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嘴咬布条，右手打配合，快速包扎好左臂伤口。
昨夜诈了他们一波，任卷舒猜的没错，结界薄弱处设有埋伏。
幸亏他早有准备，面对突然窜出的十余名弟子，只受了点轻伤。不仅全身而退，顺便溜了两圈追踪他的人，成功将人甩开。
将泠河派弟子搅得团团转后，他绕一大圈，远远避开结界薄弱之处，挑了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动手。
他留下许多干扰线索，够他们找两天的。
燕辞归坐在树上，顺手摘了颗半青半红的野果，在衣服上胡乱擦几下，送进嘴里。
远处有两个看守结界的弟子，燕辞归观察着，寻找机会动手。
动作要快、要准，只要他动手，其余弟子定会有所察觉，最快赶到此处的，差不多要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放倒两名弟子，还要给结界破个大窟窿。成败可能就在分秒之差。
“呸呸呸！”燕辞归咬了一嘴苦水，连忙吐出去，低头一看，手里的野果居然从果核开始坏掉大半。
他随手一丢，转头又拧下一颗，接着吃，心里谋划，“玄蛇剑贴符，先行刺穿结界，他紧随其后放倒两人，再全力破结界，还需要提防四周。”
燕辞归静静蹲守，见两名弟子打起哈欠，面露疲惫之色，再也按耐不住，随即抽出玄蛇剑布符。
两名弟子没日没夜地守了几天，实在乏累，眼皮上下一碰的功夫，一阵凉意从面前窜过，他们困意立即消散大半，抽剑背身，同时惊住。
一人面向结界，正对那把黑金色的剑柄，心底顿时凉透，腾步而上，想要取下玄蛇剑。
另一人则正对燕辞归一击，虽然他反应迅速，有所躲闪，还是受了伤。
燕辞归与他打过两招，将人甩在身后，向另一人出击，“不要白费力气了，我这剑岂是你能拔动的。”
他赤手空拳，对面手持长剑，难以近身。
燕辞归脑后一凉，斜身闪躲，攻其下盘，向条水蛇一样围着他出击。
方才闪躲时看到一个身影，燕辞归没敢认，趁着出击又瞧了眼。只是一眼，心头仿佛挨了拳，真是冷雀知！
他心里又惊又美，本来以为她回去找段红锦，再见怕是要刀剑相向，哪曾想过这个画面。
“吆，什么风又把你给吹回来了？”燕辞归说完，与他周旋之人才注意到冷雀知，眼底也是一惊，随后便被放倒在地。
燕辞归一秒都不敢耽搁，腾步而起，一掌拍在玄蛇剑上，反手握住，输送法力，加速击破结界。
他心里快要荡出花了，见冷雀知不答，又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你在我身上留的法术，不是已经消散了吗？”
冷雀知：“你修复手链时，用了缚妖带的一条丝线，还用我细说？”
燕辞归老脸一红，那是方便自己找冷雀知用的，哪曾想会被她发现，居然还顺利找了过来。
虽然唾弃上一世在手链中留下一丝魂识可耻，无奈这个方法真的好用。
燕辞归心里对自己发誓，他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绝对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真的！
他干咳一声，厚颜无耻道：“居然还有这种用途，之前也不知道，这事搞得。”
冷雀知：“你这德行，轮回一世，还是改不了。”
燕辞归抿嘴一笑，选择转移话题，犯贱调侃道：“怎么？段红锦舍得放你出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哎，你说你，为了什么啊？”
冷雀知将面前弟子放倒，回怼他一句，“我过来看热闹。”
燕辞归没听到想要的回答，还是忍不住笑了下，“你没事吧。”
冷雀知紧握双刀，回头看他无事，心里也踏实不少，“我能有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快点破结界。”
“不用你提醒啦，这事我一刻都不会耽误。你这次来，不走了吧。”燕辞归自说自话，“你都将泠河派的弟子放倒了，怕是也回不去了。等会儿，还是先跟我回长留山吧，同其尘不在，我回去也是个顶大梁的角，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要是害怕，就在长留山下等……”
冷雀知刚想说他啰里啰嗦，便听他嘴里的话突然停住，“怎么了？”
燕辞归眉头紧蹙，“这才半炷香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是早就暴露了？”
冷雀知没听清他喃喃的话，脑袋灵活歪了下，听到东方传来的动静，立即明白了。
她紧握双刀，做出应敌防备，“你专心击破结界，这些人交给我就好了。”
“你小心。”燕辞归余光看她一眼，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安。
离此处最近的六七名弟子，也最先察觉异动，匆匆赶来，见提刀相向的人是冷雀知，都先呆愣了下，似是反应不过来。
在看到燕辞归后，瞬间明白了——都是这小子搞的鬼！
“雀知，你别被他迷了心窍。师父筹备到今天，实在不易，你怎么能帮一个外人？”
冷雀知：“他不是外人。”
燕辞归紧接着说道：“听见没！你才是外人。”
众人拔剑，没曾想最终会走到这一步。冷雀知是劝不动了，决不能让燕辞归击破结界。
六七人分工明确，两人拖住冷雀知，其余人做足要杀死燕辞归的气势。
他们知道冷雀知背叛师父逃了出来，却也不敢真地伤她。没听到段红锦在书阁中的话，自然还把她当做掌门义女。
冷雀知也因此占了优势，一鼓作气，全部放倒。
燕辞归一手施法，绕剑柄转圈闪躲出击，还不忘瞧两眼冷雀知，实在忙得焦头烂额。
结界只裂开两寸长的口子。冷雀知瞧了眼远处，遮住手臂伤痕，催促道：“你能不能快点！”
燕辞归道：“已经是最最最最最快了，就差直接将我直接打进剑中，撕扯结界了。”
冷雀知没心情跟他说笑，一脸凝重地盯着远处，催促道：“再快点，来人了！”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劈过来，燕辞归手握剑柄，翻身躲过。
阿东急道：“雀知，闪开。”
冷雀知充耳不闻，利落甩出双刀击退燕辞归左右两人，一个翻身，将阿东的剑倒踢回去。
阿东早有预料，快步接过剑，叹了口气。要是冷雀知会听他的，那才奇怪了。他带有数十名弟子，看向冷雀知的眼中虽有不舍，却又异常坚定。
冷雀知也知道，这注定是场你死我活争斗。
阿东什么都没有说，几名弟子已经分好队形，直冲燕辞归过去。
冷雀知抽刀阻拦，却被何青与阿东截下。刀光剑影中，谁都没有留情，冷雀知沉声道：“让开！”
阿青劝说道：“雀知，收手吧，你跟我们回去，师父肯定不会跟你计较，再这样闹下去，真就回不了头了。”
冷雀知轻笑道：“你们才是昏了头，什么狗屁大业，义父糊涂，你们就跟着糊涂。到底是谁该回头？你们还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怎么不问问这世间需不需要你们救？”
他们说不动冷雀知，同样，冷雀知也说不动他们。
段红锦虽然说了，必要时刻不必顾忌冷雀知，可是大家毕竟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多多少少有些情谊，也不是一狠心就能全部割舍掉的。
阿东好声劝道：“雀知，或许你现在没法理解，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师父的用意。就听我这句劝，回去吧。”
“不用了，”冷雀知转刀猛击他右臂，“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阿东抬剑抵挡，抽身时，剑上多了个豁口。
冷雀知回头看向燕辞归，他手中法术不能停，再加上弟子围攻，显然败了下风。
她甩开何青，冲到燕辞归身边。
燕辞归满身伤痕，手里死死握着剑柄，努力冲冷雀知笑了下，“我没事。”
“谁问你了，”冷雀知担忧地看过一眼，“快了，还差一点，快破结界。”
“好。”燕辞归应下，将缚妖带支开，让它去保护冷雀知。
阿东给何青递过眼神，示意他击打燕辞归，吸引雀知注意。
何青接到指示，发疯似地向燕辞归奔去，也顾不上什么剑招，一通乱放。眼见误伤到了冷雀知，都没停下，更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何青！”冷雀知连砍数刀，却不见他停下，呵斥道，“你发什么疯？滚开！”
平日里，何青可没有如此魄力，虽不至于胆小怕事，也是个爱当缩头乌龟的主。若不是发疯了，还能是什么？
手势变化间，一串符文绕剑，阿东双掌重合，剑指燕辞归，猛地刺过去。
一道红影闪过，剑破缚妖带，阿东眼底的狠厉瞬间转为无措，想要收回符文时，为时已晚。
剑破双刀，直直贯穿一道淡黄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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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知！”
几重声音交叠，阿东只感觉眼前画面一晃，怎么都对焦不到实处。
这一剑，他对准燕辞归，下了死手。若没设符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何青不是已经拖住冷雀知了吗，不到一秒，她怎么会窜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哐当——’阿青像是恢复了知觉，剑脱手，人僵住，只觉疼痛难忍，却分不清是心里痛，还是身上的痛。
燕辞归抱住冷雀知，她胸口符文散去，只剩一个血洞。他无措施法，那抹红色却故意跟他作对，逐渐吞噬淡黄色，快递晕开。
“走！”冷雀知呛了口血，“快走！”
结界破开的洞口太小，还不足以窜出去，燕辞归已经顾上这么多，将她变回原形护在怀里，借玄蛇剑之力，一头撞了出去。
被他强行撞开的结界，化为碎片，刺向他全身。
燕辞归将自己撞成‘刺猬’，唯一没被刺伤的，是他怀里那只小小的血麻雀。
眼看结界被撞破，燕辞归逃窜出去，阿东好像清醒了些，“追，追，追！杀了燕辞归！绝不能让他回长留山！”
何青瘫坐在地，慌乱道：“你杀了、你杀了雀知，你把雀知杀了，你真把雀知杀了。”
阿东一把揪住他衣领，“什么叫我杀了，你没动手吗，你们没动手吗？站起来，去杀了燕辞归，绝不能让他回长留山！”
见何青连剑都握不住，阿东干脆甩开他，站起身看向其余弟子，“东西拿到了吗？”
其中一人举起八卦盘，“拿到了。”
此时，有一批弟子赶到，阿东命两人回去报信，率其余众人去追杀燕辞归。
燕辞归一手施法，想要护住冷雀知的心脉，却已无济于事。另一只手在腰间摸索，才发现八卦盘被他们偷了。
他现在的伤势，不足以支撑御剑飞行，只能加快脚程，快一点再快一点。
“没事的，没事的，等回去，长老们肯定会有办法，肯定会有办法的，你别害怕，他们肯定会有办法救你的。”燕辞归嘴里喃喃着，不知道是在说给冷雀知听，还是自己听的。
怀里的小麻雀化为人形，燕辞归收紧双臂，将人抱得更紧些。
“别浪费法力了，没用的。”冷雀知往他胸膛缩了缩，听着一声声心跳，居然笑了下，好像也不疼了。
燕辞归看她一眼，怎么都扯不出笑容，又重复道：“没事的，别害怕，长老们会有办法的，没事的。”
冷雀知最为清楚自己的伤势，却没反驳他，最后片刻时光，不想跟他斗嘴了。
“燕辞归，你方才说，我回不去泠河派，可以先跟你回长留山，是不是真的？”冷雀知说得费力，嘴里涌出的鲜血呛的她干咳。
“当然是真的，”燕辞归慌忙给她擦拭，“好了，先不说了，先不说了。”
冷雀知费力解着手链，“燕辞归，你说这辈子要娶我的，你说，不管是做人还是作妖，最重要的就是将诚信，不能骗人，咳咳咳……”
“我娶，我娶，你伤得太重，先不要说了，我不仅要娶你，还要风分光光、八抬大轿地娶，好不好？”
燕辞归脸上的泪水滴落下来，冷雀知已分不清那是泪还是血，轻轻“嗯”了声。
她抬手，燕辞归便把她往上拖着抱了抱，又微微低下头，让她把手放到脸上。
“我走了，你也不能娶别人。”
燕辞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这句话，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呼吸，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哑着声音道：“想什么呢，我都说了，等我，等我八抬大轿娶你，你要是不嫁，我就当街打滚。”
冷雀知笑了下，用尽余力摘下手链，塞到他胸口衣服里，“还给你了。燕辞归，我下辈子不会再喜欢你了，你也不要等我。”
等一个人太苦了，她等过，其中滋味，不想让他再尝。
她不舍得，不舍得让他等，太苦了。
燕辞归已是泣不成声，“别说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冷雀知手指在他鼻尖滑下，“燕辞归，你一定要回到长留山，要阻止段红锦，我帮你、我帮你最后一程。”
燕辞归在林间奔跑，怀中的人化为无数片淡黄色羽毛，怎么都抓不住，随着一声哀鸣向他身后飘去。
宛如一副绚丽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