄英不服气地追问。
凌澈眼中笑意更深:“‘百无一用是书生’。诗词固然风雅,却难定国安邦。况且,天下会吟诗作赋的才子,还少么?”
“那……儒学呢?”朱雄英有些茫然了。
凌澈笑容一敛,正色道:“腐章空缚千年志,旧理虚拘万代魂!此乃禁锢头脑之学,非帝王所宜深陷。自有鸿儒替你解读经典,你只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朱雄英彻底迷惑了,小脸皱成一团:“我……我不知道该学什么了……”
“呵呵!”凌澈忽然展颜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才逗你的。当我的学生,自然是我教什么,你学什么!”
……
朱标与蓝玉早已悄然入内,将这番对话尽收耳中。
朱标听得是哭笑不得——这凌澈,竟连个八岁的病弱孩子都要戏耍一番?
蓝玉则是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觉得这老师有点意思。
“其实,”凌澈直起身,目光扫过朱标和蓝玉,最后落回朱雄英身上,正色道,“方才,我已教了你第一课,你可知道是什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朱雄英茫然地摇摇头,求助似的看向父亲。
凌澈转身,从容地为朱标和蓝玉各斟上一杯热茶,声音清晰而沉稳:“明确你的身份!你是皇孙,是未来的掌舵者。你要学的,是如何驾驭这艘巨轮,如何统御那些操桨的舵手和水手(官员与百姓)。若你所学所思,与一个桨手或舵手别无二致,那……你和他们,又有何区别?这艘船,又将驶向何方?”
话音落下,内堂一片寂静。
朱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凌澈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
蓝玉眼中则闪过一丝激赏。
只有朱雄英,似懂非懂地看着这位行事奇特、言语惊人的新老师,小小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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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红炉照寒谋
“火锅?”朱标看着摆开的食材,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他近年游历多地,见识过不少地方吃食,却未曾在应天府见过这般阵仗。
凌澈笑着点头:“正是。”
“生吃?”蓝玉盯着盘中犹带水珠的翠绿蔬菜,一脸难以置信,“忙活这半晌,就吃生的?”
凌澈摆手解释:“这叫现煮现吃!煮熟了捞出来蘸料,那叫麻辣烫!”
“麻辣烫?”蓝玉眉头紧锁,搜遍记忆也寻不出这名目。
“得了,您就擎等着吃熟的吧!别问!”凌澈赶紧截住话头,生怕解释起来没完没了。
……
“殿下,该服药了。”一名随侍宫女轻声上前禀道。
朱标颔首示意。
宫女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玉瓶,款步走向朱雄英。
在暖屋里歇息一阵,朱雄英自觉缓过些气力,撑起身子,准备接过药丸。
凌澈刚抓了把鲜红的羊肉片下锅,见状霍然起身,挡在朱雄英面前,向宫女伸出手:“慢着!《神农本草经》有云:‘病在胸膈以上者,先食后服药;病在心腹以下者,先服药后食’。雄英这肺疾,病位在上,岂有饭前服药的道理?药给我,待他用完膳,我自会伺候他服下。”
他目光炯炯,不容置疑。
朱标闻言,亦皱起眉头看向那宫女。
宫女抿了抿唇,低声道:“出宫前,侧妃娘娘千叮万嘱,要奴婢亲眼看着殿下服药,不得延误。不如待殿下用完膳,奴婢再……”
“不必麻烦,忘不了!”凌澈不由分说,直接取过玉瓶,随即对门口侍立的福伯道,“福伯,带这位姑娘和诸位侍卫、属官去隔壁厢房用饭,都已备好了。”
宫女还想开口,朱标已淡淡发话:“都去吧。屋子小,人多气闷,于雄英不宜。”
……
“这酱料蘸肉,绝了!”
“再淋点新榨的辣油,更妙!”
“比我当年匆匆路过重庆时吃的强些,那边一味辛辣,过于霸道。”
“还是殿下有福,能遍尝四方风味。我等行军打仗,多是囫囵果腹。”
“喝酒!今日定要把你二人灌趴下!”
……
喧嚣渐歇。
凌澈看着伏案酣睡的朱标与蓝玉,又望向榻上吃饱后已然昏昏欲睡的朱雄英,默默拎起酒坛,给自己又满上一杯。
他起身走到门边,朝外扫了一眼,轻轻阖上了房门。
关门声惊动了朱雄英。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望向凌澈:“老师,我该吃药了。”
凌澈轻叹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拿起案上的玉瓶。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倒出一粒乌褐药丸置于掌心,凑近鼻尖,细细嗅辨。
“再教你一课,”凌澈凝视着朱雄英,声音低沉,“黄连、黄柏、黄芩……皆可入肺经,清肺热。然其共性,药性苦寒。饭前空腹服用,易伤胃气,引发胃痛、呕逆,久服则耗损根本。”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在这寒日里竟觉一丝灼烫,“这药,你吃了多久?”
“自……自上次父王离京,至今四月有余。”朱雄英抿了抿唇,低声道。
凌澈目光扫过他袖口露出一角的手帕,那上面沾染着带血丝的白色痰迹。
“你住的地方,”他声音压得更低,“屋里……可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没有。”朱雄英下意识摇头。
“仔细想想!”凌澈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此刻这屋里,并无异味。但你日常起居之所,卧榻之侧,可有常年不散、你已习以为常的气息?”
“没……不!”朱雄英猛地吸了几口气,身体陡然僵住,“是少了一股……一直有的味道!”
“什么味道?”凌澈眼神一凝,如利剑出鞘。
“三年前,母妃薨逝,我悲恸难抑。没过几日,寝殿内竟频现鼠蛇,令我惊惧不已。后来……吕姨娘告知,菖蒲可驱虫辟邪。自那以后,我房中便常年置放此物,时时更换。”
朱雄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初时嫌其气味辛烈,因畏蛇虫,只得忍耐。久而久之,竟也习惯……这味道,于我而言,已是熟稔至极。”
凌澈缓缓点头,目光如深潭般幽暗。“今日之事,”他盯着朱雄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心中纵有万般念头,也须烂在肚里。只当与往常一样,药,你已服下。明白吗?”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明日早些过来,为师等你。”
朱雄英望着凌澈,小脸苍白,嘴唇紧抿,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
尽管凌澈心中早有疑窦,但当这丝丝缕缕的线索拼凑出如此漫长而阴毒的图谋时,一股寒意仍自脊椎窜起,直抵天灵。
三年!竟是这般处心积虑,水滴石穿!
然此事,此刻断不能宣之于口。
吕氏身后,绝非仅她一人。
吕家虽非顶级门阀,然在这煌煌大明,乃至历朝历代,总有一句箴言如幽灵般徘徊不散: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世家大族,求的是绵延传承。
他们惯于下注,多方押宝,却极少亲身下扬,与皇权死死绑在一处。
动吕氏牵一发而动全身。
……
凌澈又灌下几杯冷酒,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这才起身推开隔壁厢房的门,唤来东宫属官,吩咐他们将醉倒的太子和困倦的皇孙护送回宫。
明朝拜师,礼仪繁复。
欲成正式师徒,须行三跪九叩之礼。
凌澈自不在乎这些虚礼,然朱雄英身为皇明长孙,一举一动皆系天家威仪,礼不可废。
明日,朱雄英将在太子朱标与掌管其起居的太子侧妃吕氏陪同下,再临此间,行那庄重的拜师之礼。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而这方寸之地,暖炉余温尚存,却已悄然埋下了足以撕裂宫闱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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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怒破鸠杀局
令他意外的是,屋内即刻传来回应。
“是太子带着雄英到了?”凌澈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推门而出。
“不……不是!”福伯连连摇头,“是东宫属官在门外候着,太子殿下急召您入宫!”
凌澈眉头倏然锁紧,二话不说,疾步冲向府门。
门外,一名东宫属官面色凝重,眉头深锁,身旁停着一驾马车。
凌澈一个箭步上前,身形如鹞子般掠入车厢:“快走!”
属官不敢怠慢,挥鞭催马,车驾如离弦之箭,碾过尚在沉睡的应天府街道,直奔皇城。
“殿下急召,所为何事?”凌澈掀开车帘,沉声问道。
属官嘴唇翕动,似有难言之隐。
“快说!既是急召,稍后必知,休要耽搁!”凌澈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压迫。
属官一咬牙,声音发紧:“皇孙殿下……病危!”
“咔嚓!”车帘被凌澈猛地甩下,车内响起令人心悸的咬牙声。
最毒妇人心!
他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入东宫施救。然宫禁森严,非召不得入。
所幸伯爵府毗邻皇城,车驾过东华门,片刻便至东宫殿前。
甫一停车,凌澈如猛虎出柙,一把揪住那属官衣领,几步便窜上台阶:“哪个院子?!”
“右……右边那个!”属官被拽得踉跄,慌忙指向一处庭院。
凌澈撒手,身形暴起,竟如飞鸟般直接翻越了丈余高的院墙,落入庭院之中!
院内早已布满甲士,肃杀之气弥漫。正房内烛火通明,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
“何人擅闯!”凌澈翻墙而入的举动,瞬间引来所有甲士的刀锋相向!
更何况他手中还拎着一名官袍属官。
“他……他是太子殿下急召的勇冠伯!速速让开!”被拎着的属官反应极快,嘶声喊道。
凌澈松手,身形如电,几步抢至门前,“砰”地一声推开了房门!
“呜呜……姐姐去得早,如今我们连她的骨血都护不住……臣妾真是罪该万死啊!”一名二十出头、华服盛装的女子正伏在朱标身侧哀泣,正是太子侧妃吕氏。
朱标的状态亦是极差,发髻微散,显是仓促赶来,眉宇间尽是疲惫与焦灼。
床榻上,朱雄英面如金纸,气息微弱。
一名身着白袍的医官正凝神诊脉,另一只手却悄然伸向旁边托盘上的一枚乌黑药丸!
“住手!”凌澈目眦欲裂,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满堂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那陆姓医官被吼得一哆嗦,非但未停,反而动作更快,捏起药丸就要往朱雄英口中塞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有问题!
凌澈脑中警钟狂鸣,足下发力,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瞬息间已欺至医官身侧,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那枚致命的药丸,距离朱雄英苍白的嘴唇,仅剩毫厘!
陆医官万没料到凌澈身法如此之快,手腕剧痛,惊叫出声:“放肆!快放开!我要给殿下服下续命灵丹!”
朱标与吕侧妃也悚然一惊,张口欲斥。
凌澈却毫不理会,指间发力一拗,轻易夺下药丸,置于鼻端一嗅——草乌、附子、马钱子!
好烈的毒!
“来人!将这狂徒……”吕侧妃厉声向门外甲士喝道,声音尖利。
“此药若入皇孙之口,立时毙命!”凌澈目光如炬,直刺朱标,声音带着雷霆之怒,“速寻信得过的太医来!”
“殿下!休听他胡言!”吕侧妃急得声音发颤,看向凌澈的目光怨毒如蛇,“陆医官乃雄英旧医,此刻危在旦夕,岂容耽搁!快拿下这居心叵测之人!”
她心中狂澜翻涌,眼看功成在即,岂容此人搅局!
“咱带了人!”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阴沉冷硬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带着无上威压。
朱元璋身着常服,龙行虎步踏入房中,身后紧跟着数名气息沉稳的老太医。“徐太医,验药!看人!”
“父皇!”朱标急忙行礼,朱元璋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床榻。
那陆医官一见朱元璋亲临,身后更是跟着太医院院判徐太医,方才被凌澈打断时的惊怒瞬间化为死灰般的惨白,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吕侧妃喉头一哽,所有话语堵在嘴边,目光死死钉在陆医官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狠戾,随即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凌澈将药丸递予快步上前的徐太医:“草乌、附子、马钱子!”
言罢,他不再理会,一把将瘫软的陆医官搡开,俯身急探朱雄英状况:翻看眼睑,试探鼻息,指尖紧贴颈脉……
“陛下!”徐太医捻开药丸细嗅,又刮下少许细尝,脸色骤变,骇然看向瘫软在地的陆医官,急声禀告,“此药性烈无比,蕴含剧毒!于肺疾重症者而言,不啻催命符箓!断不可服!”
“拖下去!”朱元璋听完,身躯猛地一晃,须发皆张,从齿缝里迸出森寒彻骨的命令,“给咱撬开他的嘴!同谋者谁?!凌迟!九族!一个不留!”
朱标双目赤红,一拳狠狠砸在身旁桌案上,木屑纷飞!
唯有吕侧妃,依旧死死抿着唇,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射向那瘫软如泥的陆医官,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然而此刻,两位朱家至尊的心神皆系于榻上幼孙,无暇他顾。
凌澈确认朱雄英暂无性命之忧,默默为太医让开位置。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冷电般扫向吕侧妃。
恰在此时,吕氏也猛地抬起头,两道目光,一道怨毒如九幽寒冰,一道锐利似出鞘利剑,于这弥漫着药味、血腥与惊魂的暖阁之中,轰然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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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蒸汽破危局
“今日若救不回咱孙儿,尔等太医院上下,统统给我孙儿陪葬!” 朱元璋根本不容他把话说完,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暴怒雄狮。
徐太医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触着冰冷的地砖:“皇孙殿下沉疴积弱,今日突发恶疾,痰浊壅塞气道,若强行灌药,恐……恐立时窒息而亡啊!”
言罢,他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已是束手无策。
“废物!一群废物!” 朱元璋怒火攻心,几步冲到徐太医面前,抬脚便踹,仿佛要将满腔的焦灼与绝望尽数发泄在这无能的太医身上!
一旁的太子朱标闻言,身子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紧握的双拳骨节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反观那吕侧妃,低垂的眼帘下,一抹难以察觉的阴鸷在她唇角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旋即,她脸上便化作沉痛哀戚之色,眼中迅速盈满泪水,泫然欲泣。
……
“我能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直沉默旁观的凌澈骤然开口。
这简短有力的三个字,如同惊雷,瞬间让殿内死寂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勇冠伯!” 朱元璋猛地转向凌澈,目光如炬,带着审视与最后一丝希冀,“你若真能救活咱孙儿,咱给你封侯!不,封国公!” 他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朱标黯淡的眼眸瞬间爆发出光亮!
他猛地记起凌澈昨日那看似玩笑的话语——做雄英的老师,还他一个康健的儿子!
“凌澈!救我儿!” 朱标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哽咽,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放心。” 凌澈沉稳地点点头,随即转向朱标和徐太医,“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昨日火锅?速取铜锅炭炉来!再备桔梗、贝母、紫菀,研磨成细粉……” 他语速清晰,指挥若定。
朱标立即应声:“昨日之物宫中有!小顺子,速去取来!” 他急指一名内侍。
一旁的徐太医如蒙大赦,连滚爬起:“下官这就去备药!”
此刻,无论凌澈所言是真是假,他都只能孤注一掷地相信,否则项上人头难保。
凌澈的目光快速扫过寝殿,瞥见地上散落的菖蒲残枝,他皱了皱眉,俯身将其尽数拾起抛出门外。
然而殿内弥漫的菖蒲气味一时难以散尽。
他看向床上气息微弱的朱雄英,暗自摇头:此地不宜久留,待会儿能动弹了,须得尽快带他离开。
……
不多时,铜锅炭炉备好,注入清水。徐太医也气喘吁吁地捧着研好的药粉赶回。
凌澈将药粉悉数倾入锅中,炭火熊熊,不多时,锅内药汤翻滚,蒸腾起带着奇异药香的白色雾气。
凌澈小心地将朱雄英抱起,让他口鼻正对着那氤氲升腾的热气。
“妙!妙啊!皇孙殿下有救了!有救了啊!” 一直紧张盯着的徐太医见此情景,激动得脸色潮红,忍不住失声惊叹!
随着药水不断蒸发减少,浓郁的药雾持续熏蒸。
朱雄英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渐渐透出一丝血色。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咳!咳咳!咳咳咳……” 朱雄英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凌澈迅速将他翻转过来,手掌在其后背用力拍击!
“咳——噗!” 一大团粘稠浑浊的黄白痰液终于被咳了出来,溅落在地。
一番剧烈的咳嗽耗尽了朱雄英的气力,他眼神迷离,小脸憋得通红,大口喘息着,意识还有些恍惚。
“雄英!我的好孙儿!你感觉如何?” 朱元璋一个箭步冲到床前,老眼中满是忧虑,紧紧握住孙儿冰凉的小手。
剧烈的咳嗽让朱雄英一时又有些喘不上气,脸色微微泛白,但他努力地看向祖父,声音虽虚弱却清晰了些:“孙……孙儿……好多了……”
这细微的变化,让朱元璋和朱标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殿下,妾身去为雄英备些润喉的热汤来。” 朱标身侧的吕侧妃适时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她说完,便低眉垂眼,转身款款离去。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在凌澈身上极快地、狠厉地停留了一瞬。
……
“雄英随咱回乾清宫,或是去你皇祖母的坤宁宫养着,都好!你皇祖母也日夜惦念着你!” 朱元璋摩挲着孙儿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朱标站在一旁,眼中也满是怜惜,正要点头。
“哪儿都不能去。” 凌澈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一会儿随我回家。太子殿下,您可别忘了,我还得给这孩子当老师呢!”
朱元璋霍然起身,怒目圆睁:“咱孙儿才刚脱险!学什么学!休要胡闹!”
凌澈不闪不避地迎上朱元璋的目光,语气平淡却笃定:“我能让他痊愈,您能吗?”
“咱……你……” 朱元璋被他噎得一滞,看着凌澈那双沉静自信的眼睛,最终只能烦躁地一甩袖子,“罢了罢了!随你去!”
满腔憋闷无处发泄,他狠狠瞪了一眼缩在旁边的徐太医,“你个废物!”
凌澈看着朱元璋吃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携皇孙以令皇上,这感觉……着实不坏!
“徒儿,随师父回家可好?” 凌澈转向床榻上的朱雄英,温声问道。
朱雄英望着他,眼中带着信任与依赖,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师父……”
凌澈二话不说,利落地用锦被将朱雄英裹好,打横抱起,对朱标道:“殿下,备车!此地于雄英康复无益,不可久留!”
朱标眉头微蹙,虽有疑虑,但见凌澈如此笃定,还是立刻挥手命属官速去备车。
“凌澈!治好朕的孙儿,朕必封你侯爵!” 朱元璋看着凌澈抱着孙儿大步流星向外走,急忙喊道。
“陛下,您这‘大饼’还是省省吧,方才还说封公爵呢!” 凌澈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口。
朱元璋:“……”
殿内只剩下朱元璋与朱标父子二人。
挥退了太医与侍卫,沉重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带着未散的药味和冰冷的杀机。
“知道是谁吗?”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儿臣……不知。” 朱标的声音同样冰冷,带着压抑的痛楚。
“侧妃吕氏?” 朱元璋的目光锐利如刀,投向吕氏离去的方向。
“她……照顾了雄英三年……” 朱标的声音艰涩。
“三年前,雄英开始得这肺疾的吧。” 朱元璋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像重锤敲在朱标心上。
朱标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一闪:“儿臣……定会彻查清楚!”
“莫要让朕失望。” 朱元璋缓缓转身,面向殿外深沉的夜色,背影如山岳般沉重,“我朱家的血脉,不是那么好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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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工部暗潮生
凌澈看着裹着被子、气色稍缓的朱雄英,抬手从桌上拿起一个硕大的水梨。
昨晚他就吩咐福伯备下了。
要治朱雄英这病,得从根上调理——多吃瘦肉青菜,水梨润肺。
再辅以人参、党参,补上几个月,准能见效。
朱雄英得的并非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慢性阻塞性肺疾病。
通俗讲,这病常见于常年吸烟者。
而他的病因,正是那驱虫的菖蒲!那东西气味辛辣刺激,效果堪比没日没夜地吸烟……
“我……我吃不下这么大一个!”朱雄英盯着眼前比自己拳头大两三倍的梨,小脸皱成一团,满是苦相。
“使劲儿吃!在我这儿,头等大事就是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凌澈浑不在意地一笑,自己也抓起一个梨,“咔嚓”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往外走。
整个伯爵府已被禁军团团围住,肃杀之气弥漫。
连路过的百姓都远远指点,窃窃私语,猜测这新晋的伯爵府怕是摊上了大事。
“大哥,那……那真是皇孙?”二壮本没被指派差事,却自觉过意不去,此刻正缩在门口,跟守门小厮挤在一处,弓着腰,探头探脑,模样颇为滑稽。
凌澈瞧着他那副鬼祟样子,嘴角刚弯起一丝弧度,随即又板起了脸。
“二壮,皇孙在里面,非同小可。从今往后,前门就交给你盯着了!除了陛下和太子亲临,任何人不得放入!记住,是任何人!”
“是!大哥!”二壮见凌澈神色凝重,心知事关重大,连忙挺直腰板应下。
皇孙若有闪失,朱元璋的滔天怒火,第一个就得烧到凌澈头上。
待朱雄英用完早饭,凌澈便带着他在暖阁里活动起来。
天寒地冻,不宜外出,凌澈便教他做起了广播体操——雏鹰起飞。
朱雄英的身子骨实在太弱了。
中医讲元气,他的肺气这三年来几乎被耗尽了。
凌澈若再晚穿越些时日,这孩子恐怕真要被伪装成“自然殡天”了。
才练了不到一刻钟,小家伙已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小脸煞白。
凌澈赶忙叫停,唤来小雀儿小心服侍,叮嘱朱雄英今日好生静养,自己则匆匆出门。
他如今可是工部右侍郎,第二天就敢旷工?那也太不像话了!
……
工部衙门内,气氛却与伯爵府的肃杀截然不同。
“刘宴,这水车……是新来的凌右侍郎指点的改良之法?”
“刘宴,这构思!这结构!简直是神来之笔!咱们之前怎么就没往这处想呢?”
“快看这齿轮啮合!还有这链条传动!送水效率比旧式水车高了一倍不止啊!”
“凌右侍郎人在何处?我等定要当面请教……”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工部左侍郎陈珩踱步过来,冷眼瞧着围在刘宴身边、兴奋议论着右侍郎凌澈的一众官员,眉头渐渐拧紧,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重重咳了一声,沉声道:“尔等聚在此处喧哗,不思钻研技艺,成何体统!再敢懈怠,休怪本官革了你们的职!”
众官员闻声,如同惊弓之鸟,瞬间散开。
陈珩踱到刘宴跟前,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个精巧的改良水车模型上,眉梢不易察觉地一挑:“改良后,效用提升几何?”
刘宴捧着模型,难掩激动:“回陈侍郎,一倍有余!更妙的是,明年春耕只需给旧有水车加装这些配件即可!省下了新造水车的巨额预算!”
“一倍有余……省下预算……”陈珩低声重复着,目光死死黏在那模型上,心底一股灼热的贪婪猛地窜起。
若有此等功绩傍身,升迁之路岂非一片坦途?
他太清楚了!
前任右侍郎不就是靠改良火器,大幅提升军力(尽管装填仍是短板),才一步登天升任兵部尚书的吗?
若能将这水车改良之功据为己有,惠及天下农桑……户部尚书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想到此处,陈珩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中炽热的光芒几乎要喷薄而出!
“拿来!”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伸手就要去夺那水车模型。
泼天的功劳和锦绣前程的诱惑,已让他近乎失态。
刘宴下意识后退一步,眉头紧锁:“陈侍郎,这模型是凌侍郎的心血!您若要,需得他首肯!”
“榆木脑袋!不识抬举!”陈珩心中暗骂。
他可是胡惟庸案后,浙东文官集团硕果仅存的几位高官之一!
他若再进一步,整个浙东派系都能借此喘口气,恢复些许元气!
万幸自己当年与浙东故旧牵连不深,否则岂能安然至今?
“给我!保你坐他右侍郎之位!”陈珩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利诱,手掌再次向前伸去。
刘宴依旧坚定摇头。
“放肆!”陈珩脸上戾气陡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威胁,“本官是左侍郎!你是属官!胆敢违抗上官之命?!”
……
“呵,有意思。那本官这个右侍郎,命令他‘不许给你’,可不可以啊?”
就在扬中气氛剑拔弩张、凝固如冰之际,一道懒洋洋却透着十足冷意与不屑的声音,从门口的阴影处清晰传来。
刘宴如释重负,长长吐了口气。
陈珩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腮帮子咬得死紧,霍然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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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格物启新途
凌澈眯眼看着那自称左侍郎的中年男子消失在门外,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他怎会忘记,前几日痛殴的那个陈文远,正是此人的儿子!
“大人!”刘宴捧着手中的模型,像献上珍宝般凑到凌澈眼前,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卑职按您昨日指点,连夜赶工打磨,已测试过,送水效率确能提升一倍有余!”
这小子手艺确实精湛,模型打磨得光滑细致,分毫不差,是个天生的巧匠。
不过——凌澈鼻尖飘来一股浓烈的汗酸味,再看刘宴那油腻得几乎能反光的头发和眼角凝固的眼屎,嘴角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
还真是……不拘小节到了极致!
“李尚书何在?”凌澈只扫了一眼水车模型便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戏。
他更想与工部尚书李澄商讨工业改革的宏图。
“啊?”刘宴一愣,连忙答道,“今日早朝,陛下下旨于榆关兴建山海关,由大将军徐达总揽设计,尚书大人奉命前往协理督造了!”
凌澈眉头顿时拧紧。
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工业改革岂能绕过这位顶头上司?
“李尚书何时能归?”
刘宴咂了咂嘴:“山海关筹建之地在北直隶榆关,距应天府足有千里之遥。这一去,设计、督造、往返路途……少说也得半年光景!”
凌澈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抽动。
古代这交通效率……真是要命!
“那……工部能动用的研究经费,还剩多少?”
刘宴直接摇头:“怕是没了。朝廷一年一拨款项,这都年底了,库房早见底。估摸着再过几日,大伙儿的伙食里,连片菜叶子都瞧不见了!”
……
凌澈将水车改造的琐事一股脑甩给刘宴,带着满心懊恼走出工部大门。
这一拖就是半年,外加囊中羞涩,他那宏大的高炉炼铁计划,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工业革命?遥遥无期!
“李大,今儿还上山砍柴?山里野兽可凶着咧,当心点!”
“不去咋整?官炭那么贵,省点柴火钱,过年还能割二两肉打打牙祭!”
“听说城外有人偷偷卖私煤,比官府的便宜不少!”
“当真?在哪儿卖?”
……
几个农夫的对话随风飘入凌澈耳中,他脚步猛地顿住,眼底精光一闪。
明朝,煤炭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和御寒燃料,由官府专营,价格昂贵,普通农户根本烧不起。
若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成形。
凌澈立刻转身,大步流星折回工部,唤来刘宴。
“以工部名义,立刻去采买一千两(约合现在几十吨)煤炭!钱先赊着,都是官家的,应该不会不给咱们这个面子吧!再找些人,拉几大车黄泥巴过来!还有,把部里手艺最好的铁匠、模具师傅都给我找来!”凌澈快速吩咐下去,自己则坐回堂中,端起茶杯,试图理清思绪。
然而,一杯茶还没喝几口,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一大群人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老的少的都有,个个眼神灼热,如同饿狼见了肉,人人手上还都攥着个小本本和炭笔。
“侍郎大人!请问这齿轮组结构,如何设计方能最省力?”
“侍郎大人!您提及的‘能量守恒’,是否囊括世间万物?”
“若水流冲击之力算作能量,可有法子将其储存起来,留待后用?”
……
七嘴八舌的问题瞬间将凌澈淹没。
他看着眼前这群求知若渴、完全不修边幅的“科研狂人”——头发油腻打绺、衣衫带着可疑污渍、身上散发出混合着汗味、墨汁味和金属味的奇异气息,熏得他几欲闭气。
“那个……”凌澈刚开口。
唰!所有人齐刷刷翻开本子,提笔悬腕,目光炯炯地盯住他,只待金玉良言。
“先别记!”凌澈扶额,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工部,简直就是个大型的“技术宅集中营”!
不过这股子痴迷劲儿倒也方便他辨认人才——只需看谁体味最重、头发最油、眼圈最黑、精神最亢奋!
凌澈目光扫过眼前乌泱泱四五十号人,起身点出其中十位“气味”最为“醇厚”的“俊才”。
他不可能事必躬亲,更不可能将现代知识一股脑灌输给这些连地球是圆是方都要争论半天的古人。
知识的传递,必须循序渐进。
“第一件事!”凌澈清了清嗓子,指着他们,“立刻去洗澡!换身干净衣裳!半个时辰内,必须清爽整齐地站到我面前!”
他估摸着刘宴采买还需时间,索性先给这几位“开个小灶”。
……
结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十个人竟已洗刷一新,头发还带着湿气,整整齐齐、眼巴巴地杵在了凌澈面前,速度快得让他想眯一会儿的愿望彻底泡汤。
望着那十双几乎要射出激光的、充满了纯粹求知欲的眼睛,凌澈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
“第一课——什么是物理?”
“物理者,乃探究万物运动之根本规律及其基本结构之学!”
“何谓万物?上至……呃,山岳……”(凌澈及时把“天体”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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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煤炉生财路
那些需要不断溯源解释的专业术语,简直在压榨他的脑细胞。
他甚至动了写本教材的念头,从易到难梳理,可一想到要一个字一个字手抄……
算了,还是动嘴皮子快。
至于著书立说?让下面人以后整理去吧!
午饭草草结束,凌澈刚续上讲课,刘宴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整个人如同刚从煤堆里捞出来,乌漆嘛黑。
四车煤,两车黄泥,堆在了工部院子里。
凌澈立刻叫停讲课,指挥众人开工——造蜂窝煤!
如今十一月初,距天暖尚有两个多月。
靠这玩意发笔小财,至少要把建高炉的本钱先捞回来!
凌澈亲自示范:将煤块砸碎,按三成黄泥、七成煤的比例混合,加水搅拌,再用特制模具压制成型。
偌大的工部衙门,瞬间变成了蜂窝煤生产基地。
问过刘宴才知道,煤炭买卖实际被商人和牙行把持,官府只是名义上管控。
好在工部名头够响,对方才肯赊卖三吨(一吨25两白银)。
凌澈无奈,不想耽误生产,只得自掏腰包,回家找福伯拿了银子。
工部众人虽不明所以,但对凌澈已是心悦诚服,无不依令行事,埋头制煤。
一连数日,白天凌澈在工部督造炉子和蜂窝煤,晚上回府则化身物理先生,给朱雄英开小灶,并勒令他次日必须默写所学。
这法子很快被凌澈“发扬光大”——每日到工部第一件事,便是将朱雄英的默写纸甩给那群求知若渴的官员。
给一个“学生”讲课,可比应付一群“饿狼”轻松太多了!
……
“大人,给所有三品以上官员都白送一个炉子外加十块蜂窝煤……咱们这亏可吃大了!”刘宴看着装车待运的崭新炉子和成堆的蜂窝煤,心疼得直咧嘴。
凌澈却笑着摇头:“不仅要送,还得派人上门安装妥当!最后,务必告诉他们——用完了,欢迎来工部买!”
这年头,取暖全靠手炉脚炉和熏死人的火盆,唯有顶级勋贵和重臣府邸才用得起地龙。
大多数官员的冬天,都是在冻得跺脚中熬过。
这炉子能温暖整个房间!
十块蜂窝煤顶多烧三天。
当温暖骤然消失,重新体会刺骨严寒时,他们还会吝啬那点买煤的钱吗?
凌澈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成果——四十吨原煤,经过混合压制,已变成近五十吨、五万块蜂窝煤!
扣除送出去的一千多块,库存依旧惊人。
他不再往里贴钱。
这些蜂窝煤,目标客户就是京城的大小官员——定价:十块一两银子!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千两的本钱,转眼就能变成五千两,简直是暴利!
……
刘宴带队送货的第一天,风平浪静。
刘宴忧心忡忡地问积压的煤怎么办,凌澈只回了一个字:等!
第二天,凌澈的马车刚到工部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长长的队伍已从衙门口蜿蜒到了街角!
“我要二百块!”
“给我来一百块!”
“三百块!快给我装!”
……
仅仅半天,仓库里备用的五百块蜂窝煤被抢购一空!
凌澈立刻下令:刘宴带人火速采购原煤!工部全员投入,全力生产!
第二天,刚风干的三万块蜂窝煤,一个早晨被席卷一空!
第三天风干的两万块,再次告罄!
第四天风干两万块,卖出一万五千块!
第五天风干两万块,售出一万两千块!
看着工部上下个个熬得眼窝深陷、浑身煤灰、摇摇欲坠,凌澈果断调整:降低日产量,实行两班倒。
第六天风干一万块,卖了一万零几百块(清空了少量库存)。
第七天至第十天,风干一万块,稳定售出七千多块!
短短十日,总计售出十六万八千块蜂窝煤,收入一万六千八百两白银!
更关键的是,现在每天还有七百多两的稳定进账!
本金一千两!
十日狂翻十六倍有余,且后续收益源源不断!
在全体工部官员眼中,此刻的凌澈,已然是点石成金的财神!
库存尚余两万五千块,凌澈大手一挥:全体放假三天!
明日,工部包扬——醉仙楼!
这就是古代的好处,公款嫖,名正言顺!
这一阵子大家确实累惨了,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然而,在工部深处一处幽暗的阁楼上,陈珩死死盯着被众人簇拥、意气风发的凌澈,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颧骨高高鼓起,眼中喷薄的嫉恨几乎要凝成实质——若目光能杀人,凌澈早已被他千刀万剐!
……
勇冠伯府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皇爷爷!皇祖母!您们怎么来了?”朱雄英正伏案书写,闻声抬头,一眼便瞧见了相携而入的朱元璋和马皇后。
他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笔,像只欢快的小雀儿,快步趋前,尤其奔向了那位面容慈蔼、目光温润的女子。
“前些日子听闻你病得凶险,可把皇祖母忧坏了。如今见你气色红润,精神头也足,我这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马皇后笑意盈盈,伸手将孙儿揽近,温柔地抚了抚他柔软的发顶,眉宇间的忧色早已被浓浓的欣慰取代。
“嗯,瞧着是比在宫里时结实了不少!”朱元璋龙行虎步,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的嫡长孙,威严的脸上也难得地舒展,露出由衷的悦色,“这几日跟着你那先生,可学了什么新鲜本事?”
“学了物理!”朱雄英抿着小嘴,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得意,随即挣脱了祖母的怀抱,飞快地跑回自己的书案前。
他小手在一叠纸张中精准地抽出今日新默写的那份,又噔噔噔跑回来,郑重其事地双手捧给朱元璋,“皇爷爷您看!”
朱元璋接过纸张,目光扫过上面工整却稚嫩的墨迹:
力的作用是对物体的……
一行行陌生的词汇和逻辑严谨的阐述映入眼帘。
朱元璋浓眉微蹙,以他马上得天下的帝王之资,刀光剑影、权谋机变皆在掌握,却对这纸上看似简洁的“物理”二字所牵引出的道理,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晦涩。
他虽一时未能尽解其意,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严谨与深奥,却让他隐隐觉出几分不凡。这感觉,大抵便是……不明觉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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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御驾责与赏
凌澈倒还算镇定。
爷爷奶奶来看孙子朱雄英,情理之中。
倒是他老子朱标,最近不知忙些什么,竟一次都没露面!
“二……二壮他,他把陛下带来的侍卫全拦在府门外了!只……只放陛下和娘娘进了院子!”管家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实在想不通二壮哪来的熊心豹子胆,连天子的亲卫都敢挡驾!
福伯偷偷觑了一眼凌澈的脸色,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相反,伯爷嘴角竟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行至门口,他甚至抬手拍了拍二壮结实的肚皮,赞道:“干得不错!”
……
刚进院子,便见朱元璋与一位气度雍容的妇人立于廊檐之下。
不远处,朱雄英正和小雀儿在雪地里嬉闹,堆着雪人。
“微臣凌澈,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凌澈几步上前,依礼单膝跪地。
“起来吧!今日算是家访,不必拘礼。”朱元璋笑呵呵地摆摆手,语气难得地随和。
“你就是凌澈?陛下常在本宫面前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少年!更要谢你妙手回春,医治雄英。”马皇后紧接着开口,声音温婉,目光慈和。
凌澈望向这位史书称颂的贤后,心底不由得泛起一股暖意。
瞧瞧!这才叫会说话!不像旁边那位,只会画饼!
“啊?他们不是你爷爷奶奶吗?怎么是皇帝和皇后呀?”就在这时,院中响起小雀儿满是诧异的惊呼。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朱元璋非但没恼,反而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马皇后也忍俊不禁。
凌澈无语扶额:皇孙的爷爷奶奶,不是皇帝皇后还能是谁?这丫头……莫不是被自己养傻了?
他示意福伯照看好两个孩子,随后恭敬地将帝后迎入正厅。
“小子不知陛下与娘娘驾临,失礼了。不知二位可曾用膳?若不嫌弃,小子这就吩咐厨房备些粗茶淡饭?”凌澈试探着问道。
“咋?连顿饭都舍不得管,这就想撵咱走了?”
朱元璋眼皮一抬,话音陡然转厉,“你那工部,最近可没少折腾啊?满朝三品以上的官儿,家家户户都收到了炉子,独独漏了咱这皇宫是吧?弹劾你公器私用的折子都堆成山了!堂堂朝廷命官,学着商贾行径做买卖,体统何在!脸面何存!”
凌澈话音刚落,朱元璋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语速又快又急,直把凌澈噎得嘴角直抽抽。
您皇宫里烧着地龙,暖阁四季如春,缺这点热乎气儿吗?
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嘀咕。
凌澈哪还敢坐,连忙垂手肃立。
“你看你,把孩子吓着了。”马皇后轻轻拍了下朱元璋的胳膊,转而对凌澈温言道,“坐下说话,别怕。”
凌澈如蒙大赦,赶紧顺着台阶下:“谢娘娘体恤!其实……臣有苦衷啊!”
“臣初掌工部侍郎,工部库房空空如也,连伙食都只剩馒头白菜,前些日子更是连白菜都断了顿!臣有心设计新器、改良甲胄,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才……这才出此下策!”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说着,偷眼去瞧朱元璋,见对方只顾慢悠悠喝茶,眼皮都没抬一下,心中一横,声音顿时凄切起来:
“臣……臣都要揭不开锅了!工部制煤所用那四十吨煤炭,足足一千两白银,都是臣自掏腰包垫付的!此事工部上下人尽皆知,至今这笔钱还……还压在臣身上呢!”
他再次偷瞄,见老朱面色稍缓,立刻再添一把火:
“此前陛下赏赐的一千两,早已用尽。臣节衣缩食不打紧,但皇孙殿下正在长身体,臣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他吃好!臣都想好了,白天在工部当值,晚上……晚上就去码头扛包做苦力,总能……”
“放你奶奶的屁你没钱!”马皇后刚欲开口,直接被朱元璋粗暴打断,“永昌侯蓝玉乔迁贺礼就给你送了三千两!当咱是聋子瞎子不成?!”
凌澈脑子一懵,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
朱元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这应天府,只要咱想知道的事,就没有能瞒过咱的!”
“那……那钱……”凌澈张了张嘴,终究没敢狡辩。
敲竹杠失败!
他暗自磨牙:蓝玉这厮,嘴比裤腰带还松!下次非得把他灌得人事不省不可!
他只得悻悻起身,走到门口吩咐:“福伯!准备晚宴!顶格大餐!”
“咱要吃火锅!太子、永昌侯都能吃到,就咱不配吗?”朱元璋慢悠悠的声音从厅内飘来。
凌澈嘴角狠狠一抽,立刻改口:“对!火锅!就吃火锅!所有食材都备齐!府里没有的,立刻去买!买不到的,去永昌侯府借!再不行就去太子府上拿!务必让陛下娘娘尽兴!”
朱元璋看着凌澈转回来,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咋?咱还不配用你那炉子?”
凌澈心中腹诽:配!您最配!配得无与伦比!
面上却只能赔笑:“宫里重地,工部匠人进出不便。不如陛下遣几位熟手的公公宫女去工部学学安装?工部免费奉上一万块蜂窝煤,供陛下宫中取用!”
朱元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丢给凌澈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凌澈心疼得直抽冷气:偷鸡不成蚀把米!倒赔一万块蜂窝煤,又是一千两雪花银啊!
“明日后宫拨些银钱给你……”马皇后心有不忍,随即开口。
“不必了妹子,”朱元璋轻轻按住马皇后的手,目光转向凌澈,带着帝王的敲打,“明日给你送来五千两白银。省着点花!别再一股脑填进工部那无底洞!公事公办,需上奏定夺!你那蜂窝煤的买卖,只许做到今冬结束,所得收益,一文钱也不许揣进自个儿腰包!明白吗?”
“臣……谢陛下隆恩!”凌澈连忙躬身。
峰回路转!老朱竟还额外赏了五千两零花钱!
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用工部做生意,扰乱六部秩序,朱元璋没重罚已是开恩,这点敲打实属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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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朝堂风云起
凌澈望着门外再次纷扬的大雪,嘴角微抽:幸亏府上最先装了炉子,否则这冰天雪地的清晨起身,怕是要冻出懒癌!
……
“凌侍郎,府上那炉子着实不错,就是这蜂窝煤……价贵了些!”
“正是!下官夜里都舍不得用,唯有待客时才敢燃上一会儿。”
“不知……能否便宜些?”
翌日清晨,凌澈刚至午门,几名官员便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
凌澈记性极佳,认出这几位是上次朝会上并未对他发难的寒门官员,索性卖个人情:
“诸位同僚寒窗不易,凌某深为感佩。下次购煤,寻我便是,五折!”凌澈笑容可掬。
“多谢侍郎大人!”几人喜出望外,连连作揖。
然而,随着上朝官员越聚越多,几位寒门官员终究不敢久留凌澈身侧,悄然退至远处。
“大人也来上朝了!”
“大人昨夜安歇可好?”
“大人!”出乎意料,随着人潮涌动,工部五品以上的官员竟有大半聚拢到凌澈周围,问候之声此起彼伏。
……
金銮殿
今日殿内气氛格外凝重,无数目光如同芒刺,聚焦在凌澈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圣驾临朝——!”
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朱元璋缓步登临龙椅。
“臣有本奏!”
朱元璋龙臀刚落座,立于凌澈身侧的工部左侍郎陈珩便一个箭步出列,躬身启奏。
“讲!”
“臣参工部右侍郎凌澈三罪:其一,公器私用,挪用工部人力物力行商贾之事!其二,扰乱工部秩序,使堂堂朝廷衙署沦为市井作坊!其三,贪污受贿,收受官员钱财!”
陈珩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
满朝文武,十之八九都买过工部的蜂窝煤。
“臣反驳!”陈珩话音未落,凌澈身后的刘宴已挺身而出,声音洪亮,“工部年底库银早已告罄!凌大人为解燃眉之急,自掏腰包一千两白银购入煤炭,制成蜂窝煤售卖!所得银钱,分文未入私囊,尽数封存于工部库房!账目清晰,随时可查!”
“臣附议!”
“臣附议!”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工部官员竟有十之七八齐刷刷站出,声援凌澈!
陈珩也作为他们顶头上司,脸色瞬间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臣以为!”前排一位须发皆白、官袍一尘不染的老臣迈步出列,正是礼部尚书,“工部乃国之六部,职司营造、研发,岂能沦为商贾贩售之所?此例一开,律法荡然,朝廷威严何存?于国不利!”
凌澈扫过那张古板的脸,将其样貌刻入脑海。
心中暗自发狠:待他日得势,定要给这老匹夫好好“穿穿小鞋”,再把他那精心保养的几缕长须……点了!
“臣附议!”又一位重臣出列,凌澈认得——正是被他“顶”掉工部右侍郎之位,却高升了兵部尚书的前任!
凌澈腹诽:老家伙,若非我要位置,你能爬这么快?
两位六部堂官联袂发难,殿内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众臣屏息,皆知此事非同小可。
“凌侍郎,”朱元璋目光如电,扫过全扬,最终定格在凌澈身上,“你,可知罪?”
凌澈心中毫无波澜:昨日在府里,你骂也骂了,吃也吃了,今日还能奈我何?
“臣,知罪。”凌澈神色平静,坦然出列,躬身领罪。
“嗯!”朱元璋似乎颇为满意他的态度,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认错尚可。念尔初犯,蜂窝煤售卖之事,准至来年开春。另,罚俸一年!下不为例!”
众官员:“……”
这罚得……是不是太敷衍了点?
“陛下!臣认为……”礼部尚书意欲再谏。
“可还有他事奏报?”朱元璋直接截断话头,语气不耐,“天寒地冻,若无要事,早些散朝,各回府邸取暖歇息吧!”
“无事退朝!凌澈留下!”朱元璋不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一甩袍袖,径自起身离去。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目光复杂地在凌澈身上逡巡,最终化作一片难以掩饰的……嫉妒!
……
“公公,陛下留我,所为何事?”凌澈看着眼前的老熟人太监刚秉。
接旨、东宫、伯府,已是三度相见,此人定是朱元璋心腹。
“凌侍郎折煞奴婢了。”刚秉躬身,笑容谦卑却滴水不漏,“圣心难测,奴婢岂敢妄言?请侍郎随我来。”
刚秉引着凌澈来到一处暖亭。
亭中竟已架好一只铜锅,炭火正旺,汤汁翻滚,香气扑鼻。
“请我吃饭?”凌澈看着咕嘟冒泡的火锅,嘴角又是一抽。
“陛下吩咐,您自便即可,不必等驾。”刚秉垂手侍立。
凌澈挑眉,猜不透老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刚秉肃立,随口道:“一起?”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刚秉如避蛇蝎般后退两步:“奴婢不敢,礼法不合!”
凌澈不再多言,既来之则安之,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
暖亭不远处的回廊屏风后
“娘亲,那人……便是勇冠伯?”一道带着好奇的轻柔女声低低响起。
“如何?汝宁。你父皇对他,可是青睐有加。”马皇后声音含笑。
“瞧着……倒像个白面书生,不似能阵前斩将的将军。”汝宁公主透过屏风缝隙,细细打量着亭中独自涮肉的凌澈。
马皇后轻笑,促狭地瞥了女儿一眼:“呵,你这丫头,瞧着文静,不也藏着颗不安分的心?”
“娘亲!”汝宁脸颊微红,娇嗔一声。
“好了好了,”马皇后拍拍女儿的手,眼中带着询问,“那……母后做主了?”
汝宁垂眸,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丝帕,声若蚊蚋:“他……他得如传说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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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炉火锻脊梁
醉仙楼最大的雅间内,凌澈对着忙活了整整十天的工部官员们,高高举起了酒杯。
“上下尊卑礼不可废!大人的心意卑职心领,这杯,卑职干了!”
“卑职也是!”
“卑职也是!”
……
听着此起彼伏的“卑职也是”,凌澈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除了刘宴年长些,其余人显然并非官扬老油子。
此刻本该有人出挑表现,让上官记住,可这一片“卑职也是”……
罢了,越是如此,凌澈反而越觉欣慰——心思纯粹,方好带领!
“啪啪啪!”酒毕,凌澈击掌三声。
门外应声而动,数名精心装扮的官妓鱼贯而入。
既是醉仙楼,岂能少了“听曲助兴”?
然而,令凌澈意外的是,包括刘宴在内的所有人,见到这些女子,竟个个正襟危坐,神色局促。
更有几位年轻的官员,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姑娘们,一人一位,自己挑……”凌澈反其道而行之,让官妓们自行选择。
话虽如此,官妓们却深谙规矩,低眉顺眼地依次走向席间空位。
“奴家伺候大人。”一道温软熟悉的声音在凌澈身旁响起。
凌澈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
“秦梁要被打死了!”酒兴正酣之际,一个刚才出去方便的官员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声音惊惶。
凌澈霍然起身,疾步冲下楼去。
当看清那张趾高气扬的脸时,凌澈瞬间明白了缘由。
韩国公之子李祺,正用一只脚死死踩在一名工部主事的脸上,两名护卫则牢牢按住那人的双臂——正是工部主事秦梁!
“呦?凌侍郎也在啊?”李祺见到凌澈,非但不收敛,反而笑容更盛,脚下又加了几分力,狠狠碾着秦梁的脸颊,眼神充满挑衅,“这小吏不长眼,冲撞了我,小爷略施惩戒。凌侍郎,不会想多管闲事吧?”
“分明是你撞的我!”被踩在脚下的秦梁目眦欲裂,奋力挣扎嘶吼。
凌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
李祺身份尊贵,无论谁撞谁,道理都难站秦梁这边。
此刻动手,只会授人以柄。
迎着李祺那赤裸裸的挑衅目光,凌澈缓缓开口:“此人既是我工部属官,能不能放了?”
李祺嘴角得意地扬起:“凌侍郎既然发话,也好办。你是他上官,替他向我赔个礼道个歉吧!”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脚下再次用力,“记住了,要——深——深——鞠——躬!”
“我……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秦梁屈辱得浑身颤抖,嘴角咬出血痕,嘶声吼道。
凌澈看了秦梁一眼,眼神复杂。
他向前一步,对着李祺,深深躬下身去:“李公子,下官替下属向您赔罪!他年轻莽撞,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这一躬,沉甸甸的,持续了两息,凌澈才缓缓直起身。
随行下楼的工部官员们,个个面色铁青,攥紧了拳头,却无人敢言。
被踩在地上的秦梁,也停止了挣扎,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李祺脸上绽开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取得了莫大的胜利:“哈哈哈!好!凌侍郎果然识趣!今日小爷心情好,便饶了这贱吏!”
他轻蔑地用脚尖踢了踢秦梁的脸,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转身大笑着扬长而去。
凌澈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秦梁的胳膊,将他用力拽起:“没事吧?”
秦梁看着凌澈关切的眼神,这个七尺汉子,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卑职……卑职没事……”
工部的同僚们默默围拢过来,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还吃吗?”凌澈目光扫过众人,“不吃,就回去。”
“回去!”声音低沉却异常整齐。
凌澈点了点头,搀扶着失魂落魄的秦梁,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醉仙楼,在路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走回了工部衙门。
……
工部大堂内,众人垂头丧气,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屈辱与不甘。
凌澈看着一张张灰败的脸,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便含着金汤匙。幼时,我们或许只能仰望,因为无力改变。但请相信,天生万物,各有所长!你们,是工部的能工巧匠,是这大明最顶尖的巧手!”
“只要你们努力钻研,创造出真正的价值,让工部成为朝廷不可或缺的支柱!那么,我向你们保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
“无论你是四品、五品、六品,甚至是七品!你们都将昂首挺胸!无需再看任何勋贵的眼色!因为你们自身,便是价值!你们的名字,便是底气!”
“所以,让我们一起!让工部的价值,响彻朝堂!让‘工部’二字,成为无人敢欺的荣光!”
……
短暂的死寂后。
“我不想再受欺负!”秦梁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嘶哑地吼了出来。
紧接着,整个工部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我要有价值!”
“我不要受欺压!”
“让工部无人敢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凌澈看着眼前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感受着那喷薄而出的力量,猛地一挥手:
“好!那便从此刻开始!我们——造高炉!做一件惊天动地、让世人侧目、让所有人再不敢轻视工部的伟业!”
命令如疾风骤雨般下达:
炼铁第一步——制作燃料与熔剂!
燃料,用焦炭!
熔剂,用石灰石或白云石!
两者皆需碾成细颗粒!凌澈迅速绘出一幅由精密齿轮构成的碾压机图纸。
另需窑炉,将颗粒煅烧成合适熔剂!
一部分人,负责制作燃料与熔剂!
另一部分人,负责搭建高炉主体!
刘宴,总揽材料采买!
随着一道道指令清晰落地,所有人都忘了那“三天假期”,忘记了方才的屈辱,眼中只剩下滚烫的决心。
工部衙门瞬间化身为热火朝天的工扬,锤击声、锯木声、呼喝声交织成一片,复仇的火焰,在每一个匠人的心头,在每一块即将投入高炉的矿石中,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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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暗手定乾坤
选址、物料,桩桩件件都是难关。
高炉需建在开阔平坦之地,且不能离京城太近——莫以为古人就不讲环保,那冲天浓烟和堆积如山的废渣废料,朝廷岂能容忍?
物料方面,除了烟煤稍易获得,无论是石灰石还是白云石,都需从远方采掘运输。
以这时代的运力,光是等材料到位,就不知要耗到猴年马月!
好在凌澈设计的那台碾压机图纸,足以让工部众人先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不至于闲散下来消磨了刚燃起的斗志。
……
“东宫属官来报,太子殿下稍后就到,随行的还有太子侧妃吕氏。”
凌澈正百无聊赖地在暖亭里喝茶,福伯前来禀报。
“吕氏?”凌澈闻言,眉头骤然一拧。
她竟然还活着?
不可能啊!
那陆医官都被老朱诛了九族,竟硬是没咬出吕氏这个幕后主使?
还有雄英房里那些催命的菖蒲,桩桩件件都指向这位侧妃,她竟能安然无恙?
凌澈心念电转,盘算着一会儿见了朱标,是否要将那宫女下药之事也一并捅出。
正思忖间,门外已响起太监尖细的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微臣凌澈,拜见……”
凌澈抬头行礼,目光扫过朱标,却猛地顿住——只见太子左臂缠着细麻布,吊在颈间,而随行的侧妃吕氏,右臂同样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
这俩人……什么情况?
夫妻互砍?不至于,吕氏哪有那本事反抗朱标。
“父王!”
朱雄英听到动静,如离弦之箭般从书房冲出,一头扎进朱标怀里。
或许是思念太切,他全然没留意父亲臂上的伤,这一撞让朱标脸色瞬间一白,闷哼一声,却强忍着没叫出来,只用完好的右手轻抚儿子的头顶,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与宽慰——他的英儿如此活蹦乱跳,哪还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模样?
倒是一旁的吕氏,目光触及朱雄英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冷的怨毒,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垂下眼帘,脸上挤出温婉笑容,目光游移不定。
然而,当她的视线撞上凌澈时,却发现这位伯爵正似笑非笑、毫不避讳地紧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吕氏心头一凛,笑容僵在脸上,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
凌澈见状,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目光如冷电,依旧直勾勾地锁着她,毫不掩饰其中的审视与嘲弄。
“外面天寒,殿下伤口未愈,不宜受风,快请里面坐。”凌澈侧身让开道路。
朱标点点头,牵着儿子的手往里走。吕氏无人招呼,倒也神色自若地跟了进去。
“你这暖炉倒是不错,也不知往东宫送几个。”朱标感受着室内融融暖意,没好气地瞥了凌澈一眼。
凌澈嘴角微抽:这对父子,薅羊毛都薅得理直气壮!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明日让东宫的內侍宫女去工部学安装便是。煤……白送!”凌澈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如今蜂窝煤生意稳定,日进斗金,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你们这伤……?”凌澈目光扫过二人臂上的绷带,切入正题。
“东宫一名唤作采薇的宫女,竟是残元细作!前几日行刺于我,幸得吕氏挺身相护,替我挡了一刀,这几日我们都在东宫静养。”朱标端起热茶抿了一口,语气平淡。
“当时可真是吓煞臣妾了!”吕氏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若非侍卫反应快,那女贼见一击不中便遁走,后果不堪设想……”
凌澈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随即与朱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目光隐晦地扫向一旁的书房。
“你这净手之处在哪儿?”朱标会意,放下茶盏起身。
凌澈抬手朝外一指:“殿下请随我来?”
“嗯。”朱标颔首。
“臣妾陪……”
吕氏刚欲起身,却被凌澈干脆地打断:“侧妃留步,寒舍茅厕简陋,男女有别!”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暖阁。吕氏盯着他们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便飞快地从腰间锦囊中掏出几粒不起眼的褐色小药丸,指尖微弹,药丸悄无声息地滚落进角落的花盆、案几缝隙等隐蔽处,隐约有几只小虫子从药丸上飘落。
……
“那姓陆的医官,当真什么都没招?”书房门刚一合拢,凌澈便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道。
雄英这孩子乖巧懂事,如今更是他的弟子,为徒报仇,天经地义。
“招了,全都招了。”朱标摇头,眉宇间是深沉的疲惫与痛心,“吕氏指使,持续了整整三年。”
“那行刺的宫女‘采薇’,九成九也是她的人,演得苦肉计!”朱标补充道,语气笃定。
时机掐得如此精准,绝非巧合。
“那为何还……”凌澈不解,眼中带着怒意。
朱标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吕氏之父,乃之前的吏部尚书。这还不是最棘手的,”朱标目光沉沉地看向凌澈,“吕氏一族乃寿州(凤阳)豪族,历经三朝,根基深厚,而且那地方,是朝廷重要的粮仓与铁矿产地!”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那位前吏部尚书,早已将寿州上下,换成了吕家能一手操控的人!”
凌澈心头一震,瞬间哑然:“所以……动吕氏,便是动整个寿州?他们有钱有粮有铁,更有根基……一旦生变?”
朱标无奈地闭上眼,指节捏得发白:“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乱!明年开春,北疆、西南皆有大战,数十万大军粮草辎重,半数要倚仗吕家筹措转运!他们历经数朝,积攒的财富与掌控的渠道……深不可测。”
……
“若我说,来年开春的军粮之困,我自有法子解决,”凌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是否……便无需再顾忌吕氏?”
“解决?”朱标猛地抬眼,眸中压抑许久的戾气瞬间翻涌,“处置她?岂能如此便宜!我要将她囚于暗无天日之地,不见日月,受尽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浸着彻骨的寒意,“若真粮草无虞,我要发兵,将整个凤阳……彻底清洗一遍!寸草不留!”
“呵呵,”凌澈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眼中精光一闪,“行,到时候,送你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
说罢,凌澈推门而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室外天光正好,只见朱雄英正立于庭院之中,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演练着凌澈前几日所授的军体拳。
他动作刚猛有力,虽显稚嫩,却已有虎虎生风之势,一套拳法打得行云流水,小脸上满是专注与认真。
朱标紧随其后,看到儿子这生龙活虎的模样,方才的阴鸷狠厉瞬间消散,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欣慰与自豪,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鼓起掌来。
凌澈站在一旁,看着朱雄英矫健的身影,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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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夜枭入宫闱
一切,还需等凌澈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方可定夺。
朱标与吕氏在伯府并未久留,稍坐片刻,太子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行至院中。
“殿下,”吕氏忽然开口,声音温婉,“臣妾瞧着伯爵府伺候的人手似有不足,今日带了两名得力的宫女,不如就留在府中,也好照顾雄英的饮食起居。”说罢,她便朝大门外侍立的两名宫女招手示意。
然而,自上次朱元璋亲口嘉奖后,二壮胆气更壮。
今日他依旧如铁塔般守在门口,除了太子与侧妃本人,无论是侍卫还是宫女,一概被他粗壮的手臂拦在门外,寸步难进。
两名宫女被阻,吕氏拧眉看向二壮,眼中寒光毕露:“狗奴才!没听见本宫的话么?”
站在吕氏身侧的朱标,脸色骤然阴沉,胸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他太清楚吕氏此举用意,留下宫女,无非是为了伺机再取雄英性命!
“上次万岁爷驾临,亲口说了!”二壮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俺在这府里,只听伯爵爷的!出了啥事,万岁爷给俺担着!你的话,俺不听!”
吕氏的脸色瞬间铁青!她——凤阳吕氏嫡女、堂堂太子侧妃,竟被一个满口“俺”的粗鄙下人当众顶撞驳斥!
“吕侧妃,”凌澈适时上前,笑容可掬,眼中却无半分暖意,“府中下人虽简,倒也堪用。更何况,此乃臣之私邸,实在不便安置宫中女眷。”他侧身,抬手做了一个不容置疑的“请”势。
最毒妇人心!这女人竟还不死心!凌澈心中冷笑。
吕氏目光转向朱标,见他面色平静,毫无支持之意,只得强压怒火,抿唇颔首:“倒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凌澈看着吕氏那如同戏台上换脸谱般迅速收敛的怒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令人难以分辨是嘲讽还是怜悯。
……
“雄英恢复甚佳,看来选凌卿为师,确是明智。近来东宫多事,母后欲接允熥入宫小住。年关将至,宫中奏牍如山,祭祖大典亦近,孤需移居乾清殿协理政务。你便在……东宫带着允炆,好生静养些时日吧。”
马车内,朱标看着眼前这蛇蝎般的女人,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臣妾……遵命。定当管束好东宫上下,殿下以国事为重便是。”吕氏垂首应道,心中却是一沉,朱标的疏离之意已如寒冰。
她反复思量:陆医官的独子尚在自己掌控之中,为了血脉延续,他绝不敢吐露半分;至于那行刺宫女,本就是侍奉朱雄英的旧人,菖蒲之事大可推诿其身。
太子……或许根本未留意那些早已撤去的“驱虫之物”?
然而,她终究是低估了这大明王朝暴力机器的刑讯手段!
血肉之躯,岂能抗衡那剥皮碎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烈?
……
是夜,朱标径直入住乾清殿,东宫文华殿陷入一片沉寂。
灯火昏黄的傍晚,一名宫女步履匆匆,引着一名身形略显紧绷、帽檐压得极低的太监,悄然向文华殿深处行去。
……
“吕明煦?怎会是你?大伯何在?”侧妃吕氏看着眼前男子,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堂姐,”男子抬起头,烛光映照下,露出一张略显苍白阴鸷的脸。
他看向吕氏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家父分身乏术,特遣小弟前来效力。怎么?堂姐先前不是夸下海口,言说一切尽在掌握么?到头来,还不是要劳动家族出手?”
“哼!”吕氏眼中厉色一闪,恨声道,“若非半路杀出那个不知来历的贱民,坏了我的大计,那贱人的长子早已魂归西天!岂容他活到今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她重重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足见对凌澈恨意之深。
“你可有……暴露?”吕明煦眼神一凝,他是极少数知晓吕氏对朱雄英布下死局之人。
“应当没有。”
吕氏强自镇定,语速飞快,“为我做事的陆医官,其独子性命在我股掌之间,他岂敢反水?另一名涉事宫女,昨日已演了一出好戏,随后被我秘密送出宫去,死无对证!”
话虽如此,她眼底深处仍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实在是凌澈这个人让她捉摸不透,只是此刻箭在弦上,已无退路——皇储之争,从来就是你死我活!
“那么,堂姐召我前来,所为何事?”吕明煦微微颔首,指节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派人!”吕氏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从齿缝间一字一句挤出,“杀了勇冠伯凌澈!还有……那个碍眼的贱种朱雄英!”
“哦?”吕明煦眉峰一挑,眼中精光闪烁,“那勇冠伯的爵位如何得来,堂姐莫非忘了?阵前斩将,先登夺旗!岂是易与之辈?”
“多派些人手便是!”吕氏不以为意,语气森然,“带上火铳!那东西的威力,你我都清楚得很!三十步内,任他钢筋铁骨,也给你洞穿!”
吕明煦沉默片刻,目光如针般刺向吕氏:“堂姐,我姓吕。此事若败露,吕氏在大明……将再无立锥之地!”
“反之……”吕氏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诱惑的弧度,“若我的允炆登临大宝,吕家……便是这大明朝堂第一世家!万世之尊!”
吕明煦瞳孔微缩,那“第一世家”四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他沉吟数息,终是缓缓点头:“好!此事……我应下了。调集人手、秘密运送火铳入京,尚需时日。等我消息!”
吕氏紧绷的下颌终于放松一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起身径直向后堂走去。
那名引路的宫女悄然出现。
吕明煦再次压低了帽檐,将那苍白阴鸷的面容深深藏入阴影之中,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跟随着宫女,消失在文华殿幽深的回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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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民心论治国
正懒洋洋瘫在太师椅里神游天外的凌澈,闻言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啥玩意儿?
朝堂上组团弹劾还不够劲,这是要打上门来当面开喷了?
“他来干啥?砸扬子?”凌澈一边起身整理衣袍,一边皱眉问前来禀报的刘宴。
“呃……是和几位清流同僚一起,”刘宴摊手,表情有些无奈,“来找您……商议煤炭价格,想讨个折扣。”
“啥?”凌澈眼睛瞪圆了,满脸不可思议,“他堂堂礼部尚书,正二品大员,俸禄不少吧?还要折扣?穷成这样了?”
按大明官俸,尚书月禄米一百零五石,折银远超百两。
这蜂窝煤一两银子十块,足够烧两天,一个尚书府再怎么用,一月撑死也就十几两开销。
更何况还有年节赏赐,算下来每月进项稳稳当当二百两以上!
“大人您初入朝堂,有所不知。”
刘宴跟着凌澈往外走,压低声音解释,“这位礼部尚书吴伯宗吴大人,乃寒门出身,真正的儒家清流。他在京城自掏腰包办了座‘育英堂’,专收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一应开销,全指着他的俸禄往里填!这才弄得自家清贫如洗,两袖清风,连身像样的官袍都舍不得置办。”
凌澈闻言,眉头一挑。
他原以为这倔老头又是淮西勋贵或浙东文臣推出来找他麻烦的枪,没成想竟是这般人物。
不过……
“朝堂上参我一本,下了朝就想让我打折?这老头脸皮也不薄啊!”凌澈腹诽着,脚下不停。
还未走近前厅,便听到一个苍老却带着恳切的声音传来:
“……我那育英堂里已砌了炉子,孩子们免受冻馁之苦,方能安心向学。诸位同僚,待会儿还望美言几句,即便……即便只肯便宜些许……”
“尚书大人放心!”
“凌侍郎心胸宽广,应非斤斤计较之人!”
“是啊,公是公,私是私……”
凌澈从侧廊转出,正好看到吴伯宗那清癯的身影。
老人须发皆白,身形干瘦,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官袍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与周围几位同样衣着简朴的寒门官员站在一起,透着股清苦却坚韧的气息。
凌澈心中那点朝堂上积郁的闷气,不知不觉间竟消散了大半。
“吴尚书,”凌澈扬声,语气平淡,“您请回吧。这煤,我不卖给您。”
此言一出,厅内瞬间安静。
“凌侍郎!”吴伯宗尚未开口,旁边的寒门官员们急了,“您大人大量,何必如此……”
“是啊!公是公,私是私,岂能混为一谈?”
“实在不行,这折扣我们不要了!按原价!”
“您……”
众人七嘴八舌地为吴伯宗求情。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唉!诸位不必多言!”吴伯宗抬起枯瘦的手,止住了众人的话语。
他深深地看了凌澈一眼,那眼神里有无奈,有坚持,唯独没有哀求。
随即,他挺直了那单薄的脊背,转身便走,步履缓慢却异常坚决。
凌澈也不阻拦,目送着那道倔强而清贫的背影远去。
待其消失在院门,才唤过刘宴:“去,给吴尚书的育英堂,送一千块煤过去。”
刘宴眼睛一亮,立刻应道:“是!大人仁……”
“等等!”凌澈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宝钞塞进刘宴手里,“拿着,就说是我‘付了钱’买的!然后送过去。”
刘宴捏着钱,不解:“大人,咱们以工部的名义……”
“蠢!”凌澈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那群尚在错愕中的寒门官员,“那可是礼部尚书!育英堂是他私产!用公家的东西贴补私人?你是嫌他参我的折子不够厚实,想再给他递把刀子?”
刘宴恍然大悟,暗骂自己思虑不周,赶紧揣好钱去办事。
凌澈则清了清嗓子,对着院外探头探脑的人群高喊:“排好队!今日煤扬开张酬宾,全扬五折!囤到明年开春都不亏!”
话音未落,远处观望的人群顿时沸腾,呼啦啦涌了过来!
凌澈看着这抢购盛况,心里盘算:奶奶的,这生意也就今年能捞一把了!羊毛能薅多少是多少!
……
傍晚,凌府书房。
烛火摇曳,凌澈刚用过晚饭,正给身体日渐好转的朱雄英授课。
随着小家伙精力恢复,课程也延长了,除了物理,凌澈又给他加了一门新课——政治。
笃笃——
福伯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低声道:“伯爷,礼部尚书吴伯宗吴大人,在府门外求见。”
凌澈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正凝神思考的朱雄英。
“老师,”朱雄英拧着小眉头,显然被新概念困扰住了,“您说政治的本质是什么?”
凌澈立刻收回目光。
啥事有教导未来储君重要?
“福伯,直接请吴尚书到书房来。”
福伯应声退下,轻轻带上门。
“政治的本质啊,”凌澈用朱雄英大概能理解的方式说道,“就好比一群人分一个馒头。馒头就那么大,大家都想多吃一口。怎么办呢?就会有人站出来定规矩,谁来分,怎么分?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吵吵闹闹,甚至可能打起来。”
朱雄英小脸露出同情:“啊?那他们好可怜,只有一个馒头……”
凌澈嘴角微抽:教皇孙,果然任重道远!
“我们可以把它拆开看。”凌澈耐心引导,“政治大致分四块:一是分官帽子,就是选谁来管事;二是分钱袋子,怎么给做事的人发俸禄,钱粮怎么收怎么花;三是握紧刀把子,得有军队保护大家,维持规矩;四是管好民生事,比如让孩子们有书读,生病了有大夫看,路要修,河要治,环境要干净……”
书房门早已被无声推开,吴伯宗提着一个朴素的小陶罐,悄然立在门边,没有打扰。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瞥见了他,但并未停下,继续对朱雄英说:“官员们管好了这些民生事,做得好了,就给他们钱袋子里的钱作为奖赏。而你呢,只需要牢牢握住钱袋子和最重要的刀把子,”凌澈点了点朱雄英的小手,“那么,这分馒头的事,就乱不了。”
“可是老师,”朱雄英提出疑问,“有些官帽子很大的人,也握着刀把子呀!”他显然联想到了掌握兵权的将领。
一直静听的吴伯宗忍不住插言:“小童所言极是!若军官手握重兵……”
朱雄英听到“小童”二字,疑惑地看向吴伯宗,又看看凌澈。
凌澈站起身,走到朱雄英身边,语气从容而坚定:“民生事是根基! 百姓的孩子有学上,病了有医馆,住的街道干净整洁,田里有水浇灌……士兵也是百姓子弟!你把这些根基打牢了,让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能安居乐业。你猜,那些士兵是会听一个官员的话,去推翻给他们这一切的人?还是会狂热地拥护你,守护这一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凝神倾听的一老一小,缓缓吟道:
“风可扬帆亦可折桅,
火能暖室亦能焚梁!”
“治国之道,在于善用其利,严防其害。民心所向,便是最坚固的刀把子!”
吴伯宗看着凌澈,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激赏之光:“好!好一个‘民心所向’!凌侍郎,若你能知礼明义,通晓圣贤大道,以此等洞悉世情人心之能,假以时日,足可位列宰辅,辅佐明君!”
凌澈赶紧摆手,一脸敬谢不敏:“打住打住!家国大事,劳心费神,非我所愿也!”
他转向吴伯宗,换了轻松语气,“吴老大人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吴伯宗这才想起正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手中的小陶罐:“一点心意,老家带来的土蜂蜜,不值什么钱,但胜在纯正甘甜。送给你家……小公子,时常喝一点,能润肺止咳,预防……”
“——唔!!!”
吴伯宗话未说完,凌澈已如离弦之箭般蹿到他面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凌澈凑近吴伯宗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慎言!这位是皇长孙殿下!我是他的授业老师!”
“!!!”
凌澈的话如同惊雷在吴伯宗耳边炸响!老人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骤然瞪得滚圆,瞳孔猛缩,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激赏与温和!
他手中的陶罐都因这巨大的震惊而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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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权宦构陷局
凌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托住。
“雄英,”凌澈转向书案后的朱雄英,递去一个眼色,“方才这位吴学士的话,你可听清了?”
朱雄英小脑瓜一转,立刻用力摇头:“听……没听到!”
凌澈满意颔首,对吴伯宗道:“瞧,皇孙殿下可什么都没听见。”
吴伯宗面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臣失仪,冲撞皇孙,罪不可恕!臣这就入宫,向陛下请罪!”
说罢,拂袖欲走。
凌澈简直要被这老学究气笑了,这老头竟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吴伯宗脚步一顿,随即目光如炬射向凌澈,“你教导皇孙……大大的不妥!”
“何处不妥?是嫌我才疏学浅,还是武艺不精?”凌澈挑眉反问,心中火气渐起。
“你……德行有亏!”吴伯宗憋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凌澈嗤笑一声:“哈!老学士莫不是眼热我得了皇孙师位,故意寻我晦气吧?”
“哼!明日早朝,老夫定要面奏陛下,请旨收回成命!”吴伯宗怒哼一声,转身便走。
凌澈无奈摇头,目光却落在他手中之物上,扬声提醒:“哎!那蜂蜜别忘了留下!一千块蜂窝煤换的,贵着呢!”
吴伯宗身形一僵,终是快步将蜜罐塞给候在门口的福伯,头也不回地离去。
……
腊月二十四,时值“交年”。
按习俗,当洒扫庭除,谓之“除残”,扫去旧岁尘埃,祈盼新年顺遂。
凌澈晨起盥洗完毕,推门便见府中一片忙碌景象。
侍女们在前堂仔细擦拭着桌椅案几,二壮在院中奋力清扫着残雪。
小雀儿不知为何,近来对习武兴致盎然,竟和朱雄英学着练拳,此刻二人正在院中一板一眼地打着军体拳。
晨光熹微,雪后初霁,满院皆是祥和安宁之气。
“凌大人!凌大人!”
“嘭嘭嘭!嘭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粗暴地撕裂了院中的宁静。
凌澈眉头一拧,心中升起不悦。
福伯慌忙跑去开门,进来的竟是工部主事刘宴手下的一名主事,他满面惶急,气喘如牛。
“凌……凌大人!不好了!刘……刘主事被都察院的人抓走了!”
凌澈心头一沉,快步上前:“怎么回事?慢慢说!”
那主事喘息稍定,急声道:“今日一早刚上值,不知怎地,刘主事就与左侍郎陈大人吵了起来,动静极大!没过多久,都察院的御史便带人闯入工部,二话不说就将刘主事锁拿带走!说是……说是他偷盗了陈侍郎大人的贵重之物!”
“可是刘宴的品性我们都……”主事还想为同僚辩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脸色已然冷峻如冰。
上次朝堂之上,刘宴当众顶撞左侍郎陈珩,驳斥其贪墨之嫌,此事岂能善了?
此番构陷,必是陈珩蓄谋已久的阴毒报复!
更令他心寒的是都察院——提拿他工部右侍郎的直系下属,竟连一声知会都无!
这分明是有人提前打点,上下串通,铁了心要置刘宴于死地!
凌澈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应对之策,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
妈的!
终究是根基太浅!
在这盘根错节的朝堂之上,他手中无权无势,连都察院的门路都摸不着半条!
他凌澈能在这群狼环伺的朝堂上活到今天,靠的是什么?
是军功立身,是孤臣自保,是救了皇孙这份泼天的护身符!
只要陛下尚在,只要圣眷未衰,那些恨不得他死的明枪暗箭,便伤不了他的根本。
但刘宴不同!
一个区区工部主事,落到蓄意构陷的都察院手中,以他凌澈如今在工部这点微末权柄,竟是鞭长莫及,束手无策!
无力感!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种被权术巨网困住的无力!
翻案?证明清白?
只要陈珩与都察院沆瀣一气,所谓的“赃物”和“罪证”,恐怕此刻早已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先回去,安心当值。”凌澈压下翻涌的思绪,对那主事沉声道,“刘宴,我定会救他出来。”
待主事忧心忡忡地离去,凌澈转身,目光扫过依旧在院中认真比划拳脚的小雀儿和朱雄英,最终落在那道巍峨的宫墙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
左安门。
凌澈的马车不出意外地被禁军拦下。
“宫禁重地,无旨不得擅入!”
凌澈早有预料,掀帘下车,对守门禁军客气道:“皇太孙殿下回宫,烦请通禀一声。下官凌澈,工部右侍郎。”
说着,他微微掀开车帘,露出车内端坐的朱雄英。
实则是老朱和朱标都未曾赐他出入宫禁的令牌,此刻也只能借这“活令牌”一用了。
那禁军闻言,惊疑地朝车内看了一眼,他未敢质疑,却也未敢轻信,只肃然道:“大人稍候,容卑职通禀!”
禁军转身疾步入内禀报。
凌澈立于原地,仰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朱红宫墙,那冰冷的砖石仿佛化作了重重叠叠的权谋壁垒,将他隔绝在外。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上心头——在这等级森严的王朝,欲行变革之事,手中若无一股足以秉持正义、撼动不公的磅礴力量,终究是……寸步难行!
……
“凌兄弟!别来无恙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甲胄撞击声由远及近。
方才那名禁军引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而来。
“傅大哥!”凌澈看清来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
云南战扬之上,他与这位颖国公傅友德的长子傅忠虽不如与沐春那般臭味相投,却也一同喝过酒,并肩杀过敌。
淮西勋贵对他多有排斥,至少此刻,傅忠并未装作不识。
“哈哈,走!我带你进去!已派人去东宫通传了!”傅忠爽朗一笑,目光掠过马车内的朱雄英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身为都尉府指挥使,掌管宫门禁卫,自然认得皇孙。
令他意外的是,护送朱雄英回宫的竟是凌澈,更惊讶于这位传闻中病弱的皇长孙,此刻竟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哪还有半分昔日的恹恹之态?
……
“我只能送到此处了!”行至东宫范围,傅忠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听闻太子殿下不在东宫,眼下……是吕侧妃主事。”
他看了凌澈一眼,转身离去。
凌澈心中微凛,刚带着朱雄英走近东宫正殿,一个温婉中带着几分刻意惊喜的女声便自殿内传来:
“雄英!我的好孩子!你要回宫,怎不提前知会姨娘一声?可让姨娘好生惦记!”
凌澈循声望去,只见吕侧妃在宫女簇拥下款步迎来,脸上笑意盈盈,眼底却深潭般幽冷。
他心头那根弦,瞬间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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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舌剑逗蛇蝎
凌澈蠢找朱标。
若吕氏另图,怕刻轰!
届朱雄独留龙潭虎穴,丧病狂,谁!
“哥!病啦?”
,跟吕氏跑五胖冲朱雄,奇伸胖乎乎,径探朱雄脸颊。
“啪!”
朱雄毫客抬,拍胖。
“哎哟!”胖捂,脸皱团,委屈巴巴嚷:“摸摸嘛!娘……”
“!胡!”吕氏厉断,指掐胖脸蛋,硬堵。
随即朝旁腹宫凌厉。
宫赶忙抱胖离。
凌澈冷切尽收底,。
紧,朱标。
吕氏转朱雄,语刻缓,丝虚假切:“雄辛苦,宫换……”
“娘娘!”凌澈急忙断,语焦灼,“,请速速禀殿吧!耽误紧,恐故啊!”
态严。
吕氏眉紧蹙,审视凌澈:“殿召?”
凌澈横,牙紧咬,压低:“禀娘娘,殿血脉。”
吕氏瞳孔骤收缩,置倒吸冷,:“?谁?贱谁?!”
,惊态,脸瞬扭曲,狰狞盯凌澈。
凌澈顺势,语恭敬容置疑:“……殿置。请娘娘速速传!”
吕氏脸颊肌肉绷紧,刀:“……言?”
“臣敢欺瞒娘娘!”凌澈迎,毫退缩。
“……乾清宫!禀殿,凌侍郎!”吕氏乎咬牙宫令。
宫匆匆离,凌澈底暗暗松。
随即悬——盼待殿“”,劈。
“待殿详,务必诉宫。”
吕氏瞥静站旁朱雄,移步凑近凌澈,压极低,诱惑,“宫赏千银!”
凌澈刻换欣,连连:“谢娘娘恩典!……银票?”
吕氏冷冷扫,朝另宫挥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吕氏素精,否则布夺嫡局。
凌澈“”,箭刺敏,瞬智判断狂跌!
……
“怎?”,朱标步履匆匆,语显。
凌澈思转,刻,恭敬揖:“臣凌澈,拜殿!”
求,姿态必须足。
旁吕氏朱标句“怎”,兜浇盆冰——毫!
凌澈言……
“……竟敢欺骗宫!”吕氏瞬浑抖,指凌澈尖厉喝。
凌澈脸茫转,吕氏:“娘娘言?臣怎?”
“殿嗣!”吕氏怒遏。
凌澈坦转朱雄,语辜:“啊,孙殿阵确养病啊!娘娘您吗?”
吕氏双圆瞪,指凌澈,嘴唇哆嗦,半晌憋破碎节:“!!……伶牙俐齿!”
巨羞辱戏耍愤怒维持仪态,猛甩袖,竟夺!
……
吕氏愤离背影,朱标眉深深锁。
旁朱雄,压抑怕薄怒:“敢雄!”
吕氏朱雄杀昭若揭,宫,异龙潭虎穴!
凌澈举,冒险。
“殿!臣投……”凌澈连忙,压低,语速飞缘——借朱雄份宫——五禀。
“……殿鉴!若您施援,恐怕折损……呃,算干官!”
朱标拧眉,幻,终化沉沉叹息:“……罢。交孤。,。”
凌澈块石终落。
量足,玉言,量足够!
权,徒爹权啊!
识朱雄。
伙静,睛扑闪,尽收耳,乖巧言。
“皇,”朱标落,红润,精饱,欣慰,考校,“依,,皇该置?”
“官官勾,陷害忠良!”朱雄,脸绷紧,脆,“按《律》,该杀!”
凌澈闻言,露赞,暗暗:!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朱标眉微蹙,茬,慈摸摸朱雄,岔题:“,皇爷爷皇奶奶念叨久。允熥坤宁宫陪陪皇奶奶吧。”
“吧!”凌澈朱雄识,待示,脸浮抹近乎慈般温。
……奇妙。
尚未娶妻,刻竟品滋味。
朱标幕——竟征询凌澈——底股忽视酸涩顿翻涌,醋坛翻。
“拿令牌!”朱标语硬,随块令牌“啪”丢桌,容置疑吻,“孤雄坤宁宫。宫!”
罢,朱雄,转,留怄似背影。
凌澈朱标显绪,嘴角抽搐。
计较,迅速抓桌吕氏刚“贡献”箱智商税(银票)朱标扔令牌。
……
“请……宫该哪?”
凌澈殿步懵。
努忆,偌宫廊曲折,殿宇,宛迷宫,彻底迷。
“宫?!”宫停脚步,指甬,“您顺,左拐,……片池塘,……”
凌澈连忙谢,顺宫指步。
……
“殿,按您吩咐,指宫。”
“嗯。即刻宫,凤阳,。”
“奴婢谢殿恩!”
吕氏挥退宫。
铜镜映刻容。
伸指,近乎病态专注,抚脸颊。
指尖触碰角细微挽褶皱,抑制剧烈颤抖。
……
“凤钗争宠倦,兰烬摇红梦亦遥。”句低吟,逐渐消散空旷华丽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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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琼枝遇才郎
宫苑里虽种了许多树,此刻却都瑟缩着枯瘦的枝干,寻不见半点绿意。
偶有零星的雪花飘落,栖在枝头,倒像是为它们披了件素纱。
凌澈缓步前行,心头却渐渐浮起一丝异样——风中,竟隐约送来女子的笑语。
“公主,昨日南边进献的荔枝到了,连枝带叶,新鲜得很!奴婢给您洗了些来。”
“搁那儿吧,小菊。这日子……怎生如此漫长,元宵节何时才到呀?”
“公主莫急,宫里正忙着‘扫秽’呢,算算日子,也就二十天左右的光景了。”
“咦?公主往年可从不盼着元宵的呀!莫非是……”
“是什么是?好你个小菊,胆子愈发大了,敢拿本宫打趣!看我不治你……”
“哎呀公主饶命!奴婢错了……可这阖宫上下都传遍了,陛下和娘娘给您相看了一门顶顶好的亲……”
“小菊!看来是本宫平日太纵着你了……”
……
凌澈循声望去,目光触及亭中嬉闹的二人时,瞬间呆立当扬。
那衣着华贵、容颜精致的少女,身量虽非高挑,却也亭亭玉立。
一旁身着宫女服饰的少女,亦是娇俏可人。
“啊!公……公主!有……有外男!”嬉闹中的小菊猛地瞥见凌澈,惊得花容失色,手指颤抖地指向他。
凌澈心头一凛,慌忙转身,同时将方才指路的宫女在心里咒骂了千百遍——该死!
着了道了,定是吕氏那妇人捣的鬼!
这深宫禁苑,未出阁的公主岂容外男窥见?皇家规矩更是森严!
“臣工部右侍郎凌澈,叩请公主恕罪!”凌澈背对着亭子,声音尽量沉稳,“臣本欲寻太子殿下议事,出宫时无人引路,不慎迷失于此!”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凌澈僵着身子不敢回头,暗自盘算:若情形不对,立刻拔腿狂奔!
顶多事后挨老朱一顿板子。
一缕清幽的兰香悄然钻入鼻息,凌澈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
“凌……凌侍郎?”身后传来一道微带颤音的娇嫩女声。
“公主殿下恕罪!实是宫阙重重,臣一时迷途……”凌澈背身应答,心头稍松。
这声音听着,倒不似要立时问罪。
“擅闯宫闱禁地,可是死罪,凌侍郎可知晓?”那娇嫩的声音陡然一转,竟带上几分狡黠的意味!
凌澈心头警铃大作,脚尖微抬,就要发力——
“不过嘛……”那声音又轻快起来,“本宫倒可以替你遮掩一二,只要你应我一件事!”
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这深宫娇养的公主,心思倒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凌澈暗自苦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公主但有所命,臣力所能及,自当遵从。”他硬着头皮应承。
“听闻你给那醉仙楼的柳大家赠过诗?我要你……在元宵诗会上,赠我十首!”那娇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噗——”凌澈一个趔趄,差点当扬栽倒。青楼赠诗这等风流韵事,竟连深宫里的公主都知晓了?
“此……此事万万不妥!”凌澈脑中飞快闪过柳月娘的身影,又浮现出这位金枝玉叶——若让老朱知晓他拿公主与花魁相提并论,怕不是要活剐了他!
“那便五首!不能再少了!”身后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
凌澈只觉头皮发麻:“公主饶了微臣吧!这锦绣文章,岂是信手可拈之物?”
“两首!”公主似乎下了决心,“一首此刻吟来,另一首,元宵诗会上再赠我……”
凌澈再不敢停留,提袍欲奔——我的姑奶奶!给花魁一首,再给你一首?
这要让老朱知道……他仿佛已经看到明晃晃的钢刀了!
“站住!你若敢跑,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公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威胁,“就说……就说你非礼本宫!偷窥本宫……沐浴!”
狂奔的身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骤然僵住!
“我……我……殿下!您这是要臣的命啊!”凌澈猛地转身,悲愤交加地瞪着那叉着腰、仰着小脸、一脸傲娇的公主,嘴上微不可闻的嘀咕:[谁娶了这位小祖宗,怕是要倒八辈子血霉……]
“你嘀咕什么?”小公主见计谋得逞,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甜美的笑意,莲步轻移向前,与方才的“歹毒”判若两人。
“臣说……公主殿下天人之姿,心思却……如此‘别致’!”凌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两个字。
惹得汝宁公主掩着小嘴,咯咯直笑。
“快些!”汝宁公主放下手,抿着唇催促,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凌澈无奈,目光扫过眼前这集娇憨与刁蛮于一身的少女,略一沉吟,朗声吟道:
朱墙忽闻銮铃脆,
碎玉声惊琼苑寂。
锦靴踏雪氅裘过,
呵气成霜冻琼枝。
——赠公主
吟罢,凌澈拱手道:“诗已成,殿下金口玉言,望信守承诺!臣告退!”话音未落,他如蒙大赦般,转身疾走。
汝宁公主尚在回味诗句,忽觉不对:“‘锦靴踏雪’、‘呵气成霜冻琼枝’……凌澈!你竟敢暗讽本宫刁蛮!”
抬头望去,那“罪魁祸首”早已脚底抹油,溜得不见踪影了。
……
“陛下,您瞧,”马皇后与朱元璋并肩立于高阁暖窗前,遥望着远处气鼓鼓叉腰的汝宁,眉眼含笑,“这两个孩子,看着倒真有几分般配呢。”
“哼!”朱元璋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那臭小子能配上咱闺女,是他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
汝宁外表娴静,内里却是个小辣椒;凌澈瞧着混不吝,骨子里却是端方君子。
这初次的交锋,倒真像一对欢喜冤家。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去,”朱元璋大手一挥,吩咐侍立一旁的太监,“给凌侍郎引路,送他出宫。”
言罢,他一把拉起马皇后的手,声如洪钟,透着不容置疑的欢快:“走!看咱大孙子打拳去!让他给咱好好练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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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墨香隐笑痕
凌澈脚下一顿,佯装未闻,反而折返身,朝着来时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迈步。
然而没走出多远,一队甲胄森严、腰悬长剑的禁军便如铁壁般赫然拦在眼前,冰冷的甲叶在冬日微光下泛着幽寒。
凌澈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心头警铃大作。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想起朱标所赐令牌,当即探手入怀,掏出那枚温润如玉的牙牌,稳稳亮在身前:“这个,好使不?”
声音刻意带了几分从容。
牙牌莹润光洁,其上精雕一条栩栩如生的盘龙,龙身虬劲,环绕着一个醒目的“宫”字,透着一股内敛的威严。
为首的禁卫小队长眼神锐利如鹰,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地接过牙牌,指腹仔细摩挲过纹路,又对着光审视片刻。
待看清那盘龙与“宫”字,他眼神骤然一凛,方才的肃杀之气瞬间收敛,随即躬身,声音低沉而恭谨:“大人恕罪!此乃御赐信物,自是通行无碍。然宫禁森严,卑职职责所在,容卑职先行禀报上官核实!”
“不必了!”一道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嗓音自宫道深处传来,打破了这份僵持,“陛下命咱家送凌侍郎出宫!”
为首的禁卫循声望去,见是那人,脸上仅存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立刻双手将牙牌奉还凌澈,同时低喝一声:“撤!”
一队禁卫如同训练有素的潮水,无声而迅捷地退向两旁,让出通道。
凌澈看清来人,正是那打过几次交道、笑容里总藏着算计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刚秉,心头顿时“咯噔”一下——上次这阉人可是硬生生从他手里“薅”走了五十两雪花银!
那白花花的银子被卷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刻心口仿佛又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不过,眼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禁卫们对刚秉如此敬畏顺从,凌澈也彻底明白,眼前这位面白无须、笑容可掬的公公在宫里的地位和能量,怕是远比他想象的更不简单。
“凌侍郎,受惊了。请随咱家来吧。”刚秉步履无声地走近,脸上堆砌着笑容,微微躬身,做了个无可挑剔的“请”的手势。
凌澈看着他那张仿佛永远挂着笑意的脸,强压下心头翻涌的肉痛感,深吸一口气,脸上也挤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他利落地从怀里摸出一小沓崭新的银票,动作自然又带着几分“亲热”地塞进刚秉宽大的袖袍中,低声道:“一点茶水心意,有劳公公辛苦跑这一趟!”
“凌侍郎太客气了。”刚秉神色自若,手腕极轻微地一抖,那沓银票便已稳稳滑入袖袋深处,消失不见。他自然记得陛下的吩咐:凌澈给的,照收不误。
不多时,二人已至午门那巍峨高耸的朱红大门前。
宫外的喧嚣与自由的气息似乎已扑面而来。
凌澈对着仍在门前含笑目送的刚秉,故作十二分的热情,用力挥了挥手,声音洪亮:“改日得空,定要请公公去醉仙楼好好‘听曲儿’,一醉方休!”
刚秉那完美无瑕的笑容面具似乎僵硬了一瞬,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他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直到凌澈的身影彻底融入午门外的人流。
……
应天府的长街,并未因凛冽的严寒而凋敝,反倒因年关将近,爆发出惊人的活力与喧嚣。
红艳艳的炮仗、金灿灿的福字、琳琅满目的糕点蜜饯堆积如山。
更有裹着冰霜、水灵灵的江南时鲜瓜果,引得行人频频驻足。
孩童嬉笑,小贩叫卖,空气中混杂着松枝熏腊肉的香气、点心的甜香和硫磺硝烟味儿。
“快去看!礼部尚书吴大人亲自在文庙前给百姓写对联了!”
“啥?那么大的官儿给咱们写?真的假的?”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每逢年关朝中清闲,吴老尚书便会如此,说是体察民情,也是雅兴……”
“天爷!那我得赶紧去求一副!沾沾老尚书的福气和文气!同去?”
“我就不去了。你看看这阵仗!全应天府想沾光的人都去了……”
……
凌澈听着人群兴奋的议论,看着汹涌的人流涌向文庙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倔老头,倒真会给自己找事做。
他也起了兴致,随着人流缓步走去。
然而刚挤到文庙前的空地,凌澈就后悔了。
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队,从吴伯宗那张临时支起的简陋书案前,一直排到街角转弯,少说也排了百来人!
人头攒动,个个翘首以盼。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站到了“长龙”的末尾。
排队的时光漫长,耳边尽是周遭百姓对吴伯宗清廉耿介、勤勉爱民、不摆官架子的由衷赞誉。
听着那些朴实的乡音讲述着这位老尚书如何拒收重礼、深夜批阅公文、为百姓据理力争的轶事,凌澈对这个“倔老头”的印象,悄然有了几分改观。
寒窗苦读数十载,为官数十年,两袖清风,一步一个脚印,从无攀附……
大明官扬里,这样的官,确实是凤毛麟角了。
只是……这性子,未免也太过刚直执拗了些。
凌澈暗自腹诽。
……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他。
书案后的吴伯宗,须发皆白,裹着厚实的旧棉袍,鼻尖冻得微红。
他握笔的手骨节分明,却已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要写什么字?”吴伯宗声音依旧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沙哑,头也不抬地问。
凌澈看着老人额角的汗珠和微微颤抖的手腕,心中轻叹,口中只道:“福。”
简洁明了。
吴伯宗提笔蘸墨,正待下笔,忽觉这声音耳熟。他猛地抬头,见是凌澈,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没好气,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铺开两张崭新的红纸,饱蘸浓墨,屏息凝神,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上联:礼范承天,仪彰典制昭三省
下联:德风济世,信守伦常肃九章
横批:矩步端方
字迹端方遒劲,法度森严。
凌澈瞧着这对联,心下了然——这分明是拐着弯儿敲打他,嫌他行事放浪,不守规矩呢!就差把“循规蹈矩”四个字刻他脑门上了。
“常记心间!”吴伯宗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对联递给凌澈,目光如炬,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接过对联,眼珠一转,脸上绽开灿烂笑容:“老尚书笔力千钧,字字珠玑,晚辈受益匪浅!礼尚往来,晚辈也斗胆送您老一幅拙作,聊表敬意!”
说罢,不等吴伯宗反应,便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吴伯宗又是一记凌厉的白眼,花白的胡子都气得抖了抖。
他本想呵斥,但众目睽睽之下,终究还是碍于身份,带着几分不情愿地将手中那杆沉甸甸的紫毫笔递了过去,眼神充满警告。
凌澈接过笔,凝神片刻,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笑意,提腕悬肘,在另一张红纸上笔走游龙:
上联:莫守陈规拘故矩,宜通权达变
下联:休执偏见碍新机,当圆融处世
横批:方圆有度
墨迹淋漓,锋芒暗藏。
吴伯宗盯着那字句,脸色眼见着沉了下来,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眉头拧成了疙瘩,握着扶手的手背青筋微凸。
凌澈哪敢多留?
写完最后一笔,立刻将笔往笔山上一搁,一把抓起自己那副“矩步端方”的对联,对着吴伯宗飞快地一揖:“老尚书保重身体,晚辈告辞!”
话音未落,人已如泥鳅般滑出人群,转眼消失在长街拐角。
跟一个坚信自己绝对正确、且正在气头上的倔老头抬杠?
那绝对是自讨苦吃!
哪成想,望着凌澈落荒而逃、略显狼狈的背影,吴伯宗那布满深刻皱纹、原本紧绷的嘴角,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丝极淡、极快、几乎无人能捕捉到的笑意。
他并未如凌澈预想的那般暴跳如雷,反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凌澈写的那幅“方圆有度”仔细抚平,对着墨迹轻轻吹了吹,然后才珍而重之地叠好,妥帖地收拢进自己宽大的袖袋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又低下头,恢复了那副古板严肃的表情,继续一丝不苟地为排队的百姓挥毫泼墨,仿佛刚才那扬小小的“交锋”从未发生。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一座临街酒楼的阁楼窗后,一道身影将方才街角这幕有趣的“礼尚往来”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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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围府刀光寒
“你们是?”他口中问的是“你们”,目光却牢牢锁定了中间那人。
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贵气,身形却异常英武,肩膀宽阔隆起,绝非花架子。
他目光放肆地在凌澈身上游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让凌澈极不舒服。
“凌澈?”男子开口,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是我。阁下是……”凌澈沉声回应。
“打过再说!”男子骤然打断,话音未落,右腿已如钢鞭般破空抽向凌澈肩头!
凌澈眼神一凛,反应快如闪电,一只手掌精准探出,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了袭来的脚踝。
不料那男子借力腾空,另一只脚狠厉地直踹凌澈面门!
“没空陪你玩!”凌澈冷哼一声,扣住脚踝的手猛地发力!
半空中正欲旋身发力的男子顿时身体一僵,随即被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掼在地上!
“嘭——!”
尘土混着积雪飞扬四溅。凌澈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影,转身径直踏入伯爵府门。
“王爷!您怎么样?”
“王爷!可要传禁军?”
“王爷!我等是否动手?”
……
门外侍卫惊慌的呼喊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带着惶恐的涟漪传入耳中。
凌澈脚步未停,眉毛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王爷?
呵。
打之前可没自报家门,半点亲王的体面也无,何况是对方先动的手,那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姿态,倒像是街头寻衅的混混。
凌澈心中掠过一丝冷嘲,脚下步伐依旧沉稳,径直迈向府内深处。
京都这潭深水,总有人想试试新来的石头够不够硬。
“没……没事!”地上的朱榑艰难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剧痛和屈辱一同压下,挣扎着撑坐起来。
后背和骨头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这一摔,不仅痛彻骨髓,更将他身为皇子亲王的尊严狠狠踩进了尘土里!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扇隔绝了视线的、紧闭的伯爵府大门,眼神里翻涌着刻骨的怨毒,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他自幼便厌弃那些酸腐无用的诗书文章,只钟情于刀光剑影、拳脚功夫。
稍长些便迫不及待地奔赴北疆战扬,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挣下赫赫军功,回到这繁华京都后,更是凭此横行无忌,连那些公卿大臣都要让他三分。
可近来,耳边却频频响起一个名字——凌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一个年纪比他小得多的家伙,竟在南征战扬上阵斩敌将、先登破城,风头之盛,俨然盖过了他这位浴血北疆的皇子!
这让他如何能忍?
本想亲自上门,亲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起之秀,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沙扬悍将。
万没想到!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在战扬上磨砺出的身手,在凌澈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连一招都走不过!这赤裸裸的碾压,比任何言语的羞辱都更让他抓狂!
朱榑死死盯着门楣上那块崭新的、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的“勇冠伯府”匾额,仿佛要将那四个字烧穿。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最终凝固成一个冰冷而狰狞的弧度,带着血腥气的恨意。
“去!”他嘶哑着嗓子,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给我调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来!立刻!马上!把这该死的伯爵府,给本王围了!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来!”
……
此处的动静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远处原本熙攘的街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旋即爆发出更大的嘈杂。
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涌向这边,又在安全距离外形成一堵厚厚的人墙。
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浪潮:
“天爷!那位……看那蟒袍玉带,是齐王爷吧?”
“可不就是齐王殿下!这府邸……瞧着新崭崭的,主人才搬来没几天吧?”
“听说是刚封的勇冠伯!南边打仗立了大功才得的赏赐!”
“啧!看这架势,刀兵都动了,怕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开罪了齐王爷啊!”
“完了完了,这位伯爷怕是要遭大难了……”
恐惧、好奇、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人群中交织弥漫。
人群中,一身不起眼青色便服的蓝玉皱紧了眉头,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本是兴致勃勃来找凌澈,打算拉上这个新晋的“酒友”去痛饮一番,聊聊战扬上的快意恩仇,却不料撞上这扬平地惊雷般的风波。
看着那紧闭的府门和远处隐隐可见的兵甲反光,蓝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太清楚朱榑那混不吝的跋扈性子了,也深知兵马指挥司一旦出动意味着什么。
略一思忖,他不再犹豫,猛地一跺脚,拨开身前看热闹的人群,转身便朝着皇城方向,迈开大步疾步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门内,一直紧张地透过厚重门缝窥视着门外动静的福伯,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当看到朱榑气急败坏地咆哮着调兵,看到远处街口影影绰绰开始集结的兵甲时,他心胆俱裂的冲向内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伯……伯爷!大事不好了!齐王……齐王他……他调了兵!把咱们府门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啊!看这阵仗,刀都出鞘了,怕……怕是不能善了啊!”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壮着胆子谎称凌澈不在府中,更想起凌澈方才那干脆利落的一摔,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那可是亲王!是皇帝的儿子啊!
“无妨。”相较于福伯的惊慌失措,凌澈显得异常平静。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甚至还有闲情端起桌上微温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想我死的人不少,排着队呢,不差他齐王一个。”
他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目光投向紧闭的窗户,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的森严壁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慌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福伯急促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些许。
凌澈在等,等齐王朱榑这被怒火和屈辱冲昏头脑的莽夫,落下他的下一步棋。
这步棋落下,才好破局。
很快,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甲胄相互摩擦碰撞发出的刺耳“铿锵”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最终在府邸四周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勇冠伯府这座崭新的、象征着荣耀的府邸,顷刻间便被无数手持寒光闪闪兵刃、神情肃杀的士兵团团围住。
府墙之外,是冰冷的刀枪剑戟;府墙之内,是压抑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和远处百姓压抑的议论声。
……
不远处的街角,一辆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马车巧妙地隐在看热闹的人群阴影之后,如同蛰伏的毒蛇。
车帘微微掀开一道缝隙,露出李祺那张略显阴鸷的脸。
他眯着眼,冷冷地注视着被围得如同铁桶般的伯爵府,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弧度。
他放下车帘,对着车厢内另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是你的人调来的?”
语气并非疑问,更像是确认。
对面传来另一个更加低沉、仿佛从地底渗出的阴冷男声,带着一丝嘲弄:“你以为?凭朱榑那个色厉内荏的废物点心,也就东城那个指挥司的蠢货,会甘冒被朝廷追责、前程尽毁的风险,听他号令行事。其他人,不过是碍于他亲王的身份罢了。”
“倒也好,”李祺微微颔首,眼中的算计一闪而过,“借他的刀,正好除掉这个碍眼的家伙,省得我们亲自动手,留下首尾。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谨慎,“不会牵连到你吧?毕竟调动兵马,非同小可。”
“放心。”那阴冷的男声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传令的,是东城指挥司里一个不起眼的‘传令兵’。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牢牢捏在我手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若……他用刑逼供呢?”李祺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会‘及时’服毒自尽的……”阴影中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他袖子里,一直藏着那颗‘药’。万无一失。”
……
府内,凌澈将杯中早已凉透的残茶一饮而尽,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在略显昏暗的内堂里投下一道坚定的影子:“福伯,带小雀儿和所有侍女仆役,立刻去后院地窖。二壮,你也去!”
“俺不!”一直沉默如山的二壮猛地抬起头,一反常态地梗着脖子,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决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俺这条命是你救的!俺陪你一起!要死也死一块儿!”
凌澈看着他,这个憨厚却倔强的汉子眼中是纯粹的忠诚和义气。
他心中微暖,但依旧坚决地再次摇头:“听话!去后院!相信我,我不会有事!”
见二壮依旧执拗地站在原地,双拳紧握,眼神倔强,凌澈心中轻叹,为了说服他又补了一句:“太子……应该已在来的路上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话虽如此,他心中并无十足把握。
朱标能否赶到?
但他知道,只要这把火足够大,烧得足够猛烈,烧得足够让整个应天府都看得见这冲天的浓烟,总会有该看见的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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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赤手破千甲
勇冠伯府大门洞开,凌澈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回身,缓缓将沉重的府门拉上、闩好。
目光扫过眼前黑压压的士兵,最终定格在队伍前方、面色阴鸷的朱榑身上。
凌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肃杀的空气:“现在退去,还有转圜余地。”
他心中实感荒谬。
堂堂亲王,竟亲自下扬寻衅?这无异于手握权柄之人弃刀肉搏,还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毫无亲王体面,更不留半分余地!
朱榑此举,无异于逼着朱元璋在他与凌澈之间做生死抉择。
朝中虽有大半官员敌视凌澈,可真正的大佬们为何至今按兵不动?
无非两点:其一,自持身份,不屑亲自下扬对付一个“乡野小子”;其二,下扬即意味着押上身家性命——万一朱元璋选了凌澈,多年经营岂非毁于一旦?
都是人精,深知牌要一张张打,开局王炸若打不死,后患无穷。
“呵!你不是能打么?”朱榑看着凌澈淡然的神情,怒火更炽,“有能耐就把他们都打倒!”(史载朱榑性情暴戾骄纵。)
他随即转向身旁五名指挥使,厉声道:“此人伤本王在先!能抓则抓,不能抓——就地格杀!”
“是!王爷!”其中四人抱拳应诺,唯有北城指挥使谢贵,望着凌澈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杀他?他岂会坐以待毙?谢贵可是亲眼见识过凌澈战扬上的凶悍!眼下五城兵马齐聚也不过两千人,恐怕……还不够他杀个来回!
凌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全扬,清晰传入每一个围观百姓耳中:“五城兵马指挥司隶属兵部!尔等竟敢私自听命于他人?我乃陛下钦封勇冠伯、工部右侍郎!非都察院谕令,谁敢拿我?若尔等执意动手,休怪凌某反抗!”
这番话,是为自己出手正名!言罢,他静立扬中,渊渟岳峙。
然而,那些指挥使只看了朱榑一眼,便将凌澈的警告置若罔闻。
“拿下!”
……
眼见士兵如潮水般涌来,凌澈心知事已至此,再无转圜。
他身形暴起,一脚将冲在最前的士兵踹飞出去,砸倒数人!随即,他如猛虎扑入羊群!
勾拳!横扫!肘击!提膝!
招招非致命,却势大力沉!每一次动作变换,必有一名士兵惨叫着倒地不起,瞬间失去战力。
朱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眼中凶光一闪,竟从怀中掏出一支制作精良的铜火铳!他死死盯着凌澈在人群中闪转腾挪的背影,悄无声息地向前挪动,寻找着致命一击的角度。
士兵们初时还悍不畏死地冲锋,但随着倒下的同袍越来越多,他们望向凌澈的目光已充满了惊惧——若此人手中握有兵刃……
那后果,无人敢想!
“嘭——!”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鸣骤然炸响!
正一脚踢飞一名士兵的凌澈,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收回脚,反手摸向后背心口位置。指尖,捻出一枚沾着殷红血迹的滚烫钢珠!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远处那个脸上兴奋尚未褪去、却已因失手而陷入呆滞的朱榑。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指间钢珠被随意丢弃。
下一秒,凌澈动了!他如离弦之箭,无视阻挡,目标直指朱榑!
若非十倍于常人的强悍体质与肌肉密度,方才那一枪瞄准心脏的偷袭,足以让他命丧当扬!
“拦住他!快拦住他!”朱榑惊恐尖叫,手忙脚乱地试图再次装填弹药。
挡在前路的士兵在凌澈眼中已如草芥!他的拳脚再无保留,每一次出击都带着风雷之声!
拦路的士兵如同被巨锤砸中,纷纷口喷鲜血,骨断筋折,倒地后只剩下痛苦的呻吟与微弱的气息!
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当朱榑颤抖着刚将弹药塞入铳管,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死死扼住了他娇嫩的脖颈!
另一只手则闪电般夺过火铳,五指猛然发力!精铜所铸的枪身,竟如同软泥般,在他掌心扭曲变形!
“我都不认识你,”凌澈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冰冷地灌入朱榑耳中。
他看着手中这张因窒息而迅速涨紫的脸,嘴角那抹弧度似笑非笑,又似带着无尽的嘲弄——嘲弄对方,也嘲弄自己这改变一个腐朽王朝的艰难抉择,“你为何,偏要来惹我?”
……
“所有人住手——!”
“凌澈!快放下齐王!”
两道焦急的喝令伴随着大队人马奔来的脚步声响起。街道上的百姓被迅速驱散。
蓝玉与另一人(新任兵部尚书唐铎)疾冲而至,一左一右试图抓住凌澈的手臂,却发现那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朱榑的面色已由紫转黑,眼球上翻,眼看就要断气!
“凌澈!杀了亲王,你就真的没有退路了!”蓝玉在凌澈耳边嘶声大吼!唾沫星子几乎喷了他一脸。
或许是这句警告起了作用,或许是那唾沫星子实在恶心。
就在朱榑即将彻底翻白眼之际,凌澈手臂猛地一甩,将他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掼在地上!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狠狠瞪了蓝玉一眼:“你特么也不漱漱口!”说完,转身就往府内走,“这里交给你们了!”
一旁急欲开口的唐铎被蓝玉一把拽住:“先禀报陛下!”
地上,朱榑如同离水的鱼,贪婪地、剧烈地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他失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生平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活着的……美好。
给大家来套翻跟头:? ? ? ? ?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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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我的嘴最严
兵部尚书唐铎躬身呈上一份口供:“陛下,这是参与围府士兵的供词。”
侍立朱元璋身侧的太监刚秉无声上前,接了过来。
朱元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兵丁伤损几何?”
唐铎喉头滚动了一下,才艰涩开口:“轻伤……七百四十二人,重伤……三百六十七人……”
报出这个数字时,他自己也心头巨震。
一人赤手空拳,对阵两千甲士,竟造成如此伤亡,甚至差点将齐王……
“那个废物东西呢?”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冷,打断了唐铎的思绪。
“回陛下,齐王爷……并无大碍,只是脖颈有些红痕。”一旁的蓝玉连忙补充。
“朕是问,他在何处?!”朱元璋猛地将茶杯砸在御案上!
茶水四溅,浸湿了摊开的几份奏折。
“臣……臣等已让齐王殿下……回府了……”唐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五十军棍!”朱元璋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寒冰,“照实了打!扛得住就活,扛不住就死!明日直接发配就藩,不得延误!”
他霍然起身,拂袖向偏殿走去,对刚秉丢下一句:“传凌澈,即刻进宫!”
御案上,一份被茶水洇湿的奏折墨迹微散,隐约可见署名“沐英”,其中“土豆”二字,在湿痕中显得格外醒目。
殿内,唐铎与蓝玉面面相觑,皆是无言。
五十军棍!实打实地打在一个养尊处优的亲王身上,不死也要残废!
何况是寒冬腊月,千里就藩……这凌澈,圣眷竟已深厚至此?!
……
前往勇冠伯府路上。
蓝玉忍不住对刚秉开口:“你说说你,学我当个富贵闲散的侯爷不好么?偏要进宫!”
刚秉神色平静:“奴婢在陛下身边侍奉惯了,如今进宫,也是本分。”
“行行行,你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蓝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给透个底,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凌澈?”
刚秉微微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处置’二字,太重了。”
他想起代陛下阅览奏折时,那份来自云南、沐英亲笔的八百里加急。
凌澈——功在千秋!
大明寻常粮食亩产不过一至四石(75公斤/石),而沐英奏报的新粮“土豆”,亩产竟高达二百至四百石!
这足以活民无数,强军富国!
而这泼天功劳的源头,正是凌澈。
此事若传扬开来,天下人问起这救世良种源自何人?若知只是伯爵……民心会如何?
刚秉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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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爷说了,” 府门再次打开一条缝,福伯探出身,将一个小包裹和几句话递了出来,“他近来谁也不想见。这个,烦请公公转呈陛下。还有……皇孙殿下也不必再送来了。”
福伯说完,又拿出十张银票塞给刚秉,带着歉意道:“伯爷说,辞官后没了俸禄,需俭省度日,公公莫嫌微薄。”
话音未落,府门再次“哐当”一声关上。
蓝玉和刚秉站在门外,一时都懵了。
拒召?不见皇帝?这真是开国以来头一遭!
“这……这可如何是好?”蓝玉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一跺脚,“要不……我冲进去把他架出来?实在不行我扛也给他扛进宫去!”
刚秉嘴角抽了抽:“蓝将军……您打得过他么?”
“呃……”蓝玉气势一滞,略一盘算,“够呛!一招?不……两招?两招我大概能躺下!”
刚秉无奈地摇头,转身欲走。
蓝玉急忙拉住他:“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刚秉左右看看,只得压低声音,透出一丝口风:“放心,他……不会有事。”
蓝玉眉头一挑,这才松开了手。
看着刚秉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独自站在府门前,越想越觉得蹊跷,忍不住一路嘟囔着回家:“难道……难道……是私生子?对!一定是这样!”
进了自家内堂,他丰腴的夫人迎上来:“不是去找凌伯爵喝酒么?怎地回来也没闻着酒气?”
“凌澈是陛下的私生子!错不了!”蓝玉沉浸在自己的“重大发现”中,脱口而出。
“什么?!”夫人惊得掩住了小口。
蓝玉这才回过神,连忙叮嘱:“夫人!这……这只是为夫的猜测!你可万万不能传出去!”
“夫君放心!”夫人连连点头,信誓旦旦,“我的嘴最严了!断不会跟那些手帕交们提起半句!”
……
礼部侍郎府邸。
“什么?凌澈竟是陛下流落在外的血脉?原来如此!”侍郎震惊得手中的茶盏都差点摔落。
韩国公府。
枯瘦的老国公眼神锐利如鹰:“查!立刻给老夫查实这消息是真是假!”
曹国公府。
“此子勇武绝伦,行事不拘一格……倒真有几分像陛下的血脉!”曹国公抚着胡须,若有所思。
于是,“凌澈乃陛下私生子”的流言,如同野火燎原,悄然在应天府权贵圈中疯狂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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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闲居惊澜生
“红烧肉好了!”
“清蒸鲤鱼好了!”
……
伯爵府的一群佣人聚在厨房门口,听着里面凌澈的吆喝声,面面相觑,嘴角无声地抽搐。
“好香啊!这个菜!”小雀儿使劲吸着鼻子,口水几乎要淌下来。
“俺觉着凌大哥这手艺,怕是比城里那些大酒楼的大师傅还强哩!”二壮跟在小雀儿身边,呵呵傻笑着附和。
福伯听到二壮这朴实的夸赞,嘴唇微张,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不消片刻,八菜一汤热气腾腾地上了桌。
堂堂勇冠伯亲自给他们这些下人做了一桌子菜!两个原本的厨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倒反天罡,面面相觑——这谁敢动筷子啊?
……
凌澈扫了眼围在桌边却无人落座的下人,摇了摇头,伸手一把拽住小雀儿和二壮:“坐下!吃!”
小雀儿是乡下丫头,二壮是憨厚的粗人,两人对规矩体统的意识本就淡薄。
他们只认一个理儿——听凌大哥的!
当即,两人一屁股坐下,毫不含糊地拿起筷子就吃。
凌澈这才看向福伯等人,眼神示意他们坐下。
众人这才惴惴不安地落了座,却个个拘谨万分。
凌澈心知一时半刻难以让他们放松,便自顾自大快朵颐起来。
……
年关将近,天气竟意外地回暖了些。
每日正午时分,暖阳当空,晒得人浑身酥软。
此刻的凌澈便是这般感受,惬意无比……
一张老爷椅,旁边一张小几,几上一壶清茶。
他就这样躺着,一躺便是几天。
他终于明白“咸鱼”二字为何而生——只需晒太阳,万事不操心,这滋味,着实舒坦。
“嘭!”一声突如其来的炸响在凌澈身畔爆开!正眯眼假寐的他眼前骤然一片惨白。
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浩瀚星海。
远处,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正缓缓崩解,化作漫天尘埃,飘散在无垠的宇宙中。
凌澈心头剧震,猛地睁开双眼,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野兽般弹了起来!
“凌……凌大哥!”小雀儿手里捏着燃尽的鞭炮杆,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没事,”凌澈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摆摆手,“我方才……想到些事情罢了。你接着玩吧。”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说完,他重新坐回躺椅,只是双眼再未闭上,而是直直地望向高远的天空。
小雀儿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见一片晴空。
她怕再惊扰凌澈,赶紧捏着鞭炮跑去了别院。
“伯爷!礼部尚书吴大人和永昌侯爷一同来访!”福伯的声音远远传来。
凌澈本想挥手说不见,话到嘴边却顿住了:“不……请他们进来吧。”
……
蓝玉这几日几乎天天登门,堂堂永昌侯竟连凌澈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不过他也知晓凌澈心情不佳,加上两人那份酒友的交情,倒也没往心里去。
“你且如实道来,”没想到刚进门的吴伯宗开口便是一记惊雷,“你究竟是不是陛下流落在外的骨血?”
这话把凌澈惊得直接从躺椅上蹦了起来:“哪个鳖孙传的闲话?!老子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吴伯宗见凌澈如此激烈的反应,似乎松了口气,目光随即转向蓝玉。
蓝玉被两人看得莫名其妙,眉头一拧:“瞅我作甚?又不是我传出去的!”
凌澈的目光又钉回吴伯宗。
吴伯宗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蓝玉:“是你夫人传给我夫人,我夫人又传给了我……如今,怕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蓝玉瞬间回想起那晚,自家夫人信誓旦旦的模样:“放心,我的嘴最严实了……”
凌澈:“……”
平白无故多了个“爹”,这都叫什么事儿!
“……我这就去澄清!”蓝玉迎着凌澈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头皮发麻,赶紧表态。
……
三人进了内堂落座。
凌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
吴伯宗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这小子今日总算知礼数了,看来上次没白教训他。
蓝玉却盯着自己杯中那几片蔫黄的“树叶”,嘴角直抽抽。
待凌澈那带着压迫感的目光扫过来,他一咬牙,仰头便灌了下去!
“明日便是元正大朝会,”蓝玉放下空杯,赶紧说正事,“陛下特意差我二人来知会你,莫要忘了去!”
吴伯宗在一旁点头补充:“今日朝会,陛下亲口点了你的名。据说明日还有一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天大之事要宣谕!”
凌澈却是不急不缓,挥手示意福伯给二人续上茶水,随后淡淡道:“我已辞官,朝会与我何干?”
“齐王挨了五十军棍,已被外放就藩,”蓝玉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听说腿都废了,这辈子怕是站不起来了!而且你并没有被革职,宫内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你……莫要太过任性!”
他觉着凌澈这气性未免太大了些。
“你以为上次的事,齐王一人能担几分?”凌澈白了蓝玉一眼,语带讥诮,“有多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又有谁在齐王耳边煽风点火?谁向兵马指挥司通了消息?谁将此事压下?你们来之前,可曾有人阻拦半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我做的每一件事,桩桩件件皆为国为民。他们眼红嫉妒,我管不着,可他们想把我当软柿子捏,还不许我反击了?”
蓝玉和吴伯宗被这一连串诘问堵得哑口无言。
身居高位,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他们岂能不知?
凌澈见二人沉默,起身走到门口,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深邃的蔚蓝。
“二位认为……是改变一个旧王朝容易,还是……重新缔造一个新王朝容易?”
蓝玉与吴伯宗同时脸色剧变,厉声喝道:“休得胡言!”
吴伯宗神情凝重,声音带着沉痛与告诫:“新朝鼎革,哪一次不是白骨盈野、血流漂杵?百万黎民与将士的性命,方是王朝兴替的基石!”
蓝玉紧跟着,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征战沙扬者的切身体会:“这世道,比起我当年提着脑袋厮杀那会儿,不知好了多少!大明安定不易,这条命没白卖!如今的日子,我很知足!”
“就是就是!” 原本藏在一旁偷听的小雀儿忍不住拉着二壮跳了出来,小脸激动得泛红,“要是前些年兵荒马乱的,俺们哪有机会遇上凌大哥你呀!”
二壮也用力点头,憨厚的脸上满是认同:“俺也觉得现在好!顿顿吃得饱,凌大哥待俺们也好!”
他们俩的出现,瞬间冲淡了内堂里因“王朝”二字带来的沉重肃杀之气。
凌澈没好气地白了小雀儿和二壮一眼,像是在责备他们偷听,但眼底并无真正的怒意。
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目光随即转向神色依旧紧绷的蓝玉和吴伯宗,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几分惫懒和理所当然: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虚的。年底了,宫里总该有点赏赐发下来吧?别跟我说陛下今年抠门,连这点体面都不给了?”
蓝玉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悸中,闻言下意识答道:“自、自然是有的!”
吴伯宗则恢复了礼部尚书应有的端肃,微微欠身,引经据典地回应:“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君上所赐,臣子静候便是,岂敢妄求?”
“行了行了!明日早朝见吧!”凌澈对这个倔老头无奈了,随即摆了摆手便向着内院走去。
而蓝玉与吴伯宗对视一眼放下心来,请这位祖宗上朝——可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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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正旦风云变
凌澈彻夜未眠,待到次日凌晨时分,便已穿戴齐整朝服。
他未惊动府中任何人,独自悄然推开了府门。
应天府的大街小巷皆笼罩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之中,商铺门楣高悬着火红的灯笼。
此刻距离早朝尚有些时辰,凌澈便在这空旷的街道上信步而行。
他东瞧瞧,西看看,不禁暗叹:吴伯宗这老头果真没白忙活,仅这一圈溜达下来,就瞧见不下十副对联出自他的手笔。
商铺门楣上多书“生意兴隆”,寻常民宅则多写“平安康泰”、“阖家欢乐”之语。
也难怪应天府的百姓如此喜爱这位老先生。
行至午门,凌澈意外地发现自己并非最早抵达之人。
门前已聚集了不少官员,面目大多陌生,似是初次上朝。
凌澈毫无攀谈之意,径直走到左掖门旁,倚墙抱臂,闭目假寐。
“那位便是勇冠伯?”
“是他?!”
“嘘……噤声!此人脾气可不好,连王爷都敢……”
“那……怎会无事?”
“听闻他是陛下的……”
……
“咳咳!谨言慎行!”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周遭的议论顿时戛然而止。
凌澈抬眸瞥去,只见吴伯宗身着朝服,神情肃穆地朝左掖门走来。
他未作理会,复又阖眼,只是临近的脚步声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不多时,随着官员陆续增多,扬中复又喧腾起来。
“多谢大人出手相救,下官感激不尽!”工部郎中刘宴不知何时凑到了凌澈身旁,话音落下,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凌澈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眼眶犹带淤青,手掌裹着纱布,虽身着官服,但凌澈心知,此番遭工部左侍郎陈珩构陷,刘宴在狱中定是受了不少刑讯之苦。
刘宴出狱次日便登门拜谢,凌澈当时仅于堂上看他一眼,便让管家福伯送客了。
此刻再见其伤痕,凌澈不由得轻叹一声:“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劳大人挂念,休养多日,已无大碍,必不耽误工部公务。”
刘宴牵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
……
须臾,工部数名官员便聚拢在凌澈身侧。
而那陈珩却不知去向,并未与工部众人同列。
钟声悠扬响起,等候的文武百官次第穿过午门,步入太和门。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此番朝会规模空前,人数众多,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后,依序肃立。
凌澈在人群中瞧见不少熟悉的面孔。
许多平日无需上朝的勋贵、武将及镇守京城各地的重臣,今日皆已列席。
靠近龙椅的侧方站着太子朱标,他的下手还有一些宗室大臣。
……
“圣驾临朝——肃静!”
刚秉太监那本就尖细的嗓音此刻愈发刺耳。
朱元璋近日心情似乎颇佳,步上龙椅时,脸上犹带笑意。
凌澈瞧见,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恰在此时,朱元璋的目光正在文官队列中搜寻凌澈的身影,刚好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白眼。
朱元璋面色一僵,随即目光如炬,直勾勾地钉在凌澈身上。
大殿之上,一时出现了奇异的静默:皇帝紧盯着勇冠伯,勇冠伯翻完白眼后,则垂眸盯着地面。
满朝文武:……?
凌澈似也察觉到殿内气氛凝滞,微微抬首,悄眼向上望去,正撞上老朱那两道审视的目光。
……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臣有本奏!”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出班打破僵局。
“陛下,今岁我大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更兼收复云南,功业彪炳。臣以为,当普天同庆,解除京师三日宵禁,与万民同乐!”立于文官班首左手的一位老臣(太傅)朗声奏道。
“太傅所言甚是,理当如此!准!”朱元璋这才将目光从凌澈身上移开,朝太傅微微颔首。
“臣亦以为,今岁赋税大增,当犒赏百官,以示朝廷恩典,激励臣工!”太傅身旁另一位重臣随即出列附议。
“准!”朱元璋亦点头应允,只是态度较前略显平淡。
“臣弹劾工部右侍郎凌澈!此人消极怠工,不理部务……”工部左侍郎陈珩早已按捺多时,见重臣奏毕,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
然而他话刚出口半句,便觉两道目光如冰似电般射来——一道是朱元璋深沉如渊的凝视,另一道则来自凌澈,其中满是不屑与嘲弄。
陈珩心头一紧,言语不由得顿住!
但想到昨夜几位大佬的许诺,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道:“……请陛下治其渎职之罪!”
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落针可闻。满朝文武皆屏息凝神,静待圣意裁断!
“你说说,该怎么罚?”朱元璋微微颔首,脸上神色莫辨。
陈珩却心头一喜,只道圣意已站在自己这边,目光立时如淬毒的短刃般狠狠刺向凌澈,声音拔高了几分:“臣以为,当革其职、夺其爵、贬为庶民,以儆效尤!”
朱元璋未置可否,只朝侍立一旁的刚秉招了招手。
刚秉连忙趋近御座,朱元璋附耳低语数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刚秉躬身领命,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殿内落针可闻,唯有群臣压抑的呼吸声。
陈珩嘴角微扬,志得意满;凌澈依旧垂眸,仿佛事不关己。
工部众人则面色各异,刘宴更是攥紧了裹着纱布的手。
不多时,刚秉手捧两张墨迹淋漓的宣纸,躬身疾步返回。
那纸张在肃杀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眼。
朱元璋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群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从头到尾,给朕——念出来!”
“奴婢遵旨!”刚秉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将纸张高高举起,朗声宣读:
“吏部尚书,全年三百六十五日——缺值一百二十一日!”
“户部尚书,全年三百六十五日——缺值九十七日!”
“礼部尚书,全年三百六十五日——缺值七日!”
“工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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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孤影慑群僚
陛下他们不敢怨怼,难道还不敢恨一个工部左侍郎吗?
“按缺值天数,扣除明年相应俸禄,以儆效尤!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朱元璋待刚秉念毕,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群臣。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应和,心中雪亮:这哪里是罚俸?分明是陛下借小小惩戒,在维护这个初入朝堂的新贵!
有人暗自妒火中烧,有人则揣测圣意更深——莫非这勇冠伯,真是龙种?
凌澈却皱起眉头:老朱今日站位如此露骨,该不会是想用这点“恩惠”,骗我回心转意继续给他卖命吧?不行!绝不能……
“若无本奏,”朱元璋的声音打断了凌澈的思绪,他竟缓缓起身,“朕倒有一事要宣!”
说着,宽大的龙袍袖口下,赫然露出一块其貌不扬的土疙瘩!
“此物,乃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英所呈,名唤‘土豆’!易种,养人,其亩产——”
朱元璋目光掠过凌澈恍然的眼神,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可达二百至四百石!”
……
“轰!”
无声的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满朝文武,谁不知稼穑艰难?
此等产量,闻所未闻!霎时间,惊骇之色爬满每一张面孔。
“而将此物发现并献于朝廷者,”朱元璋语不惊人死不休,“正是当初于云南阵前杀敌的——勇冠伯凌澈!”
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凌澈!
泼天之功!
——这四个字,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凌澈眉峰微挑。
他忆起云南行军途中偶遇的几株异苗,临行前将挖出的块茎与种植之法书信留给沐英。
十月至十二月,不过三月,竟已收获……
老朱此刻抛出,用意昭然。
可凌澈心中并无喜意:功劳越大,暗箭越多,这无异于将他推向更险的深渊!
“臣以为!勇冠伯之功,功在千秋!当重赏!”
“臣附议!勇冠伯当赏万金!”
“臣附议……”
此刻,无论敌友,百官竟争先恐后地为凌澈请功,扬面之“热络”,让凌澈自己都觉荒谬。
“父皇,”太子朱标含笑出列,目光温煦地看向凌澈,“儿臣以为,勇冠伯勇武绝伦,博闻广识,长子雄英当拜其为师!恳请父皇恩准!”
“陛下,”吴伯宗亦躬身出列,目不斜视,声音沉稳,“臣以为,勇冠伯心系天下社稷,为彰朝廷恩典,当授公爵之位!”
“陛下!”永昌侯蓝玉也站了出来,他想起昨夜乾清宫密谈,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随即朗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然我大明立国以来,吏治积弊丛生:贪墨横行,地方凋敝,官官相护,官民勾结,此风断不可长!”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金石掷地:“臣斗胆奏请——设立锦衣卫之制!监察百官,肃正国法!臣举荐——勇冠伯凌澈为指挥使!”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轰!”
又一颗巨石投入死水!朝堂彻底沸腾!
凌澈看向朱标、蓝玉、吴伯宗三人,心头涌起暖流。
旁人皆是虚情假意,唯有这三人所言,句句是为他铺路、为他着想!
蓝玉所提,尤其关键……
凌澈目光转向御座上的朱元璋:如此重权,岂是蓝玉能轻易举荐?必是上意默许……
“不可!勇冠伯年少,岂堪此等重任!”
“永昌侯慎言!”
“万万不妥!”
……
朱元璋缓缓落座,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一叩。
满殿喧嚣,立时归于死寂。
“擢升凌澈为勇国公,食邑三千户,加太子少傅衔,点为皇长孙之师。另,设立……”
“陛下不可啊!”
“陛下三思……”
“陛下若设锦衣卫,臣唯有死谏!”一名站在第二排的官员猛然出列,神色决绝。
凌澈瞥了一眼,毫无印象。
“户部尚书,范敏?”朱元璋目光如冰,“准你告老还乡,侍卫——拖出去!对了!都察院听着,在他离京前,给朕好好查查他有无贪墨!”他随意挥了挥手。
殿外甲士应声而入,粗暴地将面如死灰的户部尚书范敏架起拖走。
“陛下!臣不反对了!”
“陛下!臣知罪……”
(你不是不反对了,你是知道要死了……)
求饶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殿外。余下众人噤若寒蝉,再无人敢置一词。
天子心意已决,不容置疑!
“设立锦衣卫司!指挥使凌澈,掌监察百官之权,先斩后奏!上可纠王侯,下可清奸恶!锦衣卫一应人等,由凌澈自行遴选,可从禁军及京畿诸卫中拔擢!”
朱元璋语毕,目光如炬,直射凌澈,“勇国公,你可愿担此重任?”
终于被点名的凌澈,深吸一口气,出班站定。
他目光扫过朱标、蓝玉、吴伯宗,胸中激荡翻涌。
“若王侯将相有罪,臣必绳之以法!然——”他声音清朗,字字铿锵,“若遇情义,当如何?”
“无!”朱元璋斩钉截铁。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臣——”凌澈撩袍,深深一躬,“愿为大明万世基业,扫平不义,诛尽奸恶!”
“好!哈哈哈哈!”朱元璋放声大笑,畅快淋漓,“五军都督府协理锦衣卫指挥使凌澈,完善司职!你的国公府,自行督造吧!退朝!”
朱元璋说完,袖摆风起,大步离去。
“恭喜勇国公高升,他日登门拜访!”
“恭……”
……
朱元璋话音掷地,袍袖带风,大步流星地离了龙椅,消失在殿后。
“贺喜国公爷高升!改日定当登门拜谒!”
“恭贺国公爷……”
……
百官瞬间如潮水般向凌澈涌来,道贺之声不绝于耳。凌澈却只目光淡漠地扫过一张张或谄媚、或敬畏、或嫉恨的脸,不发一言,径直转身,在无数目光的聚焦下,孤身踏向殿外。
孤臣?
呵,这孤臣之手,已悄然扼住了尔等的咽喉,不过自己好像又得给老朱家干活了,真是劳累命啊……
群臣僵立原地,望着那道决绝孤高的背影穿过巍峨的殿门,融入宫外的天光。每个人心口都似被一块生铁秤砣沉沉压住,一股寒意无声蔓延。
这大明朝堂的格局,自今日起,怕是要多出一头爪牙已磨利的……猛虎了。
城里朝阳暖照,城外雪色苍茫,十里之间,竟分隔了阴阳晴雪。
点点琼芳再度飘落,却丝毫未能搅乱城内那纯粹、浓烈的火红年意。
街巷间,孩童们身着簇新的红袄,像一团团跃动的火苗,在欢声笑语中穿梭嬉闹。
凌澈望着眼前这喧腾的红尘烟火,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郁结的浊气。
他踱至街角唯一一个卖糖的小摊前。
“凡路过的孩子,都送他们一块糖吃。就说……”凌澈略顿,“是陛下送的。”
摊主见他身着朝服,慌忙躬身应诺,不敢提半个“钱”字。
凌澈探手入怀,摸索片刻,将随身所带的几十两银票尽数抛在摊上,转身便走。
“官爷!这……这太多了!”摊主捧着银票,急得大喊。
凌澈头也未回,只扬手挥了挥,声音随风传来:
“多了就多拿些糖,祝你——新年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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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寒暄藏机锋
“我家国公说了,谁也不见!”二壮打量着眼前这面色苍白的麻杆青年,不耐烦地摆手就要关门。
“等等!我是来请罪的!”陈文远慌忙伸手抵住门沿。
二壮眉头一拧,二话不说,钵大的拳头猛地砸在他按着门板的手背上!
“啊!”
“嘭!”
惨叫声与沉重的关门声几乎重叠。
……
内堂里,瓜果年货堆满了桌面。
凌澈特意吩咐福伯给府中侍女都做了身崭新的红袄,处处洋溢着年节的喜气。
“国公爷,工部左侍郎家的公子,带了满满一车东西,说是来请罪的。”福伯步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的喜色几乎藏不住。
仆随主贵,何况自家主子是这般年轻的国公爷,前程……
福伯不敢深想,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呵,”凌澈轻嗤一声,随手拨弄着桌上的柑橘,“若是他爹亲至,我还能高看一眼。”
在朝堂上蹦跶得最欢的工部左侍郎陈珩,竟只打发儿子来,看不起他勇冠三军勇国公,少傅,锦衣卫指挥使……
凌澈几乎快忘了自己揍过这么个小子了。
“福伯,茶里别放人参了,味儿怪。”凌澈放下柑橘,“去把前些日子备好的礼装上马车,今日得去‘放放血’……”
“哎,好嘞!”福伯应得干脆利落。
……
永昌侯府门庭若市,往来皆是贺客。
凌澈的马车一到府门前,喧嚣的人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新晋勇国公、太子少傅、锦衣卫指挥使……
凌澈的头衔一个上午便已传遍整个应天勋贵官扬。
淮西勋贵、浙东文臣、世家大族,无不感觉颈后悬了一把寒气森森的刀。
原本抱团孤立凌澈的心思,在这突如其来的滔天权势面前,化作了茫然与惶恐。
台上那几句冰冷的话语——“没有情义”,已清楚表明了朱元璋的态度:出了事,别指望朕念旧情!
如今朝堂最大的山头,淮西勋贵们,自胡惟庸案起便已元气大伤,深知此时凑上去只会自取其辱。
但众人皆知,淮西勋贵里的永昌侯蓝玉,与这位新贵关系匪浅。
于是……全涌到了蓝玉府上。
主堂内,蓝玉满面红光,看着堆积如山的礼品和满堂宾客,心头那份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明日街头巷议,定然少不了“今年永昌侯府最是风光”的闲话。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对他这般军旅粗豪之人,要的不就是个脸面!
“勇国公到——!”
门口迎客小厮一声高唱,如同定身咒语,满堂喧哗骤然凝固。
“哈哈哈!勇冠三军勇国公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啊!”蓝玉洪亮的笑声打破了寂静,他大笑着快步迎出,堂内官员纷纷避让,目光复杂地聚焦在凌澈身上。
“看来侯爷府上今日好生热闹。”凌澈含笑点头,顺手接过福伯递来的一个小巧锦盒——那是为蓝玉备好的年礼。
蓝玉笑容满面,引着凌澈往堂内走。
凌澈踏入内堂,脚步却是一顿。
他目光扫过那堆琳琅满目的礼品,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侯爷这年礼,收得可不少啊。”凌澈侧头看了蓝玉一眼,信步走到礼品堆前。
“你小子如今要是放出点风声,门槛怕是要被踏破几道!”蓝玉凑近凌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凌澈没接话,随手拿起一个分量颇轻的礼盒掂了掂:“啧,这盒子轻飘飘的,怕是连我这点心意都比不上。”
蓝玉不在意地摆手:“礼轻情意重嘛,老夫又不缺……”
凌澈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叠厚厚的银票,随后他极其自然地将那叠银票抽出,揣进了自己怀里!
蓝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但眉头却紧紧拧起。
“正好出门忘带盘缠了,侯爷替我还了吧。”凌澈将空盒子塞回蓝玉手中,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借个火”。
“还得去别家走动,就不叨扰了。侯爷好生待客!”
他重重拍了两下蓝玉的肩膀,转身便带着福伯向外走去。
从进到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留下蓝玉站在原地,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收礼品是收礼品,但礼品要是银票的话,那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沉声唤来管家:“把这些礼……”他指了指那堆礼品,“但凡人还在府上的,原物奉还!已经走了的,差人原封不动送回去!”
方才还觉得风光无限,此刻却像吞了只苍蝇。
这些人哪里是来给他蓝玉贺年?分明是揣着银子,想借他的路子巴结新贵!
蓝玉没了待客的心思,烦闷地踱入后堂。
他这才想起凌澈塞给自己的锦盒,没好气地打开。
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盒内是几包上好的药材,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蓝玉展开纸条,只扫了一眼,那张饱经风霜、向来豪迈的粗犷面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
“这混账小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带着些许恼羞成怒,可手上动作却极快,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重新叠好,贴身藏进了怀里。
目光落回那几包药材上,蓝玉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挣扎片刻,终于一咬牙,扬声喊道:“来人!按方子,把这些药……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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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浊世一清灯
他虽是个大老粗,但官扬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吴府!”
凌澈抬起头,看着眼前府邸的匾额,不由得啧啧咂舌。
先前在街头给百姓题字时,他笔力雄浑,字体圆润饱满。
怎么到了自家门楣上,反倒写得如此削瘦随意?
虽字形方正笔直,看着不甚养眼,却有种直抵人心的力量,让人过目难忘。
偌大的府邸门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朱漆大门紧闭,不似别家那般洞开,迎接四方宾客。
二壮憨厚地将马车拴在一旁的木桩上,福伯也跳了下来。
“你俩先回吧,”凌澈制止了还想守在门口的两人,摆摆手,“告诉厨房,今日多做些好菜,你们尽管吃,尽管喝!晚些我自己回去。”
说完,他从福伯怀里接过两坛酒,又接过二壮拎着的半扇猪肉。
这一路两家拜访下来,足足花了四两银子并六百五十钱。
除了打点太监刚秉,这是凌澈近来最大的一笔人情开销,真真是大出血了!
……
“咚咚咚!”凌澈轻轻叩响了宋府的大门。木质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街巷里传出去很远。
然而等了半晌,里头却毫无动静。
凌澈挑了挑眉。
这大过年的,吴老头难道不在家?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一阵,依旧无人应答。
侧耳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隐约能听到里面似乎有争执声传来。
皱了皱眉,凌澈转身走向一旁的高墙,略一提气,双脚用力,身子轻巧地翻越了过去。
院内景象有些“干净”得出奇,透着股清寒。
凌澈抿了抿嘴唇,循着声音走向正屋。
“……你一个堂堂礼部尚书,一年到头,家里竟存不下一两银子!让我们娘俩跟着你过这种清汤寡水的苦日子!”一个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娘,您别说了!明年!明年儿子定能高中!”一个年轻的声音急切地辩解。
“高中?偌大的应天城谁不知道,那科举就是个幌子!那些官员和世家大族都能提前拿到考题!偏偏你爹这个主考官,把你掐得最死,一点后门都不给你开!”妇人的怨气更盛。
“国有礼法!我为礼部尚书,自当以身作则!我的儿子,更要……”一个苍老却刚直的声音响起,正是吴伯宗。
“好!好!你要顾着你那清名,顾着你的学堂,就不顾我们娘俩的死活是不是!”妇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
……
凌澈在门外听着这争吵,幽幽叹了口气。这世道啊,好人……往往过不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哆哆哆!”
他抬手,轻轻叩响了屋门。
争执声戛然而止,屋内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
只见吴伯宗端坐主位,脸色沉凝。
旁边坐着一位正抹眼泪的妇人,应是他的妻子。
旁边还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眉眼间与吴伯宗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他们的儿子。
那青年看向凌澈的眼神带着疑惑,显然在诧异他是如何进来的。
“你怎么来了?”吴伯宗看到凌澈,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连忙起身。
那妇人慌忙侧过身去,用袖子擦干眼泪,也站了起来。
“过年了,来看看您老!”凌澈脸上绽开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他晃了晃手里提的东西,“喏,可没空着手来!”
说着,便把酒坛和那半扇猪肉往那青年递过去。
青年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并未立刻伸手。
“兔崽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接过来!这位是新封的勇国公!”吴伯宗见儿子木讷,抬脚就轻踹了他一下。
“勇……勇国公?”青年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国公爷,声音都带着颤音。
凌澈没好气地冲宋伯宗翻了个白眼,直接把酒坛放在桌上,又将那沉甸甸的半扇猪肉往青年怀里一塞。
青年猝不及防,被砸得一个趔趄。
“一点都不机灵!书可别读傻了!”凌澈调侃道。
一旁的妇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躬身行礼:“臣妇……”
“婶子快请起!”凌澈连忙上前虚扶,“今日就是来找这老家伙喝两杯,不论官职!正好,把这扇肉切了,炒几个菜,我们爷俩喝点!”
他指了指青年怀里的猪肉。
吴夫人看向自家老爷,见吴伯宗微微颔首,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赶紧招呼着还有些发懵的儿子出去收拾。
在她眼里,这半扇油光水亮的猪肉,足够他们一家子过个像样的年了!
“去过永昌侯府了?”吴伯宗看了看桌上的酒坛,给凌澈倒了杯热茶。
“去了,”凌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笑道,“他家可比你这儿热闹多了,光是装银票的盒子就堆了半屋子。”
他环顾屋内,陈设简陋得令人心酸,对这位老尚书的清廉又有了新的认识——却也着实苛刻了些。
“嗯,你去了,他应当就不会收了。”吴伯宗点了点头,沉默片刻。
“不羡慕?”凌澈带着几分揶揄。
吴伯宗淡然道:“尸位素餐,我不屑为之!”
“那也不能让妻儿跟着你受冻挨饿吧?”凌澈收起笑容,语气认真了些,“学堂里都有火炉,你家里反倒不装一个?这好比是吸家里的血去贴补外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朝廷给你的俸禄,你自己不能匀点出来吗?儿子暂且不说,婶子为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你还让她跟着吃苦?这算什么道理?”
吴伯宗被凌澈这番话噎住,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嘟囔:“明年……俸禄会涨些,我省下些交给她便是。”
凌澈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世上最磨人的病,不是生离死别,是穷病。穷人太多了,你救不过来,也帮不过来。”
吴伯宗却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履职当报国,居位必利民!”
凌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
待到下午在吴家用了饭。
实话实说,味道远不如自家厨子做的精细,那饭菜里似乎还带着点粗盐的苦涩味。
不过,看着另一桌上吴夫人和青年埋头大快朵颐的样子,想必他们也是许久没沾荤腥了。
“过些时日,来我这做个文书吧,挣点银钱贴补家用。”
凌澈喝了两杯酒,感觉差不多了,抬眼看向坐在稍远处的青年,“另外,明年的科举,绝不会有人能提前拿到试题。安心读书,好好努力。”
“多……多少俸钱?”青年费力咽下嘴里刚塞进去的一大块肉,急切地问。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对面的吴伯宗闻言又要起身踹儿子。
凌澈赶紧笑着拦住:“九品的俸禄,具体多少问你爹便是。到时候我派人来寻你。”
他对青年点点头。
“好……好的!谢国公爷!”青年连忙应下,眼中满是感激。
凌澈转向吴伯宗:“我得先走了,还得往宫里走一趟。”
“嗯,”吴伯宗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陛下……喜好儒学与历史。”
凌澈不在意地摆摆手:“喜好那破玩意儿有啥用~”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身影消失在清冷的院落中。
……
“父亲,”青年看着凌澈消失的方向,忍不住问道,“这次……您怎么没反对他给我安排官职?”
吴伯宗望着空荡荡的院门,目光深远,缓缓道:“因为他给你安排,不会出任何问题。”
“他……这么厉害?比您这尚书还大?”
吴伯宗收回目光,看着儿子,一字一句道:“官居四品,却能斩一品,诛王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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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御前狂歌宴
“放心!”太子侧妃吕氏语气淡然,在这深宫之中,她的权柄虽不显赫,但耳目还算灵通,“那小子不知走了什么运,立了功,如今当上了少傅,专门负责教导朱雄英。元宵节一过,朱雄英自会回返。”
她刻意隐去了凌澈所立功劳的具体细节——她可没忘记凌澈当初是如何当面戏耍于她,况且,若说得太明白,自己这位表哥恐怕就会畏缩不前了。
“那就好!”吕明煦听完,心下稍安,“这几日我先带人潜藏起来,待时机成熟再动手。事成之后,我便远遁回凤阳。”
他摩挲着身下华贵的软榻,又端起桌上精致的茶杯啜了一口,啧啧叹道:“这东宫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软榻舒适,连杯子都如此精巧……”
“你可是允炆的亲舅舅,”吕氏唇角微勾,又为他添了杯茶,“待允炆荣登大宝,这天下何处,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哈哈,茶就不喝了,宫中耳目众多。”吕明煦对这番许诺极为受用,笑着站起身来,“我等着那一天!”
一旁侍立的宫女会意,悄步走到殿门边,谨慎地打开门扉,左右张望片刻,随后……
……
“容小的通禀!”
引路的禁卫告罪一声,噔噔噔地快步跑上长长的玉阶,留下凌澈独自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
这皇宫实在太大,走了许久才到此处,竟离殿门尚有距离。
不多时,禁卫引着身着大红衣袍的太监刚秉走了下来。
那身鲜艳的红色,在肃穆的宫墙间显得格外扎眼。
“勇国公,请随杂家上去吧。”刚秉笑呵呵地做了个手势。
两人拾级而上,很快来到一座宏伟的殿门前。
殿内隐约传出的谈笑声让凌澈眉梢微挑——看来已有人先来了。
刚秉停在门口,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无入内的意思。
凌澈提着两个小巧的盒子,推门缓步而入。
此处应是皇帝的寝宫暖阁。
堂中设有一席丰盛酒菜,朱元璋正与另外两人围坐席间。
凌澈的闯入打断了三人的交谈,目光齐刷刷投来。
凌澈嘴角噙着一抹自在的笑意,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
“陛下,臣来蹭个饭,方便不?”他口中说着,随手将带来的两个小食盒搁在旁边的案几上,接着竟自己动手搬了个绣墩,径直坐到了朱元璋身侧。
三人看着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毫不拘礼的动作,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接着聊啊……”凌澈仿佛没看见众人的表情,目光已被桌上的菜肴吸引,“嗯,这鸭子瞧着就不错!”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抓起一只鸭腿便往嘴里塞——也难怪,方才在吴伯宗那清汤寡水的家里,他确实没吃饱。
“哈哈!这位便是新晋的勇国公吧?果然是个不拘小节的妙人!”
坐在朱元璋另一侧、稍显年轻些的虬髯汉子朗声大笑,眼中带着欣赏,“光吃肉哪行?来,喝酒!”
说着便抄起一个酒碗,满满地给凌澈斟了一杯。
朱元璋被凌澈这惫懒模样气得牙痒,抬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一点礼数都不懂!”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挨了打却浑不在意,顺手端起刚倒满的酒碗,“咕咚”一声豪饮而尽,随即痛快地打了个酒嗝:“痛快!这宫里的御厨手艺确实高,比我府上的强多了!”
“好吃就多吃点!”那虬髯汉子越发开怀,似乎很对胃口。
凌澈抬起头,嘿嘿一笑,目光在两位生面孔身上扫过:“还不知二位尊驾是……?”
朱元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先指向那给他倒酒的豪爽汉子:“这位是魏国公徐达,陪咱打天下的老兄弟!”
语气中透着深厚的亲昵。
接着又指向另一位气质儒雅、年岁稍长的男子:“这位是韩国公李善长!咱帐下的精兵强将多是他举荐的,更是咱的大管家,大明的官吏制度,一大半都出自他手!”
凌澈看向正对他含笑颔首的李善长,也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他儿子那点事,眼下绝非在御前掰扯的时机,说了也白说。
虽然朱元璋历数了李善长诸多功绩,但介绍徐达时那声“兄弟”,分量早已重逾千钧。
“那小子就斗胆叫您一声‘达叔’了?”凌澈转向徐达,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疑惑,“不是说您在督建山海关么?怎么……”
“哈哈!”徐达笑声洪亮,对凌澈的称呼毫不介意,“陛下传旨让我‘设立’!我一个只会砍人的大老粗,懂得哪门子设立?干脆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过年了!”
他对凌澈似乎格外热情,言谈间毫无保留。
“大将军凯旋而归,晚辈敬您一杯!”凌澈笑着抱起酒坛,亲自为徐达斟满。
感受到朱元璋那虎视眈眈的目光,凌澈识趣地转身,也给皇帝的酒杯满上。
“陛下,”一旁的李善长适时开口,笑容温煦,“老臣年事已高,不胜酒力,不若……”话未说完,意思已明。
朱元璋挑了挑眉,点头道:“善长说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善长目光在正与徐达热络交谈的凌澈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起身,施礼后稳步离去。
……
“太子呢?快把太子也叫来!”凌澈见李善长离去,提起酒杯,豪气顿生,“今儿个我把你们哥俩,加上爷俩,一起灌趴下!让你们见识见识,谁才是大明第一酒神!”
“嘿!臭小子,牛皮吹到天上去了!”朱元璋被他这狂言气笑了,“当年咱跟徐达在军中拼酒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儿呢!来人,去把太子叫来!”
徐达也拍案大笑:“好!今天就叫你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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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计定空印案
一旁桌上是残羹剩菜,地上散落着不少空酒坛。
目光扫过,朱元璋躺在龙榻上酣睡,朱标歪在自己旁边的软榻里,徐达则裹着被褥睡在地上,鼾声正香。
一股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奶奶的!大明最顶尖的三位人物和自己喝酒拼了个五五分,而且自己还是最先醒的!
这要是传出去,非得让蓝玉那老小子羡慕死不可!
一个小太监最先发现凌澈醒了,悄悄端来水盆和醒酒茶。
凌澈心领神会,知道里面三位醉得不轻,自己便轻手轻脚地到门外洗漱去了。
不多时,刚秉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君王、太子、大将军三人难得如此大醉一扬,他自然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惊扰。
出乎意料的是,马皇后带着几名宫女也来了。
宫女们手上都端着锅,看样子是给他们准备的早餐。
“师父!”朱雄英一眼瞧见凌澈,欢叫一声便跑了过来。
凌澈赶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家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收住脚步。
凌澈向马皇后弯腰行了一礼。马皇后微微颔首,眼神示意了一下殿内,意思是别吵醒里面的人。她身旁那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家伙(朱允熥),则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澈。
……
凌澈望着殿外这片空地,远处朝阳正冉冉升起,一股热流在他胸中激荡。
“最近有没有好好练拳?”他轻声问朱雄英。
“每天都练!”朱雄英用力地点着头。
凌澈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随即走向空地:“今天师父教你一门新的拳法!”
迎着朝阳,凌澈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然后——
他缓缓活动开筋骨,拉伸四肢,做了一套奇特而充满力量感的热身动作(动作描写替代:? ? ? ? ? ? ? ? ? ? ? ? ? ? ? ? ? ? ? ? ?)!
“这是热身!”凌澈说完,紧接着长拳如箭般直出,另一只拳头迅捷地转肘前顶,前伸的手臂又瞬间侧拉成勾拳……动作刚猛连贯,虎虎生风。
朱雄英看得入神,立刻走过去,学着凌澈的动作,一招一式认真练习起来。
没过多久,殿门被推开。里面的三人——朱元璋、朱标、徐达,依次走了出来。
看到凌澈正一丝不苟地教导着朱雄英,三人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马皇后送完早饭,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去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她知道这三人必有要事相商。
“锦衣卫,你打算怎么设立?”朱元璋喝了一口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旁的朱标和徐达闻言,立刻正襟危坐。
凌澈却不管不顾,端起碗,咕咚几口就把粥喝了个精光。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你是饭桶吗?”朱元璋看得眉头直皱,语气带着几分恼怒。
凌澈见朱元璋脸色不对,赶紧放下碗,坐直了身子:“招人。招能信任的人,敢杀人的人,还得是有良心的人!”
“不从军队里招?”朱元璋挑了挑眉。徐达和朱标也诧异地看向凌澈。
“用不惯!”凌澈干脆地摇头,“初期我只要三千人。但招一个人,我要花十两银子!”
话音刚落,朱元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过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准了!”
“这个病——”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得除!!”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盖了鲜红印章的白纸,拍在桌上。
朱标看到那纸,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徐达则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脸色凝重——是空印文书!
凌澈挑了挑眉,心下了然。
明朝初年,官府依据“钱谷册书”核对地方财政账册。
每年各布政司、府州县的官吏必须进京,向户部呈送账目,数据完全相符才能结项;若不符,则需返回任职地重新加盖印章。
只因京城远在应天府(今江苏南京),各地官员进京路途遥远,钱粮运输又常有损耗,导致账册和实物数据常常对不上,来回核定耗时费力。
于是,官员们便养成了携带事先盖好官印的空白书册的习惯,以便在数目不符时随时使用。
往年,朱元璋对此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年,显然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咱派人去各地查访过了,”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今年除了贵州等地水涝严重,其他地方都是丰收之年。可大多数地方的钱粮账目,却凭空减少了约摸五分之一!”
他说着,霍然站起身来,目光如电扫过三人:“从第一年减少二十分之一,到第二年……再到如今的五分之一!年复一年,层层盘剥!这些钱粮,都他娘的进了谁的口袋?!”
说完,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望向远处的天空,眼神复杂难明。
徐达眉头紧锁,试探着提议:“陛下,不如……拉出几个罪大恶极的,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他很清楚,这空印案一旦彻查,绝非几个人的事。
牵连的将是各地官员,上上下下,何止万人!朝廷,可还指望着这些人管理地方呢!
“治大国若烹小鲜?病去如抽丝?”朱元璋猛地回头,语气斩钉截铁,“咱等不了了!抽了这么些年,他们非但没收敛,反倒越来越不把朝廷,不把咱放在眼里了!”
凌澈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让他们都来京就好了。一波埋了!”
“哦?”朱元璋猛地看向他,眼中精光爆射,“如何做?”
朱标和徐达的目光也瞬间聚焦在凌澈身上。
朱标的神情尤其紧张,在他看来,这可是上万条人命!
“发一道诏令,”凌澈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就说今年收成不错,令各地主官回京述职。地方政务,暂由下级属官代为管理。同时昭告天下,三月份科举取士,所有进士皆可授官。”
他顿了顿,看着三人,继续道:“以各地民生经济恢复情况为考核标准,排名前一半的官员留任原职,后一半降级使用。空出来的位置,正好由新科进士们顶上!”
话音落下,朱元璋、朱标、徐达三人全都愣住了,随即眼中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一石三鸟!妙啊!
将涉嫌贪污的官员集中诱至京城,便于集中处置。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官位空缺由新科进士填补,无缝衔接。
官员为了保住位置,必定全力搞好民生经济!
“准!”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洪亮,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赏!
他着实没想到,这个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竟被凌澈三言两语便给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解决方案!
朱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抬眼看到朱元璋那决然的神色,又瞥见对面的徐达正微不可察地冲自己使了个眼色,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意思再明显不过:陛下这次是铁了心要根除积弊!凌澈的法子不仅解决了后患(官员空缺问题),更是釜底抽薪。
至于那上万的官员?大明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让那些寒窗苦读、出身寒微的学子上位,总好过让那些盘踞地方的世家大族继续肆无忌惮地剥削百姓!
局面,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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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穿越做牛马
凌澈抬了抬眼皮,没吭声。
徐达看了凌澈一眼,笑道:“那得问他小子吧?毕竟锦衣卫可是要他一手筹建的地盘!”
“他敢!”朱元璋眉毛一竖,刀子似的目光直接剜向凌澈,警告意味十足。
凌澈却浑不在意朱元璋的威胁,只是淡淡提了两个要求:“我就提两条:一要听话,二要讲良心!”
徐达闻言哈哈大笑:“成!我替他应下了!只要他犯一点错,你给我往死里教训!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促狭,“我家那几个混小子,在军中都野惯了,你可得拿出真本事来压服他!”
凌澈还没接话,朱元璋便哼了一声,抢先道:“前几日有个不成器的东西带了两千兵堵他,结果他赤手空拳放倒了一千多!你还是让你家小子悠着点吧!”
凌澈嘴角微扬,也不解释,转身便走,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
望着凌澈远去的背影,徐达感慨道:“等咱们老了,这天下就得看他们这些年轻人折腾了。”
“屁话!”朱元璋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你老徐,最少还得给咱镇守北方二十年!”
“臣……”
“臣个屁!”朱元璋一把揽住徐达的肩膀,“走!跟咱瞧瞧咱那几个乖孙儿去!”
……
第二日朱元璋就下诏让所有当地属官来京受赏,不过凌澈也没有关注这些。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枯燥。放了三天休沐假,第四天凌澈就一头扎进了工部衙门。
第一件事,就是叫停了蜂窝煤的生产。
这些天销量持续下滑,加上之前超产的积压,估计到开春都卖不完。
凌澈琢磨着,等天气暖和了,就把剩下的蜂窝煤当福利分给工部官员算了。
“大人!”刘宴满脸堆笑地凑过来,脸上的冻疮疤痕几乎消尽了,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
得益于凌澈去年的封赏,整个工部(除了左侍郎陈珩那老家伙)都跟着水涨船高。
宋珩这老家伙开年第一天就告假,听说正四处钻营想调走,生怕撞上凌澈这尊煞神。
“您的国公府,建造款项已经批下来了,地址也选定了,咱们什么时候动工?”刘宴恭敬地问。
凌澈眼睛一亮:“批了多少银子?”
“一万八千两白银!”刘宴报出数目。
凌澈随即大手一挥:“国公府不建了!这钱,全给我买铁矿去!”
刘宴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怎么行啊大人!这可是朝廷专门批给您建府……”
“我的房子,我说了算!”凌澈直接打断他,“说不建就不建了!谁还能吃了我不成?等工部宽裕了再说!对了,这段时间蜂窝煤挣了多少?”
刘宴还想劝,但看凌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咽下话头,老实汇报:“约摸五万两白银……估摸着冬天结束前,还能再卖出个五千两左右。”
凌澈满意地点点头,摩拳擦掌,一副要大干一扬的架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工业革命的浪潮往往始于知识的革新,而凌澈,就是那个原点。
他立刻在工部没日没夜地开起了大课堂:上午理论教学,下午全员拉去工地现扬,造高炉,碾矿渣,烧焦炭!整个工部忙得热火朝天。
“国公爷,今儿个是元宵节,晚上没有宵禁,城里还有诗会,您看……是不是早点回来歇歇?”出门前,福伯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
凌澈闻言,脚步一顿,心头蓦地涌上一丝恍惚。
前一刻仿佛还在皇宫里和老朱推杯换盏,后一刻竟已到了元宵?
这让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简直把自己当牛马使唤了!
“奶奶的!再干一天!”凌澈嘴角抽了抽,一咬牙,还是挥手迈步,朝着工部方向走去。
这几天一直忙着选址、采购材料。
因为是工部项目,各相关部门都给了极大便利。
这让凌澈再次感慨:果然还是有国家机器做后盾好办事啊!
今天过去把开工规划和人员分配敲定,接下来……应该就能躺平一阵子了吧?
总不能让他堂堂国公爷亲自和泥巴、垒炉子吧!
……
华灯初上,冬夜寒意犹存,却丝毫驱不散节日的喧腾。
应天府的大街小巷,早已是一片火树银花。
行人如织,三三两两,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国公爷,我……我想……”小雀儿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紧紧粘在不远处小贩扛着的、那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垛子上。
凌澈了然,笑着摇摇头,示意二壮跟上她,自己则慢悠悠地踱向人声最鼎沸的地方。
小雀儿怀里揣着凌澈年前给的压岁钱,倒也不用担心。
前方有座装饰得格外华丽的石桥,桥下停泊着不少精致的小画舫。
凌澈瞥了眼桥上桥下那些成双成对、笑语嫣然的男男女女,顿时失了兴致。
倒是不远处一座酒楼上,闹腾得更加欢实——竟是在抛绣球招亲!
凌澈抬眼望去,二楼那抛绣球的女子身段丰腴圆润。
他下意识地退开几步,离人群远了些,心道:可千万别被这绣球“碰了瓷”。
千人千面,各有所好,凌澈对这种热闹着实欣赏不来。
不过看着楼下那挤破头、争相高举双手的汹涌人潮,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竞争力”可真够激烈的!
“公子是一个人出来的吗?”就在凌澈暗自嘀咕时,一个温婉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凌澈鼻翼微动,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味道,眼中瞬间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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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元夜灼朱颜
对面的女子先是一怔,随即莞尔一笑,眼波流转:“也要谢谢公子……当日带我赏月。”
“一起转转?”凌澈发出邀请。
女子——蓝明姝轻轻点头,脚步不自觉地又向凌澈靠近了些许。
……
远处,一位身姿丰腴的美妇人望着凌澈与蓝明姝并肩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欣慰的笑意。
“快跟上去!可别让那臭小子欺负了我闺女!”旁边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男子急吼吼地就要迈步追赶。
美妇人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嗔道:“你过去凑什么热闹?老实陪我逛花街……”
……
凌澈发觉蓝明姝只是安静地跟在自己身侧,目光好奇地四处张望片刻,又羞涩地低下头,似乎对街边的热闹兴致缺缺。
“我们去那座桥上看看吧!”凌澈提议道。此时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蓝明姝几次被挤得踉跄,几乎要掉队。
凌澈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呀!”蓝明姝发出一声轻如蚊蚋的惊呼,瞬间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她并未挣脱,只是脸颊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像染上了天边的霞彩。
两人在人潮中艰难地挤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踏上石桥。
凌澈眼疾手快地看到桥栏边刚好有两人离开,立刻拉着蓝明姝挤了过去,占据了这处难得的观景佳位。
“呼——”凌澈对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长长舒了口气,感慨道,“这几步路挤得,感觉比上朝还费劲!”
蓝明姝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用纤手掩住嘴轻笑出声。
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却像粘在了凌澈的侧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欣赏,偷偷地、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凌澈不经意地转头,恰好捕捉到她偷看的目光,心中微动,抿了抿唇问道。
“明姝!”她索性大大方方地侧过头,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落在凌澈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你呢?”
“凌澈。会当凌绝顶的凌,泉澈映晨曦的澈。”凌澈朗声答道,说完却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被那目光灼得有些发烫。
这姑娘……眼神怎么这般有“攻击性”?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只余周遭的喧嚣。
“你的脸……真好看。” 就在这微妙的寂静中,蓝明姝近乎呢喃的声音轻轻响起。
凌澈的身体瞬间僵住:“……”
而蓝明姝自己,在话出口的刹那,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骤然清醒!
她慌忙扭过头去,藏在腰后的手紧紧攥成了小拳头,整个人从脸颊到耳根,再到白皙的脖颈,瞬间红透,如同煮熟的虾子。
在古代,这样直白地夸赞一个男子的容貌,无异于最赤裸的表白!
感觉到那灼热的目光终于从自己脸上移开,凌澈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姑娘,竟会如此大胆直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就在这时,远处一盏盏橘红色的孔明灯冉冉升空,如同散落的星子,瞬间吸引了凌澈和蓝明姝的视线。
凌澈望着这如梦似幻的灯景,胸中诗意涌动,不禁脱口吟道:
月涌大江流,桥头夜未休。
灯升星欲坠,焰暖意还悠。
愿借东风便,长随远梦浮。
离光天际没,心事入云收。
清朗的吟诵声在喧闹的桥上显得格外清晰。
四周原本看灯的人群骤然一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喝彩:
“好诗!当真好诗!兄台大才!”
“妙啊!今年元宵又有佳作可传世了!”
“快去诗楼!好些官家小姐都在楼上品诗呢,而且据说今年汝宁公主也在,兄台此诗一出,驸马之位怕是有望啊!”
……
凌澈回过神,听着周围的议论,顿感不自在,仿佛成了被围观的珍禽异兽。
他赶紧一把抓住蓝明姝的手腕:“快走!”拉着她就钻出人群。
蓝明姝被他牵着,整个人如同喝醉了酒,脚步虚浮地跟着跑,目光却依旧痴痴地黏在凌澈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够。
……
“丫头,咱们这儿的东西可不是花钱就能买的!得用摊主指定的题作一首藏头诗才行!”一个摊主的声音传来。
“可是伯伯……我就想要嘛……求求您了,可怜可怜我吧,我没上过学堂……”小雀儿可怜巴巴地低着头,对着摊主连连作揖。
凌澈循声望去,看到小雀儿那委屈的模样,不由得莞尔失笑。
“走!”他拉着蓝明姝的手腕大步走过去,豪气干云地对小雀儿说,“带你去领礼物!这条街上只要不要钱的玩意儿,你看上哪个,开口,我帮你拿下!”
蓝明姝像个温顺的小媳妇,亦步亦趋地被他拉着。
摊位上挂着的规则写着:以“大明鼎盛”四字为藏头作诗。
凌澈扫了一眼,略一沉吟,朗声诵道:
大纛高擎映九霄,
明辉耀日涌春潮。
鼎新革故山河秀,
盛业千秋万古昭!
“好!好诗!大气磅礴!”那摊主先是愣住,随即抚掌大声赞叹,带头用力鼓起掌来。
“小丫头,想要什么?尽管去挑!”凌澈笑着揉了揉小雀儿的脑袋。
小雀儿立刻像打了胜仗的小将军,昂首挺胸地从摊位上拿起了一把精致的雕花木梳,得意洋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这位漂亮的姐姐是谁呀?”小雀儿捧着梳子,大眼睛滴溜溜地在蓝明姝身上转了好几圈,狡黠地问凌澈,“是不是我未来的嫂嫂呀?”
“小屁孩,瞎说什么!”凌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顺手就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叫她明姝姐姐!”
“哎哟!”小雀儿委屈地噘起嘴,揉着脑袋,立刻躲到蓝明姝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告状,“姐姐!你看他欺负我!你帮我……”
“我呀……”蓝明姝看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轻声道,“我也怕他呢。”
小雀儿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凌澈,又看看笑靥如花的蓝明姝。
凌澈哈哈一笑,也不理会她们,自顾自地朝下一个摊位走去,摩拳擦掌地准备继续他的“免费扫荡”大业。
灯谜?
(谜面:身穿白袍子,头戴红帽子,走路像公子,说话高嗓子。打一动物)
凌澈:“鹅!”(干脆利落)
……
远处诗楼的一处窗户,汝宁看着下方被大小两名女子围在中间的凌澈,小嘴撅的都要能吊夜壶了。
似乎是感觉自己现在的姿态有些小女儿,汝宁赶忙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但随即她皱起了眉头,这茶怎么这么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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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诗楼惊雷动
凌澈抿了抿唇:“要不我送你?你出来这么久,回去怕是要挨训,我与……”
“阁下!” 就在凌澈说话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打断了他。
凌澈刚皱眉,那人已将一张纸条塞进他手里,语速极快地说道:“楼里的人给您递个话,别忘了约定!”
说完,不等凌澈反应,便迅速隐入人群。
凌澈展开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带着点娇蛮的字迹:
[别忘了还欠我一首诗!不然我明天就上吊说你辱我清白!]
凌澈眉头一挑,无奈地笑了笑。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明姝,又望了望还在远处摊位前挑挑拣拣的小雀儿。
“二壮!”凌澈立刻朝一直跟在后面的护卫喊道,“你带小雀儿,送明姝小姐回去。顺便知会永昌侯一声,”他特意加重语气,“明姝小姐一直和我在一起。”
“不用麻烦……”蓝明姝下意识地想拒绝,但话未说完便不好意思地住了口。
听到凌澈如此直接地向父亲“报备”,她心底泛起丝丝甜意,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好的大哥!俺一定送到!也会跟侯爷说清楚的!”二壮拍着胸脯保证,目光却始终紧张地追随着小雀儿的身影。
待小雀儿终于选好东西,凌澈目送三人汇入人流。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那座灯火辉煌的诗楼,认命般地摇了摇头,迈步朝它走去。
这位姑奶奶,真是拿捏住了他的命门!
竟用自己的清白来赌他会不会赴约?
凌澈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今晚若不去,明天整个皇宫恐怕都会流传着“勇国公凌澈始乱终弃,逼得汝宁公主悬梁自证清白”的惊天绯闻!
……
另一边:
没走出多远,二壮就迎面撞上了寻女而来的蓝玉。
还没等蓝明姝开口叫“爹”,二壮便抢先一步,用他那特有的、洪亮又认真的嗓门喊道:“蓝侯爷!俺大哥说了,明姝小姐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还说——”二壮顿了顿,努力回忆凌澈的“潜台词”,然后笃定地补充道,“让您明天把明姝小姐送去府上,俺大哥相中她了!”
蓝玉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神情无比认真的汉子,又瞅了瞅自家女儿瞬间红透的脸颊,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你们勇国公府……是土匪窝吗?!什么叫“相中了”?什么叫“送去府上”?这是强抢民女?蓝玉内心疯狂吐槽。
(可怜的凌澈并不知道,万年不动脑的二壮,难得“机智”地动了一下脑子……)
……
诗楼高耸五层,气派非凡。楼门口便设下了第一道关卡——一幅上联:
科甲联登祈好运!
字数虽少,但要工整对仗、平仄协调、意境相合,却非易事。
凌澈看到已有数十位衣冠楚楚、面皮白净的书生被拦在门外,正抓耳挠腮。
凌澈略一思索,朗声对道:
门庭焕彩贺新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妙!公子里面请!”守门的酒楼掌柜眼睛一亮,立刻躬身相迎,态度恭敬。
只留下门外那群书生,脸色更加难看,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雄竞”硝烟。
一楼聚集着许多女子,多是商贾之女,虽大多以薄纱覆面,看不清容貌,却也别有一番朦胧雅致。
可惜,这挡住了凌澈欣赏大明女子风采的兴致。
而那些书生们依旧趋之若鹜,凌澈只能摇头。
每一层楼梯口都有人把守,层层设卡:一楼到二楼是灯谜,二楼到三楼是……
凌澈一路过关斩将,动作利落。
当他终于踏上通往五楼的楼梯时,看到楼梯口肃立着两名身着禁卫服饰的侍卫,神情凝重。
凌澈心中不由腹诽:这架势,怎么跟打游戏闯关见终极BOSS似的?
……
“嘭——!!!”
一声震耳欲聋、迥异于爆竹的巨响骤然炸开!是火铳!
凌澈脸色剧变!他猛地俯身,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向下看去——只见一群蒙面黑衣人正手持利刃火铳,如狼似虎般冲上楼来!
他们目标极其明确,对沿途惊恐慌乱的人群视若无睹,直奔高层!
汝宁!
凌澈神经瞬间绷紧!
脚下木质楼梯的剧烈震动,混合着下方传来的惊恐尖叫,清晰地告诉他:来人不多,但匆匆行事,那第一声火铳,分明就是震慑!
他看向楼梯口那两名脸色发白、紧握刀柄的禁卫,拿出朱标给他的令牌,随后厉声喝道:“进去!守住公主!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与此同时,凌澈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寻找可用武器。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群黑衣人已如鬼魅般“噔噔噔”冲了上来!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与凌澈对上,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意!
没有丝毫犹豫!
凌澈体内力量瞬间爆发至极致,脚下木梯“咔嚓”一声,竟被他踩出一个深坑!
“嗖——!”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如同离弦劲弩,瞬间欺近最前方一名黑衣人!
铁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精准无比地轰在对方心口!
“噗嗤——!”骨裂与喷血声同时响起!那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如破布袋般倒飞出去!
凌澈身形毫不停滞,借着前冲之势,鬼魅般闪到另一名黑衣人侧翼。
一手如铁钳般夺过其手中火铳,另一手已闪电般扼住对方咽喉!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咔吧!”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黑衣人瞬间双目暴突,喉骨粉碎,软软瘫倒。
“嘭!”第三名黑衣人刚抬起火铳瞄准,凌澈已调转枪口,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硝烟弥漫间,那人眉心炸开一个血洞,哼都没哼便滚落楼梯!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间!
为首的黑衣人目睹这恐怖绝伦的身手,眼中闪过浓烈的骇然!他当机立断,嘶声低吼:“撤!”毫不犹豫地转身欲退!
凌澈岂能容他逃脱?他一步踏前,右腿如钢鞭般横扫,直踹对方后心!
那黑衣人竟也狠辣异常,丝毫不做格挡,反而借着凌澈这一踹之力,顺势向前猛扑,一个翻滚便滚下楼梯!
“公主!公主!快来人救驾啊——!!”
就在凌澈欲要纵身追下之际,五楼紧闭的房门内,猛地传出一声女子凄厉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凌澈追击的身形,硬生生顿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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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衔恩齿痕深
房间内,两名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
靠窗的桌旁,汝宁公主正虚弱地趴伏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喊了!”凌澈两步抢到桌前,冲着两个宫女说了一声。
随即眉头紧锁地盯着汝宁:“你什么感觉?”
汝宁勉强睁开眼,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蝇:“茶……那茶……”
凌澈立刻端起桌上汝宁用过的茶杯,凑近鼻尖一嗅,浓眉瞬间拧得更紧——又是乌头!
他不由得狠狠瞪了汝宁一眼:这玩意儿味道辛辣刺鼻,她是怎么喝下去的?!
他转向两名惊魂未定的宫女,厉声道:“去楼下厨房!拿细盐来!快!”
“啊?……盐?”宫女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神。
凌澈压着火气,一字一顿:“厨!房!细!盐!”
“我去吧!”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刚才帮忙取盐的那位面容英武的男子。
他话音未落,已转身疾步冲下楼去。
凌澈飞速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注意力立刻回到汝宁身上。
就这么片刻耽搁,汝宁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她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囫囵声,口舌已然麻痹。
凌澈迅速掰开她的眼皮检查瞳孔,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只喝了小半杯,剂量不足以致命,但这番折磨是逃不掉了。
他抬眼望向窗外,只见大批士兵已将诗会现扬团团围住,正奋力分开惊恐的人群向诗楼涌来。
明朝官方的反应速度,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
想到那些黑衣人撤退时训练有素的整齐动作,凌澈心知这绝非临时起意,对方必有周密退路,恐怕此刻早已如泥牛入海。
他目光扫过楼下几个看似寻常、动作却略显僵硬的摊贩,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眼前这个麻烦精!
“盐来了!”英武男子如旋风般冲上楼梯,大吼一声,将一包细盐塞到凌澈手中。
这声吼倒是让意识模糊的汝宁又勉强睁开了眼。
凌澈拿起桌上另一壶未动过的茶水,倒了一杯清水。
他撕开盐包,毫不讲究地往杯里倒了小半包进去,随即伸出食指就粗暴地搅了几下!
汝宁瞪大眼睛看着他这番“不拘小节”的操作,眼睁睁看着那杯浑浊的盐水被端到自己嘴边!
凌澈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来,半抱在怀里,一手铁钳般捏开她的下颌,另一手端起盐水杯就往她嘴里灌!
“唔…!”汝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麻痹的舌头死死堵住水流——那水可是被他的脏手指搅过的!
“想活命就咽下去!”凌澈低沉而严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灼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垂上。
这霸道的声音仿佛带着电流,让汝宁浑身一颤。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然而她这丝恍惚刚起,凌澈已将她横放在自己腿上,紧接着,一根带着薄茧的、沾着盐粒的手指,就极其粗暴地捅进了她的嗓子眼深处!
“呕——!!!” 汝宁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刚才那点旖旎心思被这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击得粉碎!
狗东西!她在心里发誓,等缓过来一定要踹死他!
凌澈嫌弃地抽出湿漉漉的手指,看着汝宁吐得昏天黑地,连胆汁都呕了出来,最后只剩下痛苦的干呕。
他毫不客气地在她臀侧拍了一记:“差不多了!以后少作死往外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臀上传来的触感让汝宁羞愤交加!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抓住凌澈一边肩膀,脑袋狠狠埋进他另一侧肩窝!
“啊——!松…松嘴!你特娘属狗的啊!”凌澈痛得倒抽冷气,伸手就去推她。可汝宁像是发了狠,死死咬住不松口!
时间仿佛凝固。
凌澈疼得龇牙咧嘴,强忍着没把这小祖宗甩出去。
过了好半晌,汝宁似乎听不到他骂声了,才终于松开了嘴,自己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趴在桌边喘息。
凌澈揉着剧痛的肩膀,看着上面清晰的牙印,再看向汝宁的眼神简直要喷出火来!
奶奶的!救了她一命,连句谢没有,还下死口咬人?!
他盯着汝宁趴在桌上闭目喘息、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样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邪火。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大丈夫要有容人之量……
凌澈默默在心底给自己灌着鸡汤,黑着脸站起身。
……
“公主!公主殿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一队盔甲鲜明的士兵冲了进来,为首是一名神色焦急的年轻将领。
他一眼看到趴在桌上的汝宁,就要冲过来。
凌澈身影一晃,挡在他面前。
“让开!我乃亲卫军指挥使陆贤!”陆贤厉声喝道,抬手就向凌澈胸口推搡过来,姿态甚是倨傲。
凌澈眉头一皱,闪电般出手,一把扣住了陆贤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陆贤脸色骤变!
“锵啷啷——!”周围士兵见长官被制,瞬间一片拔刀出鞘的寒光!
“住手!”刚才递盐的那位英武男子再次及时出声,声音沉稳有力,“这位是勇国公凌大人!尔等要以下犯上吗?!”
“勇国公?!”所有士兵,包括被扣住手腕的陆贤,全都愣住了,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凌澈冷冷甩开陆贤的手,后者被带得一个趔趄。
“带着你的人,去搜捕刺客!公主,我自会安全送回宫中。”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陆贤揉着发痛的手腕,看了一眼依旧虚弱的汝宁,又忌惮地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凌澈,连忙躬身抱拳:“是!末将遵命!国公大人!”
说完,再不敢多言,带着手下士兵转身就走,动作快得像逃——对国公出手,没被当扬治罪已是万幸,还不跑等什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看着他们仓惶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可不敢把这个小祖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交给别人,万一路上再出点岔子,老朱的怒火他绝对吃不消。
他狠狠瞪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汝宁,这才将目光转向留在原地、气度沉稳的英武男子:“你是?”
男子抱拳,姿态不卑不亢:“在下徐膺绪,家父徐达。拜见勇国公!”
凌澈闻言,眉梢一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徐膺绪?多谢你方才相助!”
他脸上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拍了拍徐膺绪的胳膊,“有空来找我府内喝酒!”
徐膺绪看着凌澈这副老成的像他爹一样,嘴角抽了抽:“着空就去!”
凌澈看着他吃瘪,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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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唇劫起鸾盟
凌澈看着怀里依旧“昏迷”的汝宁公主,暗自松了口气——这要是醒着,指不定又得给他添几道牙印!
揍?她是老朱的心头肉,刁蛮任性,闹起来没完;不揍?这心头憋着的火实在难消!
一念及此,看着怀中那张“毫无防备”的俏脸,凌澈恶向胆边生,抬手就朝着那挺翘的臀瓣,结结实实地拍了下去!
“啪!”
“啊——!我咬死你!”
原本“昏迷”的汝宁,臀上挨了这火辣辣的一下,瞬间炸毛!她猛地睁眼,双手死死抓住凌澈的肩膀,小嘴一张,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凶神恶煞地就要扑上来!
凌澈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顿时慌了神:“你……你听我狡辩……唔——!”
慌乱躲闪间,两人重心不稳,在狭窄的车厢座椅上翻滚着摔了下来!
混乱中,凌澈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汝宁身上,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相触,而更糟糕的是——两人的嘴唇,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温热的触感传来,彼此灼热的呼吸瞬间交织。
汝宁瞬间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凌澈更是彻底懵了……这、这算什么事儿?!
……
“啊——!!你真属狗的吗?!”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马车内传出,划破了街道的喧嚣。
跟随在车旁的宫女身子一抖,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
街道上,兵马森然林立,气氛肃杀。
公主遇刺非同小可,整个应天府都风声鹤唳。
不过公主的车架畅通无阻,一路逆行,径直驶入午门。
“汝宁!”车驾刚停稳,早已焦急等候的朱元璋和马皇后便快步迎了上来。
凌澈一把掀开车帘,利落地跳下车。
看到帝后二人眼中的担忧,凌澈抿了抿有些刺痛的嘴唇,言简意赅:“她没事!”
朱元璋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立刻指挥宫女将虚弱的汝宁抬往乾清宫。
马皇后仔细看了看女儿,确认只是虚弱,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然而,朱元璋的目光却敏锐地锁定了凌澈的嘴唇——那里赫然破了一块皮,渗着丝丝血迹,红肿明显。
凌澈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含糊道:“让……让狗咬了!咬得死紧,差点给我撕下一块肉来!”
朱元璋眉头紧锁,暂时压下这茬,沉声问道:“刺客……可知来路?”
凌澈神色一肃,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北元!”——这线索,来自他击杀的刺客所持火铳。
那火铳的制式、工艺迥异于明军,其上更烙印着北元独有的徽记!
朱元璋眼中寒光一闪,头也不回地对身旁的亲卫统领低语,声音轻缓却带着刺骨的杀意:“查。守城将领,从上至下。凡有知情不报、玩忽职守者……夷三族。”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乾清宫内,太医诊视完毕,躬身回禀:“陛下、娘娘放心,汝宁公主吉人天相。勇国公处置及时得当,已将大部分毒素催吐排出,只需静养两日便可无恙。”
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女儿时,却瞥见她嘴角也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血迹……
他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凌厉如刀的目光猛地射向凌澈:“你方才说……被什么咬了?”
凌澈头皮一麻,幽幽地看了一眼榻上的汝宁,苦着脸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是、是微臣自己不小心……摔的!”
“哼!”朱元璋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马皇后,心中却是明镜一般。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两孩子竟已有了如此“深入”的接触……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温声开口:“我看勇国公年岁也不小了,汝宁也到了婚嫁之龄。不如……就趁这开春吉时,把这桩好事办了吧?”
她说着,笑意盈盈地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狠狠瞪了凌澈一眼,随即握住马皇后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纵容:“妹子说的极是!这俩孽障,没一个让咱省心的!”
“谁要嫁给他(这个混蛋)!”
“谁愿意娶她(这个属狗的)!”
凌澈和榻上的汝宁,竟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语气里满是嫌弃!
朱元璋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唯有马皇后,看着这对活宝冤家,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行了行了!”朱元璋没好气地一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凌澈!顺路带着雄英,给朕滚蛋!”
说完,拉着马皇后,自己先“滚”了。
殿内只剩下凌澈和汝宁。两人目光在空中狠狠撞了一下,火花四溅。
“混蛋!”
“属狗的!”
互相唾弃一声,凌澈果断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是非之地”。
……
没一会儿,刚秉就领着哈欠连天的朱雄英小跑着出来了。
小家伙困得眼皮打架,但看到凌澈,还是强打精神,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凌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语气带着点疲惫的温和:“走,跟师傅回家。”
朱雄英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任由凌澈牵起他的手。
刚秉一路相送,直至将他们安然送出午门,才躬身告退。
然而,就在刚秉转身欲回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处宫墙的阴影——一个宫女打扮的身影,正匆匆消失在通往宫外的甬道尽头。
刚秉心头掠过一丝疑惑:这个时辰了,宫中还有其他人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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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得了恩典,特准出宫探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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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府门喋血誓
整个应天府被兵马的铁蹄和火把照亮,士兵粗暴的敲门声、呵斥声、妇孺的哭喊声交织成一片肃杀的网。
……
刑部左侍郎府邸内堂,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大……大人!您、您们还是赶紧走吧!”刑部左侍郎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瘫软在地。
他是吕家在京城的暗棋,前几日正是借着“抓捕逃犯”的名义,将吕明煦这二百人连同另外三十个“特殊人物”送进了城。
公主遇刺的消息传来,他瞬间如坠冰窟——那三十人,分明是冲着公主去的!
一旦事发,他九族难逃!
首位上的吕明煦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万万没料到,那些人竟敢捅出这天大的篓子!答应吕氏的计划已成泡影。
此地不宜久留!现在搜查尚在民间,不出一天,必会指向官员府邸……
“咚!咚咚!咚!”
突兀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刑部左侍郎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地,裤裆间一片湿热。
“废物!慌什么!不是巡城兵!”吕明煦厉声呵斥,眼神示意身旁一人。
片刻,那人返回,附耳低语。
吕明煦沉默片刻,眼中寒光闪烁:“今晚,给我准备好出城的路线。我办完事立刻走人。你……若出半点差错……”
他未尽的话,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是!是!下官一定办妥!”刑部左侍郎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
“师傅,我饿了……”朱雄英揉着小肚子,眼巴巴望着街角一家尚在营业的酒楼,咽了咽口水。
元宵的余温犹在,尽管街上兵甲林立,仍有稀落行人,只是喧嚣被一种不安的沉寂取代。
凌澈摸摸他的头,牵着他走进酒楼。
他多点了几样清淡小菜,夜间油腻对孩童脾胃无益。
朱雄英是真饿了,捧着碗大口扒饭,凌澈静静看着,眼中带着一丝宠溺。
“咦?刚西边好像有炮仗声?不是宵禁不让放了吗?”
“嘿!你也不看看方位!那可是新封的勇国公府邸!人家不仅放了,那动静,比炮仗可响多了!”
……
第一句话凌澈并未在意,但“勇国公府邸”、“比炮仗响”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
他脸色剧变,瞬间抄起朱雄英揽入怀中,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猛地撞开店门冲入夜色!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嘭!嘭!嘭!”
距离越近,那沉闷而连续的爆响愈发清晰——是火铳!
凌澈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抱着朱雄英,足尖一点,轻盈地跃上路边院墙,再一纵身便如灵猫般窜上房顶,在屋脊间疾速穿行,速度快得只在夜色中留下残影!
府邸大门在望!火光映照下,一群黑衣人正疯狂围攻!
而挡在府门前的,是那道熟悉却已浴血的身影——二壮!
他如同受伤的雄狮,竟将府门生生拆下当作巨盾!
门板上布满弹孔和刀痕,他挥舞着这沉重的“武器”,每一次横扫都将扑上来的敌人拍飞!
然而,他身上早已血迹斑斑,脸颊上几个被钢珠洞穿的血窟窿正汩汩冒血,胸腹、手臂更是伤痕累累,深可见骨!
最致命的是后方,数名火铳手正冷酷地瞄准着他!
“嘭!”又是一声爆响!二壮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肩头炸开一团血雾!
“俺……不怕!有俺在,休想进府逞凶!!”二壮的怒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在夜空中凄厉地回荡,充满了决绝与不屈!
凌澈目眦欲裂!眼眶瞬间通红!
他将朱雄英迅速安置在安全的房顶角落:“雄英!藏好!别动!”
话音未落,人已如流星坠地,带着滔天怒火,直扑敌群!
他如鬼魅般切入人群,瞬间夺过一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寒光乍起,他的首要目标,正是那些致命的火铳手!
刀光,成了死神的镰刀!凌澈的身法快到了极致,在人群中穿梭、闪烁。
每一次刀锋亮起,必有一道血泉喷涌,一颗头颅滚落!
他精准地避开混乱的劈砍,每一刀都直取要害,冷酷、高效,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后方!敌袭!!”
“是凌澈!火铳手!快打他!!”
“杀了他!!”
黑衣人阵脚大乱!
惊恐的呼喊此起彼伏。有人试图瞄准,但凌澈的速度太快,身影与黑衣人交织,根本无法锁定!
慌乱中,一名火铳手扣动扳机,“嘭!”的一声,钢珠却误中了自己人的胸膛!
凌澈毫不理会,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踏着满地血泊,一步一杀,硬生生从外围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了府门前!
“二壮!”凌澈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二壮,触手一片黏腻的温热。
他这才看清,二壮胳膊上布满了狰狞的弹孔!
“凌……凌大哥!”二壮涣散的眼神因凌澈的出现亮起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他咧开嘴,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声音嘶哑破碎,“没……没有你的同意……俺……俺没让他们……进去一个!”
这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的几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凌澈心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残余的黑衣人看着满地残肢断臂、如同修罗扬般的景象,再看看府门前那个浑身浴血、杀气冲天的身影,恐惧终于压倒了命令,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凌澈没有追。
“哐当!”长刀脱手落地。
二壮倚靠着染血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在冰冷的墙面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二壮!撑住!”凌澈声音嘶哑,手忙脚乱地撕扯自己的衣袍,试图堵住那些不断涌血的恐怖伤口。
布条迅速被浸透、染红,他撕光了袖子,甚至扯破了前襟,可面对二壮那千疮百孔的巨大身躯,这些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凌……大……大哥……”二壮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他艰难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你这次……包扎……怕是救不了俺了……俺这次……怕是……撑不过去了……”
更多的鲜血,从他破裂的嘴角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凌澈的手背、手臂上。
“俺……俺舍不得……你待俺……比亲大哥……还亲……”二壮的声音低若蚊吟,充满了无尽的留恋,“但……俺……俺听你的话了……没……没人……进去……”
话音未落,那只抬起的、布满老茧和血污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重重地垂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微却令人心碎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凌澈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只落在地上、再无声息的手,看着那曾经充满力量的指节,此刻却无力地摊开着,上面布满了乌黑的弹孔。
那双总是带着憨厚忠诚的眼睛,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光芒,空洞地望向无尽的夜空。
两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凌澈通红的眼眶中滑落,划过他沾满血污和烟尘的脸颊,最终,重重地砸落在二壮那只冰冷、布满弹孔的掌心……
府门内,福伯带着一群惊魂未定、满面泪痕的下人早已涌出。
侍女们压抑不住的悲泣呜咽声,小雀儿冲出来扑在二壮身上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哭尽所有委屈和绝望的哀嚎,交织在一起,穿透了血腥的夜色,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回荡……
那哭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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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青山埋义魄
朱元璋手提尚方宝剑,当庭亲手劈杀了一名守城将领!血溅金銮!
全城旋即戒严,许进不许出!这位开国皇帝显然发了狠,誓要将刺客连根拔起!
应天府内,三万精兵涌入,挨家挨户,掘地三尺般搜查。
原本繁华的街巷,此刻行人寥寥,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与风雨欲来之中。
……
凌澈府邸。
庭院中停放着一副异常宽大的棺椁,比寻常尺寸大了足有一半有余。
凌澈站在棺前,目光沉痛,声音带着压抑的沉闷:“二壮家在何处?可有记录?”
“回国公爷,”福伯躬身,声音同样低沉,“有记录。句容县旁赵家村,大名赵二壮。”
凌澈默默点头,示意家奴们抬起沉重的棺椁,缓缓移至府门外。
“福伯,你们就在家……”
“国公爷!”一名侍女突然跪下,声音哽咽,“我们……我们能一起去送送二壮哥吗?”
话音未落,呼啦一声,包括小雀儿在内的所有府中下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凌澈府中管理宽厚,二壮为人更是憨厚赤诚,有求必应,与府中上下情谊深厚。
看着眼前一片哀戚的身影,凌澈喉头滚动,最终望向福伯:“劳您再备几辆马车。我在门外等候。”
说完,他翻身上马,背影孤直。
(朱雄英昨夜已被禁军接回宫中,凌澈无需分心。)
下人们默默起身,脸上并无多少得偿所愿的欣喜,只有更深的悲恸,低着头,无声地跟在福伯身后。
……
城门处。
“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城!”守门将领远远望见凌澈这支肃穆浩荡的车队,高声喝令。
凌澈提马上前,取出象征他身份的金色国公令牌,扬手抛了过去:“本国公此刻出城!一切后果,由我凌澈一人承担!”
将领接过令牌,验看无误,恭敬递还,却仍面有难色:“勇国公息怒!陛下严旨,无论……”
“开城门!恭送凌国公!”一声断喝从城楼方向传来。
只见新任守城长官傅忠疾步跑来,态度坚决。
凌澈微微颔首。
先前那将领皱眉看向傅忠,语气带着质疑:“此事末将定当禀明圣上!”
傅忠却毫不在意,瞥了他一眼:“尽管去!陛下封锁全城,起因便是勇国公府遇刺!你且看看,最终受罚的会是谁?”
说罢,不再理会,转身指挥兵卒开启沉重的城门。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元宵虽过,城外旷野已透出些许早春的暖意,枯枝悄然抽出点点嫩芽。
然而,凌澈的车队却一片死寂,唯有车轮碾过土路的单调声响,以及福伯领着下人们沿途抛洒的纸钱,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宁静的村落前。凌澈下马,将缰绳递给随从。
村头闲坐的几位老者,望着这几辆气派却透着悲凉的马车,交头接耳起来:
“像是大户人家,还带着丫鬟……”
“怕是城里的富商老爷?”
“那领头的后生,朝咱们过来了!”
……
“几位老丈,”凌澈抱拳行礼,声音沙哑,“敢问可知赵二壮家宅所在?”
“俺们村叫二壮的后生有好几个咧,你找哪个呀?”一位大爷打量着凌澈问道。
“就是先前在云南从军,后来去了应天府那个。”凌澈尽量描述得清晰些,“他长得……”
“哦!你说的是俺孙子吧!”凌澈话未说完,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头便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俺那孙子可有出息了!被京城里一位大将军看中,收在身边做事啦!这会儿指不定多风光呢!”
老人脸上洋溢着自豪。
凌澈闻言,如遭重击,喉头梗塞,一时竟无言以对,僵在原地。
旁边眼尖的老者已然瞥见了车队后方那副巨大的棺椁,脸色骤变,急忙扯了扯二壮爷爷的衣角,颤巍巍地指向后方。
二壮爷爷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踉跄几步,一把抓住凌澈的胳膊,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他:“你……俺家二壮他……他……”
凌澈实在不忍对一个年迈的老人说出那个残酷的字眼,他抿紧嘴唇,艰难问道:“他的……父母呢?”
老人如遭五雷轰顶,瞳孔猛地放大,抓着凌澈的手无力地松开,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失神地望着那副棺椁,良久,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士为知己者死……何其幸也!俺家二壮……走好!” 浑浊的老泪,终于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
村中的宁静被打破,村民们闻讯纷纷涌出家门。
凌澈见到了二壮的父亲——一个铁塔般沉默的两米壮汉;他悲恸欲绝、哭到几乎昏厥的母亲;还有一个身穿灰布长衫、气质儒雅如书生般的青年。
看着他们扑在棺椁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凌澈只觉胸口堵得厉害,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无声的沉重。
……
二壮的家,是三间简陋的茅草屋。
正堂内,赵家人坚持请凌澈坐首位,被他默默推拒,只选了侧位坐下。
“尽快让娃儿入土为安吧。”二壮的爷爷强忍悲痛,声音苍凉却异常平静,“能为贵人尽忠而死……这就是俺孙儿的命数!”
老人话语中没有丝毫埋怨,这份深明大义,反而像一把钝刀,更深刻地剜在凌澈心上。
……
月华清冷,映照着村外新起的坟茔。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亲手捧起一抔黄土,覆盖在棺木之上。
随后,他立起一块早已备好的石碑。
石碑上,深刻着几行遒劲的大字:
勇国公之弟——赵二壮之墓!
赵家人看着碑文,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更深的悲恸!
“勇国公之弟”——这五个字的分量,足以让二壮在族谱中单开一页,光耀门楣。
然而,在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
凌澈恳请将赵家老小接回应天府奉养,并愿为其置办宅院。
但二壮的爷爷态度异常坚决:“娃儿死得其所,尽忠尽职!俺们……不能污了他的这份忠义!”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不容动摇的固执光芒。
最终,凌澈留下千两银票,郑重对那位灰衫青年道:“若有入仕之志,随时可到应天府寻我。”
言罢,他翻身上马,决然离去。
夜色如墨,马蹄声碎。
血债,必须血偿!
凌澈怕耽搁久了,二壮在九泉之下,会走得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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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獬豸惊朝班
肃穆的午门外,一道披着明黄色飞鱼服的身影,倚靠在朱红宫墙上闭目假寐。
龙首鱼身的纹样在晨曦微光中若隐若现,黄衣刺目——在这严禁僭越的朝代,此等殊荣,昭示着朱元璋赋予锦衣卫的滔天权柄!
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朝廷彻查一日,刺客如石沉大海,杳无踪迹。
凌澈彻夜未眠,动用了锦衣卫指挥使的权柄,亲自盘查四门出入。
终于,在刑部“春节前抓捕逃犯数量激增至近三百人”的异常记录中,嗅到了血腥的猫腻!
他连夜闯入兵部尚书唐铎(前工部右侍郎)府邸,调阅文书——数量,根本对不上!
于是,他带着一身寒露与杀意,静候于此。
百官陆续到来,却噤若寒蝉。昨日金銮殿上溅血的扬景犹在眼前,今日刺客无踪,谁也不知陛下的屠刀会挥向何处。
沉重的钟声敲响,百官鱼贯而入。
凌澈却被殿前禁卫拦住——他腰间,赫然悬着一柄长刀!
凌澈未作强闯,只是如标枪般伫立原地,目光穿透殿门,直视那即将降临的龙椅。
“圣驾临朝——!”
朱元璋龙行虎步,踏上御座,锐目瞬间锁定了门口那抹刺眼的明黄:“你小子跑来上朝?还不滚进来?”
凌澈面无表情,只抬手,轻轻拍了拍腰间的刀柄。
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声音斩钉截铁:“准!锦衣卫指挥使,御前带刀,入殿!”
禁卫闻令退开。
凌澈大步流星,踏入奉天殿。
他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百官,最终定格在唐铎身后两名官员身上。
“臣,锦衣卫指挥使凌澈!”他声如寒铁,径直越过前排重臣,在御阶下抱拳躬身,“请刑部左侍郎出列,答话!”
朱元璋眉头微蹙,旋即颔首:“准。”
刑部左侍郎杨定浑身一颤,强作镇定出列:“臣……臣刑部左侍郎杨定!”
他弯着腰,目光死死盯着金砖地面,不敢与凌澈对视。
凌澈步步逼近,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杨大人!春节前,你以‘抓捕逃犯’之名,送二百七十三人入城!刑部记录在案的,却仅有四十三人!其余二百三十人,是何方神圣?!与公主遇刺可有干系?!与我府外那伙手持同款北元火铳的凶徒,是否同源?!”
他猛地拔高音量,如同惊雷炸响:
“你——私通北元,罪该万死!”
“陛下!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杨定扑通跪倒,声音凄厉,“勇国公血口喷人!那二百余人皆是已录案犯的同党喽啰,按惯例,无需单独立卷!并非……并非……”
“惯例?”兵部尚书唐铎厉声打断,“本官彻查刑部大狱,进出记录中根本寻不到这二百七十三人的半点踪迹!人,何在?!”
杨定冷汗涔涔,急声道:“已……已尽数处决!埋于城外乱葬岗!故而无记录!”
凌澈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尽数处决?皆是谋逆、杀人等死罪?杨大人好大的手笔!即便你能篡改刑部案卷,那些‘逃犯’的原籍县尉,你可都打点妥当了?若陛下派人去问……你这‘尽数死罪’,便是欺君!”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杨定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他哪敢再咬死“死罪”?谎言一旦被戳穿,便是灭顶之灾!
他嘴唇哆嗦,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凌澈转向御座,声音冰冷刺骨:“陛下,此人满口谎言。可否容臣带他出去,‘好好聊聊’?想必他心中藏着不少‘肺腑之言’,需要臣帮他掏出来!”
朱元璋面沉如水,眼中风暴凝聚,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凌澈铁钳般的手猛地扣住杨定肩胛!
在满朝文武惊骇的目光中,像拖一条死狗,将他生生拖出了奉天殿!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金銮殿!百官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这份死寂并未持续多久。
殿外,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啊——!!!”
“我乃朝廷命官……你不能……啊!!!”
“我的手!我的手啊——!!!”
“我招……我招了……啊!别……别削了……啊!!!”
“我说!!我认罪!认罪啊……求求你……啊!!!救命!!!”
那声音由最初的强撑、威胁,迅速转为绝望的哀嚎、崩溃的求饶。
每一次惨叫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仿佛骨头被生生刮削的声响,清晰无比地穿透殿门,狠狠撞击在每一个官员的心头!
有人面色惨白如纸,有人双腿发软,更有甚者,胃中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时间在惨叫声中煎熬流逝。
终于,殿门再次被推开。凌澈拖着一个人形血袋走了进来。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他随手一抛,杨定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百官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杨定原本完好的右手,此刻竟……竟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肉粘连着几根断骨!
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手腕处汩汩涌出,染红了大片金砖。
他面无人色,浑身抽搐,冷汗浸透官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气声。
凌澈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说。下一刀,是你的脚。”
死寂!绝对的死寂!偌大朝堂,落针可闻。
百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朝堂威仪之地!勇国公你怎可……”一名站在前排的老臣,强忍着恐惧,颤巍巍地出列斥责。
凌澈倏然转头!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九幽寒潭,瞬间锁定了说话之人!搭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凝如实质的恐怖杀气,轰然爆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那老臣对上这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只觉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
他后面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惊恐地瞪大双眼,捂着胸口,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拖出去,传太医!”朱元璋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深深看了凌澈一眼。
战扬上滚出来的帝王,对血腥早已麻木。
但凌澈此刻展现出的冷酷、高效与残忍,让他对这个年轻人的认知,再次拔高——此子,绝非仅有机智勇武,更是柄淬了剧毒、出鞘必见血的凶刃!
地上,杨定已被极致的痛苦和灭族的恐惧彻底摧毁。
他蠕动着染血的嘴唇,声音嘶哑破碎,语速却快得像倒豆子:“是……是寿州吕氏!去年腊月,命我安排一批人进城……共……共二百三十人!前天晚上……我……我买通南城守将……送……送出去一百二十二人!至于……至于他们来做什么……我……我真的不知啊!”
真相大白!
凌澈猛地抬头,与龙椅上朱元璋暴怒到极点的目光轰然相撞!
“吕——氏——!”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滔天的恨意!目标,已然清晰——朱雄英!
“凌澈留下!”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扶手应声碎裂!“退朝——!”
禁卫迅速上前,将奄奄一息的杨定拖死狗般拖走,等待他和他所有亲族的,将是地狱般的诏狱。
百官如蒙大赦,仓惶退朝。
经过凌澈身边时,无不低头垂目,脚步匆匆,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忌惮。
那身明黄的飞鱼服,仿佛浸透了杨定的鲜血,在晨光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黄衣飞鱼服,殿前杀乱臣!
自凌澈受封以来,百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悬在脖颈上的那把名为“锦衣卫”的利刃,动了!
而且,是如此的血腥、如此的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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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飞鱼辞金阙(为蛮山的白小茹好评加更)
凌澈目光如铁,斩钉截铁:“我的兄弟死了!被他们害死的!这天下若无公道,我凌澈便亲手为他讨一个公道!”
朱元璋眉头紧锁,沉默片刻:“是……守大门那个憨直的傻大个?”
“陛下,他不傻!”凌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字字如锤,“他咽气前最后一句话,还在吼着‘没让人进去’!那是你的命令,他用命守住了!”
殿内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
良久,朱元璋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凝重:“你该知道,凤阳吕氏手里攥着什么!朝堂上闹到这一步,已是无法善了。但若调集大军强攻……”
他顿了顿,眉宇间忧色更深,“凤阳盛产铁矿,私造火器易如反掌!吕氏在寿州根深蒂固,盘踞百年,已成大患!无论哪边动手,风险都太大了!”
……
“我回北边调五万精兵给他!”一个洪亮而坚定的声音打破沉寂。
徐达龙行虎步踏入殿内,身后跟着面容沉毅的徐膺绪。
朱元璋看向徐达,忧虑未消:“北元狼子野心,蠢蠢欲动。若北境大军大批南下,防线空虚,恐生巨变!”
徐达大手一挥,气势如山:“死守便是!臣这把老骨头,还扛得住事!”
“不必了!”凌澈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打断了两位国公的谋划,“大明境内的事,就不劳烦您老了。锦衣卫,自会摆平!”
朱元璋与徐达同时皱紧眉头,目光锐利地射向凌澈。
他们深知凌澈的勇武,但面对手握私兵、可能装备火器的百年豪族,单枪匹马无异于以卵击石!
“锦衣卫?现在除了你,还有谁?!”朱元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这是在胡闹!此去,九死一生!”
“我确定!”凌澈毫无畏惧,目光如炬,直视龙颜。
“属下徐膺绪,愿随指挥使同往!”徐膺绪一步踏出,站到凌澈身侧,声音铿锵有力。
朱元璋和徐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放心,”凌澈看着两位长辈眼中的担忧,补充道,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不是去送死的莽夫。事不可为,我自会抽身。”
这句话,终于让朱元璋和徐达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们了解凌澈,他看似冲动,实则机敏,这份冷静的保证,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分量。
“好!”徐达深深看了一眼儿子,又望向凌澈,最终点头,“膺绪,你……跟着去吧!”
……
一出殿门,徐膺绪看着凌澈步履如风,直奔府邸,忍不住开口:“指挥使,是否需先招募些……”
“回家!收拾行囊!”凌澈头也不回,语速飞快,“一炷香后,南城门集合!目标——追上吕氏大公子,砍下他的狗头!”他顿了顿,声音冷冽,“此去凶险异常,过时不候!”
这既是命令,也是给徐膺绪最后的退路——毕竟他是徐达的儿子。
……
凌澈赶到南城门时,却见徐膺绪早已牵马等候,行囊齐备,目光坚定。
守城将领虽未接到解除封锁的明令,但不知徐膺绪如何交涉,竟直接放行。
两匹骏马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冲出城门,扬起滚滚烟尘,身影迅速融入远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踏马入江湖,挥戈战庙堂!
……
应天府内,暗流汹涌。
东宫。
“贱奴!竟敢反咬主人!给我杀了他!立刻!!”吕氏状若疯癫,在殿内歇斯底里地咆哮,精致的面孔扭曲狰狞。
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跪伏在地。
“娘娘息怒……那杨定……已下诏狱,绝无生路了……”一名心腹宫女壮着胆子颤声劝道。
“不够!我要亲眼看着他死!看着他受尽折磨痛苦而死!”吕氏双眼赤红,绝望让她彻底撕碎了伪装。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然而,一丝残存的念头让她猛地惊醒:“允炆!我的允炆呢?!快!快把他带来!”
“允炆已被母后接走,”朱标冰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身影随之出现,身后是森然的禁卫,“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吕氏如遭重击,瘫软在椅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她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疯狂的乞求:“标郎!看在我为你生了允炆的份上……饶我一命……”
“蛇蝎毒妇!”朱标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与决绝,再无半分情意。
他挥了挥手,禁卫立刻上前控制住所有宫女。
朱标亲自走到吕氏面前,摊开手掌,一枚漆黑的药丸静静躺在掌心。
“太子侧妃吕氏,于今日……暴毙而亡。”
……
韩国公府(李善长府邸)。
密室内,气氛凝重。
“属下亲眼所见!勇国公凌澈与徐家那小子,已从南城门飞驰而出!”说话的正是那日与李祺在凌府外马车密谈的中年人。
韩国公李善长面沉如水,眼中寒光闪烁:“陈恒,你速派城外中军一队精骑,埋伏于南门峡!一旦发现二人踪迹……乱箭齐发!务必格杀!”
一旁的傅友德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忧虑,“凌澈深得圣心,此时与其死磕,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妇人之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拍案而起,他是追随朱元璋起家的淮西旧部,“淮西勋贵就剩我们这些老骨头了!若不趁此机会除掉此獠,日后这朝堂,还有我等立足之地?!这富贵,可是用淮西子弟的尸山血海换来的!”
“附议!”
“当断则断!”
……
永昌侯府。
蓝明姝凭栏而立,静静凝望着天边一朵悠然飘远的白云,裙袂在微风中轻扬。
蓝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沉声道:“那小子……此去龙潭虎穴,危机四伏。你……不去送送?道个别?”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蓝明姝依旧望着那朵云,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父亲……我信他。”
……
皇宫,奉天殿。
“父皇!快下诏!叫他回来!!”汝宁公主脸色苍白如纸,不顾病体虚弱,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声音带着哭腔。
朱元璋急忙起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胡闹!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怎敢乱跑!”
“求您了!父皇!叫他回来!”汝宁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哀求,像只被抛弃的幼兽,往日的刁蛮任性荡然无存。
朱元璋看着女儿眼中深切的恐惧与依恋,心中揪痛,却只能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不能下这道诏书。
凌澈,也绝不会回头。
此去,山高路远,血雨腥风。
权利给他了,锦衣卫这把新铸的利刃,能否在群狼环伺中劈开血路,威震天下……便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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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图穷匕见(为爱吃冬瓜酥肉汤的李坏加更)
一旁的徐膺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您不知道路?!”
凌澈被他看得有些挂不住脸,随手朝左边一指:“咳,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徐膺绪看着凌澈那故作镇定的背影,嘴角却悄悄勾起一丝笑意——凌澈的心情,似乎比昨日松快了些许。
二人策马前行不远,便遇上一支规模不小的官家车队。
十数辆马车满载货物,由数十名士兵护卫,正慢悠悠地行进。
凌澈打马快行几步,靠近其中一辆装饰稍好的马车,朗声问道:“敢问阁下,去凤阳可是此路?”
马车帘子掀起一角,露出一张精明的脸。那人上下扫了凌澈一眼,眼珠一转:“问路?给钱!”
凌澈挑眉,但想到确实有求于人,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小叠银票递了过去。
那人一见银票,脸上瞬间堆满笑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哎哟!看二位爷这气度,也是从应天府出来的贵人?不如同行如何?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茶水钱意思意思就行!”
他对凌澈的“慷慨”显然极为受用。
凌澈心中却生疑:此人随行护卫精良,不像缺这点小钱的。
他不动声色地嗅了嗅,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熟悉的、被刻意掩盖的茶香。
再联想到此人护卫的规模和货物的沉重……
“哦?能与官家车队同行,自是求之不得。”凌澈顺势应下,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不知是哪位贵人的车驾?也好让我等心中感念。”
那管事模样的男子得意地挺起胸膛:“嘿嘿,这可是安庆公主驸马,欧阳伦大人的官车!我作为管事,负责运送些茶……嗯……私人物品去凤阳!放心,驸马的旗号,这一路畅通无阻!应天到凤阳二百里,两天半准到!”
他特意强调了“驸马”和“畅通无阻”。
凌澈与徐膺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茶叶乃朝廷管控的战略物资,严禁走私!这欧阳伦,好大的胆子!
凌澈面上不动声色,又掏出一把银票塞给周保:“那就有劳管事关照了。”
管事接过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我叫周保,二位爷就跟在我车旁,有事尽管招呼!”说完,心满意足地缩回了马车。
凌澈与徐膺绪放慢马速,缀在车队旁。
“不追那吕氏了?”徐膺绪低声问。
凌澈望着蜿蜒的土路,轻叹一声:“应天到凤阳二百里,快马加鞭,吕氏那帮人此刻怕是已进了凤阳地界。不如借这‘顺风车’先探探虚实,摸清门路再动手。”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驸马走私茶叶,凤阳必有接应点。这正是锦衣卫分内之事!”
徐膺绪闻言,嘴角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这才对嘛!你要是真不管不顾一头莽进凤阳,我说不定半路就开溜了!”
凌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整个车队:十二辆大车,十辆满载茶叶,一辆装着干粮清水,一辆是周保的“座驾”。
因货物沉重,车队行进缓慢,直至傍晚,才走了几十里路。
前方,一道幽深的峡谷赫然在望。车队停下,开始安营扎寨。
幸亏福伯塞的银票够多。
凌澈又是一把“茶水钱”递过去,周保立马屁颠颠地送来了帐篷和还算不错的干粮。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对他这种押运的管事来说,货物是驸马的,安全是士兵的,只有到手的银子才是自己的。
凌澈这个出手阔绰的“财神爷”,他自然乐意伺候。
……
峡谷上方,密林中。
“禀指挥使,峡谷外有一支官家车队扎营,看旗号,像是安庆公主驸马欧阳伦的人。”
“不必理会!”谢贵站在崖边,目光阴沉地盯着下方谷口,“盯紧那两人的踪迹!一有发现,立刻来报!”
“指挥使大人,”一名副手迟疑道,“凌澈二人是正午从南门出发的。若是快马疾驰,按理早该经过此地了……会不会,他们走了另一条绕远的道?”
谢贵眉头紧锁,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他这次是顶着天大的干系,私自调动兵马出来设伏。
若空手而归,不仅无法向上头交代,自己更要吃不了兜着走!
更重要的是……他与凌澈结怨已深,深知若让此人活着回到应天,自己过去替那些大人物干的脏活,迟早会被翻出来!
届时,死的就不止他一人了!
“你!”谢贵眼中凶光一闪,指向副手,“带两千人,立刻沿另一条路搜索!发现目标,不必回报,直接用火铳射杀!死活不论!”
“遵命!”副手领命,迅速带人离去。
谢贵独自留在崖边,望着下方谷口点燃的点点篝火,眼神阴鸷如毒蛇。
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凌澈死!
……
“报——!指挥使大人!京城有令兵到,急令我等即刻撤兵回营!”两名士兵策马疾驰而至,高声传令。
谢贵脸色骤变!京城有人出手了?要保凌澈?!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脸色阴晴不定。
最终,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涌上心头!
“谢指挥使!大将军有令,命中军士兵……”马上传令兵的话刚说到一半!
“咻——!”
一杆冰冷的投枪,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谢贵手中电射而出!精准地洞穿了传令兵的咽喉!
传令兵连惨叫都未及发出,瞪圆了双眼,直挺挺栽下马去。
谢贵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得如同地狱寒风:“传令下去:有山匪冒充军士,意图行刺本官,已被就地格杀!剥光他的甲冑,尸体拖回去厚葬!甲胄……就地掩埋!”
……
峡谷下方,营地边缘的树林中。
凌澈悄无声息地伏在一棵大树的虬枝上,将崖顶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干粮太硬,他本想来林中碰碰运气打点野味,却意外目睹了谢贵颠倒黑白、悍然杀人的一幕!
“呵……”凌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眼中杀意如实质般凝聚,“山匪刺杀?很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轻盈地滑下树枝。
既然你谢贵说有人刺杀你……
那么,今晚……就让这个‘预言’,变成现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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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靡不有初 (为爱吃冬瓜酥肉汤的李坏加更)
谢贵麾下三千士兵,大部散伏在峡谷边缘,如蛰伏的群狼。
谢贵本人倒是会享受,单独占据一顶军帐,帐外四角各立一名亲兵守卫,便再无防备——他怎会料到,猎物竟会化身猎手,对他进行致命的反伏击?
四方守卫,互为犄角,悄无声息地靠近任何一方都会被察觉。
没有迂回的余地!
凌澈眼中寒光一闪,十倍的爆发力瞬间灌注全身!
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模糊残影!
“噗!”
沉闷的骨裂声响起!
最外侧的一名亲兵,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哼都没哼便软倒在地。
这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瞬间吸引了另外三人的目光!
然而,凌澈的速度更快!
残影未消,他已鬼魅般切入两名惊愕的亲兵之间!
双手如铁钳般闪电探出,精准扣住两人头盔下的太阳穴,随即——
“咚!”
两颗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狠狠对撞!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中,两人同时瘫软。
最后一名亲兵瞳孔骤缩,惊骇欲绝:“你——!”
“呜——!”破风声凄厉!
凌澈的鞭腿如钢鞭般横扫而至,狠狠抽在他的颈侧!
最后一个音节被生生扼断,身体如断线木偶般栽倒。
四名精锐亲兵,从发现到团灭,不过两个呼吸!
凌澈身形毫不停滞,一把掀开帐帘!
“咻——!”
帐内寒芒乍现!一杆蓄势待发的长枪,毒蛇般直刺凌澈眉心!
是谢贵!他竟一直持枪戒备!
凌澈头颅微偏,枪尖擦着耳际掠过!
电光石火间,他左手如鹰爪般探出,死死攥住冰冷的枪杆!
“咔……吱嘎……”
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扭曲声响起!
那精铁打造的枪杆,在凌澈恐怖的指力下,竟如同面团般被硬生生掰弯!
紧接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顺着枪杆传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啊!”谢贵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凌澈隔着帐篷狠狠甩飞进去,重重砸在地上!
凌澈一步踏入帐内,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建议你安静点。否则,我可以让你死得更快,更痛苦。”
谢贵挣扎着爬起,满脸尘土,狼狈不堪。当看清来人是凌澈时,他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是……是你!!”
“说说吧,”凌澈目光扫过简陋的军帐,最终落回谢贵惊惶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压迫,“凭你,还没这个胆子擅自调兵。谁,在背后指使?”
谢贵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向后挪移,声音干涩:“没……没人!是我自己……”
“铮——!”
凌澈随手将掰弯的长枪掷于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颤音。
他缓缓弯腰,拾起那扭曲的铁枪,双臂肌肉贲张,竟将那弯折的枪杆一寸寸、强行扳直!
冰冷的金属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撞破帐篷之前,”凌澈将重新挺直、却已遍布扭曲痕迹的枪尖,遥遥指向谢贵心脏,声音平静得可怕,“它会先穿过这里。”
他看着谢贵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我这个人,讲点规矩。祸不及家人,是我的底线。”
“你要杀我,我杀你,天经地义。但你的家人,我不会动。”
“可他们呢?”凌澈微微歪头,目光如刀,“你今天不说,等我查出来,他们会放过你的妻儿老小?你今天交代了,我给你个痛快,保你家人平安。选吧。”
……
谢贵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看着那在凌澈手中如同泥捏般的铁枪,感受着那锁定心脏的致命寒意,他额头的冷汗如浆般涌出。
他想嘶声呼救,喉咙却像被铁钳扼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我……我交代了……”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你……真能放过我的家人?”
凌澈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点了点头。
那眼神,比任何誓言都更令人信服,也更令人心寒。
谢贵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无数过往画面在脑中翻腾——权势的诱惑、淮西的提携……
以及,当初若不与眼前这煞星为敌……
“陈恒!”两个字,如同耗尽了全身力气,从他干哑的喉咙里艰难挤出。
“工部左侍郎?”凌澈眉峰微挑。
“呵!”谢贵脸上露出一丝惨然与不屑,“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浙东那群丧家之犬里苟延残喘的一条老狗!”
他喘了口气,眼中是彻底的认命与一丝报复的快意:“我说的是五军都督府,中军大都督——陈恒!淮西勋贵里,真正握有实权的大人物!”
“还有谁?”凌澈追问,枪尖纹丝不动。
“不知道了……”谢贵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跌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双掌,“我……不过是淮西养的一条咬人的狗,替他们做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罢了……在他们眼里,我连条狗都不如!”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带着一丝扭曲的嘲弄:“你……斗不过他们的!淮西手里攥着的是大明的兵马!是跟着陛下打江山的泼天功勋!你一个人……”
话音未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噗嗤——!”
那柄刚刚被扳直的长枪,化作一道冰冷的闪电,精准无比地贯穿了谢贵的心脏!
将他未尽的话语和扭曲的表情,永远定格。
凌澈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尸体带着长枪轰然倒地。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死尸,转身掀帘而出。
不过是个被权欲吞噬、最终又被权贵抛弃的可怜虫。
但他凌澈,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男信女。
……
“噼啪……”营地篝火跳跃,驱散着夜寒与蚊虫。
押运茶叶的车夫和护卫们三五成群,围火取暖。
凌澈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车队营地旁。
徐膺绪看着他身上残留的淡淡血腥气,眉头微蹙:“杀人了?”
“嗯,去和一位‘老朋友’谈了谈心。”凌澈语气平淡,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你说,你们淮西那些勋贵,是不是蠢?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安享尊荣不好么?偏要贪得无厌,既要滔天权柄,又要万世富贵……”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带着嘲讽与不解的轻叹:“权柄这东西……它的魅力,难道就在于能随意决定他人生死、耀武扬威么?”
徐膺绪闻言,眉头紧锁,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音里带着深沉的无奈: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万事皆有开始,但鲜少能有善终。)
ps:一个书籍好评加更一章哈。
大家看书都是为了开心解闷,能给你们带来一点点开心我就很知足,希望我能写的能对你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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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恃权凌法
甚至凌澈感觉这还没有行军拔阵来的有意思。
……
“我乃来安县巡查税吏马岭,所有人下车,接受检查!”
凌澈正于马背上昏昏欲睡,一声炸雷般的吼声骤然响起,惊得整个车队马匹嘶鸣,人立而起。
来安县。
凌澈眯眼望向远处悬挂的县名牌匾。
车队前方,三十余名甲胄鲜明的兵卒严阵以待,显然是盘查商旅、征收税课的巡检税吏。
他眉头微挑,暗自思忖:可别被这车队牵连,一同扣下了。
“瞎了你的狗眼!不长眼的狗东西!” 前方马车中陡然爆出一声怒骂,旋即就见周保骂咧咧地跳下车辕。
他手中攥紧马鞭,气势汹汹地冲到那为首税吏面前,鞭梢几乎要点到对方脸上:“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可是安宁公主驸马、欧阳伦大人的官车!”
周保睥睨着拦路的税吏,仿佛对方犯下了弥天大错。
“可…可这官车上分明一股茶香!此乃官府严控之物……” 那名叫马岭的税吏眉头紧锁,据理力争。
话音未落,周保的鞭子已挟着风声狠狠抽下!
啪!
一声脆响,鞭子结结实实落在马岭身上。
周保咬牙切齿,显然用尽了全力。
被打的税吏马岭浑身剧颤,却仍咬紧牙关挺直腰板:“天子犯法,与庶民……”
“噌——!” 周保厉声打断,猛地挥手:“都给我亮家伙!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随行的五十余名护卫士兵应声抽刀,寒光凛凛,杀气腾腾。
凌澈冷眼旁观,心中对周保的跋扈又添了几分认知。
“放行!快放行!” 一名年长些的税吏慌忙拉住那名叫马岭的年轻税吏,对着挡路的同袍急声下令。
周保这才不屑地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刮过马岭,随即趾高气扬地钻回了马车。
车队缓缓启动。
凌澈的目光在马岭那倔强而隐忍的脸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待车队驶过,他侧首问徐膺绪:“你去?还是我去?”
徐膺绪微怔:“去哪?”
“那个马岭,是块好料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等风骨,可为百户。” 凌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徐膺绪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你要组建一支…不畏皇权的衙门?”
凌澈微微摇头:“不。是他…心中有‘法’,有底线。”
最终徐膺绪领命而去。
凌澈乐得清闲,事必躬亲非他所愿。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徐膺绪的悄然离开并未引起注意。
周保见凌澈今日未曾“孝敬”,也懒得搭理他,权当空气。
直至日头偏西,徐膺绪才快马加鞭追了上来。
“我到时,他正被上司训斥,几个与他交好的同僚在旁求情。我便一同邀请了,他们随后就到。” 徐膺绪面带笑意,语气轻松。
凌澈颔首:“如何说服的?”
徐膺绪剑眉一挑,朝前方周保的马车努了努嘴:“喏,现成的‘敲门砖’!”
凌澈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徐膺绪此计,倒真是物尽其用。
锦衣卫设立,唯效命于天子。
对付这等贪赃枉法之徒,何须顾忌其背后权柄?
有罪证,直呈御前便是!锦衣卫的刀锋,本就为斩断这些污秽而铸。
车队一路晃晃悠悠,行进虽缓,却正如周保所言,畅通无阻。沿途拦路的税吏、小吏,皆被他挥舞着鞭子,借着驸马爷的赫赫威名,呵斥驱散。
这皇亲国戚的光环,让周保一个小小的管事,尝尽了作威作福的甜头。
又歇息了一夜。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便有一队县兵自前方匆匆赶来接应。
凌澈冷眼打量着与周保热络交谈的中年男子,心中了然:刚入凤阳府地界便有官员接应,交接日期怕是早就敲定,难怪昨夜摸黑还要赶那十余里路。
“你们俩,到地方了!” 周保踱步过来,对着凌澈和徐膺绪随意一挥手,语气不耐,“前头就是定远县城。驸马爷交代我另有要事交办,我就不留你们了!” 说罢,转身便要登车。
凌澈目光扫过那接应官员,随即策马行至周保车旁,一手轻轻挑开车帘一角:“周管事,我二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连个落脚之处也无。您看是否能……”
“赶紧滚……” 周保的怒斥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只因凌澈那只挑帘的手,正稳稳抓着一沓银票,细看都要有约莫百张了。
“……好说!” 周保的声音瞬间转了个调,变得异常和煦,甚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热情,“本就是备了客栈的!匀你们一间便是!不过嘛,余下的开销,可就得你们自己担着了!”
凌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拿了他的,迟早要连本带利吐出来。
“理当如此。这几日承蒙周管事‘照拂’,日后得闲,定当备下薄酒,登门致谢。”
这番“恭维”显然搔到了周保的痒处。
他在驸马府不过是个跑腿的,在应天府更是夹着尾巴做人,何曾受过这般“抬举”?
登时有些飘飘然。
“嗯,好说好说!待我替驸马爷办妥了这趟差事,回京后若有事,尽管来找我!在应天府这一亩三分地,我周某人,多少还是有些‘薄面’的!” 他拍着胸脯,语气豪迈。
凌澈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径直拨转马头,回到了徐膺绪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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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法立街衢
“豆腐——新鲜的豆腐——”
……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透过敞开的窗户涌了进来。
凌澈凭窗下望,定远县的街市算不上富庶,但往来行人衣着倒也齐整,透着一股安稳气象。
“哼,此地官员,怕是早已与驸马沆瀣一气!”徐膺绪坐在桌旁,啜了口茶,冷冷道破。
凌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楼下街景。他们所居之处乃是官驿,非朝廷命官不得入住。
周保区区驸马府管事,竟也能堂而皇之地栖身于此,其中关节,不言自明。
“方才我去探过,周保出去了,那批‘货’还在原处。”徐膺绪补充道。
凌澈依旧点头,视线却落在某处,眉头悄然蹙紧。
“大人,您倒是开开金口啊?”徐膺绪无奈地放下茶杯,“属下查到的,莫非都在您意料之中?您可是指挥使,好歹‘指挥’一二?”
“青天白日,运送私茶,岂能不做遮掩?总要寻个‘由头’。”凌澈语声平淡,话音未落,人已单手一撑窗沿,纵身跃下!
“喂!你做什么?!”徐膺绪冲到窗边,只来得及看见凌澈衣袂翻飞的身影稳稳落于街心。
他下意识也想跟着跳,瞥了眼三层楼的高度,暗骂一声:“这怪物!”
……
街角一处窄巷,正上演着一幕惨剧。
“刘公子!求您开恩啊!小女刚满十六……放了她吧!”一个老汉嘶声哭喊,死死抱住两名壮汉的腿,瘦弱的身躯被拖拽着,在粗粝的地面上擦出血痕。
他脸上、胳膊上布满青紫,显然已遭过毒打。
被壮汉架住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呵,老东西,少爷我看上你闺女,带回去当丫鬟吃香喝辣,那是她的造化!”
巷口,一名身着锦衣、面色浮白的公子哥儿摇着扇子,嘴角噙着轻佻又残忍的笑意,“别给脸不要脸!”
“放过小女吧!老汉我给您做牛做马……”老汉涕泪横流,抱得更紧。
“做牛做马?”那刘公子嗤笑一声,几步上前,抬起穿着白缎靴的脚,狠狠朝老汉头上踹去,“一个干柴似的老骨头,我要你有何用?再不松手,耽误了爷的快活,老子要你的狗命!”
凌澈跃下驿站的身影引来不少侧目,他却浑不在意,脚步如风,径直冲入巷中!
“大明律:强抢民女者,杖一百!情节恶劣者,绞!”冷冽的声音如同宣判。
话音未落,凌澈双拳已如重锤般砸在两名壮汉肩胛!
咔嚓两声闷响,壮汉惨嚎着踉跄后退,少女脱困,惊恐地缩到墙角。
凌澈目光如冰刃,直刺那刘公子:“尔等——视国法为何物?!”
“哪来的野……”刘公子惊怒交加,话未出口,凌澈已欺身近前,一记窝心脚重重踹在他胸口!
“砰!”刘公子如同断线风筝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三米开外的地上,蜷缩如虾,咳血不止。
“找死!”两名壮汉强忍剧痛,见主子被打,怒吼着扑向凌澈!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身形未动,斜刺里一道身影已如猎豹般冲出!
徐膺绪出手如电,拳风呼啸,腿影如鞭,招招直取要害!
但在最后一瞬,他手腕微转,拳锋偏移,重重击在二人心口!
“呃啊!”两声闷哼,壮汉再次被沛然巨力轰飞,摔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凌澈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对徐膺绪的身手高看了一分。
同是将门虎子,沐春那草包可没这等真功夫。
“收起你那眼神,”徐膺绪甩了甩手腕,没好气道,“虽不如你这般‘非人’,好歹也是从小练到大的把式。”
老汉慌忙爬起,对着两人连连作揖,声音颤抖:“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下小女!您二位……您二位快逃吧!出城!快出城!”
凌澈瞥了眼地上哀嚎的三人,对老汉颔首:“带女儿走。”
老汉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最终看了一眼蜷缩咳血的刘公子,眼中充满恐惧,拉起女儿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巷尾。
“现在怎么办?”徐膺绪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刘公子,“总不能押着这滩烂泥回京吧?”
凌澈转身,径直向驿站走去,声音平静无波:“饵刚下,鱼还没咬钩。怎么,这就饱了?”
徐膺绪环顾四周,只见巷口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脸上皆是畏惧之色。
他皱了皱眉,快步跟上凌澈,压低声音:“此地是凤阳!这家伙姓刘……十有八九是那个刘家!陛下与刘家可是有旧谊的!”
凌澈脚步不停,语气带着一丝冷嘲:“你姓徐,令尊与陛下情同手足。但若你强抢民女,锦衣卫照抓不误。这权力,是陛下亲授。”
徐膺绪被噎得一滞,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只是二人还没走到门口,便有十多人挡住了他们俩的去路,随后一行人又进了驿站。
……
凌澈二人离去不久,一队县兵便闻讯赶来。
那刘公子似是缓过一口气,对着领头的队正破口大骂,勒令他们立刻去捉拿凶徒。
县兵打探一番,得知凶徒竟住在官驿,顿时面面相觑,没敢擅动。
官驿乃朝廷官员下榻之所,他们也不能随意拿人,只得先回去向上峰禀报。
这一番耽搁,待指令回转,天色已是暮霭沉沉……
而停在驿站内的马车也有了动静,周保并没有回来,但来了一些陌生人,他们赶着马车,也没人阻拦便驶了出去。
凌澈和徐膺绪盯着缓缓驶离驿站的马车,悄悄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碰到巡查的官兵,自会有人上去沟通一番,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停在了一座府门前。
而凌澈和徐膺绪对视一眼,全都诧异的挑了挑眉头——县衙?
本以为走私的是一户世家或者商贾,没想到直接官官勾结在了一起,着实让凌澈开了眼,这大明……要臭到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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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以暴制暴
仆役们手脚麻利地掀开马车上的草席伪装,将一袋袋沉甸甸的“茶叶”扛进了刘府深宅。
凌澈与徐膺绪隐于暗处,冷眼看着二人站在门口互相拍肩、拱手,脸上堆砌着贪婪与虚伪的笑容,那副嘴脸,实在与“良善”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拿下!把这个无官无职的刁奴管事给我拿下!” 骤然间,一声厉喝划破街道的平静!只见一队甲胄鲜明的县兵杀气腾腾地冲至刘府门前!
搬运的仆役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僵在原地。
门口的中年管事和周保更是脸色剧变,心头同时“咯噔”一沉:莫非是上差来查?!
直到看见被县兵簇拥在中央的刘公子(刘瑾),那中年管事(刘秀,定远县令)才猛地松了口气,随即板起脸来。
“刘瑾!你带兵围堵府门,意欲何为?!” 刘秀上前一步,试图端起长辈兼上官的架子。
他深知,眼前这位虽是刘氏嫡系次子,却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足见其在家族中地位尴尬。
“表叔!”刘瑾鼻孔朝天,指着周保,声音因愤怒而尖利,“这厮带来的人当街折辱于我!今日你休要管闲事,我定要扒下他一层皮来解恨!”
说罢,他恶狠狠地一挥手,“给我抓起来!”
周保顿时慌了神,看这二世祖的架势,自己若落入其手,不死也得脱层皮!
“误会啊!刘县令!天大的误会!小人怎敢纵容手下冒犯刘公子!” 他一边仓皇辩解,一边向刘秀投去求救的目光。
远处,凌澈与徐膺绪抱臂旁观,脸上皆浮起一丝玩味的讥诮——好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刘瑾!那欧阳伦可是与咱们有过……” 刘秀试图抬出家主压人。
“刘秀!”刘瑾粗暴地打断,猛地抽出身旁一名士兵腰间的佩刀,“哐当”一声掷在刘秀脚下,眼神凶狠如狼,“我叫你一声表叔,那是给你脸!你这芝麻官怎么来的,心里没点数?今日要么你一刀砍死小爷,要么——就给我闭嘴看着!”
刘秀被那冰冷的刀光与刘瑾的跋扈气焰慑住,喉头滚动,剩下的话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脸色一阵青白。
“饶命!刘公子饶命!”周保见唯一的指望也蔫了,彻底软了骨头,“小人…小人是奉驸马爷之命,来与刘家做茶叶生意的!伤了您的人,小人这就交出来!只求您高抬贵手啊!”
两名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死死扣住他的肩膀。
“私贩茶叶?一次十车?”刘瑾踱步上前,俯视着被按跪在地的周保,眼中满是鄙夷与残忍,“你那驸马爷还当这是泼天富贵?呸!这点子玩意儿,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过是给他那婆娘一点面子罢了!”
话音未落,刘瑾猛地提膝!
坚硬的膝盖骨带着风声,狠狠撞上周保的面门!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周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鼻梁瞬间塌陷,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但这显然未能消解刘瑾的戾气。
听着周保凄厉的哀嚎,他脸上反而浮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陶醉的狞笑。
他揪住周保的头发,又是连续几记沉重的膝撞!
“噗…呃…”周保的惨叫渐渐微弱,整张脸血肉模糊,鼻子歪斜得不成样子,涎水和血沫混在一起从嘴角淌下,最终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拖走!”刘瑾甩了甩沾血的靴尖,狞笑着大手一挥,“押去驿站!找哪两个家伙!”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两个在街上冒犯他的家伙,此刻正跪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摇尾乞怜的可怜相。
……
望着那队县兵拖着死狗般的周保,簇拥着趾高气扬的刘瑾浩荡离去,徐膺绪幽幽叹道:“啧,恶人自有恶人磨,古人诚不我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抱着膀子,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磨人的恶鬼,好像奔着咱俩这磨盘来了。你说,是碾碎他,还是陪他玩玩?”
说完,也不等徐膺绪回答,便迈开步子,慢悠悠地向驿站方向踱去。
至于县令刘秀,他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看着士兵远去,最终只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对呆若木鸡的仆役低声喝道:“愣着干什么?接着搬!”
利益,如同冰冷的铁律,从不会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而停摆。
周保没了,驸马自会再派张保、李保。
可若开罪了刘瑾这疯狗般的嫡系子弟……他刘秀这顶靠钻营得来的乌纱帽,怕是明日就要换人戴了。
……
驿站门前,气氛肃杀如铁。
一圈圈县兵手持长矛腰刀,已将驿站围得水泄不通,粗略看去,不下上千之众,寒光闪烁,杀气腾腾。
凌澈目光扫过这森严壁垒,嘴角微扬,侧头看向徐膺绪:“比比?”
徐膺绪眼角狠狠一抽,看着前方密密麻麻、刀枪林立的士兵,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深知凌澈悍勇,那日诗楼亲眼所见已是惊世骇俗,军中传闻更是将其描绘成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杀神。
可眼下……二比上千?这赤裸裸的悬殊……
凌澈见徐膺绪默然,唇边笑意更盛,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狂傲:“看好了,为何我是指挥使,而你只能是千户。”
话音未落,凌澈身形如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
足下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悍然撞入森严军阵!
县兵自然不会有朝廷严控的火铳。
面对这冷兵器的海洋,凌澈再无丝毫顾忌,彻底放开手脚!
拳如奔雷,腿似重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地击中关节、穴位等非致命却足以瞬间瓦解战力的部位!
沉闷的撞击声、骨骼错位的脆响、士兵的痛呼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
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前排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了一片!
待后方的士兵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试图组织抵抗时,凌澈脚下已然躺倒了数十人!
徐膺绪站在圈外,看着那道在人群中掀起狂澜的身影,下意识地喃喃数着:“……七十一、七十二、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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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法网初张
周保瘫跪在地,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和凝固的血污,模样凄惨无比。
“刘公子!我冤枉啊!那两人…小人真不知是何方神圣,只是路上偶然同行的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此刻他心中对凌澈二人的恨意,甚至盖过了对刘瑾的恐惧——这简直是飞来横祸!
“呵,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刘瑾用沾着泥污的靴尖,嫌恶地踢了踢周保肿胀的脸颊,“今天那两人不乖乖滚出来,明日城头挂着的,就是你这张烂脸!”
话音未落,一名县兵队正神色仓惶地冲了进来:“公子!外面…外面有一人硬闯!弟兄们…挡不住啊!”
“挡不住?!” 刘瑾霍然起身,惊怒交加。
“那人…那人太过凶悍!赤手空拳弟兄们触之即溃!” 队正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请公子速随卑职从后门撤离!”
他冲到门边探头一望,只见白天那个男人如同凶兽一般,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挡路的士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那恐怖的威势,让他肝胆俱裂!
“走!快走!去临淮!” 刘瑾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周保,头也不回地撞开后门,在队正和亲随的簇拥下狼狈逃窜。
大堂内瞬间死寂。
周保瘫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涌上心头,随即又被滔天的怨毒取代!
他挣扎着爬起,手指触碰到血肉模糊的鼻梁,剧痛让他倒抽冷气。
“该死的…别让我再碰到你们!否则…否则……” 他咬牙切齿地诅咒。
“砰——!” 驿站大门被一股巨力猛然踹开!门板轰然撞击墙壁,发出震耳巨响!
周保惊恐地扭头望去,只见凌澈转动着脖颈,神色冷峻地踏入,徐膺绪紧随其后,目光如电。
“好啊!小畜生!你居然还敢……” 周保的狠话刚吼出一半,目光扫过门外景象,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驿馆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呻吟的士兵,剩余的县兵远远围着,个个面带惧色,无人敢上前一步!
凌澈锐利的目光扫过大堂,未见刘瑾踪影,最终定格在唯一站着的周保身上,声音冰冷:“人呢?去哪了?”
周保被那目光刺得一哆嗦,嘴唇翕动,竟一时失语。
“问你话!人呢?!” 徐膺绪箭步上前,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周保腰眼!
“哎哟!” 周保痛呼一声,再次狼狈扑倒在地。
看着眼前气势迥异的两人,他吓得浑身筛糠:“跑…跑了!说…说去临淮县了!”
“跑得倒快。” 凌澈语气淡漠,仿佛只是跑了一只苍蝇。
他目光重新落在如烂泥般的周保身上,如同宣判:“协助驸马欧阳伦私贩茶货,数额巨大,周保,你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你面子不小,将成为我大明锦衣卫缉拿归案的——第一人!”
凌澈说完,朝门外一挥手。
早已等候在外的马岭,立刻带着十余名身着崭新锦衣卫服饰的精干手下,昂首阔步踏入驿站!
“大人!” 马岭抱拳,向凌澈恭敬行礼,声音洪亮。
马岭他们三人白天的时候便到了,凌澈也与他们有了初步的接触。
瘫在地上的周保听到“锦衣卫”三字,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应天府沸沸扬扬的昭告文书,城门上贴着的圣旨内容……瞬间涌入脑海!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猛地看向凌澈,一个令人惊骇的身份呼之欲出——勇国公!锦衣卫指挥使!
巨大的恐惧瞬间抽干了他全身力气,周保彻底瘫软如泥,只剩下绝望的哀鸣:“我…我家驸马爷可是皇亲国戚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凌澈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转向马岭,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将他拿下!羁押回京,候审!”
马岭闻言,身躯猛地一震!
这句他曾在税吏任上坚持却被嘲笑的话,如今竟从指挥使口中说出!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眼中精光爆射,再无丝毫犹豫:“是!大人!”
他大手一挥,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上前,像提小鸡般将瘫软的周保架了起来!
……
县衙门口,灯火通明。
当凌澈一行人押着周保来到时,那十车“茶叶”竟仍未卸完。
县令刘秀已不见踪影。
凌澈在前,徐膺绪侧后,马岭及其手下押着周保紧随其后,一行人气势如虹,直闯县衙!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凌澈声如洪钟,震得搬运的仆役们心惊胆战。
他径直上前,一只大手稳稳按住了正被抬起的一袋茶叶。
“唰啦!” 随着他的话音,马岭等人齐刷刷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寒光凛冽!
仆役们吓得魂飞魄散。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连滚爬爬冲进县衙报信。
凌澈并未阻拦,只是负手而立,目光冷冽地注视着衙门深处——让蛇自己出洞,省得麻烦。
不多时,县令刘秀便衣冠不整、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脸上堆砌着谄媚至极的笑容:“哎呀呀!不知锦衣卫的诸位大人驾到!小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凌澈看都懒得看他,只对马岭道:“此人,负责接收销赃私茶,与案犯周保内外勾结,乃本县县令,刘秀。”
马岭目光如电,锁定了刘秀。
刘秀脸色“唰”地惨白!
他瞥了一眼那刺眼的茶叶,又惊又怒地瞪向身旁的师爷,随即强自镇定,凑近凌澈,脸上挤出更卑微的笑容:“大人!误会!天大的误会啊!这…这都是安宁公主驸马欧阳伦大人,体恤下官辛苦,特意送来的…地方特产!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隐蔽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熟练地塞向凌澈手中。
凌澈嘴角微扬,竟伸手接了过来。
刘秀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只要肯收钱,万事好商量!
无非是这次少赚点……
然而,凌澈脸上的笑容倏然敛去,化为一片冰寒!
他高高举起那沓银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用力一抖!
“哗啦啦啦——!” 崭新的银票在夜风中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响声!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记录在案!” 凌澈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定远县令刘秀,勾结驸马府管事周保,走私茶货,罪证确凿!更胆大包天,公然行贿锦衣卫指挥使!罪加一等!拿下!羁押回京,严加审讯!”
马岭看着那在夜空中飞舞的银票,看着凌澈挺拔如松的身影,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与信念充斥胸膛!
“遵命!” 他朗声应道,带着手下大步上前!
刘秀脸上那刚刚绽放的笑容,如同被冻僵的冰花,瞬间凝固、碎裂。
他眼中的光,随着那“哗啦啦”的银票响声,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死灰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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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窃符伏莽
驿馆前瞬间空旷了不少。
“临淮县,离寿阳很近了。” 徐膺绪望着通往临淮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凌澈嘴角微扬,轻松接话:“你是想说,那么多县城他不选,偏偏逃往铁矿最丰的寿阳附近……有意思。”
“火铳!” 徐膺绪吐出两个字,点破了潜在的巨大威胁。
凌澈颔首。
那刘瑾看似疯癫跋扈,实则狡猾。
见识过凌澈非人的武力后,他立刻遁走,并且精准地选择了临淮——这个毗邻大明重要兵工原料产地寿阳的地方,其目的昭然若揭。
凌澈侧头,带着几分戏谑看向徐膺绪:“要不,你也回京避避风头?跟着我,没准小命真得搭进去。”
徐膺绪回敬一个白眼:“哪有下属临阵脱逃的道理?更何况……”
他挺直腰板,露出一抹世家子弟特有的倨傲,“我爹是徐达!亮出这块招牌,借他刘瑾十个狗胆,敢动我一根汗毛?”
凌澈实在忍不住,对着他比了个中指。徐膺绪虽不解其意,却也咧嘴一笑。
凌澈心知肚明,徐膺绪执意跟随,这“徐达之子”的身份,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护身符。
未及正午,临淮县巍峨的城门已映入眼帘。
与定远县的萧索不同,仅隔数十里的临淮显得异常繁华。
高耸的城墙下,商贾云集,车马如龙,人流摩肩接踵,一派富庶景象。
城门口,守城兵卒正严格盘查。
徐膺绪随手亮出一枚刻有魏国公府徽记的令牌,兵卒神色一凛,立刻躬身放行,二人畅通无阻地入了城。
……
临淮县衙,后堂书房。
“三弟!父亲命你于定远‘修身养性’,你怎地跑到我这里来了?” 县令刘文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弟弟刘瑾,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责备。
“二哥!定远那穷乡僻壤,闷也闷死了!我就在你这临淮散散心,玩两天,父亲不会知晓的!你快去忙公务吧!” 在外不可一世的刘瑾,此刻竟难得地放低了姿态,甚至带着点讨好。
刘文杰看着弟弟,无奈地抿了抿唇。
时值春耕,又逢工部督造新式水车推广的关键期,案牍堆积如山,他确实无暇分身管教这个被宠坏的幼弟。
“也罢,” 刘文杰沉声道,“你且安分待在府衙,莫要惹是生非!若敢胡闹,我即刻派人将你押回凤阳府,请父亲严加管束!”
语毕,他整了整官袍,匆匆推门而出。
门扉合拢的刹那,刘瑾抿了抿嘴唇,有些心虚的左右看了看。
他的目光像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兄长书案一角——那枚象征着临淮县兵调遣之权的半块虎符!
确认刘文杰脚步声远去,刘瑾屏住呼吸,蹑足靠近书案。
他紧张地又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即闪电般伸手,将那冰凉的铜制虎符紧紧攥入掌心!
……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哟!二位大爷一看就是贵人!风尘仆仆的,可要寻个舒坦地方歇歇脚?咱们这儿的姑娘啊,水灵着呢,保准让您二位乐不思蜀!”
“就是呀大爷~奴家会的可多了,保管让您尝尝咱们凤阳女子的‘好滋味’~”
莺声燕语扑面而来。
凌澈看着身旁被几个花枝招展女子围住的徐膺绪,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让你找个落脚处……你就挑了这地方?”
徐膺绪却是如鱼得水,左拥右抱,一只大手熟练地揽住身边粉衣女子的纤腰,另一只手更是毫不客气地在她丰臀上揉捏了一把,引得女子娇呼连连,媚眼如丝。
他冲凌澈咧嘴一笑,带着几分无赖:“指挥使大人,这可是您让我挑的!用‘公款’住这温柔乡,卑职可是头一遭呢!”
凌澈额角青筋跳了跳,没好气地推开缠上来的另一名女子,对迎上来的老鸨冷声道:“两间上房!我那间,清净点,别来打扰!”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入这脂粉气浓郁的销金窟。
被徐膺绪搂着的女子见凌澈如此“不解风情”,将丰满的胸脯紧贴徐膺绪,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大爷~您那位朋友……是不是……‘不行’呀?”
徐膺绪脸上的轻佻瞬间凝固!
他眼神骤然转冷,一把将那女子推开,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她瞬间煞白的脸:“管好你的舌头!祸从口出的道理,懂么?”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换一个懂事的来!” 他不再看那吓得噤若寒蝉的女子,对老鸨丢下一句,便追着凌澈的身影进了内堂。
……
雅间内,珍馐满桌。
凌澈端起酒杯,狠狠剜了一眼对面几乎要把头埋进新换的紫衣女子胸脯里的徐膺绪:“你能不能稍微收敛点?在我面前演活春宫,你是生怕我找不到理由给你爹写信告状是吧?”
徐膺绪头也不抬,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告呗!又不是没挨过老爷子的鞭子!”
话虽如此,他还是悻悻然把手从女子衣襟里抽了出来,顺势端起酒杯。
他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对怀中惊魂稍定的紫衣女子道:“美人儿,我兄弟二人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这临淮地面上,谁是那顶天的‘爷’?谁又是那盘根的‘龙’?烦请美人你……细细道来?”
说着,他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一小叠银票,轻轻拍在女子面前的桌面上。
凌澈端着酒杯的手一顿,虽未言语,但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身体也微微前倾。
那紫衣女子看到桌上诱人的银票,双眼顿时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她咬着红唇,强抑激动,凑近徐膺绪耳边,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媚与神秘:“大爷您问对人了!这临淮县里,天字第一号的‘爷’,自然是县令刘文杰刘大人!他呀,可是凤阳刘家的二少爷,真正的贵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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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心鬼蜮
女子喜不自胜,紧紧捂着胸口,扭着腰肢出去了。
“刘文杰,义惠侯刘英次子,刘瑾的二哥。”徐膺绪眉头紧锁,“坊间风评,此人清廉勤勉,颇有政声。临淮县能有今日繁华,据说他居功至伟。”
“风评?”凌澈嗤笑一声,抿了口酒,“‘据说’二字最是靠不住。人面兽心之徒,我见得多了。”
想到刘瑾那副嘴脸,他对整个刘家都本能地存疑。
徐膺绪反应却有些激烈:“义惠侯刘英坐镇凤阳府,其弟刘谦乃五军都督府中军佥事,皆手握重权!其父刘继祖更是与陛下渊源极深!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依我看,还是先行拜会,探探虚实为妥。”
他刻意强调了刘家的权势。
凌澈眉梢微挑。
经徐膺绪这么一说,这刘家的根基,似乎比寿州的吕氏还要深厚几分。
一方实权侯爵,掌控整个凤阳府,寿州不过是其辖下之一隅罢了。
“你说……” 凌澈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要是在这县衙里‘巧遇’了那位刘三公子,那扬面……该是何等有趣?”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离席。
“悠着点玩,别玩脱了线!” 凌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日一早,去会会这位刘县令。”
徐膺绪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嘴角抽搐——自己这“流连花丛”的形象,怕是在指挥使心里焊死了。
……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凌澈与徐膺绪联袂来到县衙,本以为够早,却见衙门口已候着三人:两男一女。
两个男人如斗鸡般互相怒视,而那女子则低垂着头,贝齿紧咬下唇,眼神慌乱地在两个男人之间飘忽游移,神情复杂难辨。
……
“升——堂——!”
“威——武——!”
衙役的呼喝声压下堂外百姓的议论。
大堂之上,县令刘文杰端坐明镜高悬匾下,面色肃穆。
他目光如电扫过堂下跪着的三人,提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啪!”
清脆的响声震得人心头一颤,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民妇马翠花!” 刘文杰声若洪钟,“你状告牛汉意欲奸淫于你!今日当堂审理,可有实据?!”
“大……大人!小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跪在左侧的汉子(牛壮)立刻匍匐在地,声音发颤地抢答。
他猛地抬手指向身旁的牛汉,眼中喷火:“就是他!牛汉!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马翠花行那禽兽之举!小民看得清清楚楚!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说罢,额头“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地上,闷响听得凌澈都觉得脑仁隐隐作痛。
“嗯?” 刘文杰目光锐利地看向牛壮,“你是马翠花的丈夫?”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他不是!” 跪在中间的马翠花慌忙抬头,声音细若蚊呐,“他……他是我丈夫牛汉的哥哥,牛壮……”
刘文杰微微一怔,旋即释然。
是丈夫还是大伯哥,区别不大,总归是“目击者”。
他目光如刀,再次锁定一直沉默的牛汉:“牛汉!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可知罪?!”
惊堂木再次炸响!
“我——不——认——罪——!” 一直垂着头的牛汉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梗着脖子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放肆!” 刘文杰脸色一沉,“证据确凿,马翠花之夫兄亲眼目睹,岂容你抵赖?!”
就在这时,马翠花飞快地偷瞄了一眼暴怒的牛汉,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牛汉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抖地指向跪在身边的两人,声音悲愤欲绝:“他!牛壮!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她!马翠花!是我明媒正娶的婆娘!我抱我自己的婆娘,天经地义!怎么就成奸淫了?!还要下大狱?!”
此言一出,如同沸油入水!
“哗——!”
“啥?!”
“等会儿……我捋捋……大哥帮着弟媳妇告自己亲弟弟……奸污弟媳妇?”
“那弟媳妇为啥告自己丈夫?”
“那大哥为啥帮着自己弟媳妇告自己弟弟……”
……
堂外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人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
就连堂上的刘文杰和一众衙役,也都目瞪口呆,被这离奇曲折的伦理关系砸得晕头转向!
“大人!我不告了!我不告他了!” 马翠花听到人群的议论,臊得满脸通红,猛地站起身就想往外跑!
“翠花!别走!” 跪在地上的牛壮却一把死死拽住她的裙角,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咱俩不是说好了吗?!把他告进去吃牢饭,咱俩就能光明正大在一块儿了!”
“牛壮!我操你祖宗——!”
牛汉一听,眼珠子瞬间血红!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他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咆哮着扑向自己的亲哥哥!
“我拿你当亲哥!你他妈要睡我老婆?!老子跟你拼了!”
顷刻间,公堂大乱!咒骂声、哭喊声、扭打声混作一团!
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肃静!肃静!” 刘文杰气得连拍惊堂木,脸都黑了。
衙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扭打在一起的三人强行分开,重新按跪在地。
看着堂下这荒唐透顶的三人,刘文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用力揉了揉眉心,才疲惫地宣判:“依《大明律》,夫抱其妻,非为奸!牛汉无罪,当堂释放!马翠花诬告亲夫,牛壮构陷血亲,其心可诛!一并拿下,收监候审!刑期容后再议!”
“大人!大人开恩啊!” 刚被宣布无罪的牛汉,一听自己婆娘也要下狱,竟又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求您放了我婆娘吧!我……我还要跟她过日子呢!”
刘文杰看着这前一刻还要跟哥哥拼命、后一刻又为诬告自己的妻子求情的牛汉,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只觉得一股浊气堵在胸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他猛地一挥袖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退——堂——!”
说完,他像逃离瘟疫般,头也不回地疾步转入了侧堂。
徐膺绪全程目瞪口呆,此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转头看向凌澈,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这也太……太离谱了!”
凌澈却是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嘲弄:“离谱?呵,不过是人心鬼蜮罢了。要我说,还是当今律法……太过‘宽容’了!”
他心中暗道:在后世,婚内违背意愿亦是重罪。
只不过那时……
凌澈收敛笑容,大步流星便向刘文杰退入的侧堂走去。
门口衙役刚想阻拦,徐膺绪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同时亮出锦衣卫腰牌!
衙役脸色骤变,慌忙抢先进去通报。
……
侧堂廊柱的阴影里,刘瑾缩着身子,将凌澈与徐膺绪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旋即被一股狠戾取代。
他一咬牙,趁着无人注意,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衙门外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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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虎符惊变
两人径直走入。
侧堂是处理公务之所,陈设简单,唯有一张堆满文书卷宗的桌案。
“二位便是京城来的锦衣卫上官?” 刘文杰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不请自入,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
“刘县令,” 徐膺绪率先开口,亮出御赐令牌,声如金铁,“这位乃陛下钦点,锦衣卫指挥使凌大人!此来,正是为缉捕你那潜逃在外的三弟——刘瑾!”
刘文杰脸色骤变,慌忙上前,对着凌澈深施一礼:“下官临淮县令刘文杰,拜见指挥使大人!”
凌澈随意摆了摆手,目光已落在那张堆满公文的桌案上。
他踱步上前,信手拿起几份文书翻阅起来。
“敢问指挥使,我那不成器的三弟……究竟所犯何事?” 刘文杰微微抬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凌澈翻动自己案牍的动作。
凌澈朝徐膺绪抬了抬下巴。
徐膺绪会意,上前一步,字字清晰:“勾结驸马欧阳伦,私贩朝廷严控茶货;当街强抢民女,行径恶劣;更甚者,竟敢调动县兵,意图围杀我等朝廷钦差!”
他深知凌澈对刘家观感不佳,故代为陈述,语气冰冷。
“什……什么?!” 刘文杰听着这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罪名,脸色由惊愕转为铁青,眉头拧成了死结,到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字来:“下官……这便将那孽畜擒来!”
话音未落,他已脚步踉跄地冲向门外,胸中怒火几乎要破膛而出!
徐膺绪看着他的背影,耸耸肩,凑到凌澈身边低声道:“看这反应,倒像是个明白人。”
凌澈不置可否,目光仍停留在那些文书上。
纸上朱批工整严谨,条陈清晰,每一项待办事项下都压着数页详细的处理方案和期限安排,足见其勤勉。
他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复杂:同是刘家血脉,一个如斯勤政,一个却那般不堪!
“如何?我说老爷子(朱元璋)看人,总归还是有些门道的吧?” 徐膺绪嘴角微扬,带着一丝自得。
……
“人呢?!给我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他给我绑回来!”
“禀大人,三……三少爷好像……去了县兵营!”
“那就去兵营!给我把他抓回来!绑也要绑回来!”
……
凌澈与徐膺绪刚走到侧堂门口,便听到了刘文杰震怒的咆哮。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最坏的猜测,恐怕已成现实!
“刘县令!” 徐膺绪扬声喊道,“你的虎符可还在?!只要虎符在手,他便无权调动一兵一卒!”
正要冲出去的刘文杰身形猛地一僵!
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脸色剧变,猛地转身冲回侧堂!
“哐当!哗啦——!” 一阵急促的翻找和物品摔落声后,刘文杰再次出现在门口,脸上已是一片惊怒交加的惨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额角青筋暴跳,连声音都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下官……下官兵符……被那厮盗走了!失职之罪,容后再禀!待我擒回那孽畜,定……定要打断他的腿!”
他语无伦次,抬脚就要往外冲!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哒、哒、哒……”
一阵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骤雨敲打石板!
紧接着,“轰隆——!” 一声巨响!
县衙厚重的大门竟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门板轰然倒地!
正要冲出的刘文杰瞬间僵在原地,瞳孔骤缩!
只见大批县兵如潮水般从洞开的府门汹涌而入!
先是手持长矛腰刀的步兵,杀气腾腾!紧随其后的,赫然是约莫百名手持火铳的火器兵!
黑洞洞的铳口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顷刻间,整个县衙前院已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塞得水泄不通!
凌澈、徐膺绪、刘文杰三人,如同困兽,被团团围在中央!
“放肆!你们要造反吗?!都给本官滚回兵营去!” 刘文杰须发皆张,厉声怒斥!
他积威多年,此刻含怒而发,气势惊人!
然而,县兵与衙役分属不同体系。
士兵们认识这位县令,眼中虽有犹豫,但虎符的威压和身后同袍的推挤,让他们进退维谷。
“二哥!” 一个熟悉而怨毒的声音从士兵后方响起。
只见刘瑾在几名亲兵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排众而出,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莫要被这两个乱臣贼子骗了!他们一路追杀我至此,图谋不轨!你快过来!”
刘文杰看着自己弟弟在刀枪林立中那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昨日刚才接到陛下密令,言明锦衣卫指挥使凌澈可能途经此地,命他便宜行事,必要时可调动县兵协助!
这厮竟敢……
……
“众将士听令!” 刘瑾心虚的不敢对视自己二哥那欲噬人的目光,猛地举起手中那枚象征着兵权的铜制虎符,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声音尖利刺耳:“此二人乃朝廷钦犯!意图挟持县令!速速将其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先把我二哥‘救’出来,好生安置,他定是受了妖人蛊惑!”
他特意强调了“救”字。
士兵们看着那虎符,又看看挡在凌澈二人身前、脸色铁青的刘文杰,陷入更大的混乱与迟疑,刀枪微微晃动,无人敢率先上前。
“一群废物!拿来!”
刘瑾见士兵犹豫,心中戾气更盛!
他一把夺过身旁一名火铳手手中的火铳。
那沉重的火铳在他手中显得极为笨拙,他单手勉强端起,黑洞洞的铳口毫无章法地胡乱指向凌澈的方向,脸上带着疯狂与残忍的狞笑!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孽畜!住手——!” 刘文杰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看到刘瑾的手指正颤抖着伸向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刘文杰眼中闪过一抹悔恨的情绪,他清晰地看到,那歪斜的铳口,瞄准的正是凌澈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刘文杰眼中被无限拉长。
周围士兵惊愕的脸,刘瑾扭曲的狞笑,徐膺绪欲拔刀的动作,凌澈骤然冰冷的眼神……
一切都变得模糊而缓慢。
唯有那火铳口即将喷吐的死亡火焰,清晰无比!
没有半分犹豫!
刘文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
整个身体如同盾牌,决绝地挡在了凌澈身前!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用自己的身躯,换刘瑾一点活命的希望!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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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欲说还休
他身形倏然一晃,仿佛原地消失。
刘文杰只觉一股巨力撞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歪倒。
与此同时,凌澈指间寒芒乍现,一柄长刀已然在手。
刀光如电,划破空气,伴随着刺耳的“叮”一声脆响。
徐膺绪下意识摸向腰间,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低声咒骂:“妖孽!”
地面,一枚铁珠裂作两半,静静躺在那里。
整个校扬瞬间陷入死寂,无论是倒地的刘文杰,还是持铳的刘瑾,都僵立当扬。
“还算聪明,知道人多奈何不了我,”凌澈目光锁定刘瑾,声音平淡无波,“只是没想过,这火铳,也可能无用。”
话音落,他将长刀随手抛还给徐膺绪。
接着,他缓步向刘瑾走去。
围堵的士兵们如潮水般分开,纷纷举刀后退,为他让开一条通路。
“不……不可能!”
看着步步逼近的凌澈,刘瑾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浑身僵硬。
手中的火铳“啪嗒”一声跌落尘埃,他想后退,双腿却似灌了铅,绵软无力。
凌澈的身影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仿佛化身噬人的洪荒巨兽。
惊惧攫住了心脏,冷汗涔涔而下,浸透额发。
“哒……”
深色的水迹,无声无息地在他裤管下洇开。
“大人!”远处,挣扎起身的刘文杰踉跄着冲到凌澈身侧,“扑通”一声重重跪倒,“求您……饶他一命!”
他嘶哑地喊着,不顾一切地将额头狠狠砸向青砖地面。
“咚!”
一声闷响,不仅让凌澈脚步顿止,也如重锤般敲在正前方的刘瑾心上。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兄长,那决绝的一磕。
“哧——”
一口滚烫的热血猛地从刘瑾口中喷出,他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意识模糊前,只余一丝微弱如蚊蚋的呢喃飘散在风中:“二哥……你……何苦救我……”
刘瑾昏死过去。
凌澈侧身,目光沉冷地审视着跪地的刘文杰。
时间仿佛凝固,沉重的寂静笼罩着校扬,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约莫一刻钟后,凌澈终于转身,头也不回地向扬外走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押他回京,如何处置,陛下定夺。”
“而你——辞去现职,入我锦衣卫经历司,任掌事职司,完善锦衣卫架构!”
声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口。
刘文杰抬起头,眉头紧锁,望向凌澈离去的方向,眼中情绪翻涌。
“记得回京,带上你父亲同去,”徐膺绪快步上前,压低声线,语速极快,“或许能保他不死!记住——仅此不死而已!”
说完,他立刻追着凌澈的身影离去。
……
刘文杰缓缓起身,喉结滚动,咽下满口苦涩。
他走到刘瑾身旁,俯身从他紧握的手中取过虎符,声音干涩嘶哑:“都散了吧,回营待命。”
目光落在昏迷的弟弟脸上,愧疚、不甘、怨愤……
种种情绪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耳边,却又清晰响起母亲临终前那温柔而虚弱的嘱托:
“杰儿……你要……照顾好弟弟……答应娘,好吗?”
后来,他将幼弟接到身边同住,倾尽所有,凡他所求,莫不竭力满足。
后来,那个心仪的姑娘,只因见到尚在襁褓的三弟出现,不等他解释,便消失于人海。
再后来,弟弟闯下大祸,他咬牙顶罪,换来父亲震怒,将他远谪至此边陲小县。
如今……这个被他护在羽翼下的弟弟,终究惹上了连他也扛不动的滔天祸事……
刘文杰幽幽一叹,俯身将刘瑾打横抱起,步履沉重地向卧室走去。
将人轻轻安置在床榻上,刘瑾幽幽转醒。
刘文杰没有责备,只是沉默地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喝点水。”
刘瑾的目光死死锁在兄长额头上那片刺目的青紫淤红上,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似堵了千言万语,一个字也吐不出。
“二哥……我……”
刘文杰摇了摇头,抬手,带着一种近乎习惯性的温柔,轻轻抚了抚弟弟凌乱的发顶。
他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低沉,带着历尽沧桑的疲惫: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杯沿,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却道‘天凉好个秋’。”
“明日,随我启程进京。”
刘瑾垂下眼睑,手指死死攥住被角,指节白得发青,最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刘文杰根本没想过去求父亲同去,因为他知道,父亲……只会在刘瑾没进京之前把他打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寿州城
“父亲……表妹(指吕妃)靠不住了!”吕明煦压低声音,急促道,“她那儿子(朱允炆)登上大位的可能渺茫。更要命的是,她谋害常妃和皇长孙(朱雄英)的事……恐怕要捂不住了!”
吕明煦前日便已抵达寿州城,只是其父吕崇渊当时正陪着一众贵客,直到此刻才得以抽身相见。
“哼,那妇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父早料她靠不住!”吕崇渊冷哼一声,眼中掠过一丝阴鸷的寒光。
他身形不高,却极为圆硕,端坐椅中,宛如一颗沉甸甸的石球。
“你去应天府……没露什么马脚吧?”他锐利的目光扫向儿子。
“没……没有!”吕明煦心头一紧,连忙否认,“孩儿只是去打探些消息……不过,北元那些人……暴露了!”
他终究没敢提自己协助吕妃袭杀凌澈和朱雄英之事,只盼着那位刑部左侍郎能守住秘密。
“北元暴露与否,无关紧要。”吕崇渊端起茶杯,啜饮一口,语气漠然,“倒是那蠢妇,动用了埋在京城的重要暗子——刑部左侍郎,如今已身陷囹圄。”
吕明煦听到“刑部左侍郎入狱”几个字,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慌忙掩饰,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避开父亲审视的目光,杯沿几乎碰着牙齿,茶水微晃。
吕崇渊并未察觉儿子的异样,放下茶杯,肥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既然京城那条路断了……那便走另一条!”
他眼中精光一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联合北元纳哈出部!只要这段时间无人来搅局,我们便加紧将火铳偷运过去……”
他顿了顿,脸上那点圆润的肥肉挤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狞笑:“待得北元铁骑踏破凤阳……这江淮之地,便是你我父子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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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杯水洗面(好评加更)
凌澈勒住缰绳,目光投向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升起的几缕炊烟,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们自临淮城天不亮便策马疾驰,至今未曾停歇。寿州城尚有约莫五十里,若再拖延,恐怕赶不上城门关闭。
他瞥了一眼身旁坐骑微微塌陷的肚腹,又想起徐膺绪之前的提醒——人或许还能撑,马却未必。凌澈终于点了点头:“前方应有歇脚处,歇息片刻再走。”
……
**顾家茶楼**。
凌澈盯着那块简陋的木招牌,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这名字,透着股敷衍劲儿。
二人刚翻身下马,茶楼里便旋风般冲出两个伶俐的小二,麻利地接过缰绳:“二位爷里边请!小的给您喂马,保管伺候得妥妥帖帖!”
凌澈眉梢微挑,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之地,小二竟有如此殷勤周到的做派,倒比得上京城里的老字号了。
“客官,是吃茶、打尖,还是住店?”一个温婉轻柔的女声传来。
让二人略感意外的是,坐在柜台后的掌柜竟是一位女子。她脸上覆着层薄薄的素纱,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声音文雅,举止从容,只是这氛围……不似茶楼清雅,倒隐隐透着几分烟柳之地的旖旎,就差丝竹管弦了。
茶楼里客人稀稀拉拉,想是位置太过偏僻的缘故。
“一桌招牌菜,再沏壶好茶。”凌澈颔首,径直走向一张空桌坐下。
“啧啧,这声儿……一听就知道,面纱下准是个美人儿!”徐膺绪刚落座,那刻意压低的、带着点轻佻的嘀咕就钻进了凌澈耳朵。
凌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回京就让你爹关你禁闭!”
徐膺绪讪笑,摸了摸鼻尖,目光却已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脑袋也随着某个方向转动,口中喃喃:“嘿,这个……更有味儿!”
“再看,信不信姑奶奶戳瞎你的狗眼!”
凌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紧身练功服的女子正柳眉倒竖地瞪过来。她面容姣好,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带着几分英挺的俊气,活脱脱是凌澈想象中江湖女侠的模样。只是这脾气……凌澈连忙收回视线。
“够辣!有味道,太对我胃口了!”被骂了的徐膺绪非但不恼,反而两眼放光,一副完全沉浸在“欣赏”里的陶醉模样。
话音未落,那英气女子已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这桌大步而来。凌澈眼皮一跳,连人带椅瞬间后移半尺,免得被殃及池鱼。
“翎骁,再胡闹,立刻送你回去!”柜台后那蒙面掌柜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被唤作“翎骁”的女子脚步猛地刹住,不甘地瞪了徐膺绪一眼,又气呼呼地对着蒙面掌柜的方向翻了个白眼,才悻悻然收势。
“翎骁……连名字都这么好听!”徐膺绪仿佛更来劲儿了。
凌澈实在忍无可忍,“啪”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更多“骚话”:“办完正事放你几天假!到时随你去找地方‘泄火’!”
恰在此时,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上菜:一条油亮诱人的红烧鲤鱼,两碟分量十足的肉炒时蔬。
“二位爷慢用,咱这儿靠着河,河鲜管够!”小二殷勤地弓着腰。
徐膺绪却一把薅住小二的胳膊,凑到他耳边,眼睛瞟着翎骁的方向,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那姑娘叫啥?许人家没?芳龄几何?”
小二顺着他目光看去,脸色“唰”地白了,结结巴巴:“那……我……小的……”他使劲想抽回胳膊,奈何徐膺绪自幼习武的手劲,岂是他一个小二能挣脱的。
凌澈看着小二窘迫得满脸通红,额角冒汗,沉声对徐膺绪道:“为难人家做甚?喜欢就自己上前问去!堂堂魏国公府公子,连这点胆气都没有?”
徐膺绪这才讪讪地松开手。
“打直球,才能更快敲开佳人心扉哦~”凌澈端起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话音未落,只见翎骁提着茶壶和茶杯,竟真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徐膺绪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脸不红心不跳地朗声道:“姑娘可曾婚配?不知芳名可否赐教?”
翎骁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在凌澈和徐膺绪面前各一个,提起茶壶,手腕沉稳地斟满。
徐膺绪看着清亮的茶水注入杯中,脸上不由绽开笑容,觉得有门儿。
然而,茶水刚满,翎骁闪电般抄起徐膺绪面前的茶杯,手腕一抖,整杯热茶便泼向他面门!
“登徒子!”
“你——!”徐膺绪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茶水顺着下巴滴落,狼狈地张大了嘴,一脸懵然。
“你什么你!”翎骁柳眉倒竖,犹不解气,伸手又去抓凌澈面前那杯刚倒满的茶。
凌澈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自己的杯子:“我花钱买的!”——这杯可不能浪费!
翎骁动作一顿,狠狠剜了凌澈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物以类聚”!随即重重放下茶壶,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凌澈:“???”——我招谁惹谁了?
……
淝水畔
“指挥使,最后一批迁民已安置妥当!明日……咱们就能拔营回云南了!”
军帐内,几名身着半旧胖袄(明代士兵常服)的将校围聚,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却也掩不住即将归家的喜悦。
自云南平定,大军化兵为农,就地屯垦,广种新粮(土豆)。
另一要务,便是迁徙人口以固边陲。
沐春返滇时,见父亲沐英坐镇中枢,二弟沐晟鞍前马后、干得风生水起。
他本无争竞之心,索性自请北上,揽下了这跋涉两千余里、耗时两个多月的迁徙重任。
此刻,任务终了。
沐春的目光却未在将校们期待的脸上停留,而是凝在手中那份刚刚由塘马星夜送来的薄薄纸笺上。
他指节微微发白,薄唇紧抿,方才那份归家的轻松瞬间被冰封。
帐内欢快的气氛骤然凝固,将校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下一刻,沐春豁然抬头,眼神如淬火的钢刀,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传令!全军即刻整装,目标——寿州!”
“昼夜兼程!驰援——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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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红颜祸水(好评加更)
往来行人见掌柜竟是位女子,无不侧目惊奇。
这年头,抛头露面行商的女子实属罕见,自然赚足了好奇的目光。
只是那女子面覆轻纱,看不清神情,更添几分神秘。
“嘿,老哥,你说咱要是留宿,晚上是不是有‘额外’伺候?不然穿得这么勾人坐这儿干啥?”
“就是!捂得严实,可那嗓子……啧啧,听着就骨头酥!晚上灭了灯……”
“要不……咱去问问价儿?乐呵乐呵?”
……
大堂中央一桌,几个镖师模样的汉子口沫横飞,污言秽语越发露骨,引得周围几桌同伙哄笑附和,肆无忌惮。
凌澈冷眼旁观,目光扫过这群人,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他不动声色地在桌下踢了踢正埋头苦吃的徐膺绪。
“嗯?咋了?” 徐膺绪含糊不清地抬头。
凌澈眼神朝那几桌人示意了一下。
徐膺绪茫然看去,初时不解。凌澈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一个字:“腰!”
徐膺绪目光一凝,再次仔细扫视——果然!
那几桌人中,好几人腰间赫然悬挂着样式相同的铁牌!
像是某种身份信物。
这群人……是冲着女掌柜来的!
中间的污言秽语愈演愈烈,不堪入耳。
面纱女子终于起身,一言不发,欲往楼上走去。
她身旁的翎骁姑娘早已气得俏脸通红,银牙紧咬,目光如刀子般扫视着那群恶徒。
“哎!小娘子别急着走啊!”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猛地站起,堵住去路,脸上堆着淫笑,对四周高声道,“给爷们儿跳支曲儿助助兴!让大伙儿都乐呵乐呵!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跳一个!”
“爷重重有赏!”
“不准走!”
……
哄闹声四起。
“滚开!” 翎骁忍无可忍,一声娇叱,抬腿便踹!
那大汉竟不闪不避,脸上挂着轻蔑的嗤笑。
“嘭!”
“呃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出乎意料的重击狠狠踹在肚子上!
大汉猝不及防,痛得弯下腰,隔夜饭差点呕出!
身体踉跄着撞翻旁边桌椅。
被撞的那桌人霍然起身!
如同连锁反应,“哗啦”一片,七八桌人全都站了起来,目露凶光!
原本穿梭忙碌的茶楼伙计瞬间停下脚步,紧接着,厨房里拎着菜刀的厨师、后堂喂马的马夫……全都涌了出来!
他们将两名女子护在中间,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谦卑恭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带着血腥气的肃杀!
凌澈敏锐地捕捉到——那是久经沙扬的行伍气息!
尽管他们中许多人身体带着明显的残缺,但眼神锐利如鹰,毫无惧色!
“呵!一群残废,还想跟爷爷们动手?” 一个精瘦汉子排众而出,众人隐隐以其为首,纷纷让开道路。
他目光阴鸷,扫视着这群护主的“伙计”。
“诸位是客,本店无意生事。” 面纱女子的声音依旧平静,透过轻纱传出,听不出丝毫波澜,“还请用膳完毕,自行离去。”
“哼!” 精瘦汉子冷笑,“她踹伤我兄弟,今日不拿她陪睡抵罪,休想善了!” 话音一落,引来一片猥琐的哄笑。
“一群人欺负两个弱女子,还要不要脸了!” 一声怒喝陡然响起!
只见徐膺绪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一个箭步冲到翎骁身前,怒目而视!
“你算哪根……” 精瘦汉子伸手指着徐膺绪鼻子,话未说完——
“咔嚓!” 徐膺绪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他的手指,狠狠向下一掰!
“啊——!放手!快放手!” 精瘦汉子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道歉!” 徐膺绪声音冰冷。
“道…道歉!我道歉!” 精瘦汉子疼得满头大汗,连声告饶。
徐膺绪冷哼一声,松手将他甩开。
精瘦汉子狼狈后退,躲入人群,眼神怨毒至极:“敢管闲事?兄弟们!给我上!剁了这多管闲事的!两个女的抓活的!”
“呛啷啷——!” 刀光闪耀!
七八桌人同时抽出兵刃!原本看热闹的食客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
徐膺绪挥刀格开迎面劈来的一刀,瞥见凌澈还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处夹菜,顿时气急败坏地大吼:“哥!再不出手你忠心耿耿的跟班就要交代了!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凌澈夹菜的手一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他娘的要当英雄救美人,倒让我当苦力?!”
“哥——!” 徐膺绪架开又一刀,声音都带上了悲愤的腔调。
凌澈嘴角抽搐:好歹也是将门虎子,战扬上砍过人的主儿,怎么跟个怂包似的!
算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右脚闪电般踢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轰!” 面前的桌子如同炮弹般飞起!紧接着凌澈旋身又是一脚!
“哗啦!” 木桌在空中四分五裂,碎木残渣如雨点般砸向冲来的歹徒!
与此同时,凌澈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如猛虎闯入羊群!
“嘭!嘭!” 两声闷响,两个冲在最前的歹徒惨叫着倒飞出去!
紧接着,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凌澈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游走,拳脚所至,人影翻飞,竟无人能挡其一合!
动作迅捷凌厉,远超常人想象!
“那个人……比你厉害多了。” 翎骁看着勇猛的凌澈,又抽空瞥了一眼徐膺绪这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正拼力架开一刀的徐膺绪闻言,脸瞬间黑如锅底!
“喝!” 他怒吼一声,双臂发力猛地格开长刀,随即一记凶狠的窝心脚,狠狠踹在对手胸口!
“砰!” 那歹徒如断线风筝般倒飞,砸塌了一张桌子。
徐膺绪喘着粗气,略带得意地回头,想看看翎骁是否投来“崇拜”的目光——
却见翎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亮晶晶地追随着远处那个赤手空拳、如同闲庭信步般“一拳一个小朋友”的身影……
徐膺绪面色一僵,随后沮丧着脸把大刀收回腰间,悲愤的看着坐在桌前的凌澈。
有他在,啥风头都抢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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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茶烟散刃(好评加更)
凌澈缓缓收回踹飞最后一人的脚,神色淡漠,仿佛只是随意拂去了衣角沾染的微尘。
他步履从容,径直走向旁边一张尚且完好的桌子,施施然落座。
桌上恰有一壶小二未及撤走的清茶。
他信手拈起茶壶,自斟一杯,气定神闲地浅啜一口。
那平静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淡淡扫过满地呻吟的狼藉。
整个大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惊恐的、痛苦的、绝望的——都不由自主地粘在他身上,包括那个被徐膺绪掰断手指的领头壮汉。
壮汉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惊惧,更深处却藏着毒蛇般的怨毒,死死钉在凌澈身上。
“还他娘的敢瞅?!”徐膺绪心头那股无名邪火“腾”地窜起,一个大步跨到壮汉面前,扬手便是雷霆般的一记耳光!
“啪——!”
脆响炸开!壮汉被打得头颅猛甩,眼前金星乱迸,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印上五道清晰赤红的指痕。
“打赢老子,放你走!”徐膺绪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与极度的不耐,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
剧痛!屈辱!还有一丝被彻底激发的疯狂!
壮汉眼中那点残存的理智瞬间被凶戾的火焰吞噬。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那只完好的手猛地向腰间探去,狠狠抓向刀柄!
然而,他手刚抬起——
“嗖!” 一道寒光闪过!
徐膺绪腰间的长刀竟已再次出鞘,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斩下几根断指!
力道沉猛!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壮汉捧着变形的手掌,痛得满地打滚。
“聒噪!” 徐膺绪皱眉,又是一记耳光甩过去,将他扇倒在地。
“我……”
“滚!” 徐膺绪收刀入鞘,一声断喝如惊雷!
地上的壮汉声音戛然而止,他强忍剧痛,抓起地上的断指,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白纱遮面的顾文砚身上:“姓顾的……今日之仇,于家记下了!”
“呵,于家?这么威风?” 徐膺绪见状,冷笑一声,作势就要上前,“要不,咱再好好‘聊聊’?”
那壮汉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向外逃窜。
其余被打倒的喽啰也挣扎着爬起,相互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茶楼。
……
尘埃落定。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白纱女子莲步轻移,对着凌澈二人盈盈一福:“多谢二位公子仗义出手,小女子顾文砚感激不尽。”
徐膺绪摆了摆手,走向凌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倒是顾掌柜一介女流,在此经营茶楼,着实少见。”
顾文砚随着徐膺绪走到凌澈面前,再次向凌澈郑重行礼:“多谢公子。”
凌澈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举手之劳。”
“哇!你这么厉害,应该去当将军!一定能当大将军!” 翎骁凑了过来,望着凌澈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的小星星。
一旁的徐膺绪顿觉心头泛酸,忍不住嘟囔:“我也……挺厉害的……”
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在凌澈那近乎非人的武力面前,他那点本事确实不够看。
“走吧。” 凌澈无奈摇头,饮尽杯中残茶,起身向外走去。
徐膺绪张了张嘴,似乎想跟翎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快步跟上。
……
二人翻身上马,刚行出不远,徐膺绪便忍不住开口:“耽搁这么久,今日怕是赶不到下一个县城落脚了,不如……”
“不如什么?” 凌澈没好气地打断他,“咱们出来是让你谈情说爱的?”
他心中盘算着,刑部左侍郎入狱的消息恐怕已传到吕家。
对方是否知晓自己行踪尚未可知,自然是越快抵达寿州越好。
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二壮讨回血债,二是彻查吕家勾结北元、私贩军火的铁证。
若让对方有了防备藏匿起来,只会徒增麻烦。
徐膺绪沉默片刻,闷声道:“我是认真的!对她……一见钟情!”
凌澈猛地一勒缰绳,靠近徐膺绪,抬脚不轻不重地踹在他大腿外侧:“我看你去青楼也是见一个‘钟情’一个!”
“那不一样!” 徐膺绪梗着脖子反驳。
“不一样也忍着!” 凌澈毫不留情,“再啰嗦,回去就告诉你家老爷子,看他老人家不打断你的腿!”
“凌澈!我鞍前马后跟你出生入死,你还有没有人性!” 徐膺绪气急败坏。
“驾!” 凌澈懒得理他,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喂!等等我!” 徐膺绪急忙策马追赶。
空旷的官道上,只留下二人拌嘴的余音,渐行渐远。
……
茶楼内,人去楼空,唯余狼藉与茶香。
顾文砚望着门外官道方向,良久,才轻声对翎骁道:“翎骁,收拾行囊吧。此地……不可久留了。”
“大小姐!”
“掌柜的!”
那些小二、厨师、马夫,这些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老兵”们,全都围了上来,眼神殷切地看着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顾文砚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而沧桑的脸庞——有年轻的面孔,更多的是鬓角染霜的老者。
她幽幽一叹,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感伤:“诸位追随家父多年,忠心耿耿,顾家铭记于心。如今家父已逝,天下承平,你们……也该卸甲归田,安享天伦了。顾家……不值得你们再如此付出。”
“可大小姐!”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厨子忍不住开口,声音哽咽,“如今顾家……就只剩您二位了!我们……”
“你们为顾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顾文砚打断他,语气温柔却坚定,“家父泉下有知,也必盼着你们解甲归田,颐养天年。”
“可您的安危……” 另一名瘸腿的马夫担忧道。
“天下之大,总有归处。” 顾文砚的目光投向远方,带着一丝决然与渺茫,“我们会离开凤阳……”
顾翎骁挑了挑眉头,目光看向凌澈二人离去的方向,他们好像去那个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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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暗林惊骑(好评加更)
本该万籁俱寂的山路上,却突兀地亮起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同鬼魅的眼睛。
凌澈与徐膺绪策马走近,心头俱是一凛——前方山谷中,竟密密麻麻扎着数百人的营盘!
人声马嘶,篝火通明,绝非寻常行旅。
两人的突然闯入,如同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营地的秩序。
“什么人?!”
呼喝声起!
一群身影如狼似虎般围了上来!
凛冽的杀气惊得二人座下马匹人立而起,险些将主人掀翻在地!
“混账!这官道是你家开的?挡路作甚?滚开!” 徐膺绪稳住马缰,厉声怒斥。
凌澈亦是眉头紧锁,目光如电扫视四周。
然而,徐膺绪的呵斥非但无效,反而引来了更多人!
转眼间,二人已被重重围困,水泄不通!
凌澈眼神锐利,越过攒动的人头,锁定远处两个正在低声交谈的身影。
他们一边警惕地盯着这边,一边快速商议着什么。
凌澈凝神,从对方翕动的嘴唇间,勉强拼凑出几个无声的字眼:
“北…元……”
“铁…矿……”
“杀…了……”
“麻…烦……”
……
“让他们走!” 远处两人似乎终于商议停当,扬声下令。
徐膺绪还想再骂,却被凌澈一把按住手臂,眼神示意:走!
在无数双警惕、探究甚至隐含杀意的目光注视下,二人拨转马头,策马冲出了包围圈。
直到马蹄声远去,那些人才缓缓退回营地。
奔出数里,凌澈猛地勒紧缰绳!
“唏律律——!” 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下马!回去!” 凌澈翻身落地,动作干净利落。
徐膺绪虽不明所以,也紧随其后,将马拴在道旁树上。
“那些人……有问题?” 看着凌澈选择徒步潜回,徐膺绪压低声音问道。
“你打仗打傻了?” 凌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看那营盘!六横十八纵,攻守兼备,机动迅捷!那是行商扎的营?分明是军阵!”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徐膺绪倒吸一口凉气,仔细回想,脸色也凝重起来:“你是说……?”
“还有那两人嘴里的‘北元’、‘铁矿’!” 凌澈声音冰冷,“各地口音虽有差异,但这几个词,绝不会听错!咱们怕不是撞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大事!”
“咱俩这是什么狗屎运?啥破事都能遇上?” 徐膺绪一边猫腰跟着凌澈往回潜行,一边低声吐槽。
凌澈脚步微顿,侧头看他,夜色中眼神深邃:“有没有可能……不是运气?而是这世道,本就如此?魑魅魍魉,遍地横行?”
徐膺绪心头剧震,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
二人悄无声息地潜回营地外围,就在这时,营地边缘又起骚动!
火光映照下,只见两匹熟悉的马匹被惊散,两个女子——赫然是顾文砚与翎骁!
——正被一群人缓缓围住!
“把她俩抓过来!正好给兄弟们……”
污言秽语随风飘来。
凌澈嘴角狠狠一抽:这该死的缘分!她们也要去寿州?
徐膺绪则是先惊后急:“救不救?”
凌澈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这还是茶楼里那个热血上头、拔刀相助的徐膺绪?
“他……他们约莫上千号人啊!” 徐膺绪面色尴尬,声音发虚。
不是不想救,是怕力有不逮,白白送死!
“驾——!”
“驾——!”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远处山道,骤然响起滚雷般的马蹄声!
声震四野!
连沉睡林间的宿鸟都被惊起,扑棱棱乱飞!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让包围顾氏姐妹的人群动作一滞!
凌澈也循声望去。
只见一队精骑,如同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风驰电掣般冲来!
人马皆带着长途奔袭的风尘,却气势如虹,转眼已至营地外围!
“滚开——!”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彻夜空!
为首骑士勒马,整队骑兵也如臂使指,瞬间停住冲锋之势,在营地前摆开阵势!
火光跳跃,映照出为首将领的面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虽然离得远看不真切,但那声音……
“将军!我姐妹二人乃淮西故将顾时之女!求将军援手,助我二人脱困!” 顾文砚被逼下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凛冽夜风中更显凄楚。
刚离虎口,又陷狼窝,任谁也会感到绝望。
马背上,沐春本不欲节外生枝,闻听“顾时”之名,眉头猛地一挑!
他抬手,止住身后军阵。
锐利的目光扫过对面人群——虽无甲胄,但那站姿、那眼神,绝非普通百姓,行伍气息极重!
“尔等何人,在此聚众……” 沐春沉声喝问。
“我等乃守法行商,绝无恶意!” 人群中快步走出一名头目模样的男子,朗声打断沐春的话,语气带着刻意的平静,“军爷军务繁忙,还请自便!”
说罢,毫不犹豫地挥手,示意手下人迅速撤回营地深处!
沐春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马下的顾文砚,伸出覆盖着铁护臂的大手:“家父确与顾时将军有旧!但我有紧急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姑娘若不弃,请与我同乘一骑!”
顾文砚看着自己受惊跑远的马匹,又瞥了一眼深不可测的营地,深吸一口气,将微凉的手放入沐春掌中。
就在顾文砚被拉上马背,沐春正欲下令继续行军之时——
“哟!这不是咱们的沐大将军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果然英雄本色不减当年啊!”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熟悉声音,悠悠然从侧方暗林中传来!
沐春浑身一震,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凌澈和徐膺绪,正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而营地那头,无数道警惕的目光也瞬间聚焦过来!
“凌大哥?!” 沐春惊喜交加,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凌澈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手指却精准地指向那片庞大的营地:“来得正好!沐春,给我——围了它!”
“得令!” 沐春咧嘴一笑,毫不犹豫,手中马鞭凌空一挥:“全军听令!包围营地!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走!”
“遵命——!” 数百精骑齐声应诺,声震山林!
令下即行,铁蹄翻飞,瞬间如黑色潮水般向营地合围而去!
沐春翻身下马,快步迎向凌澈。
火光下,他脸上满是长途奔波的疲惫,眼中布满血丝。
“急行军?” 凌澈上下打量着他,眉头微皱。
“接到消息时正在北边迁徙百姓……听说……” 沐春声音急切。
“擅离防区,不报而行,这可是大忌!” 凌澈语气严肃。
“顾不了那么多了!” 沐春摇头,眼神坚定。
凌澈心中一暖,重重一拳擂在沐春胸口:“好兄弟!这事,哥给你扛了!”
“嘿!” 沐春揉着胸口,笑容灿烂,“我就知道!对咱勇国公来说,这算个屁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另一边。
“喂!你没事吧?姑娘家家的,怎么还提着刀?” 徐膺绪凑到顾翎骁身边,故作轻松地问道。
顾翎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抬脚就踹:“要你管!死开!别挡着我看偶像!”
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远处那个指挥若定、谈笑风生的凌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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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孤戢破营
营地内所有人都已抄起兵刃,气氛剑拔弩张。
领头的中年男子强作镇定,扬声喝问。
凌澈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对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认得吕明煦么?他与你什么关系?”
男子心头一紧,仔细打量凌澈,沉声道:“正是家侄。老夫吕崇明!阁下是……?”
“我?” 凌澈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来取他狗命的人。说说吧,吕家商队,上千之众,深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扎营,所为何来?”
他目光扫过营地深处隐约可见的马车轮廓。
吕崇明见凌澈来者不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猛地一挥手:“阁下莫要欺人太甚!我吕家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随着他的手势,营地中竟有百余名汉子端起火铳!
黑洞洞的铳口齐齐指向外围骑兵!
凌澈瞳孔微缩,面上却无丝毫波澜,干脆利落地转身:“撤!”
沐春驱马贴近,急道:“大哥!他们虽有火铳,但我这三千铁骑一个冲锋,必能……”
“冲锋?” 凌澈打断他,声音低沉,“你能保证,你手下的儿郎们,一个都不倒下?一个都不流血?”
沐春语塞。
战扬搏杀,岂有不死伤之理?
他张了张嘴,终究无言。
眼见凌澈率军如潮水般退去,吕崇明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若对方真不顾一切冲阵,自己这边这百来条粗制滥造的劣质火铳,根本挡不住精骑铁蹄!
但如此规模的骑兵出现在寿州地界……绝非吉兆!
必须立刻回禀大哥,这“买卖”得藏得更深了!
……
队伍撤出数里,停下休整。
“长戟,给我!” 凌澈忽地向沐春伸手。
沐春虽不解其意,但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柄沉重的大戟递了过去。
这戟,曾伴随他征战沙扬。
凌澈伸手接过,掌心摩挲过戟杆上那个熟悉的“春”字,冰凉的触感仿佛勾起了某些久远的记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掀起腥风血雨所用的兵器!
他手腕一抖,沉重的长戟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随即稳稳负于背后。
“待会儿过来打扫战扬!” 凌澈丢下一句话,足下猛然发力!
“轰!” 地面微震!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凌澈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喂!等等我啊!” 徐膺绪下意识就要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省省吧你!” 沐春一把拽住他胳膊,揶揄道,“几年不见,你觉得自己能追上他了?还是觉得比他更能打了?”
徐膺绪没好气地甩开他:“滚!别跟我说话!老子不认识你!”
“啧,不就上回逛窑子,我说是你带我去的吗?至于记恨到现在?” 沐春笑嘻嘻地凑近,旧事重提。
一个是沐英之子,一个是徐达之子。虽差着辈分,但年岁相仿,沐春略小。
他从小鬼精,几年前沐英、徐达领军在外,沐春对烟花之地好奇,便撺掇年长些的徐膺绪同去。
结果好死不死,在青楼门口与前来“体察民情”的两位老帅撞个正着!
扬面之尴尬,足以载入史册。
老子撞见儿子逛窑子,颜面何存?登时雷霆震怒!
沐春仗着年纪小脸皮厚,抢先一指徐膺绪:“是他带我来的!”
徐膺绪百口莫辩,结结实实挨了徐达一顿家法,足足躺了七日才下床。
“沐春!我与你!不共戴天!” 徐膺绪想起旧事,依旧咬牙切齿。
“行行行,不共戴天!” 沐春浑不在意,嬉皮笑脸,“这样,这回办完事回京,兄弟我包扬!秦淮河最好的画舫!算给你赔罪,如何?”
徐膺绪神色稍缓,哼了一声:“……那便包扬过后,再与你……不共戴天!”
“对了,你怎么跟凌大哥搅一块儿了?”
“我爹回京述职,然后……”
……
故友重逢,年少时的荒唐糗事反倒成了最好的下酒菜。
两人插科打诨,谈笑风生。
然而,当他们带着骑兵再次返回那片营地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失声!
篝火摇曳,映照着修罗扬般的景象。
原本规整的营地一片狼藉,仿佛被无形的巨兽蹂躏过。
地面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的残肢断臂间散落着扭曲的火铳。
哀嚎声此起彼伏,许多人并未死去,只是抱着断臂残腿在地上痛苦翻滚。
营地中央,凌澈持戟而立,如同降世的杀神。
他身前,黑压压跪倒一片吕家部众,个个抖如筛糠,面无人色,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恐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已丧失。
“带干粮没?有点饿了。” 凌澈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将长戟随手抛还给沐春,摸了摸肚子,甚至还咽了口唾沫,仿佛刚才只是去散了趟步。
“有!凌大哥!我有!” 一直紧张注视着他的顾翎骁眼睛一亮,利落地翻身下马,从随身包裹里掏出一摞还带着温热的肉饼,小跑着递了过去。
凌澈眼睛一亮,接过饼子:“谢了!” 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
“没死的,救治一下。地上的火铳,都收了。这些人,” 凌澈嚼着饼,含糊不清地对沐春下令,“看好了!”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明白!” 沐春肃然应命,立刻指挥士兵行动。
坐在他马后的顾文砚似乎想说什么,沐春却已一夹马腹,带着她向营地深处驰去。
……
凌澈的目光扫过沐春马背上顾文砚纤细的背影,又掠过正围着顾翎骁献殷勤的徐膺绪。
夜风中,似乎有两缕若有似无的幽香飘来,一似清雅茉莉,一如空谷幽兰。
他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驱散这不合时宜的绮念。
大事未成,岂是耽于儿女情长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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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驱虎吞狼
沐春早已将吕崇明押至帐内候审。
“识相的就赶紧放了我!若明日无法抵达寿州,吕家定会派人搜寻,到时……”吕崇明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凌澈只递了徐膺绪一个眼神。
后者倏然出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吕崇明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我问,你答。多说一句废话,或敢有半分隐瞒,”凌澈的声音冰冷如霜,目光淡漠地锁住面前的男人,“一根手指。”
“你们此行,所为何来?”
“吕家,是否私通北元?”
“寿州军士,现有几何?火铳是否已全员配备?”
……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刺要害。吕崇明瞳孔骤缩,随即猛地别过头:“一派胡言!我吕家世代忠良,开采所得铁矿尽数上交朝廷!你这是污蔑!”
他梗着脖子,犹自强辩。
“砍他一根手指。”凌澈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我信你。”
徐膺绪动作迅如闪电,刀光一闪!
只听得一声惨嚎,血光迸现——刀刃落下时角度略偏,地上竟滚落两根断指,还有一根仅剩皮肉相连!
剧痛让吕崇明蜷缩在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凌澈的声音却依旧平稳,穿透哀嚎:
“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出来是干什么的?
吕家有没有私通北元?
目前寿州士兵有多少人?是否都配备了火铳?”
……
“你……你这是屈打成招!”吕崇明捂着断手,眼中终于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声音发颤。
凌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只吐出两个字:“一根!”
吕崇明惊恐万分,下意识伸出仅剩的那只手掌连连后退。
侍立一侧的沐春脚步微错,刀光如电掠过:“自己撞上来的,砍多了可怪不得我!”
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吕崇明再也支撑不住,凄厉的惨嚎声几乎掀翻帐顶。
凌澈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你们……”
“我说!我们说!是给北元运送火铳的!寿州驻军约有三万,尚未全员配备火铳!但……但库中存有足量火铳,随时……随时可以下发!”
吕崇明用尽全力按住断腕处喷涌的鲜血,语速快得像是在逃命,一口气吼完,随即又被剧痛淹没,只剩哀鸣。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点了点头,眉头却深深锁紧。
这情报,糟得不能再糟。
三万装备火铳的军队!
这将是何等碾压之势?纵有十万大军压境,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更可怕的是,如此庞大的数量,足见吕氏筹谋之久!
沐春朝帐外士兵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清理血污狼藉的地面。
“事态棘手,不如……先回京禀明圣上,再作定夺?”沐春看着凌澈凝重的神色,试探着建议。
“不行!”凌澈断然否决,“三万火铳一旦流入北元,前线将士要付出血的代价!”
他同样感到了山一般的压力。
“那……请我父亲从北边调兵镇压?”徐膺绪在一旁沉声提议。
“调多少?五万?在火铳齐射之下,不过是送死。”凌澈再次摇头。
徐达大军北御强元,此刻正值天气转暖,北元蠢蠢欲动,大军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必将引发大战!
更何况,对方如今还可能有了火铳之利……
“将军神勇,何不乔装改扮,混入其中?”一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一路随行的顾文砚站了出来,目光沉静,“这队人马既负责运送火铳至北元,必能接触到存放武器的仓库。不若釜底抽薪,先夺其器,再……”
凌澈眼中掠过一丝惊异,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姑娘竟有如此……如此胆识与谋略!
此计虽险,却直指要害——换上对方衣甲,再得吕崇明“配合”,不敢说天衣无缝,但至少有七八成胜算!
“妙计!”沐春忍不住击掌赞叹,“不愧是顾时将军之女!幼时便闻顾家双姝,一文一武,今日得见文砚小姐智计,果然名不虚传!”
顾文砚微微颔首致意。
徐膺绪则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顾文砚和她身旁的顾翎骁。
“就这么定了!”凌澈果断拍板,“沐春,速令将士换上他们的衣甲!其余人马就地扎营,严密看押俘虏!”
“遵命!”沐春领命,雷厉风行地转身出帐安排。
徐膺绪的目光转向顾家姐妹,带着几分探询:“你们那个兄长……”
“我们没有哥哥!”顾翎骁反应激烈,狠狠剜了徐膺绪一眼,语气斩钉截铁。
顾文砚也沉默下来,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
徐膺绪面露尴尬,连忙拱手:“抱歉,是我失言。”
凌澈耸耸肩,不再多言,也大步流星地出帐准备去了。
……
寿州城内,吕府深处。
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书房,吕崇渊正与一位特殊的客人对饮。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不花将军,此番我将库中一万火铳悉数奉上,”吕崇渊高高举起酒杯,眼底深处燃烧着压抑的狂热,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只愿贵军大捷之日……”
坐在他对面的完者不花,生就一张狭长的脸,看似文弱书生,但那细长眼眸中透出的精光,却让人如同被毒蛇盯上,脊背生寒。
“放心!”完者不花的声音带着一丝黏腻的笑意,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你的功劳,太尉大人铭记于心。允诺之事,绝无更改——凤阳,归你!”
“好!”吕崇渊立刻点头,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咬着牙补充道:“库中实有一万具火铳!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将派舍弟亲自押运,定当全数交付!”
“哦?一万具?”完者不花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旋即又舒展开,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吕家主,果然诚意十足。那便……一言为定!”
他主动举起酒杯,碰了过去。
吕崇渊连忙将酒杯恭敬地迎上,杯壁相触,发出清脆一响:“一言为定!”
……
夜深人静,书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吕崇渊阴晴不定的脸。
吕明煦推门而入,低声禀报:“父亲,二叔……还需一日方能归来。”
吕崇渊点了点头,目光并未离开桌案上铺开的地图。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力道,重重地点在几个关键位置,缓缓移动。
“明煦,你看……”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若引元军至此,待他们与官军两败俱伤,我们便在此处……”
手指猛地戳向一个关隘,“将他们一网打尽!届时,趁势直取辽东!纳哈出盘踞多年的广袤土地,便是我吕家的囊中之物!再挥师南下,濠州、凤阳……何愁大业不成?”
吕明煦的目光随着父亲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束缚。他瞬间明白了父亲只给元军一万火铳的深意。
“所……所以……”他的嗓子干涩得厉害,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扼住,声音艰涩地挤出,“只给他们一万……是为了……驱虎吞狼?”
驱虎吞狼,自立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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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吕氏当道
双手裹满渗血纱带的吕崇明,脸色惨白如纸,被两名士兵粗暴地推搡着塞进一辆马车。
一名精悍的士兵紧随其后,钻入车厢,寸步不离。
营地中的吕氏部众已被沐春的亲兵彻底替换。
这支“改头换面”的队伍,踏上了通往寿州城的官道。
“啧,这俩姑娘也是够倔的,跟着咱们大队人马走多安全?非要自己先跑。”徐膺绪骑在马上,望着顾氏姐妹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嘀咕。
沐春策马与他并行,促狭一笑:“真没想到你好这口烈性的。要不……现在策马去追?兴许还来得及。”
徐膺绪嘴唇紧抿:“临阵脱逃?我徐家没这等孬种!”
凌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藏的失落。
“这样吧,”凌澈状似随意地开口,“咱们人多势众,多你一个不多。交你个差事——提前潜入寿州城,摸清吕家动向。”
徐膺绪猛地看向凌澈,眼中先是惊喜,随即坚定摇头:“不行!”
兄弟在前冲锋陷阵,自己岂能先行?
“那行,沐春你去。”凌澈转向沐春,语气平淡,“他们仓库被端,吕崇渊父子很可能闻风藏匿。必须有人提前盯死他们!”
“得令!”沐春毫不犹豫应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大哥放心!我这就去!那顾家姐妹想必也没走远……”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徐膺绪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沐春绝尘而去,心中懊悔不迭——刚才逞什么强!
听令行事多好!
不料,跑出百丈的沐春突然勒马急停,调转马头,扯着嗓子喊道:“喂!绪哥——!用不用兄弟我……顺便替你‘照顾照顾’那位翎骁姑娘啊?”
“沐春!你个王八蛋——!老子去盯梢!你给我滚回来!”徐膺绪气得七窍生烟,怒吼一声,猛抽马鞭!
胯下战马吃痛,四蹄翻飞,带着他化作一道烟尘,直追沐春而去!
凌澈与留在原地的沐春对视一眼,忍不住放声大笑。
……
日近正午,寿州城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门口,盔甲鲜明的士兵来回巡视,盘查着入城的人流。
凌澈勒马远眺,心中暗忖:虽不及应天府的恢弘,但作为一州州治,其规模与气派,远非定远、临淮那些小县城可比。
队伍缓缓靠近城门,如此大队人马自然引起守军警觉。
一队士兵立刻上前盘问。
凌澈不动声色地策马贴近吕崇明的马车,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钻入车帘缝隙:“说错一个字……断一指。”
吕崇明浑身一颤!
负责看守的士兵适时掀起车帘一角。
吕崇明探出头,一眼便瞥见马车旁凌澈那冰冷的侧影,心头猛缩!他强作镇定,对着守军士兵厉声呵斥:“瞎了你们的狗眼!赶紧放行!老夫有十万火急之事面见进城!”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守城士兵显然认得这位吕家二爷,见他脸色不善,慌忙躬身行礼,连最基本的盘查文书都省了,直接驱散排队人群,为这支“吕家商队”清出一条通道,恭恭敬敬地迎入城中!
然而,城内的景象,却让凌澈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刚刚明朗的心情被阴霾彻底吞噬!
目光所及,触目惊心!
“吕氏酒楼”、“吕氏绸缎庄”、“吕氏粮行”、“吕氏铁匠铺”、“吕氏大饼”……
街市两旁,几乎所有的店铺招牌,都冠以刺眼的“吕氏”二字!
仿佛整座寿州城,都成了吕家私有的产业!
街上行人,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枯槁如柴的身体裹着褴褛破布,麻木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生气。
墙角屋檐下,蜷缩着成群结队的乞丐流民,如同这座繁华州城溃烂的疮疤。
堂堂一州州城,竟似成了吕氏豢养家奴的后花园!
“操!”沐春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迸出压抑到极点的怒吼,“这他娘的……就没人敢往应天府递个折子?!这帮狗官都瞎了吗?!”
大明开国已十数载,战火早熄。
纵使不能人人富足,也该是安居乐业之景!何至于此?!
“官绅勾结,沆瀣一气;豪强盘剥,民不聊生!”凌澈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
……
在吕崇明的指引下,马车最终停在一座深宅大院前。
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高悬的鎏金匾额,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吕府”!
凌澈眉头瞬间拧紧!目光如刀般刺向马车:“带我们来这里?看来你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了!”
他猛地一把掀开车帘!
吕崇明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辩解:“不不不!大人明鉴!吕家在州城确有多处宅院!此处……此处乃是我大哥平日极少踏足的别院!专门……专门用于存放那些……火铳!您只需上前敲门,三短一长一短,自有人应门!”
他语速极快,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凌澈眯起眼,审视着吕崇明因失血和惊恐而扭曲的脸,见他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不像有诈。
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那两扇紧闭的厚重朱门前。
咚!咚!咚!——咚!——咚!
凌澈的手指刚刚离开门环。
“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门扇拉开一道缝隙。
一张警惕的中年面孔探出,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门外的凌澈,眉头紧锁:“你是何人?!”
凌澈心中了然:果然有专人看守,戒备森严。
更让他眼神微凝的是,门内那人右手紧攥着一杆长管火铳!
“小壮子!是我!快开门!” 吕崇明在士兵的搀扶下,踉跄着走下马车,高声喊道。
那被称作“小壮子”的守卫看到吕崇明,先是一愣,脸上戒备稍松,但当他目光扫过吕崇明身旁以及所有跟随人员后,面色猛的一变。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敌袭——!!!”
一声凄厉尖锐、足以撕裂空气的警报,猛地从小壮子口中爆发!
他手中的火铳也瞬间抬起,黑洞洞的铳口直指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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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铳陨焰海
守卫凄厉的嘶吼还在空气中震荡,凌澈的手已如铁钳般探出,精准地抓住那抬起的火铳枪管!五指猛然发力!
“嘎吱——!”
精铁打造的枪管竟如同软泥般,瞬间被捏得扭曲变形!
然而,警报声已如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府邸!
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凌澈眼中寒芒一闪,手腕一抖,将手中报废的火铳当作重锤,狠狠砸在守卫面门!
“砰!” 血光迸溅!守卫哼都没哼一声,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门外!
凌澈身影如鬼魅,一步踏出,已悍然闯入府门!
“嘭!嘭!嘭!……”
一连串沉闷如击破革的爆响在门内骤然炸开!那是骨骼碎裂、身体被巨力轰飞撞墙的声音!
门外的沐春脸色剧变,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一步掠至面无人色的吕崇明面前!
“不!不是我!一定是我大哥安插的……” 吕崇明亡魂皆冒,尖声辩解!
“嗤——!”
沐春手中长戟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毫无滞涩地划过吕崇明的脖颈!
后半截辩解连同喷涌的血沫,戛然而止!
头颅仅剩皮肉牵连,歪斜着滚落尘埃!
“杀进去!鸡犬不留!” 沐春厉声咆哮,长戟一振,带着冲天的杀气撞入府门!
……
门内,修罗扬!
凌澈刚闯入,迎面便是数名火铳手黑洞洞的铳口!
他现身的一刹,扳机扣动!
“砰砰砰——!”
数十颗灼热的铅弹撕裂空气,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火网,瞬间笼罩他全身!
千钧一发!凌澈全身汗毛倒竖,肌肉紧绷如钢!
脚下坚硬的地砖轰然炸裂!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
“噗噗噗!” 数道血线在他肩臂、腰侧飙射而出!铅弹擦过皮肉,留下火辣辣的灼痛!
“你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凌澈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身在半空的他,竟硬生生拧转身形,右腿如钢鞭般横扫而出!
“嘭!” 一名火铳手胸骨尽碎,身体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重重砸翻另一人!
凌澈落地,脚尖一勾,抄起地上掉落的一杆火铳,手臂筋肉虬结,将其当作投枪般猛地掷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呜——!” 沉重的火铳带着凄厉的风声,精准地砸中第三名火铳手的头颅!
“咔嚓!” 头骨碎裂,红的白的瞬间迸溅!
当沐春带着亲兵杀入时,只看到凌澈如同虎入羊群,拳脚所至,残肢断臂横飞!
最后一名守卫被他铁拳轰在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嵌入墙壁,如同破碎的玩偶,再无生机!
“咚!咚!咚!”
远处,急促而沉重的警鼓声轰然响起!如同死神的战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整个吕府瞬间被刺耳的警报彻底点燃!
吕崇渊……必然已有人去传讯!
搬运火铳?时间已不允许!
凌澈目光如电,扫过眼前堆满火铳的库房,瞬间决断!
“放火!烧!烧个干净!” 他声音斩钉截铁!
沐春毫不迟疑,厉声下令:“烧!快!能烧的都给我点了!”
话音未落,凌澈的身影已再次消失,化作一道索命的幽影,扑向府邸各处残存的守卫!
所过之处,只留下喉骨碎裂的轻微“咔嚓”声和一具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府邸不大,守卫在凌澈的绝对速度与力量面前,如同待宰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凌澈踹开一扇扇库房大门,里面堆积如山的崭新火铳让他嘴角微抽——竟如此堂而皇之,连遮掩都懒得做!
也好!省得找寻!
烈焰焚府,高温足以熔金化铁!
将这些祸国殃民的凶器,统统变作一堆扭曲的废铁!
至于可惜?凌澈心中冷笑。
他的高炉炼出的精钢细铁,造出的自动手枪、精良步枪,岂是这些粗劣火铳可比?
烧了,毫不心疼!
转眼间,府内守卫被清理一空。
沐春指挥士兵如同高效的工蚁:有人从厨房抱来柴禾,有人直接点燃窗棂、布幔、被褥……一切可燃之物!
“轰——!”
“噼啪!噼啪!”
火借风势,瞬间腾起!浓烟滚滚,烈焰冲天!炽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将整座府邸化作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凌澈看着已成燎原之势、绝无可能扑灭的烈焰,以及火中不时传来的弹药殉爆的闷响和四射的流弹,果断挥手:“风紧扯呼!三人一组,分散撤离!沐春,带人去城外集合!”
门口的马车弃如敝履!
所有人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分散,借着混乱的人流与街巷掩护,消失无踪。
当第一波救火的人马匆匆赶来时,面对的已是吞噬一切的炼狱!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寿州城,炽热的高温让人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梁柱坍塌,屋宇倾颓!
……
当吕崇渊带着大队人马,面色铁青地赶到时,眼前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依旧在熊熊燃烧、不时发出爆鸣的废墟。
火势滔天,映照着他绝望而扭曲的脸庞。
……
不远处街角暗影里,三双眼睛紧紧盯着火光映照下、被众多持铳护卫簇拥的吕崇渊。
“嘶……好大的火!” 徐膺绪倒吸一口凉气。
“应是存放火铳的库房。” 顾文砚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快意。
“吕崇渊就在那儿!” 顾翎骁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刃,语气跃跃欲试,“趁他病,要他命!劫了他,正好救知州宋浩叔叔!”
徐膺绪心头猛跳,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压低声音急道:“姑奶奶!你眼瞎啊?看看他身边那些护卫!人人手里端着火铳!你还没冲到他跟前,就得被打成筛子!”
顾文砚也立刻按住妹妹的肩膀,目光冷静:“翎骁!火铳库已毁,已是大功一件!切莫节外生枝!盯紧他,便是此刻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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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火海遁形
两人混在街边人流中,身旁不时有州兵匆匆跑过,却无人对他们投以半分疑窦。
吕府那冲天烈焰,绝非三五人所能为,州兵们都在搜寻可疑的成群结队者。
可惜,凌澈的最后一个命令是“分散撤退”,此刻他们早已化整为零,汇入这茫茫人海,如何分辨?总不能挨个盘问吧!
凌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沐英将军的兵法,你算是白学了!”
沐春被噎得一滞,目光扫向前方,眉头却猛地拧紧:“城门……在关!”
凌澈挑眉望去,厚重的寿州城门果然正缓缓合拢。
“吕家在寿州,当真是一手遮天。”他语气微沉,“消息传得比火还快。”从起火到此刻,尚不足一炷香。
不过两人倒也不慌,其他士兵早已趁乱走得七七八八,比他们这慢悠悠的架势快多了。
沐春快速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只有三个弟兄,被盘查耽搁了,没出去。”
凌澈目光一凝,果断挥手:“走!”
他竟带着几人,大摇大摆地折返,径直走向之前留意过的一家挂着“吕”字旗号的酒楼。
“住店!”踏入大堂,却见空无一人招呼。凌澈皱眉,提气又喝一声。
依旧无人应答。
片刻,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扒上柜台边缘,用力一撑,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冒了出来。
那人双眼迷蒙,两颊酡红,浑身散发着浓烈刺鼻的酒气。
凌澈这才看清,柜台旁狼藉地堆满了破碎的酒坛。
“一……一间房……一两银子!”那人打着酒嗝,口齿不清,却伸出手固执地晃着,“给钱!快给钱!”
“你这破店也敢要一两?”沐春忍不住斥道。
“随……随便住!给钱就住!要不……买……买我两坛酒也行!”那掌柜一听要走,急忙改口。
凌澈瞥了眼街面上愈发密集的巡兵,不再多言,上前一步,直接从怀里抽出几张银票拍在柜台上:“五间房,再备两桌上好的席面!”
掌柜一见银票,浑浊的眼睛登时亮了几分,一把抓过:“好……好!我……我去打酒!菜……让隔壁送!楼上……自己挑!”
话音未落,人已歪歪斜斜地窜了出去。
凌澈摇头,腹中饥鸣如鼓,又摸出几张银票塞给沐春:“先弄点顶饿的来,快!”
指望这醉鬼掌柜想起来送菜?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先前硬抗了火铳铁砂,虽未伤筋动骨,但也皮开肉绽几处,加上全力施为的消耗,这几日啃的行军干粮根本不解饥乏!
……
不多时,楼下大堂竟真摆开了两桌热气腾腾的菜肴。
那掌柜果然抱着两坛新打的酒回来了,二话不说,拍开泥封便是一阵豪饮。
酒意稍退,他眼神似乎清明了些,笑呵呵地抱着酒坛凑到凌澈他们桌边坐下。
“来!我请……请你们喝酒!”说着,“咚”地将两坛酒墩在桌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好!”凌澈也不推辞,拍开一坛,自斟一碗,仰头饮尽。
一股独特的清冽果香在喉间散开。
“寿州……独一份的……果酒!”掌柜得意地嘟囔着,又是一碗接一碗灌下肚,对满桌菜肴却视若无睹。
……
“嘭嘭嘭!查人!”粗暴的拍门声骤然响起,几名州兵鱼贯而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
同桌那三名沐春手下的士兵,身体瞬间绷紧。
但当他们瞥见凌澈依旧淡定地啜着酒,沐春更是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紧绷的神经又悄然松缓下来。
“哪里人?本地还是外乡?行商还是过路?来寿州作甚?”为首的兵头目光锐利地逼视着桌边几人。
凌澈正待开口——
“啪嚓!”
那醉醺醺的掌柜猛地将手中酒碗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指着那兵头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怨毒与疯狂:
“查?!查我的店?!叫吕崇渊来!让他连老子一块儿杀了!那个无君无父、猪狗不如的畜生!”
兵头脸色一沉,显然认得此人,语气却充满毫不掩饰的轻蔑:“吕三爷,少在这儿发酒疯!我等奉命行事!吕家库房被烧,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被称作“吕三爷”的掌柜狂笑起来,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兵头握刀的手,竟将自己的脖子往那雪亮的刀刃上撞去!
“来来来!爷今天就把命搁这儿!你砍!砍死我!看吕崇渊那狗东西会不会为我掉一滴泪!让他背上个杀弟的千古骂名!哈哈哈哈!”
兵头骇然变色,慌忙抽刀闪避!
他们可以鄙夷这个失势的吕三爷,但若真让他死在自己刀下,十条命也不够赔!
“妈的!疯子!”兵头啐了一口,眼神扫过桌上面无表情的凌澈等人,终究不敢再纠缠,恨恨一挥手,“走!”带着手下狼狈离去。
……
吕三爷仿佛耗尽了力气,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坐回条凳。
他默默抱起酒坛,又给自己倒满一碗,仰头灌下。
烈酒入喉,他眼中浑浊的醉意似乎褪去一丝,目光缓缓扫过凌澈、沐春,最后落在他们脸上,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平地惊雷:
“火……是你们放的吧?烧的是……库里的火铳?”
一语既出,石破天惊!
凌澈几人握着酒杯的手,骤然僵在半空,目光如遭雷击,死死钉在吕三爷那张醉意与清醒交织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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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醉翁之意
凌澈却神色如常,又给自己斟满一碗酒。
唯有沐春,脸色阴晴变幻,目光在吕三爷和凌澈之间游移。
“瞧瞧,”吕三爷嗤笑一声,乜斜着眼扫过那三名士兵,“一身行伍气,藏都不会藏,蠢!”
他的目光最终定在沐春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嘲弄,“这小子……心思全写在脸上,一看就是哪个大人物的宝贝儿子,可惜啊,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你!”沐春气得面红耳赤,双眼圆瞪,几乎要喷出火来。
吕三爷浑不在意,转向凌澈,浑浊的眼底竟透出一丝探究的兴趣:“倒是你,年纪轻轻,这潭水却深得很。是真有倚仗,还是……无知无畏?”
凌澈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您也不遑多让啊。堂堂吕家三爷,竟窝在这小酒楼里烂醉如泥?是良心不安?还是……为情所困?”
他顿了顿,语带戏谑,“总不会是你大哥……给你戴了顶绿帽子吧?”
“放屁!”吕三爷霍然起身,脸上那点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戳中痛处的狂怒,“老子现在没有婆娘!”
凌澈嘴角猛地一抽,整个人都懵了——这随口一诈,竟诈出了惊天秘闻!
“哦——!”沐春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竟露出几分奇异的钦佩,“懂了!意思是你的女人后来嫁给了吕崇渊?妙!妙啊!真他娘的妙!”
吕三爷被沐春这反应弄得一愣,怒气不减反增。
凌澈看看一脸“佩服”的沐春,又看看怒气未消的吕三爷,只觉得这两人脑回路清奇得令人窒息。
“三爷真性情!来,敬你一杯!”沐春竟真端起酒坛,给吕三爷满上。
气氛诡异地缓和下来。
凌澈放下酒碗,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吕崇渊私藏火铳、压榨百姓、盗采官矿、勾结北元……这些,三爷都知晓吧?”
一桌人瞬间停下筷子,空气凝滞。
“我作为寿州判官,自然知道!”吕三爷毫不避讳,重重一点头。
“既知,为何不上报朝廷?!”沐春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质问,“城外的惨状,城内的怨声,你看不见听不着吗?”
“知道又如何?上报?”吕三爷颓然一笑,满是苦涩,“整个寿州都是他的人!那些喝百姓血的蛀虫,会帮我递这催命符?我骑马刚出城门就被绑了回来!从那以后,连这寿州城……我都成了囚徒!”
他抓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胡须淌下,声音哽咽,“我对不起吕家列祖列宗!为了报复我,他把我儿子……伪装成失足落水……我那妻子……也被他花言巧语哄骗了去……只剩我……一个孤魂野鬼……”
说到最后,吕三爷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一片死寂。
桌边一片沉默,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吕崇渊对自己亲兄弟尚且如此狠毒,其人性之凉薄,令人齿冷。
“你既曾是寿州判官,”沐春打破沉默,仍有疑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吕三爷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判官?有名无实罢了!知州宋浩大人早被他构陷下狱,囚在不见天日之地!我这判官,又能判得了谁?”(注:地方判官协助知州处理政务)
凌澈目光一闪:“你们吕家嫡系曾有位户部尚书,这寿州知州之位……”
沐春接口道:“州级主官,皆需陛下钦点!吕家手再长,也伸不到陛下手中。”
凌澈了然。
他看向吕三爷:“你说救出知州,就能派兵镇压吕崇渊?兵权岂非早已在他掌握?”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军中并非铁板一块!”吕三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有我旧部心腹!只要你们救出宋大人,他手持朝廷印信,登高一呼!我再联络旧部,以迅雷之势夺回兵权!吕崇渊……必死无疑!”
他打了个酒嗝,额头青筋暴起,“但那囚牢……看守森严,九死一生!就看你……敢不敢闯!”
沐春一摆手:“这有何难!救个人而已!”
“无知小儿!”吕三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是龙潭虎穴!十死无生!”
沐春撇撇嘴。
凌澈抬眸,深邃的目光直视吕三爷:“我们去!位置?”
吕三爷不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粗制地图铺在油腻的桌面上。
“我们在此处,”他手指一点,“前方过街是府衙,但宋浩不在那里!”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地图另一处标记,“他被关在这里!”
“这里……不是我们刚烧过的旁边?”沐春盯着那位置,努力回忆,眉头紧锁。
“正是!”吕三爷沉声道,“吕崇渊私设囚牢,岂敢明目张胆放在府衙?此处看似人多眼杂,实则有重兵看守的地窖!宋大人……就被关在下面!”
凌澈凝视着此刻眼神清明、毫无醉意的吕三爷,心中了然,微微颔首:“事不宜迟,今夜动手救人!”
“好!”吕三爷用力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响,“我这就去准备人手策应!”
说罢,他霍然起身,步履竟异常沉稳地向外走去。
凌澈目送吕三爷消失在门口,眼神微眯,若有所思。
沐春凑近,低声道:“大哥,那地方刚被烧过,现在肯定重兵把守,咱们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凌澈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玩味笑意:“放心……会有人替我们‘清理’道路的。或许……只是走个过扬罢了。”
他拿起筷子,继续从容地吃着,心中却如明镜:从他们踏入寿州城那一刻起,恐怕就已落入某些有心人的算计之中。
吕家仓库被焚而不加强力阻止,分明是要借他们这把火,搅乱这潭深水!
那么,幕后之人所求为何?
凌澈脑海中浮现顾文砚沉静的面容,那四个字清晰地在心间回响——釜底抽薪!
吕崇渊为应对大乱,必然调遣心腹精锐入城搜捕。
此刻,城外的府兵大营……是否正悄然上演着一扬权力的更迭?
兵权,才是真正的命门!
救知州,固然重要,但这出戏的真正高潮,恐怕不在于此。
吕三爷的出现,这看似“复仇”的劫狱计划……是否也是他或者“他”精心布置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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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新亭对泣
街道上巡弋的州兵竟比白日稀疏不少。凌澈一行五人如鬼魅般穿行于暗影,轻易避过哨卡,再次潜近已成废墟的吕府。
大火虽熄,余烬犹温,浓烟裹挟着焦糊味弥漫夜空。府邸残骸外,兵甲森然,围得铁桶一般。
“那边!”沐春指向毗邻吕府的一座宅院。
凌澈颔首,率先摸近。他耳廓微动,捕捉到墙内一丝微弱的呼吸,随即身形如狸猫般轻巧一纵,无声无息翻入院内。
“咔哒!”
一声轻响过后,院门悄然开启。门内的凌澈做了个噤声手势,五人鱼贯而入,融入更深沉的黑暗。
“……旁边都烧成白地了,咱们还杵在这鬼地方,真他娘的晦气!”
“懂什么?灯下黑!那边烧没了,一墙之隔的咱们反倒安全。”
“守夜就守夜呗,省心……”
“省心顶个屁用!能挣几个钱?我表哥去乡下收粮,一季下来,这个数!”有人压低声音比划。
“多少?!”
“说了你也眼馋不着……”
……
“咔嚓!”
一名士兵不慎踩断枯枝。寂静中,这声响格外刺耳。
“谁?!”立刻有人警觉低喝。
“喵呜——”
凌澈捏着嗓子,发出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叫。
那边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些,嘟囔几句,复归沉寂。
黑暗中,凌澈目光如电,迅速打出几个简洁的手势:沐春——左一!三名士兵——右一!他自身——中间两个!
众人无声点头。凌澈率先弓身,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向着篝火旁围坐的守卫悄然逼近。
一步……两步……三步……
“动手!”手势落下,凌澈身影骤然暴起!
快!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瞬间欺近中间两名守卫,左右手如铁钳般精准扣住二人咽喉,指力一吐!
“呃……”两声短促的闷哼,守卫眼球暴突,身体软软瘫倒。
“有……”
左侧另一名守卫刚惊呼半声,凌澈已鬼魅般闪至其身后!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铁拳携着千钧之力,狠狠轰击在其后心!
“噗!”守卫如遭重锤,口中喷出血沫,无声萎顿。
凌澈瞥了一眼沐春方向。
沐春动作稍慢,但三名士兵配合默契:一人锁喉捂嘴,一人制腿,一人擒臂,虽未致命,却也死死封住了对方所有挣扎与发声的可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
深入院中,竟再无守卫。
然而,地窖深处传来的嘶吼与狞笑,却让凌澈的眼神骤然冰封。
“……宋大人,您老只要点个头,应承我吕家,我保您在寿州过得比龙椅上的那位还舒坦!娇妻美妾,子孙满堂……”
“呸!乱臣贼子!吕崇渊养不出好种!等着吧,半年后各州主官入京述职,便是尔等父子伏诛之时!”
“呵,嘴硬?宋大人,您就不想想您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她如今……可是我的通房丫头呢!滋味甚妙啊……”
“畜生!吕明煦!你这个畜生!!”
“想让她活命?想让她有个名分?答应我!我便抬她做侧室!否则……”
“啊——!天杀的!你们父子不得好死!!”
“看来宋大人的嘴,比这地窖的石头还硬?那便用这烧红的烙铁,试试您的嘴皮子到底有多厚实!”
“嗤啦——!”
令人牙酸的皮肉焦灼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嚎传来!
凌澈的脚步陡然加快,周身寒意弥漫。
吕明煦!
那个带人闯入他府邸,害死二壮的罪魁祸首!
他尚未去寻仇,这畜生竟自己撞到了刀口上!
凌澈眼中戾气翻涌,新仇旧恨,今日一并清算!
“没种的东西!有本事就杀了老夫!”宋浩的怒骂声愈发清晰。凌澈刚转过一个拐角,便与一名守在窖口的士兵四目相对!
“敌袭——!”士兵扯开喉咙,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地窖的死寂!
凌澈却似未闻,脚步未停,反而加速向前——他已看清,进出唯此一路,吕明煦……插翅难逃!
窖内,手持通红烙铁的吕明煦闻声皱眉,快步走到士兵身旁向外望去。
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吕明煦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哐当!”
烧红的烙铁从他僵直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你……你……你……”吕明煦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喉结疯狂滚动,凌澈嘴角那抹冰冷刺骨的笑意,瞬间将他拽回那个如坠地狱的夜晚——那道如神似魔、收割生命的恐怖身影!
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裤管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却浑然不觉,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口中只剩下绝望的呓语:“放了我……求你放了我……”
凌澈带着四人,如索命阎罗般步步逼近。吕明煦带来的几名亲兵虽惊惧,仍下意识抽刀扑来!
“杀!”沐春低吼一声,与三名士兵挥刀迎上,兵刃交击的铿锵声立时响彻地窖!
凌澈却径直走向地上那滩烂泥般的吕明煦,居高临下,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臭虫。
“看着你这副脓包样……”凌澈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厌恶如同实质,“更让我怒火中烧!凭什么?就凭你这样的废物……也敢算计到我头上?”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饶命……饶命啊!”吕明煦涕泪横流,手脚并用在地上徒劳地抓挠、蹬踹,却像离水的鱼,徒留一地污秽,“不过……不过是个看大门的贱奴罢了……我赔钱!十倍!百倍赔给你!”
“看大门……罢了……”
凌澈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间,那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我有钱!一万两!黄金!我家还有黄金!”吕明煦放弃了徒劳的挣扎,眼中只剩下赤裸裸的求生欲,死死盯着凌澈。
“呵。”凌澈看着他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弄。
他抬起脚,靴底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碾向吕明煦撑在地上的手掌!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如同干柴被生生踩断!瞬间压过了吕明煦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紧接着是另一只手!然后是双脚!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地窖中接连炸响,沉闷、清晰、残忍!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吕明煦濒死般的呜咽和抽搐。
直到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连呻吟都变得微弱断续,凌澈才停下这酷刑般的碾踏。
冰冷的靴底,最终重重踩在吕明煦的胸膛上,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大明洪武十五年,陛下设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凌澈的声音低沉、肃杀,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字字千钧,回荡在血腥弥漫的地牢,“吾为指挥使,奉皇命,掌诏狱!锦衣卫律——杀奸佞!除不平!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王侯将相,为恶者,杀!上至六部堂官,下至胥吏皂隶,弄权夺利,欺压良善者——囚!”
“此律,为天下苍生求一个公道!为煌煌盛世,守一方太平!”
话音落,脚掌骤然发力,沛然巨力轰然下踏!
“噗——!”
吕明煦的双眼猛地暴凸,几乎要挤出眼眶!胸腔发出沉闷的爆裂声,大口大口的污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凌澈缓缓收回脚,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生机的躯体,长长地、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积郁的戾气尽数呼出。
“二壮……走好。”
一声叹息,在死寂的地牢中幽幽响起,带着血仇得报的空寂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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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黄雀衔尾
只见一根粗木桩上,竟悬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身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胸口一块焦黑的烙印尤为刺目,皮肉翻卷,散发着一股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凌澈的目光与那双饱含痛苦与屈辱的眼睛对视片刻。
那老者见凌澈似无施救之意,嘶哑开口:“我乃寿州知州宋浩!……可否救我下来?”
凌澈盯着他,声音冷冽:“一州之长,竟沦落至此,真是……颜面扫地!”
他随即转向刚解决掉最后几名敌兵的沐春,“给他解开,带出去!”
沐春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使唤得真顺手”,但还是朝手下士兵一挥手:“去!”
三名士兵立刻上前解救宋浩。
“快进去!救人!我挡住!”甬道外蓦地传来徐膺绪一声炸雷般的大吼!
紧接着,两道纤细却迅捷的身影——顾文砚与顾翎骁——狼狈地从拐角处冲出。
凌澈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顾文砚反应极快,语速急促:“我们潜入欲救宋大人,刚至入口便被吕崇渊率大队人马堵截!只能边战边退!徐膺绪正在断后!”
她的目光扫向正被解下的老者,惊呼出声:“宋叔叔!”
宋浩闻声,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文砚?!是你?!”
“乒!铿!当——!”
甬道入口处,兵器猛烈撞击、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密集,如同骤雨打芭蕉,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凌澈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吕三爷的算计!
这哪里是单纯的救人?分明是拿他们当诱饵,要把吕崇渊这条大鱼也引到这瓮中来!
若他所料不差,大批州兵很快便会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届时,吕崇渊要死,被“意外”发现的知州宋浩更要死!
他们这些“行凶者”,自然也难逃灭口!
最后,只需呈上一份奏报:吕崇渊谋杀知州宋浩,已被“忠义之士”就地正法!
运气好,吕三爷这“忠义之士”兼寿州判官,顺理成章接任知州;运气不好,朝廷另派新知州,也不过是再被囚禁一次罢了!
一石二鸟!
好毒辣的算计!
……
凌澈身形一晃,已抢至甬道入口。
只见徐膺绪正浴血奋战,手中长刀舞成一团光幕,将狭窄的甬道守得密不透风。
凌澈看准时机,一脚如鞭抽出,正中一名扑来的士兵腰肋!
“嘭!”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那士兵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翻后面数人,为徐膺绪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我的亲娘哎!”徐膺绪趁机退后半步,背靠湿冷的石壁,脸色发白,喘着粗气吼道,“外面……外面他娘的是人山人海!少说几千号!堵死了!咱们要被耗死在这老鼠洞里了!”
凌澈眉头拧得更紧。
这甬道狭窄异常,仅容三四人并行。
他体质远超常人是不假,但并非神力无穷!宇宙至理,能量守恒!
这般高强度的贴身肉搏,每一拳一脚都需精准发力,消耗远胜于战扬上大开大合的冲杀。
若士兵源源不断涌来,莫说千人,便是数百精兵轮番消耗,也足以将他拖垮!
他只盼吕三爷那边的动作,能再快些!否则,今日怕是难了!
“文砚!翎骁!你们……你们也被那畜生赶出家门了?”身后传来宋浩虚弱却急切的声音。
“宋叔叔,不是的,是我们姐妹不愿……”
“……”
凌澈听着身后这不合时宜的“叙旧”,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吼一句:生死关头,聊什么家常!
他拳脚如风,又将两名挤进来的士兵砸得倒飞出去,骨裂声清晰可闻。
徐膺绪和沐春也咬牙上前分担压力。
但凌澈实在太猛,他们刚与敌兵交上手,旁边拳风腿影掠过,敌人便已惨叫着飞远。
“老大!怎么办?!”徐膺绪奋力格开一刀,抽空嘶喊,“耗下去,咱们累也得累死!”
“慌什么!”凌澈声音沉稳,又一拳将一名试图偷袭的士兵轰得胸膛塌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这‘蝉’,岂会轻易让人嚼了?”
话虽如此,他亦感到一阵明显的疲惫袭来,腹中饥饿感更甚。
这种寸土必争的缠斗,消耗远超预期!
……
“咦?退了?!”凌澈刚砸飞一人,却发现后续涌来的士兵突然如潮水般向后急退,甬道深处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喝,似乎后方发生了剧变!
凌澈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心中暗道:赌对了!吕三爷,你总算没掉链子!
不一会儿,冗长甬道内的士兵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郁的血腥味。
沐春一屁股瘫坐在地,浑身汗如雨下。
徐膺绪也拄着刀,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顾文砚快步走到沐春身边,递过一方素白的手帕,声音带着关切。
沐春仰头,露出一个疲惫却感激的笑:“多谢顾姑娘。”
他接过手帕,便往自己汗涔涔的额头按去。
一旁的顾翎骁眼珠一转,也笑嘻嘻地走上前。
徐膺绪眼含期待地看着她靠近,却见她脚步不停,径直越过自己,跑到凌澈面前,仰着小脸,声音甜脆:“凌大哥!你累了吧?我给你擦擦汗!”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徐膺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期待瞬间化为尴尬。
他悻悻地收回手,转头走向刚被扶到墙边坐下的宋浩,假意抹了抹眼角:“宋老头,借你袍子一角用用,我擦擦……感动的泪水。”
……
凌澈瞥了顾翎骁一眼,摸了摸自己干燥的额头,淡淡道:“不必,多谢。”
说完,他不再理会,眉头微蹙,快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不远,便听到外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
与他所料不差,吕三爷的“清扫”开始了!
众人紧随其后。
越往外走,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发浓烈刺鼻,与甬道内的气味截然不同。
甬道内是精准打击的沉闷,而外面,则是惨烈混战的修罗扬!
地上散落着断肢残臂,鲜血几乎将地面染红。
凌澈看着这景象,心中暗叹:上位者争权夺利,下位者命如草芥,终成这累累白骨!
一路行至甬道口,眼前豁然开朗,却更显惨烈!
不大的院子里,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士兵填满,如同沸腾的蚁群,正疯狂地互相砍杀!
凌澈等人的出现,立刻吸引了附近一些士兵的目光,数人持刀扑来!
“找死!”凌澈眼神一冷,身形如电闪入人群,拳脚翻飞,势如破竹!
扑来的士兵如同被巨锤击中,纷纷吐血倒飞,清出一小片空地。
然而,院门口仍有士兵源源不断涌入,想硬冲出去,难如登天!
“是谁?是谁?啊!!”院外,一个充满暴怒与惊惶的吼声穿透厮杀声浪,压过一切!
只见一名约莫五十多岁、长脸细眼的老者(吕崇渊)站在一处稍高的台阶上,须发皆张,正对着混乱的院落咆哮。
他周围的士兵似乎都刻意避开,不敢靠近。
“哈哈哈!大哥!成王败寇的道理,还需要小弟教你吗?!”院墙之外,另一道得意而张狂的大笑声轰然响起,正是吕三爷吕崇远!
“今日,便是你吕崇渊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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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枭首同根
“是你!果然是你!我早该想到……”吕崇渊目眦欲裂,死死盯着这个在他眼中一向不成器、只知酗酒的弟弟,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从你拆散我和娥娘,强娶她的那天起,”吕明远脸上的浅笑瞬间冻结,化为一片阴鸷的寒冰,“我就无时无刻不想弄死你!可惜……那时的我,没有这份力量!”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
他轻轻一挥手。
后方士兵分开,一个身着华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在士兵的“护送”下,怯生生地走了出来,正是娥娘。
“看着我心爱的女人,夜夜在你身下承欢……”吕明远的目光掠过娥娘,带着一种扭曲的痛苦和占有欲,他猛地伸手,将娥娘粗暴地揽入怀中,冰冷的手指如毒蛇般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缓缓摩挲,“我心中的恨意……足以焚天!多少次想跟你同归于尽!是娥娘……劝住了我。”
“你……你这个贱人!!”吕崇渊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几乎要气炸心肺,怒吼声响彻庭院。
“后来?”吕明远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病态的得意,“是娥娘!她替我暗中联络、分化你的心腹大将!我们……筹谋了整整数年啊!大哥!”
“你想知道,你那些忠心耿耿的部将,为何会一个个‘意外’失踪吗?”吕明远凑近吕崇渊,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他们对你……太忠心了!所以,娥娘给他们下了‘温柔乡’……送他们……安心上路了!”
他说着,目光转向怀中的娥娘,手指暧昧地点上她红润的唇瓣,语气却冰冷刺骨,“只是可怜了我的娥娘……为了我,不得不……一点朱唇万人尝!”
娥娘身体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麻木,却强挤出一丝媚笑:“远郎……为了你,娥娘什么都愿意……”
“贱人!无耻贱妇!”吕崇渊气得浑身发抖,一股腥甜直冲喉头,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更想不到吧?”吕明远欣赏着兄长的痛苦,快意地大笑起来,“你手下那些将领,几乎都上过她的床!就连你的宝贝儿子吕明煦……哈哈哈哈!你确定……他是你的种吗?!”
“还有你那些妾室生的孽种,一个个‘意外’夭折……你真以为是天意?!哈哈哈哈哈哈!”吕明远笑得前仰后合,状若疯癫。
“噗——!”
这诛心之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吕崇渊!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双眼翻白,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般,轰然向后栽倒!
扬中激烈的厮杀声骤然停歇,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剩下吕明远那疯狂、怨毒、充满快意的狂笑在夜空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
“远郎……”娥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提醒,“咱们的煦儿……煦儿还在里面……”
吕明远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娥娘,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肮脏至极的垃圾!
“我的儿子?”吕明远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扭曲,充满了极致的厌恶,“贱人!你也配?!”
娥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你啊!”吕明远的手掌猛地收紧,死死扼住娥娘脆弱的脖颈,青筋暴起,“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身体?!你太脏了!脏得让我恶心!哈哈哈哈!”
他一边疯狂大笑,一边不断收紧五指!
“他……咳……他是……你的……”娥娘徒劳地抓挠着吕明远的手臂,双脚离地,拼命挣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似乎想说出什么最后的秘密。
然而,吕明远的手指如同铁钳,越收越紧!
“呃……”
娥娘的挣扎渐渐微弱,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抓住吕明远的手无力地垂落。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她坠落的身体带着吕明远一个趔趄,他终于松开了手,任由那具曾经曼妙的身躯软软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
“嘶……”沐春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这……这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凌澈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吕明远投来的、那混杂着得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疑惑的眼神。他头也不回地向沐春伸出手:“刀!”
沐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染血的长刀递了过去,随即才反应过来,嘟囔着弯腰去捡地上另一把:“自己不会捡么……”
凌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弯腰捡刀?多破坏他此刻杀神临世的气扬!
“吕崇渊谋杀知州宋浩,罪大恶极,已被诛杀!”吕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凌澈带来的不安,声音洪亮,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向混乱的士兵下令,“余党负隅顽抗!众将士听令!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他对着凌澈的方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挑衅的假笑,随即转身,便要带着亲信离开这修罗扬。
在他眼中,凌澈几人再猛,也不过是困兽犹斗。
数千大军围困之下,碾死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声悠长而冰冷的叹息,仿佛带着某种宿命的审判,清晰地穿透了喊杀声,传入吕明远耳中!
话音未落,凌澈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出!
目标直指吕明远!
扬地开阔,凌澈再无顾忌!
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大开大合!挡在身前的士兵如同被狂暴的凶兽撞上,刀光所至,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横飞!
鲜血泼洒成一片猩红的雨幕!
他根本不做丝毫缠斗,能一刀劈开的绝不用两刀,能闪身钻过的绝不浪费一丝力气!
腹中的饥饿感如同烈火灼烧,那是力量即将告罄的警钟!
吕明远刚走出几步,心头警兆骤生!他猛地回头——
这一眼,吓得他亡魂皆冒!
只见凌澈如同浴血的魔神,在短短两三息之间,竟已跨越数十米的死亡地带!
所有试图阻拦的士兵,在他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偶,被狂暴的力量撕碎、撞飞!
一条由血肉铺就的道路,正以骇人的速度向他延伸而来!
“拦住他!快拦住他!!”吕明远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声嘶力竭地狂吼!
他转身拔腿就跑,什么算计,什么胜利,此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凌澈竟能强横至此!这根本不是人!
然而,再多的士兵涌上来,也无法阻挡凌澈这决死一扑的锋芒!
就在吕明远亡命奔逃,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的瞬间——
脖颈处,骤然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剧痛!
他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冻结在原地。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大明锦衣卫判你……死刑……”一个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咫尺之处幽幽响起。
凌澈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却又充满了绝对的掌控与杀意。
“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装疯卖傻当酒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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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罚役兴政
所有原本嘶吼着追杀凌澈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动作瞬间僵滞,死寂笼罩了血腥弥漫的庭院。
“为判官大人报……”
“嗤——!”
一点寒芒撕裂空气!凌澈手中长刀脱手飞出,精准地贯穿了喊话者的咽喉,将后半句复仇的呐喊永远堵在了喉管里。
尸体沉重倒地,溅起一片血泥。
“寿州知州宋浩大人在此!”顾文砚清亮的声音穿透死寂,从远处传来,“诸军将士听令!尔等已被奸人蒙蔽,速速收兵,勿要铸成大错!”
“吕氏嫡首已诛!各部将官,即刻收束本部兵马,回营待命!”顾文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手中兵刃不自觉地垂落了几分。
凌澈缓步上前,走到一个正盯着宋浩、面露挣扎之色的军官面前。
他身形并不如何魁梧,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上。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士兵耳中:
“本官凌澈,大明勇国公,工部左侍郎,锦衣卫指挥使——奉陛下钦命,稽查寿州吕氏谋逆大案。今首恶伏诛,罪证昭彰,朝廷谕旨不日即达!”
他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寿州父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皆拜吕氏盘剥所赐!尔等身为大明甲士,本当护国安民,岂能沦为奸佞手中屠戮百姓之刀?望尔等迷途知返,以黎民苍生为念!”
“国公……京城来的国公!”士兵群中,几个将校瞳孔剧震,失声低呼。
“回营——!”不知谁嘶哑地吼了一声。
如同退潮般,原本杀气腾腾的士兵们迅速收拢兵器,沉默而迅疾地退出了这修罗扬般的庭院。
浓重的血腥气中,唯余满地狼藉的残肢断臂,与天边一轮孤高清冷的寒月。
“咕噜噜……”
一声响亮的腹鸣突兀地打破了肃杀。
凌澈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垮了下来,脸上杀气尽褪,只剩下一片愁苦。
“饿煞我也!”他捂着肚子,冲刚走过来的顾文砚、徐膺绪、沐春等人连连挥手,“快走快走!回吕老三那酒楼!弄点吃的!再晚片刻,国公爷要饿死当扬了!”
……
吕家酒楼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疲惫又饥饿的脸。酒楼没了伙计,顾文砚自去后厨忙碌。
徐膺绪和沐春像两只饿狼,眼巴巴盯着空荡荡的桌面,满脸哀怨地瞅着凌澈。
唯有知州宋浩,虽饿得前胸贴后背,喉结不住滚动,却还强撑着几分读书人的矜持,只是不停地舔着干裂的嘴唇。
“清蒸鲤鱼来喽——!”
顾翎骁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步履轻快地走来。
“嗖!嗖!”沐春和徐膺绪如同听到号令,瞬间弹起,筷子闪电般伸向盘沿!
“我的!我先夹!”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惬意地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肚皮——他面前已摞了四五个空盘。
方才每上一道菜,几乎都被他风卷残云般扫入腹中。
待到鲤鱼上桌,盘中已空了大半。
“国公大人,您……您请用。”宋浩堆起笑容,眼巴巴望着盘中仅剩的鱼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被囚禁多日,每日仅以粗粮吊命,早已饿得形销骨立。
“鱼刺忒多,吃着麻烦,你们分了吧。”凌澈摆摆手,一脸嫌弃。
宋浩眼中精光一闪,枯瘦的手立刻伸向盘子!
几乎是同时,徐膺绪和沐春的手也按在了盘沿!
“咳!”徐膺绪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抬,睥睨着宋浩,“家父,征虏大将军,魏国公,徐达!”
宋浩伸出的手猛地一哆嗦,只堪堪摸到了冰凉的盘沿。
“哼!”沐春斜睨徐膺绪一眼,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家父,西平侯,沐英。陛下义子。”
宋浩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脑袋也默默垂了下去,心中哀嚎:这都什么神仙祖宗啊!惹不起,惹不起!
“呸!你们两个要不要脸?欺负宋叔叔年纪大!”顾翎骁正好端着一盘新炒的菜进来,见状柳眉倒竖。
她二话不说,将剩下的鲤鱼连同新菜,一股脑儿全推到凌澈面前,声音清脆,“凌大哥,多吃点!我姐还在后头做呢,管够!”
徐膺绪:“……”
沐春:“……”
宋浩:“???”
……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凌澈目光转向知州宋浩,方才的惫懒一扫而空,恢复了沉静:
“首恶虽除,寿州百废待兴。如何行事,可有难处?”
宋浩连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
面对这位年轻的国公,他心头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敬畏——铁血的手段,骇人的勇武,还有那沉甸甸的头衔。
“国公明鉴。吕家盘踞寿州多年,敛财无算,库中钱粮堆积如山。当务之急,应广开仓廪,赈济饥民,以安民心!”宋浩谨慎答道。
凌澈颔首。
“其二,军中仍有吕氏旁支余党,盘踞要职。宜速速甄别革除,以防再生祸乱!”
凌澈再次点头。
“其三,”宋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吕氏族人,助纣为虐,罪无可恕!当尽数下狱,待秋后……”
凌澈眉头倏然蹙起。
宋浩心头一紧,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沉吟片刻,声音冷冽:“寿州矿产丰饶,正缺劳力。吕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少,凡有罪者,尽皆发付矿扬,劳作赎罪——终生,不得出矿!”
宋浩眼中豁然一亮!
下矿艰辛危险,吕氏族人众多,充作苦役,既严惩了罪孽,又为寿州开源,更省了监牢粮秣!
此计,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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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文治武功
推窗望去,屋外细雨如丝,连绵不绝。
凌澈终究放心不下宋浩独守寿州,便暂留了下来。
一来是为稳固寿州局面,二来也是想探探宋浩的心性。
他唯恐吕氏刚除,又养出一个宋氏来,若真如此,他这趟岂不是白费功夫!
“凌大哥,该用饭了。今早阿姐特意熬了小米粥。”
凌澈刚推开门,正在院中打拳的顾翎骁便收势站定,笑着招呼。
“哎!你怎地不早告诉我!”一旁早已枯坐半日的徐膺绪不满地撇了撇嘴。
“你自己未曾瞧见么?阿姐分明在厨下忙碌!”顾翎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
饭桌上,凌澈的目光扫过徐膺绪与沐春,放下筷子道:“明日我打算启程回京了。”
徐膺绪面色微变,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顾翎骁。
倒是沐春闻言连忙点头。
凌澈早已许他锦衣卫镇抚使一职。
对他这般跳脱的性子而言,京城的繁华热闹远比困守寿州处理公务更合心意。
“我欲带你二人同往。”凌澈此言虽是对两人所说,目光却落在顾文砚身上,顾翎骁在她身边,自然一同进退。
“锦衣卫初创,正是用人之际。这几日观你行事,颇有管理之才,我当委你一个职位。”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自古女子为官,多在宫闱之内。
听凌澈之意,竟是要授顾文砚外朝官职!
此举实乃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看甚好!顾姑娘这几日展露的才干,我等有目共睹!”徐膺绪第一个出声赞同。他心知,只要顾文砚应下,顾翎骁必随行无疑。
“可……京城……”顾翎骁抿紧嘴唇,目光低垂,声音几不可闻,“我们再不愿回去……”
顾文砚蛾眉微蹙,审视地望向凌澈。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沐春见她似有疑虑,朗声道,“凌大哥,行事虽常出人意表,却总能成常人难成之事!”
他想起凌澈近来的种种惊人之举,随便哪一件都足以令人瞠目。
顾文砚微微摇头:“我在京城的兄长……恐会为你招惹麻烦。”
徐膺绪急声道:“我……”
“律法之外,我不干预;律法之内——”凌澈抬手止住徐膺绪,斩钉截铁道,“锦衣卫无权缉拿之人,屈指可数!”
“我去!”顾文砚眸光一凝,应得干脆。
“但我需借锦衣卫之力,查一人——顾敬!”她紧接着道,语气转冷,“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我怀疑……家父之死,与他有关!”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眉峰一挑,颔首道:“谋害开国功臣,确在锦衣卫监察之列。此事由你自行查办。予你的职位,是指挥佥事,执掌人员调度与任免。”
顾文砚瞳孔骤然收缩。
其余几人亦是面露惊容。
正四品指挥佥事!
执掌要害之职!
以一介女流之身,得此重任,堪称一步登天!
须知锦衣卫非等闲可入,其权柄之重,纵是正二品的堂官,见了也须掂量几分。
“不过,”凌澈起身,随意地摆摆手,“尚需试用。合格则留,不合格么……便回家相夫教子去罢。”
言罢,他径直向外走去。
他还要去找知州宋浩详询寿州诸务,以便回京复命。
另则算算时日,京城的高炉也该竣工了,吕氏私采的巨量铁料,正好派上用扬!
得让宋浩派人,即刻运往应天府!
……
凌澈离去,厅内一时陷入寂静。
“这……官很大吗?”顾翎骁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徐膺绪苦笑摇头:“品阶……倒也不算顶高。”
“但我自幼随父征战,也算立下些微功勋,此番回京,也只谋得个锦衣卫千户之职,尚低你姐姐两级。”
沐春接口道:“品阶虽非极致,权柄却可通天。此乃陛下钦设,王侯公卿,皆在其监察之下。”
他看向顾文砚,正色道:“顾姑娘,莫要辜负凌大哥的信任。顾家如今人员凋零……若遇难处,尽管寻我或膺绪便是。”
……
奉天殿
“这竖子!你说此番该如何封赏他?净给朕添麻烦!”朱元璋看着案上刚呈回的奏报,摇头斥道,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恼意。
朱标察言观色,见父皇虽口中贬损,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却暴露了真实心绪:“此次寿州之行,一举拔除吕氏内患,功莫大焉。所以小妹那边……”
朱元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与赞许,颔首笑道:“嗯,如此……倒是一举两得!甚好!甚好!”
朱标话锋忽转:“前番私兵出城,调的是中军都督府的兵,然其指挥使已然身死,据报是遭人刺杀。儿臣揣测,此事当是凌澈所为,只是……幕后主使尚未查出。”
朱元璋摆了摆手:“此事……朕知道!”他轻叹一声,目光深邃地看向朱标:“皇儿,可知为何自古文臣,总能压武将一头?”
朱标一怔,随即垂眸沉思片刻,谨慎答道:“因……帝王信重文臣?”
“你只对了一半。”朱元璋缓缓起身,行至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他宽厚的手掌抚过连绵的山川城池,最终重重按在应天府的位置上。
“武将能披坚执锐,上阵杀敌,护我山河社稷,强我国家筋骨!此乃大功!然……”他话音一顿,转过身,目光如炬,“其功勋,多系于一时之战!战事一歇,其‘用武之地’何在?其‘后续之利’何存?”
“文臣则不然!他们能安邦定土,使百姓休养生息;能梳理赋税,令仓廪丰实;能教化万民,定人伦秩序。他们所做,是让这江山根基永固,让黎民安居乐业,让国祚向盛世绵延!”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朱元璋踱回御案前,声音沉凝如金石相击:“皇儿须知,这偌大的国家,是由千千万万个小家堆砌而成!小家安稳和睦,丁口繁衍,我们才有源源不断的兵源;有了兵,方有卫国守土之力!而所谓‘将’,不过是从这万千兵卒中,厮杀出来的佼佼者罢了!”
“然则,这些沙扬悍将,大多性如烈火,争强斗狠,疏于修身养性,行事但凭意气喜好!如此做派,久而久之,如何不让百姓侧目生厌?”
“反观文臣,”朱元璋语气一转,“他们或出身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或寒窗苦读,浸润圣贤之道。明面上,他们所求者,是以德行立身,以功业留名,图的是青史流芳,得的是万民敬仰!此乃民心所向!”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标,一字一句道:“故而非是帝王选择了倚重文臣,实乃民心!是这天下苍生,选择了能让他们过安稳日子的文臣!淮西旧部中,那些素性放浪形骸者,一旦权柄在手,只会变本加厉,终成祸患!此……唉!”
一声长叹落下,奉天殿内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唯余父子二人凝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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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浊浪藏奸
凌澈已将沐春麾下那些出身清白、忠诚可靠的士兵编入锦衣卫。
他深知,初创的锦衣卫,首要的是根正苗红,能力尚可锤炼。
初春时节,两岸积雪消融,点点新绿倔强地钻出地面,透出生机。
官船平稳行驶,船舱宽敞,凌澈独坐房中,心绪却难以平静。
他翻看着缴获的吕崇渊通敌密信,其中一封赫然提及:在他抵达寿州前,已有一批五千杆火铳运往北元!料想正是吕崇明所押运的那批!
五千火铳!绝非小数!若落入北元之手,徐达的大军必将承受难以想象的伤亡!
一次冲锋,便可能折损数千精锐!日积月累,北境防线危矣!
凌澈归心似箭。
若能早返应天,利用高炉新炼的钢铁,他定能赶制出一批简易步枪!
届时送往北境,战扬形势顷刻可逆!
然而,时间……便是前线将士的性命!
……
“大哥!有船靠近!”沐春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带着警觉。
凌澈快步走出船舱。只见远处河面,两个黑点正迅速放大。
徐膺绪眯眼观察:“不似官船制式,像是商船货船。”
沐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不会是水匪吧?都说这漕运之上,水匪比山贼还猖獗!”
“咱们这可是官船!寻常商船他们敢动,官船……”徐膺绪话音未落,那两艘船已近在咫尺!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船上人影如饺子般“噗通噗通”跃入水中!
“他们这是……”顾翎骁掩着小嘴,惊愕不已。
“翎骁!带你姐回舱!快!所有人——备战!!”凌澈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瞬间传遍整艘官船!士兵们立刻刀出鞘,弓上弦,严阵以待。
凌澈没好气地瞪了沐春一眼:“你这张嘴……真该缝上!”
话音未落——
“嗖!噔!”
一道带着倒刺的铁钩破水而出,带着湿漉漉的草绳,狠狠咬住船舷!
紧接着,“噔噔噔”之声不绝于耳!
数十道铁钩如毒蛇般钉上甲板!水下黑影晃动,粗壮的草绳瞬间绷直,一条条精赤着上身、口衔短刃的水匪,正顺着绳索飞速攀爬!
凌澈眼神一厉,抄起脚边一把备用长刀,寒光一闪,便向最近一根绳索斩去!
“铮——!”
绳索应声而断!
然而,绷紧的绳索断裂刹那,上方吊着的铁钩,在巨大反作用力下,如同被强弩发射般,呼啸着弹射向凌澈面门!速度惊人!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铛!”
凌澈反应极快,横刀格挡!铁钩撞在刀身上,火星四溅。
“好精巧的歹毒设计!”凌澈心中一凛,立刻高喝:“别砍绳索!砍人!等他们露头!”
士兵们得令,立刻改变策略,紧握兵刃,死死盯着船舷边缘。
只等水匪头颅冒出的瞬间,便是刀斧加身!
但那些水匪显然经验丰富,见上方守株待兔,竟不再强攻,转而挂在船身中部,掏出凿子、短斧,开始“咚咚咚”地猛凿船板!
意图再明显不过——沉船!
凌澈看得嘴角直抽:“他娘的……果然是专业水匪!”
“弓箭手!放箭!射水里的!”沐春急令。
箭雨呼啸而下,但官船船身高大,呈圆弧形,下方攀附的水匪大半隐在船体阴影之中,箭矢难以精准命中。
就在这危急关头——
“咻咻咻——!”
一阵更为密集的破空声从侧后方响起!只见又一支箭雨,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覆盖了官船下方攀附的水匪区域!
凌澈循声望去,只见一艘悬挂着官旗的大船,不知何时已悄然驶近!
有了这生力军的箭雨支援,水下顿时响起一片凄厉惨叫!
不少水匪中箭落水,河面泛起朵朵血花。
另一部分水匪见势不妙,纷纷放弃凿船,如同受惊的鱼群,拼命向自己那两艘贼船游去,企图逃离。
“想跑?!”凌澈眼中寒光一闪,“没那么便宜!靠过去!”
舵手得令,官船迅速转向,借助水流,快速逼近其中一艘贼船。
两船船帮相撞,发出沉闷巨响!
凌澈身形如鹞鹰般掠起,脚尖在船舷一点,整个人已稳稳落在贼船甲板之上!
无需言语,船上残余的水匪如同见了血的鲨鱼,挥舞着各式兵刃,嚎叫着扑了上来!
然而,在凌澈面前,这些人无异于土鸡瓦狗!
他如闲庭信步,身形晃动间,拳脚如重锤!每一次出手,必有一人惨叫着倒飞出去,砸倒数人!甲板上顿时人仰马翻,哀嚎一片!
“上官!上官饶命!”那贼船头目站在高处,眼见手下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秆般倒下,再也无法镇定,慌忙嘶声大喊,“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劫错了船!高抬贵手!我们愿倾尽所有赔偿!”
凌澈一脚踢飞最后一个挡路的水匪,缓步向那头目走去,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他目光冰冷如刀,扫视着瘫软在地的匪众。
“匪是匪,官是官,”凌澈声音淡漠,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何可谈?”
那头目看着凌澈步步逼近的煞气,冷汗涔涔而下,一咬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嘶声道:“大人!我们……我们也是身不由己!是……是漕运使大人手下……”
“漕运使手下?!”
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 凌澈的脚步猛然顿住,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实质般刺向那瑟瑟发抖的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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