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宁考察了他们武艺、性格,最终在牙人一句“他们的雇佣金额都一样”下,还是选了样样出挑的凌晟。
不说别的,他性价比最高。
“凌晟?晟哥,我便这么称呼你吧。工作内容和工资待遇想必你已明了,我就不多说了,日后还请多费心。”
刚病愈身体还没养回来,又处于抽条期,女郎面色苍白,身姿纤细,看着弱柳扶风,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说话有条不紊,行事也落落大方,面对大她几轮的牙人毫不怯场。
现在弯唇冲着他笑,明眸皓齿,是与京中和边城大不相同的自由繁华水土养出来的女郎。
凌晟微偏开视线,耳垂发烫,淡淡应了声,“分内之事。”
雇了个年轻力壮的佣保,日子也没什么不同,依旧有条不紊,平平淡淡继续。
开店至今,夏氏糖铺已不止只卖散装,而是与附近几家知名点心店有了合作,签了契,每月提供固定的糖。
今日因临关门时来了一位大主顾,夏以宁关店时间晚了些许,到傍晚才与凌晟一起伴着晚霞回家,惬意地呼吸着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清新空气,步履松快。
刚到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倒霉四叔他婆娘的声音,夏以宁心一紧,加快脚步,果不其然看到妇人惺惺作态地说着什么。
“哟,四婶今儿怎么没去给四叔送饭么,竟有空过来。怎也不提前说,侄女好早点回来,招待贵客。”她阴阳怪气开口。
夏四婶一抬眼,就看到夏以宁笑得招人的一张脸上满满的威胁,想到她将自家男人送进狱里的壮举,她又惧又恨。
但想到任务,还是不得不留下来硬撑着开口。
“呵呵。是安安回来啦。”她举起手抖了抖手里的纸,“听闻大嫂生意兴旺,想必赚的不少。这不,王老爷委托我过来催一催欠款,早日还了钱大家面上都好看。”
“你!”衡娘被气得脸上通红。
“这事说与嫂嫂知道便罢,还请嫂嫂尽快还钱,我也好有个交代。”说完也不待夏以宁反应,躲瘟神似的忙走了。
夏以宁指挥凌晟去关门,柔声安抚衡娘,询问又是生了什么事端。
得知夏四叔某日趁夏老大生病,眼神头脑都不清醒时哄骗他签了契,借了钱,也是直到今日衡娘才知道那竟是一份高利贷!
“怪我,没有日日看顾在他身前,才让贼人得了空。
你阿爹跟我说时是说在你四叔的周旋下,有好心人肯借钱予我们渡过难关,我当时心慌,又蒙骗自己亲戚一场,总不至于...”
“现在催说要月底将欠款还清,不然便拿糖铺抵债。”
衡娘垂泪,心里暗恨自己没用,家里刚在安安的努力下好了起来,眼看将要还清欠款日子有了好转,却被她这个当娘的拖累。
夏老四,她此时恨不得拿把刀闯进狱中与那杀千刀的同归于尽了!
“这又怎能怪你?”女孩纤细的身体如同故事中的英雄般高大,她伸出手握住母亲的手,笑得温暖,“从没听过因他人做坏事而自己主动背锅的。”
“何况阿娘那段时日也是为了照顾我,才顾不及阿爹那边。要这么说,那这份高利贷源头莫不是我?”
“怎会是你!”衡娘脱口而出否认,心结稍松,眼却更红了一点,怎么会有这么可人疼的孩子!
“阿娘放心,我有法子应对的。之前是想着不急着拿出来,待稳扎稳打开拓好底层市场后,再进行下一步。”
“现在既然有人想用些下作手段抢夺店铺,我偏不如他们的愿!让这些人眼睁睁看着夏氏糖铺越来越好。”夏以宁自信浅笑,眼神熠熠生辉。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不仅成功安抚了焦躁的衡娘,也灼了一旁站着当木桩的某人的眼,让他止住找人为她们摆平这件事的想法,转而升起的是想看她走得更高更远的期待。
*
关于用脱色法将甘蔗制成白糖的想法,她在穿越初期就想到了,但最终还是选择用忝菜制糖走出第一步。
一是忝菜价贱,于当时一穷二白的境地,忝菜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第二则是因为,她们容乐县不产甘蔗,要甘蔗得去南方买,一来一回不说价格打不住,时间也太长了。
原是想等债务还清,寻摸到了适宜合作的走商,再开始制白砂糖的。
现在虽还是没有甘蔗,但将前些日子赚的钱全拿来买蔗糖还是可以的,要搞就搞个大的,她打算将本县与临县的蔗糖库存清空,来搞个精加工。
只是这样的话,白砂糖的价格就得高得离奇才撑得起这个计划了。但是么,也无所谓,有钱人多的是,宰的就是有钱人!
之后再稍微营销一下,换个名叫“雪糖”,标签就是只有如同白雪般高洁品质的人才会买的雪糖,再限购,搞饥饿营销,这不得迷死那些爱装逼的世家富商?
呵呵,看这种情况,放她们高利贷的债主王老爷必然是被宰的狗大户中的一员。这下好了,良心不仅不痛,反而动力满满!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夏以宁就往商行走去,与正好要去临近县城送货的一队走商商谈,委托他们买蔗糖回来。
“运货回来么,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夏家女郎,一次性买这么多,价格可不便宜啊。”走商的领队看着淡定说出全买回来的年轻女郎,心里咂舌不已。
“谢阿叔提醒,您放心,我既给了定金,便能付尾款。”她眨眨眼露出属于这个年纪女郎的调皮笑容,“再说么,我家就住容乐县,我要是赖账您一告我不就束手就擒了?”
“哈哈哈哈哈。”这话说的一整个商队的人都被逗乐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
“现在的年轻女郎可真了不得啊!”
三言两语敲定契约,夏以宁便回去看凌晟是否将东西买齐了,若是齐全便可立刻动工了。不要看夏以宁刚刚说得轻巧,这只是利用了古代路途不便造成的时间差和信息差。
她要在商队将蔗糖运回来之前,先将本县买的蔗糖率先制成白砂糖,打出品牌,卖出去后的资金用来付尾款,也为后续的售卖打个样。
时间很赶,若真慢一步,刚刚那些还笑着跟她说话的叔叔伯伯真会与她对簿公堂。
回到家中小院,夏以宁第一眼就看到院中摆满的物品:蔗糖、炭火烧焦树枝并捣碎后的粉末、纱布等。
她用水将蔗糖溶化,倒入活性炭粉末,让它们发生吸附反应,搅拌后过滤,得到颜色明显变浅的糖液。
再将清澈的糖液倒入锅中控制火候加热熬煮,途中不断搅拌,浓缩糖液至结晶点。
规程很枯燥,但看到颜色变化过程的夏以宁却很开心,她将糖浆倒入瓦罐中冷却,待表面开始结晶后倒出糖浆再重复进行加热结晶,直至糖晶彻底变白。
最后便是干燥脱水,烘干后再打磨筛选,得到觉白如雪的白砂糖。
饶是知道结果,但忙碌了许久,加之压力颇大,真见着白砂糖的那一刻,夏以宁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是糖?!”在店铺经营一天回来的衡娘见到糖时满脸不可思议。
被衡娘惊呼声吸引过来的凌晟看见这糖的第一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特别是凌晟,因为见识过真正的好东西,才更加明白这糖的出现会带来什么。
他相信,如果夏以宁愿意将白砂糖拿到京城去卖,绝对可以卖出一个天价。
那些手里钱多到扔着玩的世家贵族不怕东西贵,只要能彰显他们的身份,这些阔佬很是愿意花钱买开心。
等大家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夏以宁才开始讲接下来的安排。
她今日只制了一些白砂糖,还有很多蔗糖没加工完,可蜜糖那边也不能放下。
于是明日兵分两路,衡娘去雇佣两个员工并教会他们制蜜糖,夏以宁与凌晟负责加工白砂糖并预售。
翌日,夏氏糖铺门口又围满了人。
“怎的又挂出了牌子,这是写了甚么?”有那不识字的搔了搔脑袋,疑惑问道。
“我认识字,让我来!”一个被挤在外围的汉子大声叫道,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到里面,刚擦了擦汗,就被七嘴八舌地催促他快说。
“莫急莫急。”他随意安抚两声,“夏氏糖铺于两日后(七月十六日)有雪糖出售,产品不多,售完即止,预购者可率先预定!”
“这雪糖又是甚么糖?用雪制成的糖?”有人犹豫着问道。
“胡扯!雪如何能制糖?依我看应该是样式如同雪一般的。”
“你这又不胡扯了?糖如何能似雪!雪是白色的!”又有人反驳。
“你管它叫甚么名,郎君可有看到此糖价格几何?”这是不关心名字,单纯想知道这新品自己能否买得起的,她想,若价格适宜,便买些许回家给孩子甜甜嘴。
“价格,一斤五两!”识字的汉子看着牌子上硕大的标价,咂舌。
“嘶!”
“嘶嘶!”
在场众人无不为这个高到让人望而生畏的价格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让他们不吃不喝干十年活也舍不得一斤雪糖啊!
有人见这糖着实高攀不起,自觉走了。更多的是震惊于价格,而后产生的猎奇分享欲,留在原地聊了起来。
“难不成这雪糖真个是用雪做的,贵成这样!”
“那预售又是个甚么?后日才卖,今儿就要交钱的意思?”
“这什么人买得起哟!”有人摇摇头,不认为这贵上天的雪糖能卖得出去。
周围也有同样想法的人纷纷点头。
“我看呐,就是这夏氏糖铺想钱想疯了,搁这白日发梦呢。
呵呵,我见这夏氏东家是一个丧夫的寡妇,底下就两女郎,这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依她们如此行事,这夏氏糖铺只怕要不成了。”
有那被东家叫过来打探消息并添乱的趁机浑水摸鱼,酸溜溜地诋毁起这抢了他们生意的夏氏糖铺。
“我想起来了!”那个识字的汉子在冥思苦想后大喝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才得意洋洋地开口。
“晋朝时谢家考察小辈,询问大雪纷纷落下像什么,就有那郎君答:‘撒盐空中差可拟’。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大雪在落下时如同将盐从天空中洒下,这盐像雪一样。”
在众人一脸“好有文化”“但这有什么关系”的崇拜、懵逼、疑问的表情中,汉子随即说出自己的猜测:“我看呐,这雪糖必然也如同那雪盐一般,跟雪一样!”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处于对有文化的人的崇拜,让在场的普通百姓瞬间接受了这糖名称来源。
“这么说这糖这个价格也合理呢,毕竟长的跟雪一样,还是沾了谢家的名声。”
“是呢,是呢,我还没见过像雪一样白的糖呢!你们说这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糖?”
“我瞧着说不定就是!那才女不是说雪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这雪糖必然也是如此。只是恰好被夏氏糖铺接到,这才拿出来卖。”
说着说着,百姓们根据自己听过的神话故事往上套,顿觉十分有理。并在回去之后,跟家中亲人邻居朋友聊天,也将自己的理解往上搬。
那听了转述的亲友转头也跟自己的亲友说起这个趣闻,在此之上又加了自己的猜测,导致夏氏雪糖未卖先火的同时,传闻也越加离奇。
在容乐县的另一边,王府宴客花园里,众位衣着华丽的老爷太太分席而坐,互相恭维着。有从京城回来的购买了京中盛行的玩意,引发众人追捧。
此时便有听过雪糖之名的也将此作为笑谈讲出,雪糖之名与昂贵的价格倒是让不少在席者好奇,纷纷表示要买来看看这糖是否名副其实。
这番话同样也引起宴会主人王老爷的注意,他挑眉惊道:“噢?这夏氏糖铺竟还有这等好物?”
“可是欠着我们家钱未还的那家夏氏糖铺?”他朝属下低语几句,又言笑晏晏招呼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