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匹纯黑大宛马披着纯金的络头,四蹄包有铁甲,踏地之声如闷雷碾过。车轮裹着熟铜护套,滚动时发出沉浑的青铜钟鸣。
闷雷和钟鸣就从宣德门一路传来。
按大齐律法,御街正道只允天子御驾出行,不准其他行人车马通过,如需通行,须得在官府设立的红杈子之外经过。
而摄政王车架却不管那些礼制,四匹高头大马笔直地碾着大道,铺开一片威不可当的架势,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皇帝专属的道路上,其威势之盛,可见一斑。
怪不得有人要向枕水楼挂上悬赏令刺杀燕歧,此等威势,几乎和皇帝平起平坐,甚至风头隐隐有压过皇帝的倾向,恐怕朝中除了摄政王自己的人,其他每一个朝臣,都忌惮不已。
黎安在摩挲下巴,决定远远跟上燕歧的车架。
在行刺之前,他必须要做足准备工作。
黎安在需要摸清楚燕歧每日上朝下朝的路径、时间,都去了哪些地方、是否有买哪些吃食,生活习惯是什么,还需要将燕歧必经之地周围的地图深深记在脑子里,方便行刺之后趁乱逃脱。
此刻日薄西山,暮色四合,坊街的屋檐鳞次栉比,在悠远昏黄的夕阳下扯出重重叠叠的阴影。
暖澄澄的烛火和灯笼在坊街的两侧逐渐亮起,横纵交联,在临安城内编织成一片交相辉映的灯链,如游鱼一般,在城内起伏翩跹,灯火闪烁。
黎安在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阴影之间,足下轻盈一点,施展轻功,在坊街的房顶飞檐走壁起来,远远地追在马车后。黎安在的动作轻巧,甚至没有惊动房檐上的任何一片瓦当,一路尾随着马车,一直出了内城。
外城的灯光稀疏了些,太阳也彻底收敛最后一丝光,暗色更重,黎安在很谨慎,他没有借机跟得更近。
摄政王身边肯定有很多藏在暗处的高手,即使是夜里,黎安在也不能放松警惕。
好在马车的声响很大,远远的完全听得清。
摄政王府在西外城,黎安在暗暗在脑中记下周遭的道路和地势。
今日出门碰见摄政王的车架算是意外之喜,省下了黎安在再去打听的功夫,可惜没带纸笔,只能暂时记在脑子里,回去再画在纸上,等明日白日需要重来一遍,继续考察,查漏补缺,也防止白天夜里因光影不同产生不一样的角度和路径。
摄政王府即使在夜里也灯火通明。
黎安在蹲在远处的一枝树杈上。
马车缓缓停止了府邸的朱漆大门前,马车的车帘被下人撩开,一道挺拔如孤松的身影从车辇内缓步走下。
燕歧身着一袭绛紫色蟒服,金线织就的金蟒云纹在幽邃深沉的衣袍中一闪而逝,蜿蜒逶迤盘踞于身。
黎安在远远看着,一时间不知怎地,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他攥紧双手,微微倾身,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男人墨色的长发束于冠中,五官深邃,比悬赏令画像上的还要好看百倍,双眉斜飞入鬓,眸如沉水,薄唇一线,唇角自然下垂,面无表情,却自然而然地自周身散发出不容置喙的威严,绝非养尊处优的雍容。
外城的夜晚很安静,在一片寂静之中,黎安在看清燕歧面容的那一刹那间,忽然听到了自己砰砰有力的心跳声。
在胸膛中,乱撞。
黎安在瞬间缩回树杈中,双手按在胸口。
这摄政王好生面熟,许是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黎安在决定再看一眼,他谨慎地从树木的枝桠间探出脑袋。
却忽然看到,原本正在往王府内走的燕歧,忽然停下脚步,偏身略略侧首,似乎朝着他这边投来一瞥。
男人下颌收紧,脸侧轮廓在大门光影的交界处,显得格外深邃。
不好!
黎安在心中猛地一惊,他立刻收回视线,将身体全部躲到树干的背部。
燕歧……难道发现了他的踪迹?
不应该,他将周身的气息收敛得很好,完全不曾泄露半分。
那燕歧为何会忽然朝着这个方向看?
难不成是因为那燕歧老奸巨猾至此,身居庙堂高位久了,对任何投射过去的视线都极其敏锐?
黎安在迅速冷静下来,他侧耳细听着摄政王府那边的动静,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或者燕歧吩咐人来他这边查看,黎安在决不犹豫,绝对拔腿就跑。
他在树干上已经酝酿好了吐息,做好施展轻功从树杈间凌空飞走的准备。
而王府门口,燕歧却只是看了一眼,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抬脚迈过门槛,在低头的那一瞬间,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卫三。”
燕歧推开书房的门,淡淡唤了一声。
卫三从阴影之中闪身出现,单膝跪地,一手搭在膝上。
“属下在。”
燕歧解下外袍,搭在书房的横栏上,随意问道:“你回来的路上,察觉到有人跟踪了么?”
很随意的一句问话,却非常有压迫感。
“这……”卫三瞬间紧张起来,短暂地顿了一下,实话实话,“属下只隐隐有察觉到一缕气息,但却离得太远,若隐若现,那气息很纯粹,不带任何恶意,似乎只是好奇,便未太过警惕……是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嗯。”燕歧没头没尾回了一句,再没说话。
卫三疑惑抬头,却看到自家主子端坐在书案后的紫檀木椅上,单手托着下巴,正出神地望着桌角的烛灯光,烛火烧得稳,他们主子也看得出神,面色不似平常的冷漠,而是温和,于眉眼间荡开清而浅的笑。
卫三秒懂。
“是安少爷?”卫三试探着问。
燕歧收回落在烛火中的视线,看向卫三,轻声说:“是安安。”
声音也温柔。
卫三瞬间安心了不少。
“郑长柏已向本王回复,安安接下了悬赏。卫三,你将今日下值路上没有察觉出异常的暗卫全部丢回暗卫营中,重新训练。”
话虽如此,但燕歧心里仍轻轻荡开淡淡的骄傲。
他的安安武功很厉害,将气息藏匿得很好,几乎连卫三也察觉不出。
卫三回复:“是。”
“还有,吩咐下去,将王府内巡逻的侍卫减半。”
卫三惊疑抬头:“主子?”
燕歧抬手摩挲着耳侧的红绳,说:“那么多人,将安安吓跑了怎么办?”
“可您的安危……”
“卫三,你觉得前些年,本王遇到的刺杀还少么?”燕歧声音重了些。
卫三一顿。
确实不少,那些年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而当初他们主子身手顶尖,可是能在西北的疆场上,以一敌十,丝毫不落于下风。
所以当初的刺杀,全都有惊无险。
但卫三仍有顾虑:“可是,王爷,如果安少爷真的……”真的如悬赏令那样,刺杀成功,那后果不堪设想。
燕歧勾起一抹毫无情绪的笑容,冷然地看着卫三,吐出几个字来。
“若是死在安安手里,本王,心甘情愿。”
卫三清晰地看清了自家主子眼中深刻隐匿着的疯狂。
“是。属下遵命。”
——
夜色更深,外城几乎全部住户家都熄了烛灯,摄政王府内的灯火也陆续熄灭,漆黑浓重的夜里,不见月光,天穹中洒满了繁星点点。
遥遥地自内城传来悠远模糊的打更声。
黎安在蹲在树干上,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今夜无月,适合行动。
但却因为是第一次试探,也有会被燕歧察觉到的危险,所以不适合太过深入地探索。
黎安在决定短暂地在摄政王府外围探索,摸清王府外侧的地形。
少年人轻量的身形在树干上翻身而起,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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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翻越过周围的树丛,和风声与夜里的虫鸣声融为一体,不露出丝毫的异常。
翻越王府朱红外墙,黎安在潜藏在假山的阴影里,看着院间的潺潺流水,流水蜿蜒滑过小桥的桥洞,两边种满了盛开的鲜花,清浅的夜露挂在蕨草的叶片上,花草之间,有幽蓝色的萤虫飘摇着自在起舞,微光闪烁,就好像一片如梦似幻的星穹之境,黎安在不禁无声地瞪大双眼。
这也太美了!
摄政王究竟多么有权势、家底究竟多么丰厚,才能在将府邸建造成一片江南苏式园林的风格,移步换景,将廊桥亭台巧妙地融汇其中,屋宇隐于景中,融为一体。
黎安在羡慕不已。
他真的一直都很喜欢江南的风景和园林,没想到燕歧竟然将那样美的径直一整个复刻到了京城来。
羡慕!嫉妒!
看景归看景,黎安在却没忘记他的主要任务。
这下,地形更复杂了。
黎安在绕了路,像一只玄猫,在府邸中无声穿梭,将地形一点一点刻进脑中。
不过……这摄政王府内,护卫为何这么少?
黎安在溜达大半天,就只见过一队提着灯笼巡逻的侍卫,他轻巧地躲在草丛后面,那帮人就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奇怪,难不成有诈?
黎安在瞬间警惕起来,他翻身上到离他最近的一处屋檐上,简单地观察了一下王府内巡逻灯笼的走向,发觉甚是稀疏,和师兄师姐所说的,王府内护卫森严的情报完全不同。
事出反常必有妖,黎安在一直在师父那里听到的教诲便是以自身安危为重,悬赏乃是身外之物,如有必要,可弃之不顾,先行归楼。
黎安在决定先离开摄政王府。
刚在这间屋顶迈出两步,忽然耳尖一动,敏锐地听到屋内有哗啦啦的水声。
这间屋子偏西,离王府正屋有一定的距离,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动静。
黎安在停下脚步,他无声无息地俯身趴在屋顶,小心翼翼地掀起屋顶的一块瓦片,移到一边,又抽出底下的一块。
屋内的烛火光就从他抽开的这一小片空当中盈盈地映照出来。
黎安在将脑袋凑过去,窥视屋内的情形。
屋内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桶内盛满热汤,屋内水汽氤氲。
木桶的一旁架着一扇屏风,屏风上挂着很眼熟的衣物。
绛紫色的,有织金的纹路。
好像是摄政王的官服。
再往边上,好像是里衣。
等等……不对。
等黎安在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哗啦一声,一具健美的、赤.裸的身体从木桶中站起,带起一片温热的水花。
黎安在僵在屋顶上。
在他的视线里,燕歧全身上下什么都没穿,刚刚结束沐浴,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贴在那具肌肉流畅漂亮的躯体上,抬腿迈出浴桶,赤足踩在地面上。
一览无余……
黎安在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一时间忘了闭眼,看呆了。
燕歧身上和头发上的水珠汇聚在一起,沿着身体不断向下滚落,沿着小腿,一直流淌到地上。
一直就这样光着身子走到屏风边,慢条斯理地拿起浴巾,也不急着穿衣服,只细细地擦拭长发上的水渍。
黎安在脸上发热,从脖颈到耳根红了个彻底。
黎安在!醒醒!你在看什么!你这个偷窥别人沐浴的变态!怎么还在看!
黎安在终于在心里把自己喊醒,匆匆地把扒拉开的瓦片放回原处,踮着脚尖,仓促地逃离了摄政王府。
将瓦片放回的一瞬间,屋内,燕歧擦拭头发的动作也停下,抬眼望着屋顶,视线所及之处,是和黎安在挪走的那两片瓦一模一样的位置。
燕歧愉悦地轻笑一声。
“甚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