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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苍岳的礼物

作者:龙小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十一章:苍岳的礼物**


    铁匠铺简陋的工棚里,炉火日夜不息。那块诞生于无数次失败和汗水中的粗糙铁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雪狼部落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震撼过后,是狂热的探索与实践。


    黑岩和他的战士们彻底抛弃了怀疑,成了最狂热的学徒。他们轮番上阵,在季景辉的指导下,反复尝试着从破碎矿石、挑选木炭、控制火候、持续鼓风到最终倒出铁水、锻打除渣的每一个步骤。失败依然常见——坩埚开裂、铁水凝固、杂质过多、锻打时铁块崩裂……但每一次微小的成功,每一次得到哪怕只有拳头大小、更纯净坚韧一些的熟铁块,都让工棚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铁腥味和汗水的咸涩。季景辉几乎住在了这里,脸上总是蒙着一层黑灰,嗓子也因为不断讲解和指挥而嘶哑。他不仅要指导技术细节,更要规范操作流程,防止烫伤和意外。苍岳的伤势在缓慢恢复,虽然白草严禁他再参与重体力劳动,但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工棚门口,沉默地看着,金色的瞳孔里跳动着炉火的光芒,映照着那些在汗水和火光中奋力敲打的身影。


    季景辉注意到,苍岳的目光,尤其长久地停留在石砧上那些被反复锻打、逐渐成型的铁块上。有时,他会拿起那些冷却下来的、形状各异的铁块仔细端详,粗糙的手指摩挲过冰冷的表面,感受着那迥异于石头或骨头的坚硬与分量。


    “族长……也想试试?” 一天傍晚,当工棚里其他人陆续离开去休息,只剩下炉火余烬的微光和整理工具的季景辉时,黑岩看着依旧伫立在门口的苍岳,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知道族长的手有多稳,力气有多大。


    苍岳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扫过石砧旁堆放着的几块大小不一的铁坯,最终落在一块形状相对扁平、约莫成人巴掌长的铁片上。那是之前一次失败的尝试,铁水倒得不够均匀,冷却后成了薄片,边缘粗糙,但整体还算平整。黑岩觉得这东西没啥用,准备回炉。


    苍岳走了过去,弯腰拾起了那块冰冷的铁片。他掂了掂分量,又用手指弹了一下,发出沉闷的“铮”声。


    季景辉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好奇地看着他。


    苍岳拿着铁片走到熄灭的火塘边,用火钳夹起几块尚有余温的木炭,小心地覆盖在铁片上,然后拿起旁边备用的鼓风小皮囊,开始有节奏地、稳定地鼓风。


    呼啦…呼啦…


    微弱的橘红色火焰在木炭缝隙间重新燃起,温柔地包裹着那块铁片。苍岳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金色的瞳孔里只有那块在炭火中逐渐由青黑变暗红,再由暗红变得通体橙红的铁片。火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季景辉和黑岩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从未见过族长如此专注地去做一件“手工活”。


    当铁片被烧得均匀透亮,几乎要融化流淌时,苍岳用长柄夹将其迅速夹起,稳稳地放在冰冷的石砧上。他没有去拿沉重的大石锤,而是选择了季景辉常用的小号石锤。


    铛!


    第一锤落下,声音清脆,力道却控制得极其精妙。火星溅起,通红的铁片微微变形,边缘向内卷曲。


    铛!铛!铛!


    苍岳的锤击如同精准的鼓点,稳定而有力。他不再像黑岩他们那样追求狂猛的力道,而是每一次敲击都带着明确的目的:修整边缘的毛刺,将不规则的形状向一个方向收束,让铁片变得更薄、更窄、更……尖锐。


    季景辉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看出来了!苍岳在尝试将那失败的铁片,锻打成一个狭长、尖锐的形状——匕首!


    铁片在反复的加热(苍岳对火候的控制力惊人,总能恰到好处地让它保持可塑状态)和锤打中迅速变化。它变得更窄、更长,一端被苍岳刻意锻打得扁平,形成初步的握柄雏形,另一端则在密集的锤点下拉伸、收窄,显露出锋刃的轮廓!每一次锤击,都伴随着杂质和氧化皮的剥落,铁片本身的颜色也从橙红褪为暗红,最终变成青黑。


    最后一次加热后,苍岳没有立刻锤打。他盯着那烧得通体橙红、已经初具匕首形态的铁条,眼神锐利如刀。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季景辉和黑岩都差点惊呼出声的动作——他拿起旁边盛满清水的粗糙陶罐,猛地将烧红的铁条尖端浸入水中!


    “嗤啦——!!!”


    刺耳的白烟伴随着剧烈的淬火声冲天而起!水剧烈翻滚、汽化!


    这是季景辉在讲解中提过的“淬火”概念,能让铁变得更硬!但这也是最危险、最容易导致铁器碎裂的一步!黑岩他们一直没敢尝试!


    白烟散去,苍岳将铁条从水中提起。通红的尖端瞬间冷却成坚硬的青黑色,但季景辉敏锐地看到,在刃口靠近尖端的位置,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纹。淬火失败了?还是应力过大?


    苍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也看到了那道裂痕。但他没有停顿,立刻将匕首再次放入炭火中回温,这一次温度较低,只烧到暗红。然后,他用石锤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在那道裂纹附近轻轻敲击、修整,仿佛在安抚一个易碎的珍宝。


    最后,当匕首整体冷却下来,苍岳拿起一块粗糙的砂岩,开始打磨。他磨掉表面的氧化皮和锤印,磨平握柄的棱角,最后,专注地打磨着那道狭长的刃口。砂石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尖锐而单调,在寂静的工棚里回响。他打磨得异常仔细,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砧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点金属碎屑被拂去,苍岳停下了动作。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粗陋的匕首。它没有季景辉带来的那把精钢匕首的光滑流畅,通体呈现出锻造留下的不规则锤印和砂岩打磨的粗砺痕迹。刃口不算笔直,靠近尖端处那道细微的裂纹虽然被尽力修整过,却依然像一道淡淡的疤痕。握柄部分只是简单的扁平铁条,没有任何包裹,握上去冰冷硌手。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粗糙的匕首,在炉火的余烬和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却散发出一种原始而坚韧的力量感。它沉甸甸的,每一道锤印都凝聚着专注的心力,那不算完美的刃口,也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苍岳用指腹极其小心地试了试刃口(季景辉差点喊出声),一丝极细微的血珠从他指腹渗出。他面无表情地将血珠抹去,然后,转身,径直走向一直屏息凝神看着他的季景辉。


    季景辉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看着苍岳一步步走近,看着他手中那把还带着他体温和汗水的粗糙匕首,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苍岳在季景辉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笼罩。他没有看季景辉的眼睛,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仿佛在检查最后的瑕疵。然后,他伸出手,将匕首递到季景辉面前,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时间专注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只有两个字:


    “防身。”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这两个字,如同磐石般沉重,蕴含着千言万语。


    季景辉的呼吸一滞,眼眶瞬间发热。他低头看着那把静静躺在苍岳宽厚掌心中的匕首。它是如此粗糙,如此不完美,尖端那道裂纹更是无声地诉说着锻造过程的艰辛与族长那份笨拙却无比执着的心意。它没有地球精钢匕首的锋利轻巧,却承载着这片土地上诞生出的第一缕金属光芒,承载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最深沉、最直接的守护承诺。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匕首。入手冰凉沉重,粗糙的锤印摩擦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无比真实的触感。这份重量,不仅仅是金属,更是苍岳的心。


    “苍岳……” 季景辉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抬起头,撞进苍岳那双深邃的金色瞳孔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峻和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直白的、灼热的关切和期待被认可的紧张。


    季景辉握紧了匕首,冰冷的金属似乎也染上了他的体温。他用力地点点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无比、带着水光的笑容,声音清晰而坚定:


    “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他将匕首珍重地贴近胸口,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安全感和暖意。冰冷的金属似乎也沾染了他胸膛的温度。


    苍岳看着季景辉脸上那毫无保留的喜悦和珍视,紧绷的下颌线悄然放松,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悄然划过他金色的眼底。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抬手,用指节极其轻柔地蹭掉了季景辉脸颊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抹黑灰。


    工棚外,夜色深沉,星斗满天。简陋的铁匠铺里,炉火的余烬闪烁着微光,映照着两人无声对视的身影,以及那把被季景辉紧紧捂在胸口、象征着守护与心意的粗糙匕首。冰冷的铁器,在这一刻,似乎也拥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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