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把垃圾收了丢垃圾桶,转头示意林颂锦。
“不是要买花吗?看看。”
此刻那道明暗交界的线消失了,她们站在光里,被花簇拥。
孟夏,“你要买什么花?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找?”
林颂锦摇头,拒绝了,“我想自己看看。”送给妈妈的花,她想自己挑选。
孟夏点头,“那你先找,我在楼上。”
林颂锦这才看到那条掩映在花丛里的楼梯,孟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林颂锦收回视线。
她有些好奇楼上是什么,但想来应该是住的地方,但她又想知道孟夏为什么住这里。林颂锦打住思绪,意识到自己对孟夏好奇心太重了。
店里的花种类繁多,林颂锦找到了栀子花,她精心挑了盆开得最好的。林颂锦笑了笑,妈妈大概会喜欢吧。
楼梯传来声音,林颂锦微微仰头,看到下楼的孟夏。
她换了件白衬衫,头发随意的披在脑后。
孟夏看到她手里的花,问道,“只选一盆吗?”
林颂锦点了点头,“嗯,一盆就够了。”
于是林颂锦看到孟夏在那些花里走了一圈,挑了一盆花给她。
林颂锦不解,孟夏解释道,“作为朋友,送你一盆花不过分吧。”
没等林颂锦说话,孟夏又道,“这是白山茶。”孟夏看着林颂锦笑了笑,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花语是,你怎敢轻视我得爱。
林颂锦最后打算付钱时被孟夏拒收了,她指了指栀子花,“这个是你猜对我送你的。”
随后又指了指白山茶,“这个是作为朋友我送你的。”
“所以我不收你钱。”
林颂锦的阳台除了那株仙人掌,现在又多了两盆花,一盆她送给妈妈的栀子花,一盆孟夏送给她的白山茶。
林颂锦幽幽叹了口气,自己似乎又欠了个人情。
方浅瑜去世的那天,是七月末,夏天的尾巴。林颂锦七岁,她已经明白死亡的意义,她没有妈妈了,世间再不会有人会像方浅瑜一样在午后阳光里读书给她听。
夏天快结束了,栀子花凋谢了,来年依旧会有夏天,会有栀子花,可是没有方浅瑜了。那年,林颂锦失去了妈妈,林致远失去了爱人。
林颂锦的生活依旧平淡,唯一不同的,她在学校有了朋友,嗯,孟夏说那叫朋友,孟夏说是,那便是吧。
如今已是七月末,太阳依旧毒辣,高三高考完,她们已然成了准高三,当然,与之相对的,高一已经放暑假,而她们还在学校里学习。
林颂锦把写完的卷子折了两折塞进课本里。她请了下午的假,现在该走了。
孟夏可怜兮兮道,“林颂锦,你走了我就要独守空房了。”
林颂锦失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今天是方浅瑜的忌日。
林颂锦回家拿上昨晚包的栀子花束和林致远去墓园,父女两一路无话。
她低头看怀里的花束,花束很小,是她用那盆栀子花包的。万幸,孟夏送的两盆花她都没养死。
今天的风有些大了,把林颂锦的衣角吹起。她让林致远先走了,空旷的墓园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站在方浅瑜墓碑前,看着黑白照片上眸眼温柔的女人。
“妈妈,我和爸爸过得很好。”
“爸爸已经不在困于那年夏天了,他过得挺好,但爸爸最近老是抽烟,大概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放心吧妈妈,爸爸这么多年一直洁身自好,没找过别的女人。”
“当然,他找的话我也不会怪他的,毕竟人不能总困于过去嘛。”
“对了,妈妈,我认识了一个人,她叫孟夏。”
林佑安笑了。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真的好想和她做永远的好朋友,她家有个花店,这束栀子花是从孟夏家花店买的。”
林颂锦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多是些无聊的废话,说她过得不错,已经保送大学,说林致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说她阳台前的那颗银杏。
每年皆如此,好像要把方浅瑜缺席的这一年都给她补全了。
“我要走了,再见,妈妈。”
她离开墓园,外面阳光毒辣。现在五点,她有点失落,不想回学校了。
她叫林致远先回家了,现在她在街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店。她看着打烊的牌子失笑,现在孟夏大概还在学校上课吧。
林颂锦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林颂锦,不进来吗?”
林颂锦看到挂着打烊牌子的花店门打开,孟夏站在花店里笑看着她。
林颂锦心跳漏了一拍。
“你不是在上课吗?”
孟夏给她接了杯水,“我请假了。”
孟夏又问,“为什么不开心?”
孟夏总是这样,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小情绪,知道自己的不开心,她会在这种时候给她带来一些小东西,例如豆奶,巧克力,一枝刚折下的花,手机里偶然拍到的日落。
孟夏是林颂锦荒芜夏天里唯一长出的白山茶花。
见林颂锦不说,孟夏转了话题,“我们去骑自行车吧。”
南梧有一条江,江水穿过整个南梧城。
她们沿着江岸骑行,风吹过耳畔,卷起蝉鸣,那是这个夏天的尾声。
林颂锦视野里是落日,是波光粼粼的江面,是前面的孟夏。
“林颂锦!”
孟夏慢下来,变为和林颂锦并排,“告诉你个秘密吧。”她声音很轻,但林颂锦还是听清了。
晚霞温柔。
“我爸爸叫孟铭,妈妈叫周书玲,我还有个哥,叫孟聿。”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小时候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文化,还因为这个跟他们闹了挺久。”
林颂锦,“为什么闹啊?”
“因为觉得他们偏心,我哥叫孟聿,还取自岁聿云暮,一元复始,而我叫孟夏,一点儿文化也没有。”
“后来才知道,我爸妈还挺公平,我哥是一年快要结束的时候出生的,因为岁聿云暮,一元复始是一年将尽的意思,所以我哥叫孟聿。”
“而我是农历四月生的,而孟夏恰好是农历四月的别称。”
林颂锦安静地听着,她们的速度慢下来。
“但我还是不服气,我哥名字出处这么有来头,显得我这个妹妹没排面。”
被孟夏闹得烦了,周书铃翻书指着《楚辞》里那句“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打发了她。
按理说,孟夏该有个完美的童年,但后来因为一场意外,父母双亡,世上只有哥哥孟聿一个亲人。
孟夏笑着,脸上看不出双亲离世的阴霾。
她们骑累了,找了个地倚着看日落。
林颂锦无奈,“孟夏,你这样搞得我不交换个秘密都不好了。”
“那你要说吗?”孟夏没看日落,她在看林颂锦。
这刻岁月静好不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