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依旧被阳光照着，热辣的光线刺进眼里，沈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等得有些不耐，柏祁苍白的脸才慢慢从树干里晃出来，他挠了挠头，看样子还有些难为情：“适才方大夫没说清楚，我想着，你们终归要走，到时候村里没人看顾，我怕舟娘子再次发病寻不到有效的方子。”
“想着，能不能先跟方大夫学两招……”他抬头去看方钰的神色，又补充道，“我懂一些基本的知识，学起来很快，我还可以帮忙做饭！”
萧颂安本冷静地抱着剑，听到这句话肚子忽然传出了几声异响，尴尬得他咳两声凑到沈汀身旁，低声道：“你会做饭吗？”
……她不喜欢油烟，沈汀先皱了眉头，下意识说会一点，结果话刚出口又奇道：“这事不应该问方钰吗，会银针的是他不是我啊。”
方钰没多说什么，思量一瞬便点头道：“你跟我来。”
柏祁为表诚意，进门直奔灶房做饭，连想帮忙的沈、方、萧三人都被他推了出去，三人没办法，只好围坐在石桌上，沈汀撑着下巴看方钰画人体穴位图及注解，短短一炷香时间，对方便用尽了四张纸。
方钰看沈汀兴致缺缺，确认先教给柏祁的东西都写得足够详尽了之后，便重新铺了一张纸，开始描沈汀和萧颂的人物模样，萧颂安眼睛一亮，看着方钰手下寥寥几笔便已传神的画道：“这样的画会不会太难刻了？”
沈汀灵机一动说：“要不把线条画得圆润一点吧，然后把我们各自的特点放大，这样简洁又有特点。”方钰听完，重新起了稿，按照沈汀和萧颂安的要求一点点修改。
结果萧颂安这里改改那里改改，最后兴奋地提议道：“要不把我画得特别特别大，然后你们两个画得小一些，刚好缩在我肩膀下……”
方钰沈汀听完面无表情地一人给了萧颂安一个爆栗。
“来了来了！”柏祁端着两碟菜出来，刚一坐下，面色比菜色还要憔悴的模样倒把仨人吓了一跳。一顿饭有惊无险地过，方钰和柏祁用了石桌，沈汀和萧颂安看见黄狗摇着尾巴来了，便蹲下来逗狗。
“真好。”
沈汀正摸得开心，猛一听见萧颂安说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真好？”
夕阳卧进群山，霞光温柔地染红天际，萧颂安额前垂下的碎发被透染成橘红，他爽朗地朝沈汀笑了一笑，嘴角的虎牙都露出来：“我说这样的日子真好。”
暮色沉沉，柏祁抱着一堆纸朝方钰郑重地作了揖跟着黄狗一并走了。
方钰轻微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将将把疲惫之色全掩住。恰好沈汀掏出石片和在枝丫上寻得的东西放在石桌上。沈汀在两人面前将那玄色的一团翻了出来，里边的铜钱因长日待在湿润的坏境下生了绿锈，这锈迹染上荷包内侧，又慢慢地渗出荷包表面。
荷包外边针脚粗糙地锈了两个大字——“覃渡”。
“这是不是能说明山下那具尸骸确实是覃郎君的了？”沈汀琢磨着一抬头，看见方钰眼中难掩的疲惫，便问，“明日有把握能让舟娘子清醒一段时间吗？”
方钰想了想，平声道：“舟娘子不是痰热蒙蔽心窍，而是中了毒。凶手使用很谨慎，因此舟娘子只是间断性神志不清和发狂。”
“我借口说有一味药很难炮制，也是想趁着明日送药的机会，再试试能不能解毒。”
“这村里没表面上那么平静，你们一定要小心。今日晚了，先歇着吧。”
沈汀和萧颂安点点头，同叮嘱了一番方钰，便各自歇下。
卧进被窝里时，沈汀盯着一盏油灯没睡着，石片被她放在枕下又默默拿了出来，覃渡应当是在生命最后关头刻的，舟上两点飘了一些，都刻出了原本的框架。
沈汀索性坐起来，盯着石片在心里打明天要给舟娘子的腹稿。可惜涉及生死，好似无论怎么说都很扎心，万一舟娘子因为她的话更加难受了怎么办，岂不是罪加一等。沈汀闭眼长叹，翻来覆去连常用的发带都没找到，顶着鸡窝头起来还是打算在院中坐坐。
结果双手刚推开门，便有一隙漏光轻柔地落在身上，沈汀透过这缝隙去看，果然在窗纸上看见了方钰的身形。明明在给柏祁讲穴位时便已经疲累，硬撑着熬到现在还在案上写公文。
她回想这一路，发觉方钰对探案有种近乎痴迷的热情，明明有时候累得难受了，都还要摆出精力充沛的风度推进案件。沈汀默默把窗合上了，躺在床上林林总总地想了许多，侧身看着被风吹乱的烛火才慢慢睡去。
朝阳再一次从东方的群山之间升起，沈、方、萧三人端着酸苦的药汤敲了敲舟娘子的门，没等太多时候，木门便小心地斜开一道缝，昨日那位瘦弱的女孩探出一只眼，看见是沈汀几人后，才松了口气把门彻底打开了。
沈汀看见小女孩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便摸了摸她的头，找遍全身，掏出一颗糖递给她：“辛苦了。”
女孩眼神闪烁，怯生生拿了糖没说话。舟娘子还未醒，萧颂安以方钰诊治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为由，将屋内的小女孩和屋外打探消息的村民都劝走，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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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时，一抬眼看见柏祁也在，便也没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便回身进了门。
沈汀先用火折子将灯点燃，方钰把窗户开了，银针全过一遍火才稳着手下针入人中、涌泉两处。舟娘子反应不大，眼睛睁开一瞬又闭上了。
三人屏息等待，约半柱香时间后，舟娘子终于再次有了反应，她先是直愣愣地看着房梁，眼神彻底聚焦后，才偏头看向众人。
方钰先开了口：“意识不清是中毒所致，你知道是谁下毒吗？”
对方皱眉摇了摇头，轻声说：“有好多人，有好多个我，我听见很多声音，听不清。后来不记得。”
沈汀欲言又止，舟娘子撑着身体坐起来，毒未被清除，现下只是有了短暂清醒的时候，于是这一年来守候的春花秋月，喜悲苦乐全杂糅在一处，脑内昏沉不定，她偏头看见自己的白发，顿觉岁月倏忽而过：“阿覃还没同我告别。”
她顿了顿又问：“你们不是本村的人，如今救我又支开旁人，是否因为阿覃的事有了疑惑？我好似清醒不了多久。”
沈汀拿出石片与荷包，道：“这是昨日我们在崖下看见的。他身边散落着这些物品，但无法确定死因为何。”因尸体白骨化，又不好贸然让村民上前认领，只好寄希望于舟娘子身上。
舟娘子偏头看见那荷包便闭了眼，脑内昏沉之意一阵重过一阵，她用力点了点头，语速很快：“我这病还能好起来吗？”
“可以。”方钰答得很快。
“近门的箱……”视线再度模糊起来，话还没说完，舟娘子便赶紧转头往窗外看，桥头亭被房屋掩盖，只露出了小小一角，午时的光落进眼底，她再度昏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沈汀已经从箱底拿出了一张画像，说是画像倒不太准确，更像是练笔搞怪之作。画中人神态皆有些僵硬，两手搭在膝头，手指画得很粗，甚至还突出了茧子的形状。
沈汀再往下看，底下写着“昀启二十七年六月舟浅夏”
因有了顾怀瑾金蝉脱壳的前车之鉴，这次沈汀检查白骨时十分细致，如今对比画像更是不愿错过任何细微之处。
画像上的覃渡左手有伤，大拇指和食指已无，疤痕明显，可能是做工时不慎砍伤，但她收捡崖下白骨时，并未看见左右两只手的手骨残缺。
……难道崖下那人不是覃渡？那他身上为何有覃渡的荷包，为何还在死前写了一个“舟”字？
这村近年已有覃渡与两名外乡人失踪，竟然无人找寻吗？还是说在这村里失踪其实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