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似乎都在此地凝滞,只余下河水缓慢流动的微弱声响。
毕扬屏住呼吸,将周身气息敛至最低,如一缕轻烟般贴近那高耸的院墙。墙体整洁冰冷,触手光滑,显然时常有人打理。
她正凝神寻找借力之处,意图悄无声息地翻越高墙,内里却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和人语。
只听一个恭敬的女声响起:“老爷,您回来了。”
紧接着,一个略显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男声应道:“嗯,贞贞可安睡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毕扬心头猛地一跳,有了个别的猜测。
难不成是……
她再不犹豫,足尖在墙面上极其轻微地一点,身形借力拔起,如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墙头一丛茂密的树影之后,目光迅速向下扫视。
院内灯火通明了些,只见那辆马车停在一旁,车夫正牵着马去向侧方。
方才下车的中年男子,虽侧对着,依然能辨认出正是下午在瓦舍打过照面的章大人,章振。
毕扬小心翼翼地扫视着他的全身,此时的他未穿玄色暗纹锦袍,而是着了一身浅棕色常服,肃穆微收,威严不减,腰间的令牌不见踪迹,他揉了揉额头,面带倦容,他的面前躬身立着一个仆妇打扮的女子。
那仆妇正要回话,忽听得一个清脆娇憨的女孩声音从正屋门口传来:“爹爹!”
随着声音,一个穿着藕荷色衫裙、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像只欢快的小鸟般从屋里跑了出来,直扑向章振,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嗔怪道:“爹爹,您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贞贞等得都快睡着了!”
章振脸上的疲惫和威严在看到女儿的瞬间冰雪消融,换上了无比慈爱甚至近乎宠溺的神情。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声音都放柔了许多:“公务繁忙,耽搁了。不是让你早些睡,不必等爹爹吗?”
“我睡不着嘛!”章贞贞撒娇地晃着父亲的手臂,“您不在,我心里不踏实。您到底去办什么要紧公务了呀?去了这么久?”
章振的笑容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但他立刻用笑容掩饰过去,含糊道:“不过是些琐事,已经处理完了。好了好了,外头凉,快跟爹爹进屋去。”
他并未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自然地揽着女儿的肩头,转身向屋内走去,语气充满了呵护:“今日可乖乖喝了药?身子没有不适吧?”
“早就喝啦,就是嘴里苦……”章贞贞倚靠着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父女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没入了温暖的屋门之内,那仆妇也紧随其后。
院中重归寂静,寒意却顺着青砖漫上毕扬的心头。
章振独自上山所为何事?与子期失踪有何关联?强烈的冲动几乎要驱使她立刻跃下墙头,闯入那温暖的屋内,擒住章振问个明白。
子期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就在身形将动未动之际,一阵夜风拂过,仿佛也带来了遥远记忆中那个清朗温和的声音。
那是多年前在书院,子期手执《孙子兵法》一书,修长的手指划过竹简上的刻文,声音清晰而坚定:“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他当时还特意抬眼,看向毕扬缓声道:“遇事切忌莽撞,须得审时度势,周密筹划,方能制胜,免遭其祸。”
往事如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毕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胸腔中翻涌的焦躁与担忧。
子期说得对。
此刻贸然闯入,非但问不出真相,只怕会打草惊蛇,将自己也陷于险境。
她眸光沉静下来,如古井无波。身形再次悄然移动,如同最灵巧的猫,借着树木和檐角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潜至那亮着灯火的主屋房顶。
毕扬选了一处瓦片交接的隐秘之处,屏息凝神,将听觉发挥到极致,仔细探听屋内的对话。
屋内,炭火烧得正暖,驱散了秋夜的寒凉。
章贞贞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气和不耐:“爹爹,这崇州的山水看看也就罢了,我们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嘛?”
“怎么了,今日玩儿的不好吗?”章振端起茶盏停顿片刻问道。
“也不是……就是……”章贞贞低着头小声说着,“我想回去了……”
章振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宠溺:“贞贞,莫要任性。”
章贞贞早料到父亲会说什么,立马开口争辩道:“女儿可没有,就说下午在瓦舍听说书,爹爹也在场,明明说是新编的故事,结果那说书先生又临场变了卦,要不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我早就不干了。”
她说着,微微撅起嘴,一副“我受了委屈但很克制”的模样。
章振看着女儿娇憨又带着点小抱怨的神情,心下微软,放下茶盏,语气更加和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爹爹知道贞贞懂事。只是此次南下崇州,并非纯粹陪你游山玩水。为宫中遴选上等木材乃是紧要皇差,如今合适的木料尚未最终选定,眼看期限将至,此事耽误不得,更马虎不得。若是出了纰漏,上头怪罪下来,莫说陪你玩乐,只怕爹爹这项上乌纱都难保,届时才是真的再无宁日了。”
章贞贞闻言,小巧的鼻子皱了皱,像是被“乌纱难保”这样的话吓到,又像是纯粹因为期待落空而不满。她悻悻地垂下肩膀,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微微塌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声音低低地,带着几分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妥协。
“……知道了,女儿反正就在这等着,哪儿也不去便好了。”
见她这般模样,章振心下怜爱,复又温言安慰道:“好,爹爹答应你,一旦木料选定,验收无误,我们即刻动身返回两浙。到时候……”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到时候你那鹤尘哥哥参加省试的名单大约也该张榜了,算下来等到春闱前还有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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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课不算紧张,回去刚好让他陪你玩耍解闷,如此总能解你日日思念之困了吧。”
“爹爹!”章贞贞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少女被说中心事的羞窘,“您……您胡说什么呢!我……我才没有惦记他!谁要见他了!”
屋内传来章振愉悦的低笑声和章贞贞不依的娇嗔。
然而,房顶上的毕扬,却在听到“鹤尘”这两个字时,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住了!
是他,是子期!
毕扬的心绪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复杂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首先涌上的是一丝松懈。从章振的语气和对话内容判断,子期似乎并非身处险境,至少不像瓦舍传言中那般“不知生死”。章振提及他省试、春闱,语气平常,甚至计划着让他日后陪伴贞贞玩耍,这听起来……子期的下落,章振应当是知晓的,甚至可能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并非恶意?这个认知让一直紧绷着心弦、担忧子期安危的毕扬,不由自主地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他安然无恙,便是万幸。
但这口气尚未完全松开,另一股更加陌生而涩然的情绪便悄然攥紧了她的心。章贞贞那娇羞的、带着明显惦念的语气,“鹤尘哥哥”……子期何时成了别人的“鹤尘哥哥”?他们之间是何等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在自己之前还是之后?为何章振会如此自然地认为子期该来陪伴他的女儿?
这其间的亲昵与熟稔,像一根细微的刺,轻轻扎在毕扬心上,让她那刚刚松懈的心弦又猛地绷紧了起来,比之前更加难受,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窒闷和酸楚。
她屏住呼吸,极力压下心头的翻涌,还想再听得更多关于子期的确切消息,哪怕是一星半点也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两名小厮打扮的人匆匆行至主屋门外,恭敬地扬声禀报:“大人,小的有要事回禀。”
屋内的笑闹声戛然而止。片刻后,章振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何事?”
门外的声音道:“是关于那批木材的事,已经寻到了合用的,只是……有些棘手的情况,需请您即刻定夺。”
章振闻言,似乎沉吟了一下,随即对屋内的女儿道:“贞贞,你早些歇息,爹爹去去就回。”
“哦,知道了爹爹。”章贞贞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被打断的娇嗔,但还算乖巧地应了。
接着,便是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章振的脚步声随着那两名小厮渐行渐远,似乎是往书房或者前院的方向去了。
屋顶上,毕扬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木材……棘手的情况?这是否与章振今日独自上山有关?又是否会影响到子期?
她如同蛰伏的夜鹰,在冰冷的屋瓦上一动不动,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迅速权衡着是继续留守此处监听章贞贞,还是冒险跟上前去,探听那所谓“棘手”的木材事宜,或许那才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