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锋上凝结的血污被雨水冲刷、稀释,化作淡红色的水线,一滴滴砸落在潮湿冰冷的石板路上。
凌澈的前方已无任何士兵阻拦。
他沉默地提着长戟,靴底踏过血水浸染的地面,一步,一步,向着街道尽头那个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的人影走去。
最终,在距离三米之处,他停住了脚步。
椅子上的人,年纪与沐英相仿。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血迹斑驳的长剑,头颅却无力地仰着,空洞的目光穿透灰蒙蒙的雨幕,死死钉在铅块般沉重的天穹之上,仿佛在寻找一个早已消失的答案。
“你来了……”
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并未看向凌澈,只是嘴唇翕动,如同梦呓:
“长生天告诉我……终结大元的人……会是你……”
“真好啊……” 这声叹息轻飘飘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又或是更深沉的绝望。
凌澈沉默如山。
似乎是被这沉默所刺,元梁王那颗仿佛凝固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过来。
布满血丝的眼球终于聚焦在凌澈身上,里面燃烧着最后一丝不甘与困惑:
“你说——”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朱元璋……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那目光直勾勾地刺来,带着一个末路王者对未来的最后质问,也带着一个失败者对胜利者的终极拷问。
凌澈看着眼前这具代表着大元王朝最后气数的躯体,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惺惺相惜之感掠过心头。
他们都是被时代洪流裹挟至此的人,只是……他尚有未来,而对方的路,已然断绝。
“会。” 凌澈的回答斩钉截铁,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他是最好的皇帝之一。”
“为……什么?” 元梁王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因为有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澈的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
下一秒,他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元梁王身侧!
手中长戟划出一道冷冽到极致的弧光!
寒芒一闪即逝。
元梁王脸上的苦涩凝固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了然的绝望。
紧接着,那颗戴着散乱发髻的头颅,脱离了脖颈,沉重地滚落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兀自圆睁着双眼,望向那片曾寄托了他最后祈求的、灰暗的天空。
雨,依旧无声地落着,冲刷着长戟上的最后一丝猩红,也冲刷着石板路上那抹刺目的新红。
“嗒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了战后的沉寂。
不多时,几匹快马卷着烟尘,冲到凌澈面前。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看着傅友德、蓝玉、沐英三人策马狂奔、气喘吁吁的模样,凌澈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怪不得大将们总能捞到大功劳!
两条腿的兵卒跑断了腿,哪能追得上四条腿的骏马?要不是他反应够快,下手够狠,连口热乎汤都别想捞着!
然而,当三位大佬勒住缰绳,目光扫过凌澈和他脚边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时,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都皱紧了眉头,眼神在凌澈和头颅之间来回逡巡,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凌澈一脑门子问号:几个意思?这仨大佬是嫌我抢了他们的头功,准备明着硬抢了?
“凌澈,” 傅友德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这份功劳,你不能领。”
蓝玉在一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只有沐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脸上带着明显的尴尬和为难。
凌澈眉梢一挑,眼神在三人脸上溜了一圈:嗬,真来这套?
“要不……这功劳就给……” 沐英终于还是忍不住,艰难地开口。
“沐英!” 傅友德抬手打断了他,目光转向凌澈,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解释道:“陛下派沐英入滇平定元军,是有意让他立此大功,之后名正言顺镇守云南。若这功劳被你得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这是皇帝给干儿子铺的路,你凌澈拿了,岂不是让皇帝和沐英都下不来台?
凌澈瞬间秒懂。
啧,原来是这么回事!政治任务啊!
“行吧行吧,” 凌澈撇了撇嘴,一脸“我懂”的表情,爽快(或者说无奈)地摆了摆手,“功劳我不要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沐英,“先登破城那份功劳,总得算我的吧?这可是实打实拿命拼的!”
沐英顿时松了口气,脸上臊得慌。
这功劳说到底确实是凌澈的,他这纯属“强取豪夺”下属的功勋。
“有!肯定有!” 他连忙保证,语气带着补偿的急切,“放心,我绝不会白拿你的功劳!”
“那就好!”
凌澈咧嘴一笑,弯腰随手拎起地上元梁王的头颅,像扔个破麻袋似的朝沐英那边一抛,“补偿嘛……我也不贪心,随便给个百八十万两黄金意思意思就行!我这人,不挑!”
说完,他潇洒地一甩肩,扛起那杆沾血的长戟,转身就朝城门方向溜达着走去,仿佛刚才谈的不是黄金,而是几两碎银子。
沐英手忙脚乱地接住那颗沉甸甸、血淋淋的头颅,听着凌澈那狮子大开口,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百八十万两……黄金?!这小子可真敢开牙啊!把他沐英卖了也凑不出零头!
傅友德和蓝玉看着凌澈那惫懒又精明的背影,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无奈又欣赏的笑意。
“此子……日后必非池中之物。” 傅友德捋了捋短须,摇头轻叹,“勇武绝伦,心思剔透,更难得的是……知进退,懂分寸。啧,老夫要是有个适龄的女儿该多好……” 言语间满是遗憾。
说完,他也一抖缰绳,调转马头,与蓝玉一同向城门驰去。
……
“殿下!前方就是元军残部盘踞的城池了,兵凶战危,实在太过危险啊!” 一个焦急惶恐的声音在官道上响起。
“危险?有什么危险!” 一个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反驳道,“我军都已打到昆明城下了!这说明元军已是强弩之末,溃不成军!此时此地,反而最是安全!”
“哎呦我的殿下啊!” 先前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要是真有个闪失,奴婢这颗脑袋,回宫就得搬家啊!”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啰嗦!” 那年轻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放心!孤保你!天塌下来,有孤顶着!走!”
马蹄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顾劝阻的任性,朝着那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昆明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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