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文物秋拍预展的酒会,水晶灯的光晕流淌在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上,空气里浮动着陈年香槟的醇香与不动声色的觊觎。
应卿蓝一入场,便成了无形的漩涡中心。
象牙白斜肩礼服勾勒出她流畅优美的肩颈线条,几缕碎发慵懒地拂过她瓷白的脸。
她身边站着一位穿着时髦银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笑容阳光,正低声向她介绍着展柜里一件宋代龙泉青瓷,神情专注又带着点讨好。
“应小姐,久仰大名!”一位颇有派头的总裁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挤了过来,眼神在应卿蓝身上打量,“我是宏达地产的赵兴邦。早就听说祈太太——哦不,瞧我这记性,”
他故作懊恼地拍拍额头,眼底却闪着精明的光,显然对近日沸沸扬扬的八卦十分了解,“是应小姐,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是否有幸,请应小姐喝一杯?那边有几件不错的明清玉器,或许能入应小姐法眼?”
他的目光带着不言而喻的兴趣。
应卿蓝唇角噙着一抹疏离的笑意,并未伸手去接对方递来的名片。
她微微侧首,目光掠过身边年轻男伴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再落回赵兴邦那张被岁月刻下痕迹的面庞上。
那笑容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的挑剔。
“赵总太客气了。”她的声音清泠悦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几位宾客听得真切。
“不过,酒就不必了。”她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拂过身边年轻男伴。
“我现在啊,”她红唇微启,带着一种宣布新规则的漫不经心,“只喜欢小鲜肉。”
应卿蓝目光在赵兴邦瞬间僵住的脸上停顿一秒,随即轻飘飘地移开,仿佛他只是一件不合时宜的旧家具。
“我不想再尝试年龄大的男人了。”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她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向所有试图靠近她但却不再年轻的男人。
“毕竟,”她轻轻歪了歪头,眼神无辜又残忍,“男人过了二十五可就是六十五了。”
赵兴邦脸上的笑容彻底冻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只剩下难堪的尴尬和一丝被当众羞辱的愠怒,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和低低的窃笑。
应卿蓝不再看他,她揽过身边的男伴,笑容鲜活明媚:“走吧,Alex,带我去看看那幅泼彩山水画。”
她姿态优雅地转身,将那些凝固的尴尬连同赵兴邦铁青的脸,一并抛在身后。
靛蓝的裙摆如水波般漾开,像一朵冷艳的蓝莲花,神秘而独特,惹人注目。
Alex受宠若惊,殷勤引路。
应卿蓝的目光看似专注地扫过展柜里的珍品,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直到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拍卖厅前方靠近主展台的核心区域。
那个位置视野绝佳的位置,是一件流失海外百年,工艺繁复绝伦的明代鎏金佛造像。
此刻,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即便只是一个沉静的侧影,也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凝滞几分。
祈盛衍。
他独自一人,穿着顶级质感的深色西装,衬得侧脸线条愈发冷硬深刻,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文物雕像。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交头接耳,也没有欣赏展品,只是微微垂着眼睫,看着手中那份印制精美的拍卖图录,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浮华都与他无关。
应卿蓝的脚步顿住。
“卿蓝姐?”Alex略带困惑的轻唤应卿蓝。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站在原地,对着祈盛衍的方向失神了片刻。
“嗯?”她迅速垂眸,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挽着Alex臂弯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又看见便宜前夫了呢。
拍卖会正式开始。气氛在拍卖师富有煽动性的声音中逐渐升温。一件件珍品落槌成交。
轮到那尊明代鎏金佛造像时,竞价异常激烈,价格节节攀升。
当竞价达到一个令人咋舌的高位,场内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拍卖师环视全场:“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最后一次……”
就在这时,那只骨节分明,戴着低调婚戒的手,沉稳而有力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一个碾压所有竞争者的天价,被清晰地报了出来。
全场哗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举牌的身影上。
刹那间,全场陷入一片死寂,随即又响起人们此起彼伏的惊讶声。
“远超预估的三倍!祈家这手笔…”白发苍苍的鉴定专家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九位数!这价格…”周围几位女士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落败的竞拍者脸色晦暗,手中的竞价牌被无意识捏紧,眼中是不甘,更多的是对祈家财的敬畏。
祈盛衍依旧保持着那份沉静,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拍卖师,只是微微颔首,确认了出价。
应卿蓝远远地看着,看着聚光灯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指间那枚在强光下反射着冷光的婚戒,他竟然还带着婚戒。
七年的时光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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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国家博物馆。一场规格极高的海外流失文物捐赠仪式,镁光灯疯狂闪烁,各国记者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彼时刚满十八岁的应卿蓝,作为实习记者挤在人群边缘,心跳如擂鼓,她渴望一个能一鸣惊人的机会。
仪式主角,是年仅二十八岁却已掌控庞大商业帝国,在文物收藏界声名鹊起的祈盛衍。
他代表祈氏集团,将一件极其珍贵的西周青铜重器“归藏鼎”正式无偿捐赠回国。
流程进行到记者提问环节,几个国外记者的问题刁钻而尖锐,带着明显的质疑和挑衅。
“有传闻称这件‘归藏鼎’来源存疑,祈先生如何保证其合法性?”
“祈先生,贵集团此次捐赠,是否意在换取某些政策上的便利?”
“祈氏在海外收购如此级别的文物,巨额资金的流向是否经得起推敲?”
现场气氛瞬间紧张。
他的挺拔的身影倒映在“归藏鼎”的特质玻璃展柜上,意式双排扣西装收窄腰线,调高桌麦的微弱声音,竟压过了十二国语言的窃窃私语。
就在翻译即将开口圆场之际,一直沉默聆听的祈盛衍,缓缓抬起了手,示意不需要翻译。
他看向第一位提问的记者,用流利的外语回答道:“证据在洛桑法院第47号档案室,第三排保险柜。贵国提交的所谓证明归藏鼎来源的‘收藏家遗嘱’,经海牙法庭笔迹鉴定系伪造。”
当外国记者挥舞手臂高喊“文化无国界”,应卿蓝分明看见祈盛衍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台上,祈盛衍用华语掷地有声:“艺术品无关国界,但华国文物,只论血脉。”
他站起身,身姿在聚光灯下如同出鞘的利刃。深邃的目光平静扫过全场,那眼神带着千钧之力。
那一刻,他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舌战群儒,游刃有余。年轻、英俊、强大、渊博,身上笼罩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环。
人群边缘,应卿蓝屏住了呼吸,手指紧紧攥着采访本,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仰望着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一种被强烈吸引的战栗感席卷了她。那不仅仅是记者对一个优质采访对象的兴奋,更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窥见了一座巍峨的金山,充满诱惑。
她清澈的眼底,映着台上那个如神祇般的男人,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一见钟情?或许。但更多的是,她嗅到了他身上巨大的新闻价值和通往她梦想巅峰的阶梯气息。
这七年里,祈盛衍在公众场合永远是这样掌控一切。他会在慈善晚宴上掷金千万面不改色,会在商业谈判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会在文物鉴赏会上引经据典折服众人。他是祈氏帝国说一不二的帝王,是收藏界令人仰望的存在。
可在那个被无数媒体誉为“神仙眷侣”的婚姻堡垒里呢?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婚姻华丽锦袍下的冰冷真相。
而她,这个名义上的祈太太,不过是住在金丝笼里的一件**藏品,一件他接近蓝夹缬秘密的“活钥匙”。
她的温顺贤惠,她那些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过是精心设计的角色扮演,为了获取祈氏的资源,助她攀上新闻事业的高峰,接近佛经盒的真相。
佛经盒归国在即,奶奶的遗愿即将达成,而她亲手为自己绘制的新闻宏图,成功也已经近在咫尺。
两人的目的都已达成,这场演了七年,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双簧戏,终于到了该谢幕的时候。
应卿蓝的手机在精美的手包里震动。应卿蓝没有立刻去看,她知道那是什么。
是律师的确认邮件。
那份协商好的离婚协议书,想必已经送达了祈盛衍的私人邮箱。
鎏金佛像最终被祈盛衍以天价收入囊中,拍卖师激动地落槌,全场响起掌声。
祈盛衍在掌声中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沉稳模样。
应卿蓝不再看他,她轻轻抽回挽着Alex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Alex,我有点累了。帮我叫司机,先送我回去吧。”
“好的,卿蓝姐。”Alex立刻应声。
应卿蓝转身,毫不留恋地朝出口走去。
靛蓝的裙摆再次划开人群,她挺直的背影,带着一种卸下重负的疏离。
七年婚姻构筑的华丽舞台,在她身后缓缓坍塌。
就在她即将踏出拍卖厅华丽大门的瞬间,一个轻快的身影带着阳光的气息从侧面快步跟上,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自来熟和恰到好处的殷勤。
“应小姐!等等!”江屿顶着他那头标志性的微卷栗发,笑容灿烂得晃眼,手里变戏法似的捧着一个精致小礼盒,“刚在外面奢侈品店看到的,这条蓝夹缬工艺的丝巾,颜色太衬你的气质了!一点小心意,庆祝你…”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狗狗眼眨了眨,意有所指,“重获自由?”
应卿蓝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掠过礼盒,最终落在他年轻朝气的脸上。
她没有接,也没有拒绝,笑意模糊:“江屿,真是谢谢了。”
江屿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灿烂,毫不在意地将礼盒塞给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Alex:“Alex,帮应小姐拿着。”
他快走两步,与应卿蓝并肩,声音压低,带着点亲昵的抱怨,“别那么冷淡嘛,应小姐。我可是真心觉得,你配得上更好的。”他意有所指。
拍卖厅内,祈盛衍的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那短暂的一幕,应卿蓝离去的背影,那个碍眼的年轻男伴Alex,以及,正带着一脸阳光无害笑容试图贴近她的江屿。
他依旧端坐着,那张覆着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如同暴风雪来临前最压抑的海面。
他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光。
应卿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祈盛衍缓缓收回视线,端起手边那杯早已冷透的香槟,送至唇边。
他眼神阴翳,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和锁定猎物的冰冷执念,无声的宣告在他心底升起:“应卿蓝,你想结束么?可是我想真正的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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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