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南枝嘶哑的声音像砂纸刮过枯木,在弥漫着血腥与金属锈蚀味的堂屋里格外刺耳。
周霁野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眼神,蒋青川立刻拖着疲惫的身体扑向水缸。他双手虚按水面,指尖蓝光艰难闪烁,努力凝聚着空气中稀薄的水汽,过滤出小半碗相对清澈的冷水,送到南枝唇边。
她几乎是抢夺般接过粗陶碗,冰冷的碗壁灼烧着她滚烫的手指。她仰头猛灌,水流冲过干裂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刀割般的慰藉。两碗水下肚,那股从骨髓深处蒸腾而出的燥热终于被强行压下去一丝,虽然还是感觉虚脱无力,但至少神志清醒了几分。
周霁野的目光从未离开她。他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平齐。昏黄的应急灯光下,他摊开战术平板,屏幕上的红点如同心脏般跳动,与老屋的坐标严丝合缝。
“可能有点冒昧,”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在南枝紧绷的神经上,“请问你的‘充电’,现在能不能唤醒它?” 他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指向堂屋角落。
那里,躺着那条由江畔耗尽最后意志力、强行修复了“形”的金属手臂。它静静地躺在泥地上,表面布满深刻的划痕和熔接的疤痕,断裂的管线如同僵死的血管,接口处凝固着黑色的液压油。它拥有完整流畅的结构,却死气沉沉,像一具冰冷的钢铁尸骸。
南枝的目光落在那条狰狞的金属臂上,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再次攥住了她。给手机充电?给电瓶充一点点?和眼前这个复杂的、带着血腥和硝烟气息的战争造物,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充”进去!刚才停住铁钉的爆发,更像是一场失控的噩梦。
“我……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那感觉很……奇怪……我控制不了……” 身体内的灼痛感随着她的恐惧和抗拒,又开始隐隐加剧。
“你必须试!”周霁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指向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和低垂的、翻滚着隐约雷光的铅云,“现在!外面有雷雨的能量!”他又猛地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上方,几缕比之前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蓝色电弧艰难地跳跃、凝聚,发出极其微弱的噼啪声,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臭氧味。“我!就是你的引子!我能提供源头!”
他的眼神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那火焰中混合着对队员的责任、对任务的执着,以及被逼入绝境后的疯狂。“我们没有时间了!江畔在失血!门外的怪物随时会冲进来!没有这条手臂,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你,也活不下去!”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进南枝的心脏。是啊,她一个人,靠着这堵墙,又能撑多久?她看向濒死的江畔,看向耗尽异能的队友,最后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
一股混杂着恐惧、责任和被逼到极限后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她受够了!受够了这该死的末世!受够了这莫名其妙的能力带来的痛苦!
“把……把它拿过来!”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紧绷和决绝。她指向那条冰冷的金属手臂,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墙角那个闪烁着微弱绿光的蓄电装置——那是她熟悉的、相对“安全”的充电对象,一种本能的参照。
周霁野动作快如闪电,扶着江畔,拎起那条沉重的金属臂,将他轻轻放在南枝脚边的地上。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她裸露的脚踝,带来一阵战栗。
“需要我怎么做?”周霁野沉声问,掌心那几缕微弱的电弧不安地跳跃着,发出濒死般的噼啪轻响。
南枝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看着脚边这条比她大腿还粗的钢铁造物,它狰狞的断口如同张开的、渴望吞噬能量的巨口。要怎么“充”?像给手机充电一样握着它吗?她尝试着伸出依旧沾着泥污和干涸血迹的右手,颤抖着,缓缓靠近断口处裸露的、纠缠着断裂管线的金属内腔。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金属时——
异变陡生!
一股远比平时给手机或电瓶充电时强烈百倍、狂暴而贪婪的吸力,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并非由她意念驱使,更像是沉睡在她体内的电磁怪兽被同源的雷电气息和金属目标强烈刺激,发出了本能的、饥渴的咆哮!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奇异嗡鸣在堂屋里震荡!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缩!
周霁野掌心那几缕原本就微弱不堪的蓝色电弧,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拉扯!它们瞬间变得黯淡、扭曲,发出痛苦的嘶鸣,竟不受控制地、源源不断地被抽离他的身体!化作一道细长、却异常凝聚的蓝白色电流束,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涌向南枝伸出的那只手!
“呃!”周霁野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本就枯竭的雷电能量正在被蛮横地、高速地抽取!那感觉如同灵魂被撕裂,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空虚!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拼命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和对电流输出的微弱引导。
与此同时!
南枝伸出的右手掌心,并未触碰到金属断口,而是悬浮在它上方不足一寸之处!那道从周霁野掌心被强行掠夺而来的刺目电流束,并未直接灌注进金属臂,而是在她掌心下方疯狂汇聚、压缩、旋转!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毁灭气息的蓝白色电浆球!
狂暴的能量在里面嘶吼、冲撞,逸散出的细密电弧噼啪作响,将南枝沾着泥污和冷汗的脸映照得一片惨白!
“不!停下!”南枝惊恐地尖叫起来!她感觉到了!那股狂暴的吸力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它在疯狂吞噬周霁野的雷电,更在贪婪地、无差别地攫取着周围空间里一切游离的电磁能量——空气里弥漫的湿气被电离,发出滋滋轻响,墙角那盏应急灯的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灯丝疯狂闪烁!
更可怕的是,喉咙里的干渴瞬间化为焚身的烈焰!鼻子里温热的液体再次汹涌而出!
“水!!”她嘶声惨叫,身体因剧烈的痛苦和能量冲击而筛糠般颤抖!皮肤表面甚至开始蒸腾起丝丝白气!
“青川!”周霁野嘶吼,声音破碎!
蒋青川反应已是极限!他猛地扑向水缸,双手同时按在水面上,异能不顾一切地发动!缸里剩余的清水和空气中大量水汽被强行抽起,化作一道粗大的水柱,咆哮着冲向痛苦痉挛的南枝!冰冷的水流当头浇下!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狂暴的水蒸气瞬间炸开,弥漫了整个堂屋!南枝被冰冷的水流包裹,那焚身的灼热感被强行压制下去一丝,让她获得了片刻、极其珍贵的喘息间隙!
就在这电光火石、能量狂暴失控、濒临爆炸边缘的瞬间!
南枝混乱、痛苦、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她所有的求生意志和对这条该死手臂的怨念:
停下吸力!把这该死的电球塞进去!塞进那条该死的金属手臂里!让它动起来!让它别再害死所有人!
这个念头带着她所有的恐惧、痛苦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烧红的尖锥,狠狠刺向掌心下那个疯狂旋转、即将失控的毁灭电球!
嗡——!!!
那狂暴的电浆球猛地一滞!旋转的狂暴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捏住、塑形!然后,在南枝拼尽全力的精神嘶吼下,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刺耳的电流尖啸,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灌入了她脚边那条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金属义肢断口之中!
噼里啪啦——!!!嗤嗤嗤——!!!
刺目的蓝白色光芒瞬间吞噬了整条金属臂!无数细密的、如同狂舞银蛇般的电弧,在金属表面疯狂流窜、跳跃、钻进每一个缝隙、每一条断裂的管线!金属臂内部传来密集的、如同炒豆子般的爆裂声、沉闷的金属嗡鸣和令人牙酸的短路声响!整条手臂在狂暴的电流冲击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关节处冒出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被瞬间高温烧灼的刺鼻焦糊味!
“啊——!!!”南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那股狂暴能量强行灌入金属臂带来的恐怖反冲力,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身上!全身被瞬间抽干的虚脱感瞬间达到了顶峰!眼前彻底一黑,她身体一软,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后倒去!
堂屋里一片狼藉,水渍遍地,弥漫着水汽、臭氧、浓烈的焦糊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应急灯的光芒微弱地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地上那条被狂暴电流蹂躏过的金属手臂上。
蓝白色的电弧光芒正在快速消退。
金属臂停止了剧烈的颤抖。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表面布满了被强电流瞬间灼烧出的焦黑痕迹,几处接缝还在冒着缕缕若有若无的青烟。断裂管线接口处,残留着烧熔后又凝固的金属瘤。一股浓烈的、类似电路板烧毁的味道弥漫开来。
一片死寂。只有门外丧尸永不疲倦的撞击声,如同背景鼓点般沉闷地响着。
几秒钟后……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极其轻微、如同生锈齿轮被强行撬动的、艰涩无比的机械摩擦声,从金属臂的肘关节和腕关节内部断断续续地传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金属臂的指关节,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向内蜷缩了一下。
然后,又极其艰难地……向外弹开。
接着,整条小臂,以一种极其不协调、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极其缓慢、极其滞涩地……向上抬起了大约十厘米的高度。
动作僵硬,充满了金属摩擦的噪音,关节处闪烁着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的微弱蓝白色电火花,仿佛内部有无数细小的电弧在短路、在挣扎。
它“活”了。
以一种极其痛苦、极其勉强、充满了故障和随时可能再次报废的姿态,“活”了过来。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劫后余生般的死寂。
周霁野撑着墙,艰难地站起身,走到那条微微抬起、闪烁着不稳定电火花的金属臂旁。他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凝重,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属手掌。
入手一片冰凉。他能感觉到金属内部传来的微弱震动和艰涩的阻滞感。他尝试着轻轻引导它活动。
咔哒…滋啦…咔哒…
金属手指在他的引导下,极其缓慢、极其滞涩地再次做出了抓握的动作。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和电火花的闪烁。
它充满了故障。它远非完美。它可能随时再次瘫痪。
但它能动!
周霁野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昏迷的南枝,又看向角落里眼神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光芒、却依旧因失血而濒临昏迷的江畔。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绝处逢生沙哑的叹息。
门外,丧尸的撞击声,似乎变得更加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