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驯养萌芽**
季景辉在苍岳怀中昏睡了一天一夜。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暖房熟悉的、带着泥土和草药气息的屋顶椽子。他感到身体像被掏空一般虚弱,但精神却异常清明。他微微偏头,发现苍岳就坐在他铺位旁边的地上,背靠着土墙,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但季景辉细微的动作立刻惊醒了他。
那双金色的瞳孔瞬间睁开,锐利如初,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警惕,精准地锁定在季景辉脸上。当看到季景辉醒来,眼神清澈时,那锐利瞬间融化,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放松和关切取代。
“醒了?” 苍岳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熬夜的疲惫,却异常清晰。他没有动,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季景辉,仿佛在确认他的状态。
“嗯……” 季景辉声音微弱,尝试着坐起来,一阵眩晕袭来。
苍岳立刻起身,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将一个盛着温热草药汤的陶碗递到他唇边。动作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但那小心翼翼的力道和恰到好处的温度,却泄露了无声的关切。
季景辉就着苍岳的手,小口喝下温热的药汤。苦涩中带着回甘的滋味滑入喉咙,暖意蔓延开来。他抬眼看向苍岳,对方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苍白虚弱的样子,那里面不再有审视和距离,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守护领地般的专注。
“他……怎么样了?” 季景辉轻声问,指的是那个重伤的战士。
“活了。” 苍岳的回答简短有力,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肯定,“烧退了,醒了,能喝汤。” 他顿了顿,目光更深地看向季景辉,“你的药,救了他。” 这句话,带着前所未有的分量。
季景辉长长舒了口气,巨大的欣慰感压过了身体的疲惫。他靠在苍岳有力的手臂支撑下,慢慢躺回去,看着暖房顶棚透进来的微光,心中充满了平静。这份信任,这份沉甸甸的守护,是他用一次次行动换来的最珍贵的回报。
接下来的几天,季景辉在白草的草药汤和苍岳无声的“监管”下(他被勒令在暖房休养,活动范围严格受限),身体迅速恢复。那个叫雷的年轻战士也脱离了危险,伤口在消毒规范和抗生素的双重作用下,红肿消退,开始缓慢愈合。风铃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整个部落都为这场生命的奇迹而欢欣鼓舞。季景辉“神使”的威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就在季景辉休养期间,狩猎队带回了一份特殊的“战利品”。
这天下午,部落里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夹杂着幼兽稚嫩的、带着惊恐的“呦呦”叫声。季景辉被声音吸引,在苍岳默许的目光下(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走出暖房。
只见狩猎队围成一圈,中间的地上,用坚韧的藤蔓捆着几只瑟瑟发抖的小兽!它们体型只有中型犬大小,浑身覆盖着厚实蓬松的灰褐色绒毛,头上顶着小小的、还未分叉的骨质凸起(类似幼鹿的角芽),四蹄纤细,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正发出细弱的哀鸣。其中一只的腿部似乎受了点轻伤,渗着血丝。
“这是什么?” 季景辉好奇地问旁边的苍岳。
“雪羚幼崽。” 苍岳言简意赅,“大群迁徙,被猛兽冲散。母羚……死了。它们跑不快,撞进陷阱。” 他的语气平淡,带着狩猎者对待猎物的惯常漠然。在部落的生存逻辑里,这种落单的幼崽,是上好的、易得的肉食和皮毛来源。
几个战士已经拿出了骨刀,准备就地处理。孩子们好奇又有些不忍地围观着。
就在这时,季景辉的目光与其中一只雪羚幼崽恐惧无助的眼神对上了。那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周围高大的人影和冰冷的刀锋,充满了对死亡的绝望。季景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了被自己救下的小石头,想起了雷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样子……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等等!” 季景辉猛地出声,快步走了过去,挡在了那几只幼崽前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连苍岳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季景辉深吸一口气,指着那几只瑟瑟发抖的幼崽,又指了指部落畜栏的方向(目前空置),然后对着苍岳和狩猎队的战士,努力组织着语言:
“不杀!养起来!” 他做了一个圈养的手势,“它们小!温顺!吃草!长大!” 他指着旁边堆积的干草垛,“喂它们!养大!”
他越说越激动,努力描绘着驯养的前景:
“长大了!能生小崽!肉,稳定!不用天天打猎冒险!”
“毛,厚!暖和!比兽皮……更软!更好!”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粗糙的兽皮。
“可能……还有奶!” 他指着一只雌性幼崽的腹部,又做了个挤奶的动作(虽然他并不确定这种雪羚是否有奶,但先画个饼)。
“养?像养……什么?” 一个战士忍不住问道,满脸困惑。在他们的认知里,野兽就是猎物,要么杀死吃肉,要么敬而远之,从未想过“养”这个概念。
“像……伙伴?但能吃的伙伴?” 季景辉努力寻找着部落能理解的词汇,“就像……我们种地!种子埋下去,浇水,长大,收获!养它们,喂草,长大,收获肉和毛!”
这个类比很形象。习惯了种植带来好处的族人,似乎有些明白了。亚兽人们看着那些毛茸茸、瑟瑟发抖的小家伙,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小石头更是挤了进来,好奇又心疼地看着那只受伤的幼崽,小声说:“它好可怜……腿流血了……”
苍岳沉默地看着季景辉。这个人类神使的想法总是如此……出人意料。种地、织布、建房、现在又要养猎物?他看着季景辉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和热忱,又看了看地上那几只因为恐惧而挤成一团的雪羚幼崽。
“麻烦。” 苍岳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惯常的冷硬,“要草,要地方,要人看着。养大了,也可能跑掉,也可能伤人。不如现在杀了,肉和皮毛实在。”
他的质疑很现实,代表了大部分战士的想法。投入时间精力去喂养不确定的未来,不如眼前的收获实在。
季景辉毫不退缩,他迎上苍岳审视的目光,语气坚定:“试试!只试一次!用旧的畜栏(之前暖房建设清理出的空地围了简易栅栏)!我教她们怎么喂!” 他指了指青叶等几个心思细腻的亚兽人,“如果不行,再杀!如果成了……部落冬天,就有稳定的肉了!不用战士天天冒险!”
他强调了“稳定”和“减少风险”,这是最能打动苍岳的点。部落的生存,需要未雨绸缪。
苍岳的目光在季景辉坚定的眼神、几只幼崽恐惧的样子、以及小石头担忧的目光之间游移。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目光定格在季景辉身上。他看到了那份熟悉的、为部落谋划未来的热忱,也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经历了暖房、织布和药品的奇迹,苍岳内心深处,对这个人类神使的判断,已经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基础。
他不再看那些幼崽,而是对着负责处理猎物的战士挥了挥手,简短命令:“关进旧畜栏。” 然后,他看向季景辉,金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但更多的是默许和支持:“你,教她们。”
这便是族长的许可!
季景辉心中大喜!他立刻行动起来。
1. **安置:** 指挥战士将几只雪羚幼崽小心地抬进旧畜栏(用粗木桩围成)。清理干净里面的碎石杂物,铺上厚厚的干草。
2. **救治:** 检查那只腿部受伤的幼崽。伤口不深,但需要处理。他拿出药品盒,用消毒喷雾清洗伤口,撒上一点消炎药粉(白草提供的一种研磨草药粉),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3. **食物:** 他让青叶等几个亚兽人去收集最嫩、最柔软的干草和苔藓,切碎,又取来一些干净的雪水。幼崽们起初惊恐不安,拒绝进食,但在安静的环境和持续的耐心安抚下,那只没受伤的幼崽终于小心翼翼地凑近水碗,舔舐起来。很快,饥饿战胜了恐惧,其他幼崽也开始尝试进食。
4. **人员:** 季景辉指定青叶和另外两个细心、有耐心的年轻亚兽人雌性(包括之前照顾小雪的阿云,她感激季景辉救了她女儿,主动请缨)负责日常照料。教导她们观察幼崽状态、定时喂食喂水、保持畜栏清洁干燥。
小石头成了最积极的小助手。他每天都会跑到畜栏边,隔着木栅栏,用季景辉教的轻柔语调,咿咿呀呀地和幼崽们“说话”,小心翼翼地递进切碎的嫩草。那只腿部受伤的幼崽似乎格外亲近他,会主动凑过来舔舐他递进来的草叶。
苍岳偶尔会路过畜栏。他从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抱着手臂,沉默地看着那几个亚兽人忙碌地喂食添水,看着小石头趴在栅栏边和幼崽互动,看着季景辉在里面检查幼崽状态、指导喂养细节。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金色的瞳孔里也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但当看到那只受伤的幼崽在季景辉的包扎和小石头的照顾下,伤口逐渐愈合,开始一瘸一拐地在畜栏里走动时;当看到几只幼崽从最初的惊恐不安,到逐渐习惯喂食,甚至看到青叶她们会发出期待的“呦呦”声时……他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
他没有对驯养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份沉默的注视,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一种默许,一种观望,一种对季景辉又一次“异想天开”的、带着基础信任的放手。
季景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拿出防水笔记本,在《部落百科》的构想页里,郑重地添上了“畜牧卷”的标题。他详细记录了雪羚幼崽的习性、食性、照料要点和初步观察到的驯化反应。最后,他在笔记下方写道:
**“驯养之始,始于怜悯,成于耐心。稳定的肉食与皮毛之源,或由此而生。族长默许,小石头成为首位‘驯兽师’。”**
合上笔记本,季景辉望向畜栏。夕阳的余晖洒在栅栏上,几只毛茸茸的雪羚幼崽依偎在干草堆里,安静地咀嚼着嫩草。青叶正小心地更换着它们的水碗。小石头蹲在栅栏外,托着腮,大眼睛里满是新奇和喜爱。苍岳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远处的夕阳下,如同沉默的守护者,金色的瞳孔映着这幅宁静而充满希望的画面。
季景辉的嘴角微微上扬。种植、织布、医疗、驯养……文明的星火,正在这片苦寒的雪原上,以最温暖的方式,悄然点亮。而每一次尝试的背后,都离不开那位沉默族长无声的守护与默许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