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第1章 转班 四月的江渝已经有了点闷热的影子。 高二的学习氛围不算松散，但课间却向来吵闹。尤其是五楼上靠西边的两个文科班。三十五班今天热闹非凡。 “卧槽，听说了吗，我们班要来新同学！还一下子来俩！” “真假？”有人质疑道，“下学期都过了俩月了，谁会转过来。” “我听说一个转校生，还有一个理转文。” “转校生就算了，那个理转文是怎么回事？疯了吧，高二下学期才转科？！” “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 “两个都是女生，没见着人。” 刚被勾起好奇心的同学忿忿锤了下桌子：“你为什么没偷看？”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话题中心之一的许听意正在站在另一栋楼窗户边看风景。 校园里种了很多樟树，叶子逐渐变成深绿，树枝上零零散散地挂上了花朵，小小一朵，都含苞待放着。 许听意转班手续都已经弄好，新书也领完了。她不是转校生，是转班，理转文。她并不留恋之前的班级，对新班级也没什么期待。索性在走廊里多待一会，对于不爱学习的差生来说，每一点可以摆烂的时间都不能放过。 良久，许听意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收到了邻居家陆景回的消息。 陆景回：【你去新班级了吗？需不需要我和房缴東给你搬书？】 陆景回、房缴東和许听意从小就认识，都是学区房里一起长大的，关系铁得很，虽不是新兄妹，却胜似亲兄妹。 许听意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她懒懒散散地靠着墙面，一字一句地敲键盘：【不用，我马上过去了。】 许听意收了手机，才开始不紧不慢地下楼梯。她穿过楼下的绿化园，走到隔壁教学楼。新班级在五楼，学校穷得很，没有电梯，许听意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 好在许听意是个爬楼梯资深爱好者。 没错，许听意是个喜欢爬楼梯的奇葩。 不过这个爱好好像有点小众。 许听意到了五楼，顺着班级号一路走过去，在西边第二个教室看到了“高二35班”的门牌，还看见了站在走廊外的女老师。 张老师很娇小，个子不高，身材纤瘦，要比许听意矮一个头。看到许听意过来，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主动道：“许听意是吧？” 许听意观察张老师的同时，张老师也在看她。眼前的女生规规矩矩地穿着黑白校服，一头及肩发披散着，层次分明，给这个年纪的学生添了几分肆意的朝气。 张老师心下舒了一口气，看来和那群老师说得并不一样。明明这个孩子看起来乖得很。也不知道那群老师是怎么传的，说的乱七八糟。 许听意礼貌地和张老师问好，张老师慈祥温和地说：“既然理转文，来到班里就要好好学，我看过你的成绩，进步空间很大嘛。” 许听意面上微笑点头，内心却不禁腹诽，不是进步空间很大，而是她根本没有什么退步空间。 她想了想自己300分的成绩，再退都该负分了吧。 “跟班里其他同学相比，你也落下了不少课程，这个需要你自己补。当然你可以请教周围的同学，有问题也可以去找老师。” “你周围有不少同学，不会的问题可以问她们，她们能给你解答个七七八八。” 许听意的手指动了下，她过往的学生生涯中，一般都是坐在最后一排荒无人烟的位置。几乎没有坐在人群里过。 “老师……我”许听意本来想请张老师帮她换个座位，坐在没人的角落。但看到张老师期待又富有责任心的模样，她闭了嘴。 算了，坐第四排就第四排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有点期待周围同学的。 张老师继续嘱咐：“新来到班级，肯定会有些不适应。你要是遇到什么情况啊，要及时来找我，不要自己憋着不说。” 张老师又叮嘱了几句，才让许听意进去。 张老师没要求她做自我介绍，许听意觉得这个政策挺好的，值得推行。 班级里不知道在讨论什么，闹哄哄的，看起来聊得热火朝天。乍一进教室，班里的聊天声骤然停止，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抬起来看许听意。 许听意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往第四排靠窗位置走。 内心却没有脸上这么平静。她感受着底下四十多个人的注目礼，在心底吐槽：看我干什么，难道还指望我给你们讲两句吗。 班里人来得很齐，只有第一排那里有个没人的座位，不过桌面上有书。 许听意抱着书往座位上走，看到了个熟悉的人，不对，也算不上多熟悉。 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也就是她的前桌，坐着一个低头的女生，女生和众多学生一样，也穿着黑白校服，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她似乎正在做作业，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许听意路过她时，她才似有所感地抬起头。许听意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眸子，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随即又低下了头。虽然只看了一眼，许听意也认出了那个女生。 这个班级的座位采取3×3的形式，许听意把新教材和书包都放在空着的那张课桌上，用一只脚把凳子勾了下，这才坐下。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又逐渐大了起来。 “卧槽，这是许听意吧？红头文件那个” “还真是。她长得真漂亮欸。” “就是把人摁水池里差点给淹死的那个？” “你听谁说的快淹死了？代蒽明明好好的。” 张老师听着愈来愈大的聊天声，深呼出一口气，拿着历史课本在讲台上敲了敲，教室里安静下来：“看来新同学的到来让你们很激动。多照顾照顾新同学，别整天拿着一张嘴就知道聊天。” 台下有同学应和道：“包的，老师。” 教室里七嘴八舌又开始说起来，张老师又用课本敲了敲讲台：“行了，你们少给我贫嘴，赶紧把嘴闭上准备上课。” 张老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还要开会，顺手拿上历史课本，步履匆匆往外走，临走前又告诫学生聊天声小点。 等张老师一走，聊天声又大了起来，阳奉阴违被这群学生玩得很明白。刚刚只打了预备铃，还有三分钟正式上课。他们把握住每一分一秒的时间插科打挥、聊天打闹。 许听意的同桌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留着齐短发的女生，叫李行湘。李行湘皮肤过分的白，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子，她热情地和许听意打招呼：“你好，我叫李行湘。” 李行湘把提前准备好的速溶咖啡和饼干送给许听意。许听意很意外，她收下并表达了谢谢。 六组来了新同学，整个组都热热闹闹的。李行湘旁边的女生叫周知知，许听意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很热闹，因为周知知过分爱笑、爱说话。 前桌右手边的人转过头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许听意看见了她手上戴着的好几条手串，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发出一点轻微的碰撞声：“我叫邱涵。” 邱涵的右面是个男生，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样，“那啥，我叫吴昭。” 其他几个人都介绍完了，许听意的前桌还面朝黑板写作业。空气安静了一秒，邱涵一个手肘就戳向旁边的人，催促道：“到你了，自我介绍。” 林酥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笔，校服袖口半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转过身，又对上许听意的眼睛，随后偏移了一点，开口声音也清清冷冷：“见过了。” 邱涵一肚子替林酥解释的话，张口就来，她圆场道：“她性格就这样，一开始不爱说话……什么？见过了？！” 邱涵看看林酥又看看许听意，难以置信：“你们俩早就背着我们提前见过了？” 吴昭的头凑了过来，刚刚的扭捏早就消失不见，他义正言辞地补充：“暗通款曲。” 许听意抿了抿唇，开口反驳：“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周知知听见这个词也一言难尽，她伸手拉了吴昭一把，让他先别丢脸。 “今天上午去语文办公室的时候，路过政教处，”林酥把手上的笔放回桌面上，她看了眼许听意，继续解释，“她的书掉在地上一半，我帮忙捡起来，顺便送了她一程。” 邱涵恍然的点头：“奥，原来是这样。” 随后她又想到什么，疑惑地看向许听意，“上午？你上午就去政教处拿新书了，为什么下午才过来？” 许听意怔愣了一瞬。 她关注点怎么在这儿？ 许听意左手轻轻摸上教材的一角，她没有说自己不想上课想偷懒，因此找地方躲懒躲到下午才过来。 许听意坐直身体，她抬起头看了看前门，勾起一个温和的、无可挑剔的微笑：“老师来了。” 邱涵一回头，果然发现政治老师面带笑容，前脚刚踏进教室，上课铃声也应邀而起，叮铃铃一阵响，原本坐得歪七扭八的学生纷纷坐直坐正，正在聊天的也收了声。 邱涵小声说了句“下课再聊”，就转头开始掏课本。 林酥看见许听意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一点狡黠来。 许听意抬眼撞进林酥那双狭长的眼睛，她丝毫未避，轻声说：“谢谢你上午帮我搬书。” 林酥很淡的“嗯”了声，许听意见她冷淡疏离的模样有点失望。 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啊。 第2章 真巧，你们也不爱上体育 许听意来到这个班级的第一节体育课。 她本来想像之前的体育课一样，直接翘了。她确实把课翘了，可这次跟以往不太一样，翘课的除了她，还有整个六组。 对了，没有吴昭。 许听意看着僵持的局面，清了清嗓子：“……真巧，你们也不爱上体育课。” 李行湘嘿嘿笑了两声，掩饰道，“平常都会去上的，今天忙着追剧。” 大基数翘课，竟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听邱涵说体育老师是个小老头，佛系得很，跑两圈步就会解散自由活动。就算发现人没齐，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a班的教室不和普通班一起，单独待在一栋孤独的教学楼，名叫胜蓝楼。偌大的教学楼上只有8个班，还都集中在教学楼三楼。美名其曰为了给a班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许听意不止一次吐槽学校浪费。 胜蓝楼上那群a班的学生不常下楼，很安静，本来这栋楼上人就少。于是这栋楼的一楼经常群英荟萃。 许听意和林酥她们就是来到了这个群英荟萃的胜蓝楼一楼。 快走近胜蓝楼，许听意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松开，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有烟味。 果不其然，路过男洗手间，一股浓烈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烟雾缭绕。一群男生仗着这个时间没人来查，又遇不上什么老师学生，在这里有恃无恐地聚众吸烟。 许听意皱了皱眉，抬手捂了下鼻子，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但很快消失。 周知知从来信奉内耗别人，不内耗自己，她骂了句：“烟味熏死人了！” 周知知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学楼里很明显，她也不管里面的男生听没听见，估计听见了。 她才不管别人听见心里舒不舒服，让她鼻子不舒服，她必须刺两句。要不然心里不舒服的人就是她了。 许听意随着声音看向她，感叹周知知的直爽。但也给她打开了一个新大门，这让她不由在心底盘算着下次再闻见烟味时这种方式的可行性。 她盘算了半天，缓缓点了点头，觉得下次可以试试。 越往里走，越接近男厕，烟味更浓郁。许听意鼻子闻到烟味下意识皱了皱眉，又自顾自地翻了个白眼。林酥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但很快收回眼。 林酥垂下眼帘。 新同学，似乎很讨厌烟味。 几个人从始至终都在往走廊里面走，许听意跟着周围四个有目的性的人盲目地走，她探头好奇问：“你们要去哪？” 邱涵双手插兜，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在她面前卖起了关子：“上次发现了一个绝佳的风水宝地，马上就到了，你别急。” 许听意虽然狐疑教学楼能有什么风水宝地，但还是继续跟着她们往里走。 一分钟后，许听意看着楼梯下面那块阴暗矮小的“绝佳风水宝地”，一时缄默，她指着那块三角形的区域，不可置信地说：“你确定你没走错？” 邱涵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抬脚往里面走，给她示范了一下。邱涵猫着腰，头也低了一点，走进去，把放在角落里的凳子摆了一排，然后回头冲她们招了招手。 这几个凳子在邱涵的指挥下面对墙壁，坐得整整齐齐、板板正正，一看就是面壁思过的老手。 林酥麻木地走进去，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紧接着周知知和李行湘也猫着腰走进去，还剩一个位置，在邱涵和林酥中间，邱涵拍了拍凳子，示意许听意：“愣着干什么？快来。” 许听意叹了口气，还是抬脚走进去这个逼仄狭小的空间，五个人把光线挡的严严实实，里面更加黑暗。 犹如白天骤变黑夜。 许听意探着头打量这块狭小逼仄的空间：“这是面壁思过的升级版？还乌漆麻黑。” 邱涵的手穿过许听意摸进林酥的口袋左摸右摸，闻言道：“我们不是在面壁思过……林酥，你兜里怎么没手机？” 许听意坐在她们两个中间，邱涵去找林酥拿东西就会把她更拥在两人之间。许听意感受到肢体接触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手机在我手里。”林酥有点无奈地把手里的手机举起来。 这里的环境实在逼仄，人挨人，许听意就挨着林酥。她的手臂和林酥的手臂挨在一起，和许听意热腾腾的身体不同，林酥的胳膊有些冰，两人胳膊相碰就像是冰与火的交叠。 冷热交替的触感让许听意有点不习惯，她小声跟林酥说：“不好意思。” “没事。” 邱涵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手机，还用林酥的指纹解了锁，她熟练地点开电影，一边给其他三个人分着看，一边不满：“怎么都是动漫？” 林酥往边上靠了靠墙，双手环抱着胸，冷淡地说：“爱看不看。” “得，感谢您贡献出自己的手机，”邱涵用手指划拉屏幕，最后挑了一个，“看这个行不？” 许听意不挑，自然什么都行。 邱涵把手机放到最里面的矮桌上，方便五个人一起看。她又从矮桌下面拿出个快递箱，伸手掂了掂，很有重量，她把快递箱打开，里面是几罐可乐。 邱涵道：“上次放的可乐还在。”她拍着胸脯感叹，“幸好幸好。” 许听意叹为观止，没想到装备如此齐全。 听见邱涵的话，许听意抿了抿唇，心想没谁会莫名其妙来这里淘金。若说小学那个年纪倒有可能，高中这个被磨灭了心性的年纪，实在少有。 “给我一瓶。”李行湘拿了可乐，先递给许听意。 许听意一只手开了易拉罐，她喝了一口，不甜，还有点苦苦的，她把易拉罐拿在手里仔细辨认，看着黑色易拉罐包装，瞬间明了：“邱涵，为什么可乐是无糖的？” “爽了。”邱涵拿着自己手里的可乐猛灌几口，听见许听意的话，她贼兮兮地说：“因为只有我的是有糖的，你们都是无糖的！” 邱涵邪笑道：“这是我对你们的恶意，嘿嘿。” 李行湘/周知知/许听意：“……” 林酥易拉罐接都没接，任由易拉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她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易拉罐。 她就知道。 电影是《铃芽之旅》，已经开始播放了。 几个人全神贯注地看着。许听意已经看过了，她拿出手机，点开地铁跑酷。 邱涵的头凑过来：“？？？” “你怎么也有手机？” 许听意手指不停，操控着人物躲避列车，闻言回答：“我一直都有手机。” “你难道也一直带着吗？” 许听意点了点头，突然想到环境太黑，也不知道邱涵看见她的动作没有，她开口：“一直带着。” 邱涵看她屏幕上速度飞快，许听意手指的动作也很快，完美避开障碍物。 邱涵盯着看了一会，心痒难耐，“一会给我玩一把。” “好。”许听意跑的差不多了，手上没再动作，任由人物撞在列车上，被保安抓住。她把手机递给邱涵，邱涵看到屏幕上的数据缄默，她不可置信道：“230万？” 邱涵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自己点击开始，人物跑了起来。 没过多久，角色撞上了列车，被保安抓住了。许听意正托着腮看电影，见到邱涵把手机还给她还有点意外：“这么快就被抓了？” 许听意接过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2万，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许听意似乎在喃喃自语，邱涵听见她说：“这是地铁跑酷。” 邱涵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她看见新同学指尖一动，划开一局，小声嘟囔：“怎么玩得跟地铁炮灰一样。” 邱涵：“……” 她不会忘记地铁炮灰这件事的！ 果然新同学一开始安静的样子都是虚假的表象！ 说起话来明明和林酥一样气人！ 邱涵刚这样想着，就听见旁边的林酥也笑了下。 邱涵不服，她得到许听意同意之后，撸了撸校服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转头把手机给林酥，林酥听见邱涵颐指气使地说：“酥，给我刷新她的记录！” “……”还以为她要自力更生。 邱涵嘿嘿一笑，那笑容贼兮兮，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邱涵的本心其实是想把矛盾转移给许听意和林酥，好摆脱她菜鸟的身份。 林酥盯着屏幕上的角色看，游戏角色是个女孩子，荧光蓝的齐耳短发，皮肤比小麦色黑一些，头上戴着荧光粉发箍，一身黑色水手服，配饰是荧光粉蝴蝶结，裙子底下套了荧光蓝斑马紧身裤。 ……林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嗯，其实也挺可爱的。 林酥也早就看完了《铃芽之旅》，在场五个人没看过这部电影的只有李行湘和邱涵。周知知也早就看完了。 林酥莹白的指尖点击开始键，游戏角色在屏幕上跑起来，一开始速度不快，林酥也懒散地操控角色，跑到20万速度就慢慢加快了。慢慢地，她才开始多了几分正色，指尖快速地在屏幕上滑动。 屏幕上的人物越跑越远，几人看电影的看电影，看林酥玩游戏的看林酥玩游戏。 气氛好不融洽。 忽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邱涵动作飞快地掐断电影，手机往怀里一藏。林酥让人物撞在列车上被保安抓住，手机虚虚掩着。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如同上演过千万次一样熟稔。 环境更加安静了，几人屏住呼吸听着楼梯间的动静。 许听意听声音的远近，猜测大概在二楼楼梯处。 脚步声正在往下边靠近，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看来声音的主人正在慢悠悠地下楼。 又传来一道稍微急促的脚步声，估计是在小跑，声音的主人开口了，是个女生的声音：“陆景回！” 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不是老师主任就行。 不过……那个女生喊谁来着？陆景回？ 许听意吞咽了一下口水，偷听到了自家人身上。天可怜见，她更愿意听老师或者教导主任的八卦。至于陆景回，那就对不起了。 果不其然，脚步声停止了，女生说：“我喜欢你很久了。这是我的情书，希望你收下。” 许听意再一次咽了咽口水，撞上表白现场了，这可真是个“大八卦”。 五个人里，除了林酥，都隐隐有些兴奋。 这可是表白现场欸！八卦的心思几乎不怎么用引导就被勾了起来，猫挠一般让人心痒难耐。 对象还是a班那个以帅和学霸出名的陆景回！ 林酥却盯着手机上许听意的游戏ID，名叫“许能跑”，最高纪录4038万。 她又看了看自己刚刚跑的208万。 林酥：……确实挺能跑的。 许听意在看林酥，被盯久了林酥似有所觉，她也偏过头。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两人挨得很近，连视线相交都很近。许听意本想往后撤一点，却没想到碰上林酥腰肢。 许听意坐稳后讪讪摸了摸鼻尖，耳朵有点发红，幸好环境黑看不出来。 在林酥看来许听意差点后仰摔倒，就没管她抓住她的腰的事。反而还拉了许听意一把，扶了扶她的胳膊。 “你……” “嘘。” 第3章 与大鹅的“露水情缘” 女生和陆景回表白被拒了，听得她们的心都揪起来。倒不是希望他们在一起，只是想要女生别那么伤心。 女生其实早就猜到陆景回不会答应她的表白。毕竟两人不在一个班级，甚至都没说过多少话。只是内心抱着一丝希望，万一呢？ 却没想到陆景回有喜欢人。 好吧好吧。反正表白只是为了表明心意，又不是为了在一起。 女生和陆景回互送祝福之后就告别了。 几人还没来得及为这个没从土里长出来的感情惋惜，就听见陆景回的脚步声一声往下。陆景回目送女生离开楼梯间，才抬脚继续往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格外明显。 几个人一时没有动作，没人说话，只是用眼神交流。邱涵的眼睛动了动，李行湘的眼睛又动了动。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楼梯下来正对着门，如果陆景回下楼目不斜视地走出去的话，不会看见许听意她们。 几个人谁都没说话，面前逼仄的空间一片漆黑，没人回头，都看着面前的墙壁。 许听意心想这下可真是面壁思过了。 陆景回兜里的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几个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许听意心里咯噔完还在想，她有什么好咯噔的，又不是主任、老师。 陆景回弯腰去捡地上的那支笔，余光却看到奇怪的一幕。 “？？？” 他定睛去看，发现自己没看错，就是五个板凳上坐在五个学生，一动不动，跟雕塑似的，面对着墙壁。 这年头奇葩确实多一点。 大概被学校逼的。 陆景回本来打算当没看见，刚准备抬脚走出楼梯间，就看见有个身影特别熟悉。 “？”陆景回站在原地，没再走，狐疑地喊了声，“许听意？” 邱涵突然一个激灵，抖了下，许听意被她吓一跳。 许听意差点也跟着抖了。许听意用错愕惊异的眼神看向邱涵，仿佛在说：叫的是我，你抖什么？ 邱涵眼神流露出抱歉的意味。许听意心说你应该向林酥道歉，不该是我。她可是带着林酥一起抖了抖。 许听意用眼神表示了原谅，随后转过头，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完美微笑，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嗨，好巧。” 陆景回看着挂着假笑许听意，一时失言。他把笔塞进口袋，一只手抄兜，看了看她旁边四个背对着他的人，又把目光重新定在许听意身上，问：“你在这……玩？”他斟酌了会才找到这个形容词。 许听意言简意赅：“体育课。” 陆景回点点头，若有所思，冲她摆摆手，“我还要去主任办公室，走了。” 许听意刚转班，他还在担心她会再一次不合群，现在看到她跟同学们一起，如同老父亲一般操心的心可算放下来。 等陆景回走后，几人才开始叽叽喳喳地聊起天。 “卧槽，意儿你认识陆景回？！”邱涵震惊地问。听他们对话的样子，估计关系很熟稔。 许听意点头，解释道，“我哥。” 邱涵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你姓许，他姓陆，你们是表兄妹或者堂兄妹？” 许听意点了点头。 其实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我嘞个惊天大八卦，陆景回有喜欢的人？！”邱涵惊讶地手舞足蹈，手腕上的珠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许听意点头肯定这件事。 “谁啊？他们在一起了吗？现在还谈着吗？学霸都爱早恋啊？”邱涵连珠炮轰地问了一堆问题。许听意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陆景回喜欢左诗雨。陆景回、房缴東、左诗雨和她，他们四个人是一起在学区房长大的，关系不错。 陆景回喜欢归喜欢，可他是暗恋。左诗雨是个学习狂魔，对早恋这件事避之蛇蝎。 许听意觉得陆景回暗恋也算明智，看他俩的样子，估计没戏。 许听意只挑简要的回答了。邱涵也是听个热闹，很快就转移到别的话题上。 林酥没再点开游戏，把手机还给了许听意，许听意也不想玩了，五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电影。 一节体育课的时间，电影当然放不完，她们提前三分钟关了手机，开始往她们那栋教学楼走。 邱涵回想刚刚剧情，她被勾起了兴趣，砸吧着嘴对林酥说：“你品味还不错。” 林酥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她，懒得理。 反倒是周知知激动起来：“必须的！特别好看，我支持！” 许听意算是知道了，林酥和周知知都是狂热的二次元。 周知知的表现就能看出她的狂热，而林酥比较沉默。 但许听意发现了，林酥看番的时候会特别专注认真。而且她也看了一眼林酥的历史记录，几乎被二次元霸屏。 走到了教学楼当然就要爬楼梯。这算是到了许听意擅长的领域，许听意很快就走到了最前面，健步如飞、步履生风。 邱涵手抓着扶手，看到许听意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她奇道：“你之前难道也在五楼上课吗？” 邱涵刚准备感叹许听意命途多舛，从五楼换到五楼，那可真是悲催。却没想到答案和她想得天差地别。 许听意回头看她一眼，停下脚步等她们，如实回答：“四班在二楼。” 这下邱涵稀奇了，她颇为震惊：“那你怎么这么能爬？” 许听意：“大概是天赋异禀吧。” 过了会许听意又补了一句：“嗯，我编的。” “……” 有时候她们真的会相信。 许听意身体素质好，全靠长期锻炼才有这种效果。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那么容易落到人身上。 许听意一节一节台阶慢慢走着，偶尔会转头看一眼后面的人。跟幼儿园老师怕孩子掉队一样。 林酥落到了最后面，许听意发现，和别人一起走的时候，林酥总是会落后一点，她的走路速度有些慢。 许听意一扭头，就对上最后面的林酥的目光。林酥的神色总是很淡，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对方在跟她对视时很快就旁若无事地移开了目光。 许听意莫名有点小憋闷，似乎在不满林酥转移视线。 也不知道林酥这么多年怎么长的，她印象里林酥并不这样冷淡。 许听意又暗自懊恼，毕竟她对林酥小时候的印象停留在十多年前，偏差也正常。 她又泛起愁来，可是林酥现在看起来真的很不好接近。 李行湘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听意是理科班的。” 邱涵抬头看许听意，一副终于想起来的样子，她就差一拍大腿了，她道：“对啊，我也差点忘了。” 李行湘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听意是理科班的。” 邱涵抬头看许听意，一副终于想起来的样子，她就差一拍大腿了，她道：“对啊，我也差点忘了。” 几人纷纷看向自己，许听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们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许听意恍然，原来是为这件事。她耸耸肩，郑重地拍了拍邱涵的肩膀，宽慰她道：“放心吧，其实我在理科班也跟不上。” 邱涵：“……” 她本来还有一肚子安慰的话没说出口，结果面前这人直接破罐子破摔，让她满腹安慰无话可说。 邱涵这个小心眼的人，学着许听意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报复又郑重地向她保证：“放心吧听意，跟着我们一定会跟上的。” “我们有万能兜底小组长——林酥。是吧，酥？”邱涵看向林酥。 许听意也顺着邱涵的话看向林酥，林酥耸耸肩，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时总会半敛目，让人分辨不清里面的神色：“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回答也是如此官方。 剩下两节课风平浪静，许听意又认识两位老师，她一边慢慢熟悉老师的讲课风格，一边考虑在他们的课上怎么躲懒。 快到饭点，吴昭早已坐立不安，凳子往后挪了挪，一条腿放在过道上，脊背微躬，准备一打铃就猛冲。 许听意被他蓄势待发的紧张模样弄得奇怪。她好奇问了一嘴：“你这么急着出去？” 吴昭看她的眼睛里十分怪异，好像在看个另类一样。吴昭看了眼时间，快速解释道：“一会要吃饭。” 许听意当然知道一会要吃饭，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许听意点点头：“我知道。” 吴昭叹息着摇头：“惨咯，这是五楼，不跑就没饭了。” 差点忘了，她已经不在最靠近食堂的那栋楼了，也不再是二楼了。 她慢悠悠走到食堂还有饭吃的校园生活即将结束了。 许听意有点自闭，好在她心态好，眨巴两下眼睛接受了这个悲催的现实。 大不了就吃零食。 铃声一响，吴昭就从座位上“咻”得一声冲出去，如离弦之箭冲得飞快。整栋楼像是动了起来，咣当响着，纷杂的脚步声、凳子挪动的声音、还有密集的聊天声把楼栋填满。 六组里除了吴昭都没走，许听意准备去买零食，但被邱涵拉住：“带你去吃饭，别买零食了。” “不是抢不到饭吗？” “有阿姨给我们留饭。” “那吴昭还跑？” “你忘了，男女食堂分开。” 许听意一路抱着狐疑的态度跟着她们走到食堂。食堂里饭菜果然被扫荡一空，只有一盆鲜绿的包菜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上面飘着一层油，看起来半生不熟，没什么胃口。 没想到真的有饭，面前是香喷喷的卤肉饭。米饭粒粒分明，卤肉几乎铺满了整个碗，色泽鲜艳诱人，旁边点缀一些青菜时蔬，隔着距离都香气扑鼻。 许听意没动筷，旁边的邱涵周知知已经大快朵颐。 “？” 怎么看都不该在食堂的这个时间点看到卤肉饭，这时候别人的卤肉饭应该都下肚了才对。 许听意发出了困惑，邱涵向许听意娓娓道来。 原来林酥和阿姨的鹅有一段“露水情缘”。 那天恰巧也是体育课，自由活动后她们就去小卖部买零食。林酥走路向来很慢，这次也不例外。 邱涵和周知知李行湘她们打打闹闹走了很远。只有林酥在后面慢慢悠悠地散步，没跟上去，也没离远。 林酥就是这时“邂逅”鹅的。 那只鹅溜着弯，被一只猫咬住了尾巴。 说来也有意思，明明鹅的那张嘴嘬起人来最痛。但面前这只鹅好像没学会祖传技能，它只会站在原地被猫咬着尖叫。 “嘎嘎嘎！嘎！嘎——”白鹅扑棱着翅膀不停尖叫。 离得最近的林酥被叫声吓得抖了下。 林酥把猫赶走了，那只鹅扑棱着扑棱着就抱上林酥的脚。 闻声而来的阿姨把大鹅抱在怀里哄。 许听意被这段奇妙的“露水情缘”惊得说不出话。她忍不住去偷看林酥的神色，冷冷淡淡的，好像被讨论的对象不是自己一样。 许听意很难想象被鹅抱住腿时林酥的反应。 许听意想着，迟迟没动筷子，林酥不经意地抬起一眼，许听意有种偷窥被抓包的感觉，讪讪摸了摸鼻子。 可是真的很难想象啊！ 第4章 你可以转来北塘 “叮铃铃——” 许听意收拾好东西，跟她们道别，拎着书包往外走。 陆爸今晚来接她。她走到一辆黑色轿车面前，拉开后座的门把手上车，后座另一边已然坐着陆景回。 陆爸从后视镜里看许听意，他温和慈祥地笑笑：“小意，新班级怎么样？” 许听意尽量说得细致一些，证明新班级很不错，渐渐让陆爸放下心来。 陆爸看向陆景回，似乎在等他的肯定，显然对许听意的性子十分了解，还是忍不住担心。陆景回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陆景回如果下午没在那个楼梯下见到她们，那他可能会对许听意的话有所怀疑。毕竟许听意养成的性子就是报喜不报忧，让人忍不住担心。甚至她在上个班级被孤立到不上课都没人发现。 他发现后问她，她竟然说一个人清静有什么不好。陆景回都不知道该说她钝感还是心大。现在亲眼见过，他对许听意的话放心很多。 尽管有陆景回的观察，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许听意是作为新人进这个班级，哪个团体不下意识排斥新人？他怕许听意进去班级后受到排挤，所以总要多叮嘱一些。 许听意明白陆爸的担心，做长辈的总是容易担心小辈。她笑道：“放心吧陆叔叔，我哪次让自己受过委屈？” 陆爸想了想，许听意是个不让自己吃亏的性子，虽然遇事不喜欢跟家里人说，但总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许听意想到什么，道：“我现在没有坐在最后一排。” 许听意在四班的时候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单人单桌，原因是怕她耽误别的同学学习。当然，许听意也乐意坐最后一排，没人打扰，好不自在。 陆爸先是“哦”了声，随即反应过来，他狐疑道：“难道你去给老师当护法了？” “左护法还是右护法？” 许听意：“……” 许听意抿了抿唇，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嗓子里蹦出来：“我难道不能正常地坐在教室第四排吗？” 陆爸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想多了，略有些尴尬地笑了声：“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许听意不是坐第一排就是坐最后一排的，他都快固定思维了。 家里学校不远，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小区。许听意先跟着陆爸、陆景回去了陆家，陆阿姨给他们热了牛奶。许听意又跟陆妈聊了会天，这才走到对面自己家。 她走到对面，输入指纹打开门锁。伸手按开玄关处的灯，空荡的家忽地亮堂起来。 许听意家里现在只住着她自己。她的家庭情况说起来有点复杂，但是可以长话短说。 她有个哥哥，叫许执蘅，比她大七岁。 她五岁那年，被人贩子拐卖，但好在第二天被救了回来。也是那之后，她父母离了婚。 从那之后，许听意和许执蘅就和爷爷一起生活。许老爷子勒令许听意的父母送了两套学区房，并每个月给付高额的抚养费和赡养费。 他们的邻居就是陆景回一家，陆爸陆妈年轻的时候忙着创业，两人各忙各的，陆景回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于是陆景回经常一个人上学回家。 许老爷子觉得养两个也是养，三个也是养，于是就把陆景回一起照顾着，经常喊他来家里吃饭。 陆景回和许听意年龄相仿，陆景回比许听意大几个月而已。他们又在同一所学校，许老爷子照顾起来还挺方便。 陆爸陆妈很感激许老爷子的帮助，一来二去，两家关系渐深，感情深厚。 许执蘅读大学之后，就不在江渝了，他去了北塘，毕业后留在北塘创业，现在不常回来。 许老爷子在许听意满十六岁后就回老宅遛鸟养花了。恰巧陆爸工作平稳，陆妈功成名退，陆爸陆妈又开始照顾起许听意来。 本来陆爸陆妈想让许听意来他们家里住，照顾她也更加方便。但许听意拒绝了，她还是想留在自己家里。 所幸他们两家本就对门，相隔不远，互相都有门锁密码，他们也就不多强求。 是以他们两家，虽不是亲人，却比有血缘关系的人更加亲近。 许听意又给她哥哥打了视频通话。 通话很快被接起，屏幕上露出一张温和帅气的脸，声音从手机上传来：“小意。” “哥哥。” 许执蘅还在处理工作，最近工作上遇到点麻烦，他总忙得焦头烂额，许听意跟他打电话时，他还在办公室处理工作。 许听意看着许执蘅穿着西装，背景是公司办公室，她拧眉：“哥哥，你还没下班？” 许执蘅温和地笑了下，“工作还有一点，马上就下班了。” 许听意拧着的眉头这才松了一点。许执蘅别的都好，就是工作狂这点不太好，总是忙得脚不沾地。 许执蘅转移话题道，“你新班级怎么样？” 许听意今天已经回答过两个这个问题了，她跟套答案一样又回复了许执蘅。 许执蘅仔细听着没打断她，仅从许听意的口述来看，新班级确实不错。 “小意，你可以转来北塘上学。”许执蘅过了一会开口说。他其实已经和许听意提过一次，但许听意拒绝了。虽然知道她同意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想再问一嘴。 “我在这里挺好的，一时半会不想去。”许听意和上次一样的回答。 许执蘅早就猜到这个答案。他上次提起转学，还是在出了代蒽那件事之后。许听意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总看不得许听意受委屈。 大概做家长的心思都这样，想给她铺一条没有荆棘的路，想要她在庇护下平安成长。 许听意拒绝了，只说自己在这里挺好。 即便许执蘅很想这么做，但他从来不强求许听意，他完全尊重许听意的选择。毕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他可以给许听意一个强大坚固的后盾，但不能给她一个囚牢。 家长和孩子之间也不过是这样。 许执蘅温和地笑着，像是一个包容又坚实的盾，他开口道：“如果你以后想来北塘了，随时都可以。” 两人又聊了会天，才挂断了电话，许执蘅去处理剩下的工作，许听意又收到了许老爷子发的信息。 转文科的事情没有告诉老爷子，他发来的信息只是日常生活。毕竟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子本身也不会在意。 老爷子这个人一生豁达，对许执蘅和许听意完全放养，毫不干涉。 老爷子发的是语音，许听意点开听，老爷子的话里带着痛惜，第一句就是：“我新养的花死了。” 许听意：“……” 她已经数不清老爷子养死多少花了。 许老爷子喜欢挑战高难度，养一些不适合在南方生存的花草。都说了不适合在南方生存，养死不是正常的吗？ 偏偏老爷子每次都很痛惜，痛惜过后再养那些难养活的花草。他自己形成了一个闭环，完美自洽。 “就是那盆我从北方移植过来的倒挂金钟。开花漂亮得很，可惜了。” 许听意回想着那盆叫倒挂金钟的花，这种花怕高温，放阴凉处养也没什么，偏偏老爷子总喜欢让这些花在太阳底下吸取日月精华。 花都是给热死的。 冬季移植过来，春季温度不高，所以这个花长势虽然没有很好，但至少还活着。 江渝的天热得早。估计是这些天给晒死了。 倒挂金钟开花的照片她见过，挺漂亮的，像低头的灯笼开出了花。听老爷子说，这种花的花期很长。 老爷子移植过来之后，一直没开过花，含苞待放似的，就很猥琐。它一直低垂着花苞，颜色是深紫红色。几根很长的花芯从里面吐出舌头，就跟猥琐男吐舌头一样。 许听意摁着语音发送键：“你那盆‘爱吐舌头的酱猪肝猥琐花’，能被你养死，它此生也无憾了。” 老爷子正坐在那盆“爱吐舌头的酱猪肝猥琐花”前面告别，毫无察觉地点开许听意这条语音。 他看着面前这盆被自己养死的花，又试图操控着智能手机，不想让花听到许听意说的恶毒的话，但他不太会用这个智能手机。 “……” 于是他放下手机，把花盆抱到了院子里。 那盆干枯死透的倒挂金钟，又被抬去院子吸收日月精华了。 老爷子拿着手机吹胡子瞪眼，又给许听意发过去几条斥责她的语音。 许听意看到这一连串的60s语音就头大。她拿着手机敲字：【我亲爱的爷爷，这么晚了，您该睡了。】 老爷子看到这条消息刚顺了顺气，准备不跟她计较，准备回房睡觉。 手机又发出一声来消息的叮咚声，老爷子点开看，又是许听意发来的：【这么晚还玩手机，您网瘾还挺大的！】 老爷子看到这条消息，胡子又吹起来。他蓦地想起来，许听意小学时曾写过一篇作文。题目让她写敬爱的人，她写的是《我敬爱的网瘾爷爷》。 被老师评为好作文，拿在全班面前朗读。 这哪是朗读作文，分明是在读他的通缉令！ 他把老花镜摘了，当作看不见她这条消息，气势汹汹地回房睡了。 许听意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把头发吹到半干，随手把吹风机放到了沙发边上的小桌子上。 桌子上还有一本日记，但她没再桌子上找到笔，她又开始去书包里找笔，突然翻出来几包零食，一瓶乳酸菌、一包白桃味软糖、几包魔芋爽，还有一包虾咪。 她意外了下，随即猜到大概是邱涵、李行湘她们给自己塞的。只是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她刷过牙了，就没打开吃。 小组群是今天下午时，邱涵用林酥的手机拉她进去的。 群里安静得很，今天一晚上都没人说话。 许听意把这些零食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说了声：【谢谢。】 一石惊起千层浪。群里躺尸这些人突然都活过来。 邱涵秒回：【不必太感动。】 李行湘：【这里没有吴昭的份，你别感谢他。】 吴昭：【私密马赛，请求你们原谅我，他日我定当双倍奉上。】 许听意看着吴昭这句话，一会拽日语，一会还古风上了，不禁好笑。 邱涵：【@林酥，乳酸菌还有吗，我明天也想喝！】 林酥：【可以。】 林酥打着游戏，邱涵消息一条条的跳出来，应接不暇，她一脸黑线。 无非都是一堆又磕头又跪谢的表情包刷屏。 眼见邱涵还在坚持不懈地发信息，她干脆切了页面，回了句：【闭嘴。】 群里很快又叽叽喳喳的聊起来，什么恋爱八卦，什么校园奇闻异事，什么老师的糗照。 这群人还真是。 好有意思。 第5章 吃面包要配牛奶 许听意关掉正在响的闹钟，闭着眼睛坐起来懵了三分钟，然后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 去陆家吃完饭后，陆爸去上班，顺便送她和陆景回去学校。 在班级适应了几天，她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又是那副稀松平常的摆烂日常。 陆景回和许听意在校门口下车，这个时间点校门口人员络绎不绝，有很多卖早饭的摊贩，很多学生排在摊前买早饭。 陆景回和许听意顺着人群往学校走，校门口有家小超市，林酥正拎着一个面包从超市走出来。 许听意的正好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刚走出来的林酥，她刚抬起手想要打招呼，林酥却直直转身往学校里面走。 于是许听意想打招呼的手在空中停顿一秒，她又不着痕迹地把两侧的刘海挽到耳后。 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突兀。 偏偏旁边是陆景回。 “许听意，你刚刚是想跟谁打招呼吗？”陆景回双手插兜，眉头半挑，十分狐疑的模样，侧头问许听意道。 许听意也偏头，微微蹙眉，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什么？” 陆景回可不吃她这一套，“你别打哈哈。” 陆景回本来想再问许听意几句，肩膀突然被搭上一只手。陆景回转头才看见是房缴東，房缴東哥俩好的模样一手搭一个，挤进他们俩中间，他右手上还挂着刚做好的煎饼果子，也搭在了陆景回身上。 刚做好的煎饼果子有些烫，隔着包装袋都把他肩膀烫热。 “嘿！弟兄们，好久不见。” 陆景回没好气地拍开他的胳膊。 房缴東站在他们两个中间，把搭在他们两个身上的胳膊拿下来，双手捧着自己的煎饼果子开始吃。 陆景回闻到一股刺鼻的香菜味，皱着眉让他拿远一点。 房缴東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不吃香菜，你真没品。是吧，小意？” 陆景回不吃香菜，但是房缴東和许听意爱吃，他俩在香菜上可以达成统一战线。 许听意点头：“是。” 陆景回站在右边看他们俩，不轻不重地“嗤”了声。 房缴東凑近许听意，看了眼陆景回，自以为小声地嫌弃道：“数他能装。” “确实。” 陆景回：“……”他们好像以为自己很小声。 “他刚刚还说我装。”许听意撇撇嘴，好像在抱怨一样。 房缴東一听竖起眼睛，一副怒目圆睁的样子，对陆景回义愤填膺地说：“谁让你说我小意的！过分！” 陆景回：“……滚。” 还有，他什么时候说她装了！分明是她信口胡诌。 偏偏房缴東那个蠢货还信！ …… 许听意一手抄兜，一手拿着瓶牛奶，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学生，有些人在吃早饭，有些人在补作业，还有些人已经开始背书。 她的座位在最左边，她习惯走前门，需要从第一排经过。那个一直空着的第一排上坐了人，还是个她很熟悉的人。 阮倾。 女生头发梳得齐整，脸圆圆的，整个人都透着一众乖巧的气息，她坐在座位上正在做题。 许听意每天经过这里，看见这个空着座位都在想，到底是哪个学生这么勇，一请假就是小一周。 没想到竟然是阮倾。 阮倾身体不好，特别容易生病，经常三天两头请病假，又经常一请就是很多天。 可能很多老师会担忧这样的学生，总生病，身体素质跟不上，很耽误学习，但阮倾不会。即便这样经常请假，阮倾成绩也名列前茅。 许听意曲指扣了扣阮倾的桌面，跟她打招呼：“好了没？” 阮倾抬头看见她，并不意外在这里见到她。两人虽然事前没有通气，但阮倾在没有老师的班群里看到过关于她的事。所以见到许听意一点都不意外。 她知道许听意是在问她的身体状况，她回答：“好了。” 许听意点点头，没什么要说的，招呼打完了，就打算回座位。阮倾旁边的付小珊却突然热情地跟许听意打招呼：“欸，你俩认识啊？” 许听意的视线落到付小珊脸上，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乍一看有点像周知知那样爱笑。看起来挺招人喜欢，至少第一印象还不错。许听意朝她微微颔首。 付小珊笑着说：“你就是许听意吧？我是另一个新来的。” 许听意这几天把班上的人认了一半，这一半里就包括付小珊。 “我是丰华学校转来的，你是哪个学校转来的？”付小珊十分热情地问。 “我是本校的。”许听意看出付小珊想要聊天的想法，她索性就把没拿东西的手撑在阮倾桌面上，略带懒散地听付小珊说话。 “原来你是本校的，我刚来这个学校，还有点不适应，尤其是这里没有电梯。你们每天都要爬楼梯，真辛苦。我们学校是有电梯的，就不会那么累。” 许听意第一印象里的那点好感瞬间消失不见。 许听意本来正看着阮倾桌面上的便利贴图案，闻言掀了掀眼皮，声音温和礼貌：“确实比不上你们学校，那你为什么转过来？” 许听意的话莫名有些刺耳，付小珊下意识觉得许听意故意挤兑她，但她仔细打量许听意的表情，发现许听意的脸上除了好奇就是礼貌，没有别的情绪。 丰华中学是一所私立高中，升学率极低。许听意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把“我们学校”“你们学校”划分的这么清楚，要知道，付小珊并不是过来借读，她把自己的学籍也一并转过来了。 尽管付小珊用一种委婉的语气说这些，但许听意能听出来她是在炫耀她以前的学校，一并拉踩江渝一中。 许听意觉得很无聊。 所以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只不过人要懂礼貌，所以她表现出一副足够礼貌的样子。 付小珊觉得许听意可能说话就这样难听，于是她依旧笑得热情洋溢地说：“我们学校老师都跳槽了，只剩下一些老教师和实习生，所以我妈就让我转学了。” “原来是这样。”许听意说，她依旧礼貌。 “对了，我们学校还有……”付小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听意打断。 许听意说：“不好意思，我作业还没写，先走了。” 说完许听意冲她点了点头，就往自己座位上走。她不想继续听付小珊炫耀自己学校。这样的交流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即便她是个学渣，也是个在意生命宽度的学渣。 许听意抬头就看见在校门口见到了、却没打成招呼的林酥，正在座位上吃面包。 许听意算是发现了，林酥每天早上都在教室吃面包，而且还都是同一个口味，竟然一直都吃不腻。 林酥吃面包的时候好像大脑在放空，瞳孔没有聚焦地看向正前方，缓慢地吃着面包。 许听意路过林酥，在快略过她走到自己座位上时，许听意脚步一顿，手一转，把牛奶放到了林酥的桌子上。 林酥这才回神，顺着牛奶主人的手臂，抬起头看她，对上许听意那双圆圆的杏眼，杏眼的主人说：“吃面包应该配牛奶。” 说完许听意就回到了座位上，从桌洞里抽出一本课外书开始看。 吴昭刚抄完林酥的英语作业，又问李行湘要数学作业，一回头看见了看课外书的许听意，他提醒道：“许姐，你作业写完了吗？” 吴昭给每一个厉害的女生都喊姐，林酥英语常居第一，许听意是因为她上过红头文件，在他眼里，这就是牛逼。 许听意觉得吴昭中二病很重，有时候很搞笑。但人十分不错，所以她和吴昭关系也不错。 许听意符合一个差生的自觉，她都不用思考就可以回答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又翻了一页书，道：“没写。” 吴昭看见许听意没写作业，还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模样，在心里更加坚定了许听意“姐”的地位。他接过李行湘递过来的数学作业，冲许听意竖了一个大拇指：“姐，你是我真姐！” “……”，许听意从课外书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你像在阴阳怪气。” 吴昭大叫冤枉：“日月可鉴，我对许姐，只有仰慕钦佩之情，绝无半点诋毁之心。” 许听意左手掌心拖着脸，眼睛还在扫着书上的字，她闻言抬眼看了下，微微颔首。 林酥伸手摸了摸那瓶牛奶，是温热的。 邱涵今早睡过了头，一路疾驰而来，夹带着风冲进教室，一看还有六分钟。她松了口气，回到座位上看见林酥桌子上那瓶牛奶，稀奇道：“哟嗬，酥，你终于知道吃面包喝牛奶了？” 邱涵一本正经，又十分欣慰地和林酥说：“酥，你知道吗？每次早上看你干吃面包，我都怕你噎死。现在好了，我终于不用担心了。” 林酥黑了脸，十分无语：“杞人忧天。” 邱涵撇撇嘴，一边把书包从后背上取下来放到桌子上，一边指责地倒把一耙道：“真是的，你真小气，不就是说了你一句。” “又是一个词，也不知道多说几个字。”邱涵继续嚷嚷说。 邱涵坐下来，刚刚没仔细看，现在才觉得那瓶牛奶有点眼熟，她狐疑又好奇地问：“这个牛奶好眼熟啊，好喝吗？” 林酥的指尖一顿，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还没说话，邱涵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脑袋，还没等林酥说话就抢先说道：“我记得听意经常喝，是不是？” 林酥现在也不用纠结回答什么了，实话实说：“是。” “你和听意都喝它，这奶很好喝？” “还没尝。” “那你尝尝，等明天我也去买一瓶。”邱涵道，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奶在哪买的？” 林酥已经喝了一口，不算很甜，有股淡淡的茶香，闻言抬头：“许听意给我的。” “？”邱涵双手拍桌，“我都没有，你怎么有？” 第6章 木立于林，不为孤木 大课间。 李行湘借了别的同学的魔方，许听意没玩过，正在请教她。 李行湘一边拿着魔方，一边对许听意说：“这个只要背公式就行。我一会把公式写给你。” 许听意一听见“公式”两个字顿时没了兴趣，她趴在桌面上，神色恹恹：“还是不用了，我不想看公式。” 李行湘知道她爱摆烂，对她的反应不算意外，她把还原好的魔方塞在她手上：“行，你要是想学可以找我。” 许听意用右手接过来，放在面前观看。肖秃子大步流星地进了教室，目标明确地往教室后面走。 许听意瞥见一个身影，右手轻轻一抛，迅速把魔方往左面一滚，左手从桌沿下面接住，一把把魔方塞进了桌洞。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眼花缭乱。 李行湘正看着许听意，没注意外面的动静，见到她一连串的动作这么丝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关注外面的动静。 许听意提醒：“秃子来了。” 肖秃子是高二年级主任，中年男人，个子不高不矮，喜欢穿一身黑衣服，头上总带着一个黑色鸭舌帽。听说是因为他头上没头发，所以同学们都给他叫“肖秃子”。 肖秃子一来就吸引了全班的目光，他大步往教室后两排走，靠左后排那一片稀松坐了几个人。 肖秃子走到倒数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从高高堆起的两摞书中间摸出一个手机。 肖秃子面带微笑，带着自己刚刚取得的战利品走到讲台上。他把手机举起来，让全班看清楚。 他得意地说：“上节课我趴在你们班门口看，发现施可丰听课听得特别认真，一直抬头看黑板。我一看就觉得不对劲，施可丰怎么可能学习这么认真。”肖秃子说着又展示了一下他的战利品，“果不其然，上课在看手机。” 施可丰是三十五班班长，五大三粗的一个男生，平时也大大咧咧的，和吴昭关系不错。 肖秃子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若无其事地站在讲台上等。 过了一会，刚上完厕所的施可丰悠哉悠哉地走进教室，丝毫没发现自己家被偷了。 施可丰一进门就发现在教室坐着的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看，施可丰不明所以，就看见讲台上还站着秃子，他心里咯噔一声。 “秃……主任，咋了？”施可丰一慌张差点喊了“秃子”，他心里不由捏了把冷汗。 全班都听见了这没喊出来的“秃子”，顿时哄堂大笑。许听意往右边移了点，掩嘴跟李行湘说：“秃子月底又冲业绩？” 李行湘啧啧，小声答到：“挺像。” 全班都听见施可丰的话，肖秃子自然也能听见，他又不是没听见过学生给他起的外号，去校园墙上一翻就能知道。肖秃子内心忿忿，虚虚踹了他一脚。 转而又喜笑颜开地问施可丰，在肖秃子眼里这就是业绩：“你带手机了吗？” 施可丰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他装作若无其事，十分诚恳地说：“没有。” “真的吗？”肖秃子用一种你懂得的眼神看他。 施可丰咬死：“真没有。” 肖秃子的微笑更大了，他缓缓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搜刮的战利品：“你看这个手机眼熟吗？” “卧槽！” 同时喊“卧槽”的还有吴昭。 邱涵正在照镜子，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镜子都差点掉下去，她没好气道：“又不是你的手机，你激动个屁！” “再说脏话我就踹你！”肖秃子晃了晃手机，对施可丰说，“手机让你班主任来我这儿拿。扣班级量化。” 肖秃子干了票大的，心满意足地带着战利品走出教室。 吴昭这才回答邱涵的话，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捂脸十分颓然：“那还真是我的手机。” 邱涵拿着镜子的手一顿，直接把镜子扣在桌面上：“……” 等肖秃子走后，施可丰搓了搓手，腹诽为什么这么点儿背。他一脸愧疚地走到吴昭面前，语气诚恳，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说：“兄弟，我对不住你。不小心被埋伏了。” 吴昭双手一拍桌，模样挺怒不可遏的：“你明明答应过我……” 施可丰没等他说完台词，抢先说：“请你吃饭，三顿。” 吴昭果不其然停下了话，他不假思索地伸出一整只手：“五顿！” 施可丰一口答应：“成交！” 许听意目睹了全过程：“……” 在她以为施可丰“真愧疚”的时候，他说自己遭遇埋伏；在她以为吴昭“真生气”的时候，他说五顿。 叹为观止，大开眼界。 许听意呛说：“七尺男儿，怎能为五斗米折腰？” 吴昭扭头，他义正言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晚自习。 施可丰和吴昭都被勒令在全班面前作检讨。 邱涵说要跟李行湘学魔方，于是她跟许听意换了位置上自习。 许听意和林酥坐在一起。许听意没拿书和作业，只拿了一个自己摆烂常用的手账本。坐在邱涵的位置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握着笔在本上上写着什么。 吴昭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讲台，开始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讲……不，是检讨。 “今天的事，我痛心疾首！我没想到，誓言也可以轻易背弃！” “生活的暴雨像我席卷而来，你以为我会满身狼藉、像条落水狗一样狼狈不堪吗？” “不！我不会！” “生活想刺穿我，奈何我小脑萎缩！” 班级里哄堂大笑。 许听意坐在林酥旁边，她忍不住笑起来，肩膀和胳膊一起耸动，不小心把自动铅笔碰掉在地。正好掉在靠近林酥的那边。 许听意靠近林酥弯腰去捡，一股淡淡的山茶花香四散。桌椅与桌椅之间的空间太小，许听意弯个腰就要碰到林酥了。许听意的头发跟着她的动作低下去。桌子上的笔靠在边沿，摇摇欲坠。 林酥的指尖微顿，偏了偏身子，伸手把那支笔拨开放好，给许听意留足够的空间去捡。 林酥等她把笔捡起来，才坐正身体看向黑板，她听见旁边那人小声说了句“谢谢”。 林酥握了握笔，她能闻到女孩身上洗发水和洗衣液的清香，山茶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不刺鼻，很好闻。 讲台上的吴昭还在慷慨激扬地发言，完全没注意到刚刚到达门口的张老师。 张老师无语地闭了闭眼。 “吴——昭——”她一字一句地喊。 “生活刺不穿你的小脑萎缩是吧？来，出来背历史知识点。敢错一个，我都刺穿你那萎缩的小脑。”张老师道。 吴昭顿时像地里蔫掉的白菜，讪讪道：“也用不着这样吧老师……” “快点出来。”张老师懒得听他油嘴滑舌，转而又对在讲台边上准备发言的施可丰说，语气里的威胁溢于言表，“你要是也准备了这样的发言，就跟他一起出来。” 施可丰纠结了下，对上了吴昭怨毒的表情，仿佛在无声威胁。 吴昭：好兄弟就该有难同当！ 施可丰嘴角抽了抽，默默移开眼，忽视掉吴昭可怕的眼神。 施可丰在心里双手合十地祈祷说：好兄弟，上午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今晚我本来想共进退的，但是背历史知识点的话，还是靠你自己吧，兄弟我对不住你。 施可丰自己祷告了半天，于是毅然决然背对吴昭，不管他的眼神刀。 施可丰在张老师的注视下，表达了自己深深的忏悔，他检讨结束后鞠了一躬，准备下台。 张老师站在教室门口，突然开口道：“走错了，往门外走。” 施可丰愣在原地：“？” 张老师好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啊？出去吧，你好兄弟等着你呢。” 施可丰：“……”今天的埋伏怎么这么多。 施可丰缓慢地移动自己的目光，对上了吴昭邪恶的笑，面上明写着幸灾乐祸。 完啦！他暗自神殇。 许听意看完这场闹剧，半趴在桌面上，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她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手背上滚动。 林酥的余光看见那枚硬币从许听意的左手食指滚到小指，又从小指滚回食指，手指灵活到不可思议。 许听意就这样玩了十多分钟，等林酥合上地理习题册的时候，许听意还在玩。 林酥指尖一顿，没想到她这么久都玩不腻。 许听意突然有了点灵感，拿起笔翻开本子写了零星几段话。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候，许听意的大脑思绪放空飘飞，毫无边际。 她涂涂划划、洋洋洒洒写了小半张纸，她想到一个问题，习惯性去问旁边的人，她目光还落在纸上，嘴里问道：“你知不知道木维网？” 林酥正在写英语阅读，没想到许听意会突然跟她说话，她只是微怔一瞬就点了点头，点完又想起来许听意没往她这边看，于是她开口道：“知道。” “有什么吗？”许听意捻着笔，若有所思。这句话问的有些模棱两可，估计不了解的人都不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林酥刚刚扫了眼英语阅读，她勾笔写下一个B，听见许听意的话，她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好像是说，在森林的泥土下，隐藏着一个由树根和真菌组成的迷宫，科学家们称之为菌根网络。也有人把这个迷宫叫做‘木维网’。” 许听意被林酥清清冷冷的声音惊回神，她怔愣得反应了一下，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看向旁边的林酥，林酥也在看她。 林酥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里带着点疑惑。似乎很困惑许听意会问她这个。 在看到许听意的反应后，林酥已经猜到许听意是问顺口了，一时忘记了旁边的人是她。 许听意“啊”了声，她一时忘记自己坐在邱涵位置的事，下意识把她当作李行湘，于是直接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她问就问了，没什么好尴尬，反正她脸皮厚。 她低头看了眼本子上潦草的“木维网”三个字，不知怎么的，许听意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或许是这么几天对林酥观察的有感而发，她小声说：“还有人说，木立于林，不为孤木。” 许听意抬眼对上林酥的视线：“这是林姓的由来么？” “你这是文艺风的狡辩。”林酥说。 ……好吧，她承认这确实。 第7章 “我有多余的卷子” 林酥在写习题，许听意觉得右手写得有些累，于是换了左手继续在本子上龙飞凤舞地写。 这节自习快下课了，吴昭和施可丰终于解放，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张老师，许听意抬头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吴昭的表情好像更怨怼悲愤了。 吴昭看见原本邱涵的位置上坐着许听意，他愁眉苦脸地跟许听意打招呼：“许姐。”然后就回到座位上坐好。 许听意支着下巴，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苦大仇深的。” 吴昭生无可恋：“阿张让我明天再去找她背知识点。” 许听意转笔的手停顿了下，她咋舌，同情道：“真惨。” “那可不？”吴昭从桌洞里掏出犹如千万斤重的历史课本，“我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手机被收了，还要跟班主任背书，这也是祸不单行了，吴昭想着。 许听意安慰，“往好处想，你还得了五顿饭。” 吴昭仿佛被点醒：“……许姐，你提醒我了，我应该再加两顿。” 张老师站在讲台上，一眼扫过班里学生，想了想，决定把历史作业收上来批改一下，她指着许听意这排，声音不大不小，足够班上每个人听清楚：“下节课，把这排的历史作业收上来。” 历史课代表应道，“好的。” 许听意的笔“啪”得一声掉在桌面上，声音不大，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林酥写字的手一顿。 张老师随手一指，指的就是许听意这排。 吴昭大骂不好：“卧槽！我还没写。” 许听意看了眼时间，距离这节晚自习下课还有五分钟。 许听意小声嘟囔了句：“这也巧了。” 不过她向来是个慢吞吞的性子，不着急。 许听意转头跟李行湘小声说：“行湘，帮我拿一下那沓试卷，在桌洞右侧最上面。” 这次的历史作业是年级统一印发的，类似试卷。许听意很少写这些，她把教案、习题之类的印发的卷子都摞在一沓，定时清理。 各科的卷子都放在一起，找起来稍微有点麻烦。 李行湘伸手从她桌洞里拿了，把东西递给她。 许听意接过，问道：“交哪张？” 李行湘还没找到自己的卷子，她习惯把卷子夹在课本里，正在一页页翻过课本。 林酥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卷子，听见许听意的话，她的指尖微顿，把卷子往许听意面前推了一下，声音有些轻：“这张。” 许听意只意外了一瞬，就被林酥递过来的教案吸引了目光，上面选择题的图画让她有些眼熟，写了英文、并且画了三个卡通人物。 英文她看不懂。 “……”她想起来了。这张卷子被她折成蝴蝶结了。 许听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原来是这张。” 林酥见她弄明白是哪张，就把卷子收回来，轻声“嗯”了句。 吴昭这时把自己的卷子掏了出来，一片空白，他叼着笔，含糊道：“许姐，找到没？借我抄抄。” 许听意转身把随手放在桌子上的蝴蝶结拿起来，瓮声瓮气地努努嘴：“哝，就是它。” 她随手找卷子折的蝴蝶结，没想到这么巧，偏偏拿了要收的这张。 蝴蝶结，解不开的那种。 并且在折纸的过程中，卷子已经被撕开，少了一部分。就算能解开也没办法继续写。 许听意挣扎的心思一下子消失殆尽。 算了，等车到山前的路吧。 吴昭接过这个蝴蝶结，小心摆弄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打开，他啧啧称奇：“抄你卷子的条件真严苛，竟然还要过九九八十一关。” 等他打开这个蝴蝶结，张老师卷子都收了五轮了！ “你抄不了我的卷子。”许听意说。 “为啥？”吴昭刚说出这句话，就看见蝴蝶结表面裸露的题目上一个字没写。 空白一片。 吴昭：“……差点忘了，许姐你也是个学五渣。” 许听意半趴在桌面上，没好气地回：“不才。” 吴昭手指捏着蝴蝶结的一条腿，对许听意的做法瞠目结舌，他竖起大拇指：“许姐，牛——” 蝴蝶结的一条腿摇摇欲坠了半天，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地掉了下来。 吴昭的声音轻若蚊蝇：“……逼。” “……” 吴昭看了看断了条腿的蝴蝶结，那条腿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他讪笑两声，略带歉意、又逃避责任道：“这可不能怪我，我动作很轻的，是它自己要掉……” 邱涵正在奋笔疾书，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俩在这演戏呢？” 李行湘看到那个断了腿的蝴蝶结，无语地笑出声。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李行湘扭头去问历史课代表有没有多余的卷子，历史课代表的桌面正放着一堆乱糟糟的试卷，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 历史课代表有些不好意思、又十分热心地从自己那堆乱糟糟的卷子堆里扒拉两下：“稍等哈，我找找看。” 李行湘看着课代表桌面上堆成小山一般的卷子，跟乱葬岗似的：“……好的，谢谢。” 李行湘跟许听意说：“课代表正在给你找多的卷子，你先别急。” 她忍了忍，还是没说历史课代表那边的惨烈情景。 许听意并不是很在意，但她很感谢李行湘帮她，道：“没事，找不到我就不交了，反正我也没写。” 许听意以前在四班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单人单桌，没人会来收她的作业。她几乎没写过作业。 李行湘不同意她这样的做法，她摇摇头：“阿张会找你的。” 张老师平常不收作业，收了就会仔细查看，不会有漏网之鱼。 “啊？”许听意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理解之后蹙了蹙眉，随后思忖了一下现状，自己这里明确不会有卷子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等课代表找出多余的卷子。 许听意偏头去看课代表那边，看到了小山堆一般的卷子，课代表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冲她友善地笑了笑。 “……”她怀疑课代表连自己的卷子都找不到。更别提找出多余的卷子。 估计没什么希望了。 许听意刚燃起的斗志又熄下去。 算了，等张老师找上来再说吧。 头一次面对不交作业要被老师追责的情况，许听意心底竟然生出了两分忐忑。 许听意轻轻摇了摇头，把心底的担忧摇散。忐忑有什么用，不能解决问题，徒增烦恼。 就在她刚准备拿起自动铅笔开始画火柴人的时候，左边递过来什么东西。 她以为是林酥拿着自己的作业，来让她交作业。她和林酥接触不多，说话没那么随意，她直起身子，一边偏头一边说：“不好意思，我不交……”作业了。 许听意这才看清林酥递过来的是什么。 是那张熟悉的历史卷子，这次要交的作业。林酥有一张空白的。 林酥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没写过的卷子，给你用。” 林酥左手又拿起一张写过的卷子，也一并递给许听意：“这是我写完的，你可以选择抄。” 许听意意外一瞬后，就伸手接过来：“谢谢你。” 许听意本来还想再说两句，林酥已经转过身继续写自己的英语习题了。 林酥……还真是英语习题Queen。 许听意这样想着，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咽回了肚子里，她干巴巴地又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拿着笔开始奋笔疾书。 许听意一边抄林酥的卷子，一边在想事情。 学校里印发导案、卷子都喜欢用暖白色的纸，为了省钱，纸张薄薄的。 林酥递给她的这张空白卷子，是冷白色调，纸张触感很厚，摸起来也比学校的纸舒服。 这像是林酥自己印的卷子。 许听意得出来这个结论。 许听意不知道林酥为什么会印这套卷子。 不管怎么说，今天算是赶巧了，运气不错，幸好有林酥。她还是很谢谢林酥的，毕竟没人想被老师喊去喝茶。 下课铃声响起，历史课代表终于从她那堆积如山的试卷堆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跟李行湘说：“不好意思，我没找到多余的卷子。” 李行湘又略带歉意地拉拉许听意的校服，许听意转过头，手里还拿着笔。 “听意，课代表那里也没有卷子了……” “好，谢谢了。林酥刚刚给我一张卷子，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许听意说完就转回去快马加鞭开始抄作业。 李行湘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历史课代表开始收作业，许听意紧赶慢赶在快收完的时候交了上去。 后面主观题有四道，许听意随便抄了几句应付了事。 十分钟的课间很短，在许听意搁下笔时已经响起了预备铃，于是她和邱涵就没有把位置换回来。 林酥刚刚帮了她，许听意总觉得欠了什么东西似的。况且这并不是林酥第一次帮她，上次还帮她搬了书。欠人东西的感觉不太好。 总之就是浑身不自在。 许听意把手插进校服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软糖，有白桃味、葡萄味、芒果味。 她把这些糖放在两张桌子之间，在三八线左右的位置，然后伸手把糖往林酥那边推了推。 林酥写字的手一顿，偏头去看许听意。 少女额前的碎发有些散乱，错落有致又长短不一的头发披散着，毛茸茸的，精致的脸像只可爱的玩偶。 许听意说：“谢谢你给我卷子。” 林酥抬眼就对上许听意那双圆圆的杏眼，她不自觉偏了下眼：“刚好有而已。”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用特意给我糖来谢我。” 许听意眨了下眼睛，说：“哦。” 许听意看着那把糖，放着不是，拿着也不是。 林酥看向许听意，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侧脸，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她觉得许听意好像有点无措。这让她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冷漠了？ 许听意刚准备把糖拿回来，面前有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捏了一颗糖。 许听意有点错愕地抬起头，她听见林酥说：“我可以吃一颗吗？” …… 放学。 林酥和邱涵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有江淮西。 她们三个从初中就认识了，关系很好，碰巧家又离得近，经常一起放学回家。 月光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邱涵走在两人中间，一会爆出一个八卦，右边的江淮西跟她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反观林酥，只是时不时附和几句。 两人对林酥的态度见怪不怪，林酥对这些向来不怎么感兴趣。 邱涵想到什么，突然说：“我没想到酥竟然会把自己印的卷子给别人。” 江淮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邱涵就把今晚林酥给许听意卷子的事情告诉了她。 林酥每次都会把学校发下来的卷子复印一份。她写完学校发的卷子后，会在自己复印的卷子上圈起错题，留着回头复习做。 林酥这个人，说实在的，有些冷漠。不过她以前其实和现在截然相反。 如果说是为了熟人朋友，她这么做还很正常。偏偏对象是一个刚来班里没多久的新同学。林酥都没主动和新同学搭过话。 今晚主动帮新同学忙，邱涵坐在后面看得清楚，她还有些小意外。 邱涵语重心长又颇感欣慰：“酥啊，你终于明白要社交了。” 江淮西偏头看向林酥。 林酥抬起半阖的眼，解释道：“她早上送了我一瓶牛奶。” 还她的。 仅此而已。 邱涵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又恢复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手指着林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