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好疼。
像是有人用已经生锈的铁杵狠狠地凿进太阳穴，在用力搅动脑浆
每一次的心跳都牵连了身上所有都神经。
剧烈的嗡鸣在耳窝回响。
苏槿想抬手按住那要命都痛处，却发现手臂重的像是灌了铅。
喉咙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恶心，一股混杂了药味和胃酸的腥臭直冲鼻腔。
“呕——！”
她猛地侧头，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秽物喷溅而出，落在冰冷坚硬的白色陶瓷边缘，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
视线模糊。
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深海里。
她费力地睁开承重的眼皮，睫毛被生理性的泪水黏连。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老旧马桶。
里面残留着恶心的呕吐物。
黄绿色的粘液里面，混杂了许多白色、米粒大小、尚未完全消化溶解的药片残骸。
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不是她惯常喝的顶级红酒，也不是她熟悉的米其林餐厅的味道。
这是哪里？
苏槿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腕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嘶……”
她低头看去。
左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
纱布上，暗褐色的印记从最深一层沁出，边缘粗糙杂乱。
显然是自己仓促包扎的。
一股凉意瞬间从脊背蔓延开来。
这不是她的手！
她苏槿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因为常年握笔绘图和裁剪面料，指腹有不少薄茧。
手腕光滑有力，常年佩戴着一块宝珀的月亮美人。
而眼前这双手，瘦弱、苍白，指甲修剪得整齐但却毫无光泽。
手腕上更是没有佩戴任何配饰。
无一不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脆弱感。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剧烈的头疼。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那个布满污渍、勉强能够照出人影的梳妆镜。
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年轻，顶多二十出头。
清秀的五官因为失学和呕吐显得异常憔悴。
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一双杏眼此刻布满了惊恐与茫然。
眼下是浓重的、睡眠不足带来的青黑。
枯黄凌乱的的长发黏在汗湿的额角与脸颊。
——这是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万分真实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脑海。
她猛地扭头环顾四周。
狭窄、逼仄的空间。墙壁斑驳脱落，墙角堆着杂物。
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上面堆满了书本和一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空气里弥漫着泡面、灰尘和呕吐物混合的、令人窒息，浑浊的气味。
一个破旧的出租屋。
绝不是她那套位于市中心顶层、能俯瞰整个城市璀璨灯火的豪华公寓。
“嗡——！”
又是一阵尖锐的耳鸣袭来。
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苏槿连忙扶着墙靠坐在地上。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重生了？”
……
脑子里奇怪的念头蹿了出来。可记忆却一片茫然。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她三十五岁，是“槿年”服装品牌的创始人兼CEO，昨晚明明还在公司熬夜看季度报表……
她踉跄着站起身，在狭小的浴室里搜寻线索。
褪色的牛仔裤口袋里塞着一张学生证：简安，21岁，S大服装设计系大三学生。钱包里只有几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和一张家教兼职的名片。
不知道是哪家邻居正在看早间新闻，电视播报的声音从薄薄的墙板透了进来。
“……本地知名服装企业‘槿年’创始人苏槿于今日凌晨被发现死于家中，经多方查验，初步判定为自杀。据知情人透露，苏槿生前公司曾一度陷入财务危机，可能因压力过大……“
“我死了？还是自杀？这简直太荒谬了！”
苏槿攥紧了拳头想给那新闻主持人来一拳头。
拜托搞搞清楚！她苏槿是什么人？
二十岁开始设计服装，大学毕业时已经拥有了三家连锁服装店。
再到后来创立槿年，其中所经历的事情哪一件没有压力？
再说这两年的槿年服饰更是撞上了互联网的风口，光是营业额就有十几亿。
更别提这两年准备新出的高端线，也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这种时候她会自杀？
怎么可能！
“还有知情人？”苏槿冷笑出声，“我怎么不知情？”
越想越气！有一种拳头伸不进电视机的无力感！
她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登陆自己的社交账号，发一条「听说我自杀了」
应该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说不定还能再把品牌知名度拓宽一些。
但即使是真的这么做了，应该也没有什么用了。
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的账号被盗了。
该怎么告诉大家，自己重生了而不被当成是一个精神病呢？
在线等，挺急的。
想到这里，苏槿般笑出了声。可能是已经适应了这具身体，不适的感觉少了很多。
她扶着墙缓缓起身，盯着卫生间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作为唯物主义者，她无法理解这种现象，但是手腕的疼痛和胃部的灼烧感都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好像死了，又没完全死。
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破碎的屏幕显示“莫雨晴妈妈”。
这是谁？
苏槿拼命在脑海中检索，却总是对不上号，知道电话快要结束时，她瞥见了那张家教兼职的名片。
虽然原主的记忆此刻就像是对她上了锁，但她仅凭着这张名片推理出了来点人的身份。
她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
“简老师，您今天下午三点能准时来上课吧？雨晴下周要月考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礼貌却疏远，让人无法拒绝。
也是，都快饿死的人了，哪有拒绝的权利啊！
“当然，我会准时到的。”苏槿听见自己用简安的声音回答，很年轻的声音，语气却比自己想象的要沉稳得多。
挂断电话，苏槿面部解锁了这台手机，从使用时间里面找到了最常用的几个程序一一打开查看了一番。
好在备忘录里面有她平时兼职时做好的笔记。
下午要去的是位于城郊清水湾别墅区的莫家，给15岁的莫雨晴补习数学。报酬是两小时三百元——对现在的她来说，这简直是救命钱。
趁着还有时间，她找到了原主用剩下的纱布和急救药品简单地重新包扎了一下。
拆开手腕的纱布时有点疼，狰狞的伤口不算很深，边缘已经有些结痂，看着纱布跟那些血块纠缠在一起，她突然有些惋惜。
原主才21岁，这么青春这么美好！怎么就……
如果自己没重生到她身上，是不是就又有一条生命，香消玉殒了呢？
处理好伤口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时间紧迫，从这里到城郊的别墅区需要公交转地铁再步行。
至少要一个半小时，还不能出错。
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苏槿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
她脱掉身上沾染了呕吐物气味的廉价睡衣，在手腕的伤口上绑了两圈保鲜膜。走到了厕所的花洒下。
她把水龙头拧到最烫放了好一会儿，可出来的还是冷水。
上次洗冷水澡是几年以前了？
十年？二十年？还是更早以前？
苏槿完全想不起来了。
可是要出门，就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作为一个设计师，这是她的底线。
还好是夏天，不至于冻感冒。苏槿咬着牙愣是冲着冷水把自己捯饬干净了。
擦干身上的水，苏槿只感觉牙花直打颤，只能过着被子在狭窄的老式衣柜里翻找。
简安的衣服不多，大多是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一两件看起来是为了面试或者家教准备的、略显正式的衬衫和半身裙，但材质和剪裁都很一般。
她选了一件相对干净的浅蓝色衬衫和一条深色长裤。
衬衫的袖口有些磨损，但足够长，能完美地遮住手腕的纱布。她对着模糊的镜子，将凌乱的长发梳理整齐，在脑后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
镜中的人影依旧苍白憔悴，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已经让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沉静的审视。
没有化妆品，也不需要。
她从不靠浓妆艳抹撑气场，她靠的是骨子里的自信和洞悉人心的眼神。
现在，她需要的是看起来整洁、可靠、能镇住场子。
她将仅有的几十块钱揣进口袋，拿起那几本教材和写有地址的便签，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狭小破败、如同囚笼的出租屋，决然地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房门。
门外是老旧居民楼昏暗的走廊，混杂着油烟和潮湿的气息。
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重生的第一天，走出这扇门，就是踏入一个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