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好的鲜奶吐司,黄油煎炒的培根,食物的浓香乘着空气穿梭,在室内每一寸空间弥漫。
追怜循着香气从卧室里出来,看见禹裴之正在拉开窗户。
“宝宝醒了?”
听见脚步声,禹裴之转头看向她,温和开口,“洗漱完了的话,我们就吃早餐吧。”
窗户被拉开,摆在窗台上的盆栽们一览无余。
绿萝、鼠尾草、风信子、天竺葵……追怜拉开椅子坐下,视线随意从那些花草上扫过去,却在一众各异色彩里捕捉到一抹不一样的纯白。
那是本放在他们卧室窗台的、那盆白色的小雏菊……盆栽。
“小雏菊怎么放这了?”追怜轻轻蹙了蹙眉,问道。
三年前,她和禹裴之初相遇。
那是在她白月光乔洵礼下葬的墓园。
端端正正一方小小墓碑上,一张黑白照中藏着少年清隽的容颜。
她给洵礼的碑前放上对方最喜欢的白雏菊后,那天的雨便猝不及防来了。
暴烈的、疯狂的、像能把整座城市都颠倒的大雨。
而追怜忘记了带伞。
禹裴之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纯黑伞面在追怜头顶倾开,她转头望向给自己打伞的男人,见着一张和洵礼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
一样的清隽温和。
对方手里也拿着一束新鲜的白雏菊,很绅士地问她:“小姐,你需要帮助吗?”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乔洵礼远房的表哥,以往都在Z城生活,这次来S城是为了新的漫画采风。
但既然过来了,便来祭拜洵礼一番。
那会他们还没正式确立关系,约会时常去的地方,有一个就是花草市场。
现在家中的这盆白色小雏菊盆栽,便是他们第一次共同去花草市场时挑选回来的。
“怎么放这了?”
现实中,禹裴之困惑的声音打断了追怜的回忆,“小雏菊不是一直都放这吗?”
“怎么可能?我昨天……”
追怜差点脱口而出昨日夜晚,她还往小雏菊中倒掉了不想喝的热牛奶,但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停住了。
她顿了顿,道:“没有呀,我昨天还在卧室窗台看见过它。”
“是么?”禹裴之放下喷壶,走回餐桌,“我不太记得了。”
他拉开椅子也坐下,垂了垂纤长的眼睫,语含歉意:“抱歉啊怜怜,我最近好像……”
“老毛病又犯了。”禹裴之道。
追怜顿了顿,问:“什么老毛病?”
空气在这一霎沉凝。
禹裴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轻叹了口气,说:“我小时候有梦游症。”
他按了按眉心,似在苦苦思索,“但已经十几年没发作过了。难道...又复发了?”
“没关系,这个——”
脑海中,推开昨日客厅那一线光,跃入眼帘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追怜忍不住打了个细微的寒颤。
过了好一会,她才感觉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仍旧带着细微的颤的声音。
她问:“能治好的吧?”
“有点难,但我会去看医生的。”禹裴之的语气非常温柔,却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走到追怜的面前,半蹲下,仰头看着她,而后他抓过她的手,把她的掌心亲密贴上他的面颊。
“怜怜。”禹裴之叫她,一双看人的眸子湿漉漉的,“如果治不好,你会不要我吗?”
追怜愣了愣,一时没能说得出话。
记忆闪回很多片段,模糊的,清晰的,断裂的,完整的,该想起的,不该想起的……
“你会不要我吗?”
那个死人也曾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又一遍——用痴缠的、黏腻的、阴冷的语气,一遍,一遍,又一遍问她这个问题。
然后一遍,一遍,又一遍轻柔又森然的重复——“怜怜,你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我……”
头疼欲裂。
而空气仍在静默。
禹裴之仍旧仰头望她,他用半边脸颊状蹭了蹭她的掌心,语气里含着些许不安:“……宝宝?”
追怜这才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面前的禹裴之忽而惨然一笑。
“我知道了。”
对方站起身来,似乎是准备往卧室方向走。
“裴之!”
追怜也急忙跟着站起身来,快步小跑过去。
她颇为熟稔地张开手,从后背处拦腰抱住对方,十指紧抓住对方的睡袍系带,问:“你要去干什么?”
“…没事。”
禹裴之笑了下,那温和的笑里却有些掩不住的失落,“我觉得我的存在,让怜怜有些为难了,所以——”
话截一半,他稍稍停住,追怜抓着对方腰间系带的手却不自觉紧了,她不由问:“所以什么?”
“所以我去拿证件。”
追怜有些发懵:“拿证件做什么?”
禹裴之的手落下来,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却一根一根掰开追怜攥在他系带上的手指。
他轻声说:“怜怜,我们离婚吧。”
离婚?
脑海中一瞬警铃大作,追怜不知对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嘴上却不自觉便脱口而出:“不要!”
禹裴之低头注视她,清隽的眉眼间浮上丝丝缕缕的困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追怜道,“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禹裴之抬手,猝然拥追怜入怀,他把整张脸埋进她的颈窝处,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好。”
为什么不答应离婚?追怜自己也答不上来。
是因为他太像洵礼了吗?
她也分不清她在拒绝什么。
是离婚,还是……害怕又一次回到没有锚点的孤独里。
“滴答”,热砂般的灼烫。
颈窝处传来温热的濡湿,一滴泪滚落到追怜了的手背上,她思绪被这打断。
追怜惊愕: “怎么哭了?”
“我刚刚还以为……宝宝是准备不要我了。”禹裴之轻轻叹出口气。
一贯温柔成熟,彬彬有礼的丈夫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让追怜不由有些手忙脚乱。
她只能安抚似地拍着禹裴之的后背,重复道:“不会不要你,不会不要你,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吗?”禹裴之把脸从她颈窝处抬起来,眼圈竟真的红了。
追怜捧住他的脸,认真保证:“真的。”
“宝宝。”
禹裴之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喘息声在她耳畔起起伏伏。
他满抬起眼,落下的目光温柔又无害,还带着点期盼的希冀——
“那你说爱我,好不好?”
*
睡前,那本少女漫画仍搁在追怜的床头。
封皮是水蓝混着浅粉的温柔,此刻却泛着可疑的色彩。
洗完澡,追怜拿起漫画,准备先放过去书桌上,明日找个时间捐到楼下的置物箱里。
“宝宝——”
禹裴之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对方贴上来,坚实的胸膛传递的温度滚烫到灼人,浴袍遮掩住的身体下人鱼线清晰可见。
他的手伸前去,也放在那本漫画书上,口吻听起来有些懊悔:“对不起啊老婆,这应该是小絮的东西。”
小絮?
小絮全名温絮,是住在他们家楼下的一名女高中生,养了一只叫lulu的猫咪。
追怜会和小絮认识,就是因为捡到了走丢的lulu。
小絮觉得追怜漂亮又温柔,对她很有好感,邀请了她好几次到家里吃饭,但追怜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意外”没去成。
当然,这个意外十有**都和禹裴之有关。
禹裴之:“我今天丢垃圾时候,在我们家的垃圾里看见了小絮的快递单。”
追怜茫然地啊了一声,问:“拿混快递了吗?”
小区都有自己的快递代收点,快递都放在一起,拿混确实也是常事。
“应该是。”禹裴之点点头,温和道,“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明天会去找小絮道个歉,赔偿一下她。”
追怜问:“那这本漫画呢?”
禹裴之似是思考了一下,而后柔和说:“这本就在家里留着吧,拆了别人的东西再还回去,总归是不太好的。”
追怜低头凝视着那本漫画。
漫画右下角写着作者的署名,是和少女漫风格很符合的一个笔名———【九九】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纸页翻出响动,追怜眼前闪回十九岁那一年英国的公寓,水粉颜料散落一地,她的漫画手稿也被那个死人钉了满墙。
每一张手稿的最下方,署名小字也写着“九九”。
但九九毕竟是个很大众的笔名,不是么?
指尖微微发颤。
恍惚间,追怜感觉自己的前胸似乎又贴上冰冷的墙面,钉在上面的画稿簌簌抖动,被蹭花的铅灰墨迹晕开在雪白纸面。
“怜怜还想把画给谁看呢?”
潮湿的吐息倾落耳畔,如蛇信舔舐,她的手腕被男人压在画稿中央,后方袭来的动作剧烈。
“呜…别在这里……”
“九九”二字在视线里摇晃、重叠。
重叠回现如今。
追怜的手不自觉翻开了漫画的一页,却又很快停住,再合上。
但——
她转头问丈夫:“裴之,你昨天为什么说我喜欢看这种漫画?”
“啊?”禹裴之也颇有些茫然地望向追怜,“宝宝,这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
……是吗?
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又来了。
追怜感觉自己的大脑糊作了一团。
但禹裴之却已转了话题,他轻轻捏了捏追怜的后颈,很认真道——
“宝宝,要不我们装个摄像头吧?这样也能搞清楚我晚上到底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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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