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昏暗的屋子里穿来一声闷闷的低咳声,夏以宁难受地睁开眼,下一秒就被一双手搀扶起,嘴边被递了一碗清水。
她顺势喝了几口,感觉喉中燥热有所缓解,这才缓过神来。
她记得自己出车祸了,这是被送医院来了?怎么不开灯。
“砰砰砰。”外面砸门的声音打断夏以宁的思考,她感受到扶着她肩膀的手一顿,慢慢将她放下,之后急匆匆往外走。
不对劲。
借着刚刚妇人出门时外面照进来的光亮,夏以宁看清周围古朴的环境,她心一沉,这还是在现代社会吗?
门外传来的男人夹杂着方言的官话与屋内萦绕鼻端的药味无不在告诉她,她可能穿越了。
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夏以宁倾耳去听,半蒙半猜竟也能听懂。
“嫂子,你也甭怪我惦记着家里的铺子,这病来病去哪个不需要钱?咱们是再亲不过的亲戚,我还能哄骗你不成?
王老爷说了十两银子买下这间铺子,外加免了你们的欠款,这可是难得的好价了。”
男人傲慢开口,说完眼皮一翻,睨了眼前虽有些沧桑,但仍不掩好姿容的美妇一眼。
“我男人说的是,大嫂,我知你家中钱余不足,侄女还在病中。铺子虽是大伯哥留下的,但死物怎能越过活人去?我们当娘的,可不得为孩子着想。”
两人一唱一和,半点没给眼前的妇人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将话说了下去。
这是亲戚上门来图谋资产了啊!
“四嫂说得对,死物越不过活人去。”紧闭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夏以宁站在门口,身形瘦弱却站得笔直。
“托了四叔四嫂的福,我如今已康健,人既''活'',死物就得载一载活人了。毕竟是阿爹生前唯一留下的东西,四叔四嫂想必不会与外人一起来图谋我们孤儿寡母的念想吧?”
夏以宁病弱一笑,眼神不闪不避地直视面前的中年男女。
一阵风吹来,她低头咳了两声,双腿发颤,细白的手指用力握住妇人赶来搀扶的手臂,硬撑着站稳。
她咽了咽口水,止住喉间燥痒,再次开口,音量低低但在这安静的场景中清晰可闻。
“四叔四嫂也不想被外人议论豺狼兽心,大哥尸骨未寒就欺负寡嫂,逼死侄女吧?
听闻大郎正在私塾跟着先生读书,前些日子还被夸一句''质朴纯孝'',要是外人得知大郎爹娘背着这种恶名,可还有私塾肯收他?”
听到这句话,眼前粗壮的男人勃然色变,眼睛一横一瞪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了,看着似乎还要动手。
夏以宁仿佛被吓到似的猛咳,身体弱不禁风地抖着,好像只要他们前进一步她马上就晕倒。
气得夏四叔狠狠闭眼,鼻翼扩大,剧烈喷气,然后恶狠狠盯着她瞪着,“好好好,不愧是我那好大哥的女儿,果然是一脉相承的狠心!”
算是他终日打雁,被小雁逐了眼。他扯了一把还打算说点什么的妻子,他看出来了,这病妮子是真能做出用一条贱命换他家大郎前程尽毁的事来!
“四叔这话可是伤我的心了,咱们可是再亲不过的亲戚,侄女还能害你们不成?只是把话讲清才是真没把你们当外人。就像四婶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将赶过来吃绝户,还摆出一副为你好样子的亲戚气走,夏以宁一直强撑着的气力卸下,力竭软倒,被身侧紧盯着她的妇人及时接住,扶进屋内。
“安安,喝水,我去请大夫!”妇人喂她喝水,给她擦汗,见她还一直在抖,慌乱着要出门。
“阿娘,别去。”夏以宁伸手扯住她的衣角,“我没事,只是有些饿了,没有力气。”
听她这么说,妇人又赶紧去淘米煮粥。屋里又只剩夏以宁一人,她深呼吸平复狂跳的心脏,闭眼回忆方才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记忆。
她本是21世纪某制糖世家的传人,在去参加集团年终典礼的路上遭遇车祸,穿越到大安朝同名同姓落水而亡的女生身上。
原主的阿爹是个小商贩,在县城中经营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阿娘是个秀才女儿,夫妻二人结婚二十余年,育有独女,生活虽不富裕,但也知足。
事情的转折在半个月前,夏老大照例外出拿货,却路遇山匪,钱没了人也重伤。回来后缠绵病榻半月还是撒手去了。
家中的顶梁柱一去,本就嫉妒他们的原主四叔,便时常过来劝说加威胁她们将铺子卖予王老爷。
正是接收了这些记忆,夏以宁刚刚才能用三言两语让夏老四铩羽而归。
但事情还没完,只要铺子在一日,夏老四总是消停不了的。面对这种局面,夏以宁微微一笑,她可不是原主这种没经历过多少事的小姑娘,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
“安安,我将忝菜洗净切好了,下一步要做什么?”衡娘问道。
夏以宁一步步指挥着她将忝菜条倒入水中,添柴烧火,等锅里的忝菜都煮碎了,再把忝菜渣子捞出,用干净大块布料包住,捏紧布口,用力挤压。
看到糖浆从布料中流出,流入碗中,衡娘愣了一愣,她用筷子蘸了一些放唇上一抿,甜的。
“这是...是...糖?!”尽管是自己全程做出来的,她还是觉得很不可置信,在外面随意长着的忝菜竟然可以制糖!
这只是熬糖稀的原汁,将糖稀重新倒入锅中,加火熬煮浆水,等浆水烧开的过程中,用勺子不停搅动。
随着水分的蒸发,糖浆水逐渐变稠,颜色也逐渐加深,甜香味充斥鼻尖,引起津液吞咽,等到锅里的糖浆水彻底呈深褐色的黏液状,糖便制成了。
“阿娘,喝些水去去热气。”
傍晚微风习习,带走忙碌后的燥热。母女俩并肩坐在一起,吹着风喝着糖水,享受这段日子以来难得的惬意。
许是自己制作出来的,这糖水喝着格外的甜。
“砰砰,开门!”外面再次传来来者不善的拍门动静。
衡娘嘱咐夏以宁待在这里不要出去,自己前去看看情况。
“薛娘子,是有什么事吗?”通过门缝看到是熟悉的人,衡娘赶忙把门打开,却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衡娘,我且问你,我家可有何处对不起你们?见你们家夏老大去了,你家大娘落水发热看病急需钱财,虽无大钱帮扶,可本着邻里情,你抛售货物时我家可有出钱采买?”
“可又帮出了个什么?!
衡娘啊衡娘,你这丧良心的,竟将坏了货物拿出来卖钱,害得我家三郎吃了后得了急病,要是三郎有什么好歹,我定要报官将你这黑了心肝的抓去,为我三郎陪命不可!”
被唤作薛娘子的妇人怒发冲冠,发泄了一通后不听衡娘解释,抓着她的手往外走。
“薛婶婶稍等,”夏以宁冲妇人歉意一笑,“婶婶对我家的帮助我们都记得,患难之助,如何敢忘?况且我家店铺经营这么多年,在邻里乡亲中有口皆碑,何曾出现过以次充好的情况?”
“哼,”薛娘子停下脚步,冷哼一声,“那我家三郎确是早上吃了自你家买的花生,这才腹泻不止,难道这还是我蒙骗你不成?”
从记忆中了解到这位薛娘子的品性,为人做事风风火火,虽有些贪小便宜,但却无坏心。
夏以宁略一思索,干脆道:“没有怀疑婶婶的意思,只是病因多样,我也很为三郎担心,便与你一道回去看看如此?”
薛家的大院里站着满满当当的人,薛三郎的爷奶叔婶哥姐齐聚,显然很是为着这位幺儿担忧。
“怎么回事,老二去请个大夫怎么去了那么久?”薛家老大爷等得焦急。
“三郎可好一点了?”刚回来的薛娘子匆匆闻道,将院中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纷纷以不善的眼神看向“罪魁祸首”衡娘。
“诸位叔伯婶奶好,我与薛婶婶一齐过来瞧瞧三郎。”夏以宁乖巧开口。
夏家人虽对衡娘愤愤,但倒没有迁怒夏以宁这么一个才从鬼门关闯一遭回来的小女郎,有人领着她进去看薛三郎。
夏以宁不动声色地扫过饭桌角落的瓜皮,瞧着薛三郎蔫蔫躺在床上喊腹痛,慰问了几句就跟着人出去。
“婶婶,三郎早上可是黄瓜与花生一同食用了?”她肯定地道。
“你怎的知道?是又如何?”薛婶婶狐疑反问。
“这便是三郎腹泻不止的原因!”夏以宁解释,“黄瓜性寒,花生又多油脂,两者一同食用便可能会导致腹泻。”
“大人少食还罢,孩童肠胃弱,这么一吃可不就遭殃了。”
“哎呦,还真被大娘说对了,我家小子贪吃,他爹娘又惯着,早上的黄瓜与花生多半都入他腹中,这这这,这可怎么办是好?”旁边听了两耳朵的老大爷哎呦出声。
“那可有什么药物可解?”薛婶婶忙问。
院中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顿时集中于一个还未及笄的女郎身上,夏以宁顶着满屋的视线,从容不迫开口:“有!饮地浆水可解!”
指挥薛家几个男人去掘地取水,待薛三郎喝完身子舒适睡了过去,夏以宁与衡娘才在夏家人的道谢声中出门。
与薛家一墙之隔的夏四叔原本还带着看好戏的心情见衡娘被薛家人怨怼,如今两家人和和美美,他却颇为不快。
不行,得给她们找些事!
就一个美艳的寡妇带个病歪歪的小的,看她们能撑到几时。到时候这嫂嫂侄女还不得灰溜溜来向他道歉,拱手让出店铺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