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熹。
宋迎一夜未眠,天不亮便对镜梳妆。
粉绿宫装褪下,换上一袭鸦青长袍。
青丝长发挽成一个髻,只用了根白玉簪子贯着,不留半分娇媚。
镜中人,眉眼依旧,气度却已截然不同。
宋迎默默叹了口气,准备上工。
金銮殿内静穆无声,与平日别无二致。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垂首静立。
两扇殿门被缓缓推开——
晨光涌入,照亮了进来之人的身影。
不是永昭帝。
而是平日跟在帝王身边的……宫女。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宋迎顶着数道目光,径直走上白玉御阶。
她在九龙宝座前站定。
广袖垂地,再抬首,宋迎说道:
“陛下龙体抱恙,暂不上朝。特命奴婢,代为听政,转述诸位大人奏议。”
话音刚落,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荒唐!”
高伯深移步出列,厉声质问:“祖宗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你一介宫婢,是何身份,敢立于天子驾前,妖言惑众!”
高伯深乃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他一发难,立刻引来万声附和。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此举有违祖制,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请陛下收回成命,严惩妖婢!”
“女子登朝,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啊!”
宋迎静静站着,静静听着。
待声讨稍歇,她双手交握,躬身行礼道:“高大人息怒。”
“奴婢供职于万春殿,并非后宫之人。”
宋迎不卑不亢,“再者,奴婢今日在此,是为陛下之耳,非陛下之口。不敢干政,更不敢议政。”
她当然明白,与这帮老狐狸辩驳,讨不到好。
公事公办,不偏不倚,才是中庸之道。
到时候甩锅也好甩啊!
说完,宋迎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向御前长案。
她拂过奏本纸张,拿起墨锭,在砚台中不疾不徐地研磨。
“诸位大人的奏议,奴婢会一字不落地录存,呈于御前。”
她提笔蘸墨,“至于政务如何决断,皆由陛下圣心独裁,奴婢……不敢有半分逾越。”
……让你给我穿小鞋,工作留痕留死你丫的!
“哼,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伯深冷笑出声,“老夫今日偶感风寒,头昏体乏,烦请姑娘替本官,向陛下告个假!”
说罢,他猛地一甩朝服,作势便要离去。
首辅带头,底下官员立刻心领神会。
“哎呀,下官也觉胸闷气短,怕是染了风寒。”
“下官也是,腹痛难忍。”
“下官……”
……
……
转眼间,竟有小半个朝堂的人都要告假。
这不就是闹集体罢工吗?
宋迎皱眉,她可不想惹什么麻烦,等会还要去狗皇帝那交差呢。
“高大人!请留步!”
手中毫笔砸在砚上,甩出墨点。
宋迎两手交握,高举过头:“南下淮南大水,堤坝两处决口,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此事刻不容缓,难道高大人也要称病,置这满城生民于不顾吗?”
她目光灼灼,直视首辅:
“朝堂之上,诸公拖延一日;淮南水患,便肆虐一日!”
高伯深那只已经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悬了几息,才落下。
他眼底精光闪过,甩袖回身,语气更加咄咄逼人:
“淮南水患,非同小可,此等军国大事,一字之差,便可动摇国本!岂是你能听懂,又岂是你能转述的!”
他每问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
“你可知赈灾钱粮与抚民之策在章程上,有何异同?你可知调拨国库银两,需经几部会审,过几道关防,盖几方印信?”
妇人而已,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
这些问题,别说宫女,便是新科状元,骤然被问,也未必能答得周全。
他就是要逼她。
若是答,便是坐实了“议政”之罪。
他可当场发难。
若是不答,便是默认无能。
他亦可借此联合百官,将她轰出金銮殿!
宋迎默默垂下眼:…………日哦,这是什么鬼差事。
她又在心里开始凌迟狗皇帝了。
“高大人,”
宋迎复又抬眸,浮现一丝困惑,“您说的这些,奴婢确实不懂,也不需要懂。”
她施施然走回案前,翻开奏本,“但奴婢需要知道,受灾州府详名、预估灾民数目、地方官吏请求调拨银两……这些,还请大人详明,奴婢会一字不差,尽数录下。”
她完全不接招,避开了所有诘问,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高伯深准备了好一肚子话,瞬间被堵在喉咙里。
这一下,反倒显得高伯深在故意阻扰救灾正事。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仅仅一瞬的失态,他便压下了怒火,转而冷喝一声:
“张侍郎!”
户部侍郎立刻会意,朗声道:
“启禀首辅大人,淮南道庐州、寿州、蓟州三府,大水围城,三府灾民已逾十万!地方府库皆已告急!臣等连夜核算,急需朝廷即刻调拨首批赈灾银三十万两,米粮三十万石!”
他话音刚落,与高伯深同气连枝的兵部尚书李牧,立刻跟上:
“臣附议!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更有流民之乱!流民若不能妥善安置,极易为前朝余孽所煽动,届时便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臣请旨,当即派遣京营精锐三千,南下弹压,以防民变!”
“不可!”另一官员反驳,“三十万两?张侍郎好大的手笔!国库才刚刚充盈几分,这口子一开,半年的税收就没了!莫不是有人想趁着国难,中饱私囊?”
张侍郎:“你……你血口喷人!”
兵部刚想帮腔,又一文臣出列:“派兵弹压?更是荒谬!灾民乃我朝子民,并非叛军!此举只会激化民怨,助长叛军气焰!李将军勇则勇矣,却非安民之才!”
“那依大人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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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派谁去?”
“自当派遣文臣,以安抚为主,工部右侍郎刘靖便很合适!”
“臣也举荐工部刘大人!刘大人曾随先帝三下江南,于治水疏浚一道,经验丰富,堪当此任!”
“胡扯!刘大人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依臣之见,当派遣李将军前往!”
一时间,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吵成一片。
他们吵着、骂着,渐渐地,都忘记了一个根本问题——
上首的,是个宫女!
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争吵声渐渐弱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上首,那个奋笔疾书的宫女。
他们吵了半天,可……要如何定夺?
谁来定夺?
霎时安静,有些尴尬。
宋迎终于停下笔,轻咳了两声。
旋即抬起双手,微微下压。
“诸位大人的谏言,奴婢已尽数录下。”
她简单概括,“争论焦点无非有二:其一,赈灾银两数目。其二,派遣大使人选。”
“奴婢会将诸位的不同意见,连同户部张侍郎的奏折,一并呈于御前,交由陛下圣裁。”
宋迎环视全场:
“诸位大人若无其他要事——”
她微微一顿,拔高音量:
“今日,退朝。”
一个宫女……宣布退朝?
宋迎已经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
她静立三秒,见无人出列,便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
旋即,她捧起案上记录,旁若无人地走出了金銮殿。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宋迎一出金銮殿,脚下便虚了,连忙扶住身旁廊柱才站稳。
掌心湿滑,全是冷汗。
……狗皇帝让她干的事,居然是让她代为听政?!
她以为重获信任是什么天大难的事,不得剥皮扒骨验真心?
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扔给她?
宋迎抱着奏纸,步步思忖背后用意。
永昭帝对自己身体了解甚笃,应该是虚弱的不能上朝了,又不愿大权旁落。
再加上,润德公公生了病,没人可用才用的她。
等润德公公病好,自己就不用干这苦差事了。
……算了算了。
总好比卷进主线剧情要命强。
思及此,宋迎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奔回了万春殿。
永昭帝还躺在床榻上,一身素白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段锁骨。
病气非但没折损气场,反而衬得那双眸子愈发黑沉吓人。
宋迎头皮一麻,连忙跪下。
双手奉上奏纸:“陛下,奴婢回来了。”
头顶迟迟没有动静。
那叠奏纸压得她手臂发酸。
宋迎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眼前蓦地一黑。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
“啊——”
她惊呼一声,手中奏纸瞬间脱手,漫天纷飞。
下一瞬,一个吻,重重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