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后，离25年预算的DDL越来越近，林月每天都被各种临时冒出的规则变化和政策修改折磨得心力交瘁。
本来她是抱着“干中学”的心态来迎接第二份工作，然而等她真的迈出这一步的时候才发现，她对工作的忍耐度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
第一份工作之所以能干这么久，除了它带来的短期激励之外，还有一个根本原因是工作给她带来了经济独立，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拿得出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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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
小时候她家庭条件不好，虽说她爸后来做海鲜生意曾风光过一段时间，但也因为种种原因落魄了。偏偏他又放不下老板的包袱，不想让人知道他落魄了，这十年来要么窝在农村老家然后到处偷偷摸摸打零工、要么就是想借钱东山再起；而她妈在离婚后也早早已建立起了新的家庭，如今她还有个比她小11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当初林月父母离婚的主要原因是成家不分家。她爸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4个弟弟妹妹，小两口赚的钱不仅要养小家还要供养一大家子，林月妈妈一嫁过来就要操劳整个家7个人的家务。
而这种矛盾在她出生后，处处都要用钱的柴米油盐中进一步爆发。
林月的母亲失望透了，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永远看不到未来，最后在她上幼儿园小班时父母就扯了离婚证，母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不管是在她爸还是在她妈那，林月从小到大都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大学之前都是跟着奶奶租房住，她奶奶是个很强势的人，总是把父母离异单方面归咎于她妈妈，经常在林月面前指桑骂槐地说各种难听话。
小小年纪的林月不知道这是一种错误的移情，只是无法原谅她奶奶对她母亲的诋毁，长久地活在这样的语言暴力下。但因为缺乏相处，林月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妈妈的依赖，偶尔去她妈那边时也跟做客一样，轻轻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
爸爸做生意常年在外，只有春节才会回家，奶奶又有事经常要回老家一趟，林月大学以前的生活就是到处在亲戚家寄宿，从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因为这样她从小也没什么很亲密要好的朋友，只有一个从初中起就义结金兰的好闺闺小可。
其实林月是个很开朗外向的人，在班上的学习成绩和人缘也很好。
但是学校也是个小小社会，她不知道怎么把同学们带回她和奶奶灰蒙蒙的出租屋，不知道怎么解释家里常常没人在家、她要自己照顾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爸爸妈妈早早离婚，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
这跟她在学校的形象差太远了，她不希望大家把她和“离异家庭的留守儿童”这几个字画上等号。
而且学生时代的社交也是要钱的，后来直到高中，她才第一次和同学们去了KTV，才知道原来大家周末都会约出来玩，去唱歌、去吃饭、去搓麻，不像她只能窝在家看电视看书，刻意地和同学们保持一种距离。
所以“聪明独立又强势”的标签从小就伴随着她，一直延续到她工作后。
而在一个人阅历尚浅的时候，总会把眼前的事当作天大的事。因为这些苦闷孤独的孩童旧事，她一度找不到自己人生的目标和方向，时常有种活着也行、死了也罢的摆烂心态。
虽然天资聪颖但是提不起劲，高中她只是随随便便读了书，确保自己高考的时候能上个一本就行。
但是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
考上大学后，林月每个寒暑假就不回家了，她在外面做各种兼职、志愿者或者参加学校的实践活动，积攒了一些零花钱，也去了各地穷游开了眼界，最后毕业的时候通过校招进了第一家公司。
当她发现努力就能马上带来工作上短期的回报后，这五年她就开始铆足了劲儿投入工作，学习各种业务知识和专业技能，抓住每一个述职答辩的机会，最后打破了公司本科生晋升经理最年轻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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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第一份工作是为了获得普适的社会身份，并让自己获得经济独立从而人格独立。那么林月的这五年多还真已经可以算得上挤到了职场金字塔的顶端。
在第二份工作她本欲多积累些不同行业、公司的体系化经验，好为五年后能走上中高层之路做个铺垫。
然而她在工作的锉磨中慢慢领悟：打工是永远没有出路的，换了一家公司也不过如此，这份工作没有给她带来预期的专业方面的成长和进步。在日常和同事们的沟通交流中她甚至还听说人力老大其实和老板有婚外情，他们还有个17岁的私生子，常年养在英国。
那这种狗血私企就更没有什么改变的希望了，老板战略改革不坚定，人力VP也50多了，只享受权利带来的滋养，仗着和老板的这层关系在各个模块只愿意用向她投诚的听话的人，毕竟他们已经是退而不休的年纪了，经济腾飞时代积攒的财富早已让他们能过上潇洒的人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念头从一开始的模糊，到后来每天都会在林月的脑子里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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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Kelly离职后，两人也保持着紧密的互动，她们和公司另外两个小伙伴有个微信群small talk?，Kelly是群主。
这几天她在群里又分享自己去日韩邮轮行的精彩旅程，看得林月心里痒痒的。
上份工作为了博出头，她这么多年都没休过假。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总出差也算是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却甚少。而且就算出去玩，她也得时刻挂念着工作上的事情，精神无法放松。
看着Kelly旅游的美照，她羡慕极了。
一边是焦头烂额且无长期价值的工作，一边是自由自在向往的生活，“裸辞”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人生字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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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Kelly又在群里发话了：「不用上班的日子真的很爽，我现在每天7、8点起，神经性耳鸣也没再发作过了」
紫菜包饭：「那你也太爽了吧！！不像我们，每天都有一种微微的死感」
月亮船：「预算发疯中，每天看你的消息都感觉自己的尸体被阳光刺激到了有点不舒服。不过还好你走得早，要不然做这个预算你还能把他们再骂一遍」
Kelly：「哈哈哈我现在完全不操心这个，最近我又玩起了织毛衣，喏，给你们看我给自己勾的小裙子」
然后发了一张她穿着一条黑色粗针织半裙在全身镜前的自拍照，裙子的下半部分还延伸出一根长长的毛线连在另一端的毛球上。
月亮船：「哈哈哈不错，这张照片乍一看还以为是你在给机器人自己充电」
越努力越幸运：「hhhhhhhh我刚刚面试完，小月月你也太搞笑了」
月亮船：「包搞笑的，工作已经这么难了，只能苦中作乐了」
Kelly：「哎呀我早说了在这家公司没希望的，你们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在这家公司久待，要不然脑子都要坏了」
紫菜包饭：「道理我们都懂，但是这个经济大环境还是能狗就先狗住」
Kelly：「不过现在跟我们以前那个年代是真的不一样，以前我天天上班都很开心很有盼头，哪像现在」接着又是几段长文吐槽……「我现在就打算找个公司交个五险一金，干个7、8年退休」
越努力越幸运：「羡慕你的生活，我现在就当每多赚一天工资女儿就能多上两节补习班，靠这个念头支撑着自己」
月亮船：「我都快被这个预算搞死了，从来没这么想裸辞过，要不是年底了还得核算部门年终奖、评优评先一堆事，我真的很想摆烂」
Kelly：「没意义的，他们根本不会认可你的责任心，这家公司本质上就有问题，要不然这每年都做的事情也不会组织成这样」
紫菜包饭：「是啊是啊，我作证，我来公司三年了，每年都这么拉垮」
接着几个人又开始把公司那些不作为的高层拿出来反复鞭尸，诅咒这家公司尽快倒闭给大家一笔遣散费撤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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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21点，已经是第八次修改这个预算文件了，林月坐在办公室戴着个黑框眼镜在电脑前继续敲敲打打。
也是巧了，那个她对接的业务老大Oscar此刻也在办公室。
他和另一个人下楼去吃饭的路上像是突然想起她这么一号人，一通电话过来让她一块吃饭。
入职2个月来，林月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个“业务合作伙伴”的吃饭邀约。
Oscar19岁就加入公司，干了26年，是公司唯一一个内部提拔的副总裁。虽然林月此刻很疲惫很想早点做完下班，但是她还是没有拒绝高管的习惯，于是匆匆合上电脑赴约。
吃饭的地方选在一个东北菜馆，他们二人就近坐在了离门最近的大圆桌。
她赶到时菜已经上齐了，简简单单的菜色，人均估计不超过50，还以为副总裁会大方些呢。
第一次吃饭，因为把握不好他们的喜好，同时林月大脑疯狂运转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她选择静静地获取一些信息，时不时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吃完之后，Oscar突然对她说：“Ella你还真是来吃饭的。”
刚开始林月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说她胃口好，不挑食，毕竟很多人都说过看她吃饭感觉很香，像那种大姨妈来得很规律的女生。
接着的一段话却让她很想直接把桌子掀了：“这里你最小，也没见你主动给我们倒水，也没有举杯庆祝一下今天第一次吃饭，光顾着吃。看来以前这种场合参加少了，没有这个意识。”
那一刻林月简直想给他翻个大大的白眼，心里积攒这么久的怨气也在脑内迸发。
拜托，地产行业出来的，什么光鲜亮丽的局她没见过？而且她年纪小那只是相对的，再过两年她就30了，以为她是刚毕业的愣头青吗？BP和业务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绝不是他们的丫鬟保姆。你不感谢你有个入职两个月就迅速融入部门的好BP，这大半个月还每天都给你灰头土脸加班到深夜就算了。吃个小鸡炖蘑菇、韭菜水饺和炒上海青还要我给你倒白开水？还要我举杯庆祝？我庆祝尼玛呢？
当然她没有当他的面表达出来，毕竟成年人之间还是要保持最后的体面，她也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去纠正这个恶臭沙文猪的大男子主义毒唯思想，只是礼貌微笑回道：“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
一定个屁，再过几天就过年了，老娘再赚几天窝囊费就有8天带薪年假，年后过了2月15号我就提离职，这样我还在试用期只要交接三天就能走，二月份五险一金还交了。
没错，就算之前有过裸辞的念头，她也早早在脑中做好了规划。
这就是我们老中人被五险一金硬控的一生。
经过这一晚，林月觉得这傻逼公司真是没救了，就这还想走国际化路线，还是早点回去继承他们的皇位吧。
林月不想忍了，在small talk群里发了句：「去他妈的，老娘也不干了」。
统统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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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老娘也不干了