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气氛灼热起来，无论是和她一样的参试者还是高处俯视一切的长老，现场所有人都在盯着李青筠。
他们看不到李青筠看见了什么，只能看到李青筠突然僵直在原地，似乎陷入了什么剧烈的斗争，额头竟然逐渐冒出细汗。
她静止的时间长到圆台中已经有人低声议论着什么，终于，她动了。
清脆、悠长的声音响彻整个场地。
“过了。”
有人低声道。
这是李青筠的第六次敲钟，已经达到了考核的标准。
李青筠在圆台中央，垂下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脸色也微微泛白。
“李青筠，你还要继续吗？”
看出她的状态，始终静静站在一旁的师姐轻声问。
李青筠回过神来，眼神慢慢重新聚焦，她定了定神，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师姐便又重新站定了，神情依然是清冷庄严。
李青筠吐出口浊气，再次敲钟。
这次她眼前不再是渔村了，而是一片空茫，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青色的背影缓缓走进那片空茫之中。
这个背影是她。
李青筠莫名知道。
更莫名地，她心中不知怎么，竟也像这幻象一样，空茫茫的一片。
什么也没有，李青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想到，却突然一阵想哭。
像是所有人都丢弃了她，将她丢进这片空茫之中，她心中似乎有一些难过，却只有一点点。
更多的是什么也没有。
她仿佛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空得干干净净，刚才所有的坚持都变得无所谓，什么意义都没有。
她甚至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
一丝残存的理智在最后关头晃了一晃，阻止着李青筠继续沉溺在这种情绪之中。
凭着这一丝理智，李青筠在这一瞬间屏蔽掉自己突如其来又汹涌无比的情绪，几乎是趁自己的这股情绪来不及阻止而迅速用尽力气敲响了这最后一声钟。
钟声响起，她几乎是下一秒就弯下了身体，若不是无论如何不想当众出丑，她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
师姐立刻上前来扶住她。
“怎么样？”
李青筠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不再逞强。
她知道自己再来一次一定撑不住了。
前面一定有更危险的东西，那些东西或许真的会让她放弃自己心心念念追寻了七年的东西。
李青筠通过了测验，坐在一旁，神情空白。
她知道现在肯定很多人在看她，现场一半的人都无法通过第三关的测试，通过的人之中又只有四位坚持做到了第七下，而这四人中，李青筠是唯一一位无门无派、没有基础没有根基的，自然要受到众多目光。
但这一切，李青筠都没心思去在意了。她还陷在刚才的情绪之中。
在台上时李青筠几乎是根据自己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而短暂地屏蔽了那种堪称危险的情绪，而现在，她放任着那种空茫感将自己裹挟。
缓了许久，等到剩下的几人都结束了测验李青筠才终于不再是那副空白的模样。这期间她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想不了。
最后三轮测验全部通过的人被叫到石台中央，高处一直只是默默看着的几位长老终于有了动作。
通过测验者依次被长老问话并确认最终去往学宫的哪个院。
即将轮到自己时，李青筠不自觉心提起来，紧张又期待。
“李青筠，你在悟道林中选择演示的是残碑剑意，你是否属意剑道院？”
李青筠心中一喜，立马应下。
剑道院长老正要说话，却见负责入学测验的师姐走近到长老身侧，低声说了句什么。
长老脸色微变，似乎有些不悦，惋惜地看了眼李青筠，最终却没说什么。
师姐于是走到李青筠身旁，想要引她走下石台。
眼看流程突然被中断，李青筠有种微妙的预感，她没有直接跟着离开，而是问：“怎么了？不是还没有结束么？”
周围弟子们反应过来，台下响起些细碎的议论声。
师姐转身面对她，见她这样知道不给个说法李青筠不会轻易离开，“你第一关的测试结果没有通过。”
“第一关……”李青筠才想起来她之前确实说过第一关的结果要等到测试结束才知晓，只是这一路并没有人提起，李青筠就下意识以为自己已经通过。
师姐大概是有些不忍，偏开目光不看她，解释道：“往常极少有人不通过问心石的测验，因此有些疏漏。”
她声音虽然放得低，在场却还是有人听见了，一时议论声更大了。
“第一关还能有人没通过，这资质是得多差。”
“而且她刚刚可是叩响了第七声钟声，真是太可惜了。”
“……”
李青筠下意识还想反驳什么，脑子却已经乱糟糟的想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这时台上有人站出来：“第一关的结果现在才说明，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李青筠和师姐同时看过去，竟然是那个大少爷，他面色忿忿，为李青筠不平。
李青筠刚才没有关注之后几个人的测验，现在看来原来他也通过了。
师姐脸上闪过一丝厌烦，语气也一下子冷硬起来：“学宫制度向来如此，你若觉得不好，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吵什么？”威压如实质般轰然压下，一位银发垂肩、衣袍绣着暗金云纹的长老缓缓睁开双眸，“问心石测验向来以灵光契合、道韵显化为凭，过了便是通过天道认可，没过便是缘法未至，在此聒噪，成何体统？”
师姐抬手拂袖，腰身微折，朝长老行了一礼后她不再多解释，将李青筠带下了石台。
几步路而已，李青筠却已然离开了刚才的场地，重新回到了学宫门外。
师姐见李青筠失魂落魄的模样，劝慰道：“你不必太伤心，学宫测验每三年一次，你不如三年后再来。”
李青筠听了心情却并不见好转，就算三年后她还有机会来：“难道三年后我就能通过问心石的测试了么？”
闻言，师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将她衣袖抚平离开了。
从八岁起李青筠就在为今天做准备，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不通过测试，心中又沮丧又难过，站在门口不知道要去哪里。
回家吗？
可她知道自己心有不甘，也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迎面走来三位女子，走在前的两位均是一身月华似的白衣，行走间流光溢彩。
尤其左边那个，眉眼疏冷、反手拿着一把修长的剑，更衬得整个人长身玉立、气质不凡。
大概是剑道院的弟子。
李青筠看着那身光彩流照的白衣，心中一阵羡慕。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也能穿上这身衣裳，也能背一把长剑……她一定会很珍惜。
李青筠耷拉着脑袋，神情恹恹。
最右边那个则是一身细布灰衫，神态发式都和前两位大不相同，不同于后者的身姿挺拔，她微微弯着腰，头也低着，手上捧着个盒子。
大概是随侍一类的人物。
……随侍。
李青筠脑子里灵光一闪。既然当不了学宫的弟子，如果能做侍从的话，也就相当于是进了学宫了吧！
至于进去之后怎么办……李青筠并没有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总不会比现在连学宫门都进不去还要差。
李青筠转而盯着那位灰衫姑娘，只见她紧紧跟着她身旁那位白衣女子，偶尔上前去听什么。
李青筠对学宫的了解大多是从市集上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根本不知道学宫内部的人员分配是怎样的。
直到现在她才隐约猜测……原来学宫弟子还有跟着服侍的随从吗？
不过李青筠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她走近了学宫门口那位负责登记的弟子，问：“这位……道友，那边那位灰衣服姑娘是做什么的？”
“啊？”那弟子表情困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青筠犹豫了一些，抛下莫名的一丝尴尬：“好吧……是这样，我刚才测试不是没有通过么，但我无论如何想进学宫，便想问问……”
他明白过来，大概先前从没见过这样能屈能伸、修仙不成改当侍女的参试者，反应了一会儿道：“侍女的话，也是有等级之分的……方才那位是穆师姐的随侍，你如果要当侍女，也只能从杂役做起。”
“这方面的事务我不太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学宫侍女也是有固定的招收时间的，现在……似乎已经错过了。”
闻言，李青筠皱了下眉，怎么想当个侍女都这么困难。
这边李青筠和门口弟子还没说出个一二，那边三人已经走近了。
大概是听见他俩的对话，背手拿剑的那位眼神不经意地在李青筠身上停留一秒。
李青筠见她周身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不知怎么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鬼使神差般，李青筠凑近门口弟子，小声问：“这位师姐身边怎么没有随侍？”
他便也凑近小声回答：“林师姐么？她可是剑道院排名第一。林师姐不喜热闹，更讨厌生人，因此身边从来不需要侍女。”
“你要是打这个主意，那就更是……劝你尽早放弃吧。”
他将李青筠暂放在他那里的包裹推搡过去，也不管李青筠接没接住，口中催促道：“你既然没有通过测验，就早日回家去吧。”
“要是实在不甘心，不如明年选侍女时你再来。”
“当啷”一声，推搡间李青筠没来得及拿住的包裹掉在地上，里面东西散落一地。
李青筠心中暗叹一声，蹲下身来捡。
没注意到那位剑道第一的师姐眼神紧紧盯着从包裹中掉出来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