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则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燕早已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沐浴。
氤氲的水汽中,苏瓷靠在桶壁上,闭着眼,脑子里却飞速地运转着。
容景的到来,打乱了萧执的计划,却也给她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被她遗忘了许久的,来自萧宸的“礼物”。
当初在京城,萧宸为了拉拢她,曾给过她一张茶具的图纸。
那是一套设计极为精巧的“子母连环杯”,杯壁中空,内有乾坤,只要在特定的位置注入毒液,就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取人性命。
当时她并未收下图纸,但图样已经刻在脑子里了。
“云燕。”她忽然开口。
“夫人,奴婢在。”
“明日一早,把瓷窑的火生起来。另外,去库房里,把我之前收起来的那几块最顶级的雨过天青釉料找出来。”
云燕有些不解:“夫人,您要做新瓷器吗?可这几日府里……”
“正因为府里不太平,才要做些事情,静静心。”
云燕不敢再多问,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翌日。
萧执一早就被幽州知府请了去,商议“核查赈灾银两”的具体章程。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容景下的战书。
而王府的后院,那座僻静的小瓷窑里,却是一片火热。
苏瓷换上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布衣,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
她没有让任何人帮忙,独自一人坐在拉坯机前。
她的神情专注至极,外界的一切纷争都与她无关。
那块顶级的雨过天青泥,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随着拉坯机的转动,渐渐成型。
图纸上的设计极为复杂,尤其是杯壁夹层的处理,对工艺的要求高到了苛刻的地步。
厚一分则笨重,薄一分则易碎。
但苏瓷的手,稳得像磐石。
她做过无数精美的瓷器,但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带着如此明确的目的。
她做的不是茶具,是凶器。
是一把能将萧宸钉死在谋逆罪名上的凶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从清晨到日暮,苏瓷一步都没有离开过瓷窑。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指尖被泥料磨得有些泛红,她却浑然不觉。
当最后一个茶托的雏形完成时,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这套尚未上釉烧制的素坯,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套茶具,从外表看,温润雅致,线条流畅,堪称艺术品。
她要做的,就是将这套茶具,以一个最“合理”的方式,送到容景的手上。
她要让容景“查”出,这套茶具,是五皇子萧宸命她所制,意图在幽州毒害钦差,嫁祸宁王。
一个意图谋害钦差的皇子,他的那点不臣之心,还会是秘密吗?
到那时,就算萧执找不到他谋反的直接证据,皇帝为了皇室颜面,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鸟。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瓷窑的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云燕端着食盒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心疼。
“夫人,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快歇歇吧。王爷那边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了,见您一直在忙,才没敢打扰。”
苏瓷接过云燕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泥污,问道:“王爷回来了?”
“回来了,脸色难看得很。”云燕小声说,“听说今天在知府衙门,那个长乐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账目有问题,要彻查赈灾以来的账目出入,还说……还说要请您过去问话呢。”
“我知道了。”苏瓷将手中的素坯小心翼翼地放好,“他想见我,那就让他来见。”
她倒要看看,这位太后跟前的红人,究竟有几分成色。
容景的动作,比苏瓷预想中还要快。
第二天下午,一张烫金的拜帖,就送到了王府。
帖子上言辞恳切,说长乐侯久闻宁王侧妃才名,又听闻侧妃精通瓷艺,想请侧妃移步官驿,品茗赏瓷。
这哪里是邀请,分明就是传唤。
萧执当场就想把帖子撕了,被苏瓷拦了下来。
“王爷,他既然想见我,我便去见他。躲着,反倒显得我们心虚。”
“胡闹!”萧执面沉如水,“你知不知道官驿现在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他容景摆明了没安好心,本王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谁说我是一个人?”苏瓷从他身后探出头,眨了眨眼,小声说,“王爷忘了,你才给了我一支军队。”
他看着她那双带着一丝狡黠的眼睛,心头的怒火,莫名就消散了大半。
是了,他的瓷儿,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护在身后的菟丝花了。
“鬼面。”萧执沉声开口。
黑影闪过,鬼面无声地跪在地上。
“调集分部所有好手,从现在起,寸步不离地跟着主母。她若少了一根头发,本王唯你是问。”
“属下遵命!”
“王爷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正好,我也想去会一会这位长乐侯。”
……
官驿之内,戒备森严。
容景带来的禁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书房里,容景正坐在一张紫檀木桌后,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年约二十,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
可他面前站着的下属,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侯爷,都查清楚了。”一名黑衣护卫低声汇报道,“那个苏侧妃,来历确实成谜。我们的人查遍了京城,只知道她是一年前,突然出现在世子萧执身边的。有人说她原是江南织造府送给宁王府的瘦马,也有人说,她是当时的世子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孤女。但所有线索,到了一年前,就全部断了。”
“哦?”容景放下茶杯,来了兴致,“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却能在短短一年之内,让萧执不惜为了她,冷落那位家世显赫的昭月郡主。有意思,真有意思。”
“侯爷,此女不简单,我们直接将她拿下,不怕宁王……”
“怕什么?”容景笑了,“萧执现在自身难保,本侯就是动了他的女人,他又能如何?本侯就是要让他知道,在幽州,他护不住任何人。”
“况且,本侯的目标,可不是她。”
护卫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容景却没有再解释,只是挥了挥手:“去吧,人应该快到了。按计划行事,动静弄大一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