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酥在写习题，许听意觉得右手写得有些累，于是换了左手继续在本子上龙飞凤舞地写。
这节自习快下课了，吴昭和施可丰终于解放，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张老师，许听意抬头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吴昭的表情好像更怨怼悲愤了。
吴昭看见原本邱涵的位置上坐着许听意，他愁眉苦脸地跟许听意打招呼：“许姐。”然后就回到座位上坐好。
许听意支着下巴，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苦大仇深的。”
吴昭生无可恋：“阿张让我明天再去找她背知识点。”
许听意转笔的手停顿了下，她咋舌，同情道：“真惨。”
“那可不？”吴昭从桌洞里掏出犹如千万斤重的历史课本，“我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手机被收了，还要跟班主任背书，这也是祸不单行了，吴昭想着。
许听意安慰，“往好处想，你还得了五顿饭。”
吴昭仿佛被点醒：“……许姐，你提醒我了，我应该再加两顿。”
张老师站在讲台上，一眼扫过班里学生，想了想，决定把历史作业收上来批改一下，她指着许听意这排，声音不大不小，足够班上每个人听清楚：“下节课，把这排的历史作业收上来。”
历史课代表应道，“好的。”
许听意的笔“啪”得一声掉在桌面上，声音不大，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林酥写字的手一顿。
张老师随手一指，指的就是许听意这排。
吴昭大骂不好：“卧槽！我还没写。”
许听意看了眼时间，距离这节晚自习下课还有五分钟。
许听意小声嘟囔了句：“这也巧了。”
不过她向来是个慢吞吞的性子，不着急。
许听意转头跟李行湘小声说：“行湘，帮我拿一下那沓试卷，在桌洞右侧最上面。”
这次的历史作业是年级统一印发的，类似试卷。许听意很少写这些，她把教案、习题之类的印发的卷子都摞在一沓，定时清理。
各科的卷子都放在一起，找起来稍微有点麻烦。
李行湘伸手从她桌洞里拿了，把东西递给她。
许听意接过，问道：“交哪张？”
李行湘还没找到自己的卷子，她习惯把卷子夹在课本里，正在一页页翻过课本。
林酥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卷子，听见许听意的话，她的指尖微顿，把卷子往许听意面前推了一下，声音有些轻：“这张。”
许听意只意外了一瞬，就被林酥递过来的教案吸引了目光，上面选择题的图画让她有些眼熟，写了英文、并且画了三个卡通人物。
英文她看不懂。
“……”她想起来了。这张卷子被她折成蝴蝶结了。
许听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原来是这张。”
林酥见她弄明白是哪张，就把卷子收回来，轻声“嗯”了句。
吴昭这时把自己的卷子掏了出来，一片空白，他叼着笔，含糊道：“许姐，找到没？借我抄抄。”
许听意转身把随手放在桌子上的蝴蝶结拿起来，瓮声瓮气地努努嘴：“哝，就是它。”
她随手找卷子折的蝴蝶结，没想到这么巧，偏偏拿了要收的这张。
蝴蝶结，解不开的那种。
并且在折纸的过程中，卷子已经被撕开，少了一部分。就算能解开也没办法继续写。
许听意挣扎的心思一下子消失殆尽。
算了，等车到山前的路吧。
吴昭接过这个蝴蝶结，小心摆弄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打开，他啧啧称奇：“抄你卷子的条件真严苛，竟然还要过九九八十一关。”
等他打开这个蝴蝶结，张老师卷子都收了五轮了！
“你抄不了我的卷子。”许听意说。
“为啥？”吴昭刚说出这句话，就看见蝴蝶结表面裸露的题目上一个字没写。
空白一片。
吴昭：“……差点忘了，许姐你也是个学五渣。”
许听意半趴在桌面上，没好气地回：“不才。”
吴昭手指捏着蝴蝶结的一条腿，对许听意的做法瞠目结舌，他竖起大拇指：“许姐，牛——”
蝴蝶结的一条腿摇摇欲坠了半天，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地掉了下来。
吴昭的声音轻若蚊蝇：“……逼。”
“……”
吴昭看了看断了条腿的蝴蝶结，那条腿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他讪笑两声，略带歉意、又逃避责任道：“这可不能怪我，我动作很轻的，是它自己要掉……”
邱涵正在奋笔疾书，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俩在这演戏呢？”
李行湘看到那个断了腿的蝴蝶结，无语地笑出声。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李行湘扭头去问历史课代表有没有多余的卷子，历史课代表的桌面正放着一堆乱糟糟的试卷，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
历史课代表有些不好意思、又十分热心地从自己那堆乱糟糟的卷子堆里扒拉两下：“稍等哈，我找找看。”
李行湘看着课代表桌面上堆成小山一般的卷子，跟乱葬岗似的：“……好的，谢谢。”
李行湘跟许听意说：“课代表正在给你找多的卷子，你先别急。”
她忍了忍，还是没说历史课代表那边的惨烈情景。
许听意并不是很在意，但她很感谢李行湘帮她，道：“没事，找不到我就不交了，反正我也没写。”
许听意以前在四班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单人单桌，没人会来收她的作业。她几乎没写过作业。
李行湘不同意她这样的做法，她摇摇头：“阿张会找你的。”
张老师平常不收作业，收了就会仔细查看，不会有漏网之鱼。
“啊？”许听意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理解之后蹙了蹙眉，随后思忖了一下现状，自己这里明确不会有卷子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等课代表找出多余的卷子。
许听意偏头去看课代表那边，看到了小山堆一般的卷子，课代表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冲她友善地笑了笑。
“……”她怀疑课代表连自己的卷子都找不到。更别提找出多余的卷子。
估计没什么希望了。
许听意刚燃起的斗志又熄下去。
算了，等张老师找上来再说吧。
头一次面对不交作业要被老师追责的情况，许听意心底竟然生出了两分忐忑。
许听意轻轻摇了摇头，把心底的担忧摇散。忐忑有什么用，不能解决问题，徒增烦恼。
就在她刚准备拿起自动铅笔开始画火柴人的时候，左边递过来什么东西。
她以为是林酥拿着自己的作业，来让她交作业。她和林酥接触不多，说话没那么随意，她直起身子，一边偏头一边说：“不好意思，我不交……”作业了。
许听意这才看清林酥递过来的是什么。
是那张熟悉的历史卷子，这次要交的作业。林酥有一张空白的。
林酥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没写过的卷子，给你用。”
林酥左手又拿起一张写过的卷子，也一并递给许听意：“这是我写完的，你可以选择抄。”
许听意意外一瞬后，就伸手接过来：“谢谢你。”
许听意本来还想再说两句，林酥已经转过身继续写自己的英语习题了。
林酥……还真是英语习题Queen。
许听意这样想着，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咽回了肚子里，她干巴巴地又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拿着笔开始奋笔疾书。
许听意一边抄林酥的卷子，一边在想事情。
学校里印发导案、卷子都喜欢用暖白色的纸，为了省钱，纸张薄薄的。
林酥递给她的这张空白卷子，是冷白色调，纸张触感很厚，摸起来也比学校的纸舒服。
这像是林酥自己印的卷子。
许听意得出来这个结论。
许听意不知道林酥为什么会印这套卷子。
不管怎么说，今天算是赶巧了，运气不错，幸好有林酥。她还是很谢谢林酥的，毕竟没人想被老师喊去喝茶。
下课铃声响起，历史课代表终于从她那堆积如山的试卷堆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跟李行湘说：“不好意思，我没找到多余的卷子。”
李行湘又略带歉意地拉拉许听意的校服，许听意转过头，手里还拿着笔。
“听意，课代表那里也没有卷子了……”
“好，谢谢了。林酥刚刚给我一张卷子，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许听意说完就转回去快马加鞭开始抄作业。
李行湘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历史课代表开始收作业，许听意紧赶慢赶在快收完的时候交了上去。
后面主观题有四道，许听意随便抄了几句应付了事。
十分钟的课间很短，在许听意搁下笔时已经响起了预备铃，于是她和邱涵就没有把位置换回来。
林酥刚刚帮了她，许听意总觉得欠了什么东西似的。况且这并不是林酥第一次帮她，上次还帮她搬了书。欠人东西的感觉不太好。
总之就是浑身不自在。
许听意把手插进校服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软糖，有白桃味、葡萄味、芒果味。
她把这些糖放在两张桌子之间，在三八线左右的位置，然后伸手把糖往林酥那边推了推。
林酥写字的手一顿，偏头去看许听意。
少女额前的碎发有些散乱，错落有致又长短不一的头发披散着，毛茸茸的，精致的脸像只可爱的玩偶。
许听意说：“谢谢你给我卷子。”
林酥抬眼就对上许听意那双圆圆的杏眼，她不自觉偏了下眼：“刚好有而已。”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用特意给我糖来谢我。”
许听意眨了下眼睛，说：“哦。”
许听意看着那把糖，放着不是，拿着也不是。
林酥看向许听意，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侧脸，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她觉得许听意好像有点无措。这让她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冷漠了？
许听意刚准备把糖拿回来，面前有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捏了一颗糖。
许听意有点错愕地抬起头，她听见林酥说：“我可以吃一颗吗？”
……
放学。
林酥和邱涵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有江淮西。
她们三个从初中就认识了，关系很好，碰巧家又离得近，经常一起放学回家。
月光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邱涵走在两人中间，一会爆出一个八卦，右边的江淮西跟她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反观林酥，只是时不时附和几句。
两人对林酥的态度见怪不怪，林酥对这些向来不怎么感兴趣。
邱涵想到什么，突然说：“我没想到酥竟然会把自己印的卷子给别人。”
江淮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邱涵就把今晚林酥给许听意卷子的事情告诉了她。
林酥每次都会把学校发下来的卷子复印一份。她写完学校发的卷子后，会在自己复印的卷子上圈起错题，留着回头复习做。
林酥这个人，说实在的，有些冷漠。不过她以前其实和现在截然相反。
如果说是为了熟人朋友，她这么做还很正常。偏偏对象是一个刚来班里没多久的新同学。林酥都没主动和新同学搭过话。
今晚主动帮新同学忙，邱涵坐在后面看得清楚，她还有些小意外。
邱涵语重心长又颇感欣慰：“酥啊，你终于明白要社交了。”
江淮西偏头看向林酥。
林酥抬起半阖的眼，解释道：“她早上送了我一瓶牛奶。”
还她的。
仅此而已。
邱涵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又恢复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手指着林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