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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旱魃(十二)

作者:睡不着的幻梦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师尊……”


    柳文昭的声音低得像被风揉碎的絮,喉间像堵了团温软的云,后半句在舌尖滚了几滚,终究没敢吐出来。


    我定会成为宗师的。


    定能追上你的脚步,与你并肩而立。


    那时……那时你会不会……会不会也像依赖他那般,偶尔……也依赖我片刻?


    他望着凌言鬓边未散的水汽,那点莹光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像落了片极轻的雪。心头的话翻涌着,偏生到了嘴边,只剩些微涩的沉默。


    凌言似是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凤眸微抬,眸光清浅如浸在溪水里的玉:“嗯?”


    “没、没什么。”柳文昭慌忙低下头,耳尖又泛起红,指尖无意识绞着衣摆,“弟子都记住了。待会……待会弟子就守在附近,若有异动,也好及时通报。”


    “不必。”凌言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你去秦越那边,离得远些。旱魃破土时,煞气会直冲神魂,不是你现在的修为能承受的。”


    “可是师尊……”柳文昭猛地抬头,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我不放心你!那毕竟是旱魃,就算破了阵,它的凶性也……”


    “我不是霍念。”凌言静静看着他,眼底的光忽然沉了沉,像深潭落了石,“不必替我忧心。你护住自己,便是帮我最大的忙——我没法分心顾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柳文昭望着他眸底那抹藏在清冷下的认真,忽然就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是啊,他的师尊是青鸾剑尊,不是那个需要步步为营的“霍念”,可纵是如此,那份担忧还是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尖,松不开,扯不断。


    “是……”他终是低低应了声,转身欲走时,手腕却被轻轻攥住。


    柳文昭一愣,回头便见凌言抬手,指尖凝着一点柔和的白光,像掬了捧月华。


    那指尖落在他眉心时,带着微凉的触感,却瞬间漾开一阵暖意,顺着眉心往四肢百骸漫去,连神魂都仿佛被温水浸过,妥帖又安稳。


    “护魂诀。”凌言收回手,指尖的白光散去,他望着柳文昭眉心残留的淡光,语气放软了些,“能挡些煞气冲击,莫要靠近阵法百丈内。”


    柳文昭站在原地,手不自觉抚上眉心,那里还留着凌言指尖的余温。青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碎叶针的嗡鸣不知何时低了些,倒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静谧。


    望着凌言转身走向阵法中央的背影,白衣在水光中轻扬,忽然觉得,方才没说出口的话,或许不必急于此刻——


    总会追上的。


    总有一天,我能站在足够近的地方,不必再被这样护在身后。


    “弟子……遵命。”他对着那抹背影深深一揖,转身时,脚步竟比来时沉稳了许多。


    凌言足尖在焦黑的槐树枝头轻轻一点,身形便如一片白羽飘上梢头。


    老槐树的枝桠早已枯脆,承了他的重量竟未折损分毫,只在他落脚处簌簌落了几片焦叶,混着浓稠的煞气往下坠。


    他抬手时,流霜剑已在掌心嗡鸣。剑身如秋水凝冰,近看才见无数细碎的霜花在刃上流转,簌簌落下时竟不化,反倒在半空凝成冰晶,坠向地面的刹那又化作齑粉,被煞气卷着飘散开。


    这柄剑随他多年,此刻却似感知到周遭的凶戾,剑脊上的纹路隐隐泛红,像是被血浸过的朱砂。


    天色愈发沉了,像是被一块浸了墨的破布蒙住,连最后一丝残阳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周遭的煞气不再是散淡的黑雾,竟凝成了有形的怪影,在地面上扭曲蠕动,时而化作枯骨相缠,时而幻作血手抓挠,指甲刮过焦土的“咯吱”声,与远处隐约的心跳声混在一处,让人头皮发麻。


    忽然,一阵浓雾自村落深处涌来。那雾不是寻常的白,而是泛着青黑,浓得化不开,触在皮肤上竟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抚摸。


    雾中渐渐浮起无数模糊的影子,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断了脖颈,长发拖地的女鬼垂着头,发丝间滴下黑血。


    无头的男鬼提着自己的头颅,眼眶里淌着脓水,嘴里嗬嗬地吐着气。


    “嗬……我的头……”


    “水……给我水……”


    “孩子……我的孩子……”


    厉鬼的哀嚎穿透浓雾,时而尖锐如指甲刮过琉璃,时而嘶哑如破锣摩擦,混着骨头碎裂的脆响、皮肉撕裂的闷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恐怖之网,往人的耳膜里钻。


    有个影子猛地撞向槐树,却在离凌言丈许处被流霜剑的霜光弹开,化作一缕黑烟惨叫着消散,那惨叫声里夹着孩童的啼哭。


    凌言垂眸望着雾中乱象,凤眸里没什么波澜,只指尖捏起了一朵传信花。他对着花萼轻声开口,声音清冽如碎冰撞玉,压过了周遭的哀嚎:“破阵。”


    两个字落地,传信花忽然颤了颤,最外层的一片花瓣轻轻剥落。那花瓣带着淡淡的荧光,无视浓稠的黑雾与凶戾的鬼影,悠悠然飘向祠堂的方向。


    它穿过扭曲的煞气时,煞气竟如遇烈火的冰雪般退避;掠过哀嚎的鬼影时,那些鬼影像是被无形的力扼住了喉咙,惨叫声骤然哑了下去。


    花瓣飘远了,雾却更浓了。有什么东西在雾里快速移动,带起“呼哧呼哧”的喘息,像是巨大的野兽在嗅探猎物。


    雾中,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离他不过数丈之遥。


    雾中的鬼影忽然乱了。


    先前还在漫无目的地哀嚎冲撞,此刻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齐调转方向,朝着祠堂的方向涌去。


    缺臂的鬼仆拖着半截身子在地上划出黑痕,断头的女鬼抱着头颅踉跄奔跑,发丝扫过焦土,竟留下一串深褐色的血印。


    更诡异的是那些孩童鬼影,本该是稚嫩的哭声,此刻却变作尖利的啸叫,小短腿迈得飞快,脚踝处还缠着没烧尽的纸钱,在雾中拖出点点火星。


    “嗯?”凌言眉峰微蹙。这些魂魄被锁魂阵缚着,本应困在尸身附近,怎会突然失控?


    他神识如网般撒开,穿透浓稠的黑雾,追着那些鬼气的轨迹望去——


    祠堂方向的煞气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阴冷、更狂躁的力量,像无数只手在撕扯着阵法的边缘。


    是秦越他们开始破阵了。可这些鬼魂的动向,却不像是阵法松动的乱象,反倒像……被什么东西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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