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梁文峰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因为他已经看不见前方的出路了。
也不能怪梁文峰绝望。
在他看来,不管是李文彬,还是洋人,都是能人,结果两人联手竟也斗不过李泽俊,反而被对方一举击溃。
这种局面对梁文峰而言,确实令人无比沮丧。
“咚咚咚——”
就在梁文峰思绪混乱、心灰意冷之际,一阵敲门声响起,将他短暂地拉回现实。
“谁?”
他本能地问了一声。
“梁Sir,是我,卓景全。”
门外传来卓景全的声音。
……
听到卓景全的声音,梁文峰瞳孔微缩,心中一惊。
他没想到对方竟来得这么快,难道……
反正现在也躲不过去了,不如直接面对!
思索了几秒钟,抱着这个念头,梁文峰咬咬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拉开了门。
“卓处长,你好。”
看着站在门口的卓景全,梁文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开口打招呼。
“梁Sir,你好。”
卓景全看着神情略显不安的梁文峰,嘴角微微一扬,神情似笑非笑。
这让梁文峰越发忐忑,连忙问道:“卓处长,有什么事要亲自找我?”
“梁Sir,不如我们进来说?”
卓景全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抱歉,卓处长,请进。”
梁文峰连忙笑着将卓景全迎进办公室,顺手将门关上。
几秒钟后。
坐在沙发上,卓景全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梁文峰,轻声说道:“梁Sir,别紧张,你先坐下。”
“好的,卓处长。”
梁文峰闻言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回想起李文彬临行前的交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坐在办公椅上,目光静静地望着卓景全,等待他的下文。
“梁Sir,刚才消防署那边打了电话过来,他们在粤东酒楼的废墟中发现了一具男尸,确认是我们警队的副处长李文彬。”
卓景全盯着梁文峰缓缓说道。
……
虽然早有预感李文彬凶多吉少,但真正听到他已死的消息时,梁文峰心头仍是一震。
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卓处长,我们警方一定要彻查炸毁粤东酒楼的真凶,为李处长讨回公道。”
尽管心里清楚是谁干的,他也只能装模作样地演这场戏给卓景全看。
“梁Sir,这正是我想说的。
你是刑事情报科的主管,这件事由你负责最合适。”
卓景全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
“义不容辞!”
梁文峰郑重地点头回应。
“梁Sir,我知道你和李处长是同期,关系也一向很好,这件事交给你我很放心。
不过……”
话说到这儿,卓景全微微一顿,让梁文峰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过卓景全并未刻意吊他胃口,而是继续说道:“不过,对你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恐怕不是粤东酒楼的事。”
听到这话,梁文峰眼神一闪,立刻问道:“卓处长,那你觉得,我现在最该注意的是什么?”
卓景全露出一丝微笑,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道:“梁Sir,今晚六点,李先生在梦芝俱乐部请你吃饭。
我觉得,这场饭局,才是你眼下最该关注的事。”
“轰——”
卓景全的一席话犹如惊雷炸响在梁文峰的脑海中,让他整个人如遭电击,当场呆住。
梁文峰曾设想过李泽俊可能采取的各种“报复”方式,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李泽俊竟会请他吃饭。
这算是怎么回事?是临刑前的最后一餐,还是暗藏杀机的宴席?
虽然猜不透李泽俊的真正意图,但梁文峰明白一件事——无论这顿饭背后藏着什么,他都必须赴约。
因为自从李文彬在粤东酒楼命丧当场之后,他就再没有拒绝李泽俊的余地。
想到这里,梁文峰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他曾是警队的总警司、刑事情报科的指挥官,风光一时,却没想到有朝一日,面对一个江湖人物,他竟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一丝苦涩浮现在他的脸上。
他望向卓景全,缓缓开口:“卓处长,你说得对,这顿饭,对我来说,确实最重要。”
“梁Sir,你应该庆幸,今天从楼上摔下去的是陈陶然那个洋人,而不是你……”
卓景全看着梁文峰的表情,语气轻松地说道。
梁文峰闻言,脸色骤变,正欲开口,卓景全却已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补了一句:“李先生难得请客,梁Sir,你该觉得荣幸。”
梁文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卓景全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心里清楚,卓景全这话虽然听着刺耳,但却是事实。
当天下午,就在李泽俊约见梁文峰的同时,港督彭佳康也安排了一场会面。
洋人统治港岛,靠的是三件“利器”。
其一,是港英正府,深入港岛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掌控民生大权;
其二,是港岛地区高等法院,作为最高审判机关,洋人借此执行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其三,便是立法局,港岛所有的法律条文都由这里制定,是洋人统治的法律根基。
当年麦理浩能顺利组建ICAC,瓦解警队势力,全靠立法局连夜通过《反贪污条例》和《廉政公署条例》,从法理上赋予了廉署绝对的执法权。
这次,彭佳康要见的人,正是立法局的主席——唐纳克。
立法局共有19名议员,其中11人为官守议员,由港督亲自任命,其余8名为非官守议员,由各界推举产生。
但实际上,不管是官守议员还是所谓“民选”议员,几乎全是洋人安插的人手,区别只是有没有走一下所谓的“民主程序”而已。
通常情况下,港督或港英正府想要推动某项立法,不会直接出面,而是先与立法局主席沟通,再由主席提出法案草案。
很显然,彭佳康知道无法正面扳倒李泽俊后,便选择了迂回战术,打算从背后下手,与李泽俊斗智斗狠。
港督府会议室内。
“唐纳克主席,久等了。”
彭佳康望着眼前的立法局主席,面带微笑地说道。
“港督先生,您好。”
唐纳克立刻回应。
与港英正府、高等法院、立法局中的多数洋人不同,唐纳克有着印度血统。
他肤色偏深,头发乌黑,眼窝比一般洋人更深一些,只是头顶已经秃了。
“唐纳克主席,实在抱歉,打扰您繁忙的行程。”
彭佳康语气颇为客气。
虽然官守议员由港督任命,但有个现实问题——与高等法院的法官一样,这些议员一旦上任,便为终身职。
除非辞职或退休,否则港督虽有任命权,也很难插手。
在港岛开埠一百四十多年的历史中,甚至有多位港督在任期间,连一个官守议员都没能任命过。
在这种局势下,立法会主席的权力就显得格外突出。
他不仅有权提出法案,甚至还能否决立法会议员的表决结果,要求重新进行投票。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制度,也是因为英方担心那些远在天边的殖民地总督权力过大,特意制定了一系列繁琐的限制政策,以削弱总督的自主权,确保本土对殖民地的有效掌控。
但谁也没料到,英方苦心经营数百年的殖民体系,竟在美利坚和苏联的联手冲击下,不到二十年便彻底瓦解,土崩瓦解。
这套原本用于压制殖民地的机制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甚至如今还成了少数仍在英方控制下的殖民地总督们眼中的“眼中钉”。
当听到彭佳康这番客套话后,唐纳克立刻回应道:“港督先生太客气了,您是港岛各机构的最高负责人,只要您有需要,无论何时我都会放下手头的一切来见您。”
说完这番礼貌的开场白,唐纳克接着问道:“不知港督先生这次召我前来,是有什么指示要交代?”
作为一名在港岛政坛沉浮近四十年的老政客,唐纳克心知肚明,现任港督找他这位立法会主席是为何事。
但他依旧“明知故问”。
这,正是一个资深政治人物的老练之处。
让上级开口说话,让他感到被尊重、被引导,而不是被揣测、被接话。
一旦上级觉得不自在,那么下场多半也不会太好。
而唐纳克,显然深谙此道。
彭佳康听后,望着唐纳克笑了笑,缓缓说道:“唐纳克主席,我请你来,目的很明确。
我觉得现在港岛有个机构的权力过于集中,我想对其进行一些限制。”
“港督先生,您指的是哪个机构?”唐纳克立刻追问。
“港岛警察。”
彭佳康一字一顿,语气沉稳地说道。
“……”
听到“港岛警察”四个字,唐纳克神色微微一动。
立法会在港岛的地位一向超然,不管岛内如何风云变幻,一般都不会波及到立法会本身。
但也有例外,比如当年的警廉冲突。
当年,在港督麦理浩的强力推动下,立法会通过了两条对当时港岛警方极具冲击力的法案,协助廉政公署一举瓦解了警方内部的“灰色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